第812章波波里安

戰錘：以涅槃之名 第812章波波里安

莫塔里安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鉆研他的數字命理學了。

十年，或者二十年：對于一門每隔幾個月，就需要溫習一次的技術來說，荒廢這么久足，以讓原體之前的積累前功盡棄。

冥冥之中，仿佛那位曾數次引導他前進的渾厚聲音，也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淡去：盡管死亡之主能夠確定它并沒有離開，只是安靜的潛伏在濃霧之下。

昔日的指引者似乎對原體的懈怠感到了一絲不悅。

又或者：這是巴巴魯斯的意志在向它的主人表示抗議。

這令莫塔里安有些委屈。

他承認，他的確有段時間沒有精進巴巴魯斯的傳統技藝了。

但這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他太忙了。

實在是：太忙了。

忙到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到底適不適合坐上這王位？

他到底適不適合：成為這個世界乃至更多世界的統治者。

莫塔里安知道那個導致自己落入這番田地的家伙是誰。

當然是帝皇，人類之主：他那可敬又可悲的懦弱父親。

是他逃避了自己的責任，違背了他們的諾言，甩下了銀河和大遠征這堆爛攤子，躲到他的皇宮里面逍遙快活去了：莫塔里安不過是十幾個被迫為他收拾爛攤子的人中比較倒霉的那一個。

也是比較不甘的那一個。

因為在大遠征的戰利品中，原體并沒有分到最好的那一塊。

或者說：他并沒有獲得一塊配得上他的土地，還有對應的榮譽。

在人類帝國未來的體系中，莫塔里安也不怎么滿意自己被安排到的位置。

當然，他知道，他不會是兄弟中排名第一第二的那個人：荷魯斯的榮譽毋庸置疑，他的封國比其他所有人的都要大，幾乎是遠東邊疆的兩倍大小，卻從來都不會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因為他們知道，牧狼神得到的是大遠征的余毒：當別的兄弟可以安然地坐上王位，別的軍團可以進行馬放南山的時候，影月蒼狼軍團卻還要在他們未來的狼之國度的領土上繼續流血。

而在戰帥之下，并居第二的摩根和基里曼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兩人的確能力優秀，莫塔里安也不會否認這一點，更何況，他們的權勢來自于自力更生，死亡之主從不會否認勞動的價值。

但再往下，迎接第十四軍團之主的便只有恥辱了，他不明白帝皇為什么會將更多土地給予了那幫無能的神棍，也同樣無法忍受佩圖拉博的國度和他一樣大：不過康拉德那邊倒是可以理解的。

莫塔里安并不討厭康拉德這個兄弟，他很欣賞午夜幽魂的成長范圍和他在這個艱苦的環境中培養出來的高貴品質：而包含了食尸鬼群星在內的廣袤領土，也不是什么會讓人羨慕的地方。

但，巴巴魯斯在上啊。

佩圖拉博：他憑什么！

當死亡守衛軍團在大遠征的前線積極進取，啃下了那些最艱難的勝利時，鋼鐵之主只會如泥沙般揮霍自己士兵的生命罷了：他根本不值得這份嘉獎，他獲得的榮譽簡直少的可憐。

若要給他這么多的話，那莫塔里安就應該得到更多！

他應該是僅次于荷魯斯、摩根和基里曼的那一個！

但他獲得的補償，和他的大遠征中獲得的榮耀相比，連勉強抵消都算不上，帝皇看似分割給他一大塊疆土，但其實絕大多數都是如巴巴魯斯般的窮山惡水，既偏僻，又荒蕪，遠不能與佩圖拉博治下的銀河中心相媲美。

還有羅嘉：那混蛋有什么資格單獨占據一整個星域！

太平星應該給他！至少應該分南邊的三分之一給他，他只會做的比羅嘉更好！

死亡之主始終堅信這一點。

原因顯而易見：當佩圖拉博對自己的國度完全放手不管，當羅嘉沉溺于朝拜，任憑太平星域的大好土地荒蕪的時候，只有莫塔里安在做正確的事情，在做一個統治者應該做的事情。

盡管其中的麻煩和艱苦，遠遠地超出了原體最開始的想象，但他并未逃避。

不像帝皇那樣。

但莫塔里安也不得不承認，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這和死亡之主在烏蘭諾上最開始的預想，要遠遠不同。

在帝皇逃避他的責任，留下他的謊言，又一次欺騙了曾為大遠征浴血奮戰的每個人后，死亡之主本想趁機脫離他的影響，過上自己原本追求的生活：卻不曾想現實比想象的還要困難一些。

他曾以為他在巴巴魯斯上遭遇過的一切，便是整片銀河中最值得說道的苦難了，但當他再次回到巴巴魯斯上的時候，卻發現，有新的苦難和問題在等著他。

當死亡守衛軍團和他們的原體在群星間收割榮耀的時候，他們母星的狀況卻并沒有和他們的名聲那樣青云直上：巴巴魯斯依舊是一百年前那個封閉，貧困，籠罩在毒物瘴氣下的蠻荒世界。

這片毒霧縱橫，永遠籠罩在烏煙瘴氣的土地，是他的家園，也是他逃不脫的夢魘。

每每一想到這里，莫塔里安都會陷入到沉默中。

死亡之主向來便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當然，這和他總是噴吐出惡毒的言語并不沖突。

但沉默與沉默亦有不同：那些最了解原體的人，可以通過細節的不同與呼吸的輕重，分辨出莫塔里安的沉默究竟是心情良好，故作高深的傲慢，還是不愿意讓任何人逼近的死亡廣播。

而根據統計，在他率領第十四軍團回歸巴巴魯斯后，兩種沉默的次數都大幅上漲：原體越來越不喜歡開口說話，沉默成為了他對待外界所有人的方式。

在沉默中，他下令拆毀他的異形養父建立的灰色城堡，這本是他度過童年的地方，并下令在原址上建立一座墨綠色的城堡，原體要以此為根基，統治巴巴魯斯和死亡守衛的XJ域。

在帝皇離開大遠征前，他做過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情，就是將這片土地分封給死亡之主。

新建立的巴巴魯斯自治區以莫塔里安的母星為中心，近乎均勻的向四方擴散，占據整個暴風星域超過三分之一的土地：聽命于第十四軍團的世界和總督，足足有隔壁第十九軍團的兩倍多。

死亡守衛與暗鴉守衛，再加上它們北面，占據了從塔蘭到克里格的一塊狹長領土的帝國之拳：這三個軍團將整個星域瓜分殆盡，共同守衛著泰拉的南疆。

而僅在這座星域中，死亡守衛無疑是最強的那一個：多恩的重心從不在他的封國上，而科拉克斯只是兄弟中值得可憐的小家伙：莫塔里安才是暴風星域的無冕之王，也是神圣泰拉必須仰其鼻息的南疆守護者。

除了他，誰又能鎮壓這片落后荒僻，頑固不化，遍布著異形和巫師的土地呢？

死亡之主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證明了他的話并非虛言：在曾經的大遠征中，帝國的遠征艦隊只是粗略的掃過了這里，得到了一些虛假的和平、勝利與臣服，便心滿意足的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更加廣闊的舞臺上。

這種瀆職心態讓暴風星域中依舊藏匿著大量的不穩定因素，以及海賊窩點，就像帝國其他的偏僻角落一樣：當戰帥在烏蘭諾上享受屬于他的榮譽時，帝國南方的大片土地依舊面臨著與紛爭時代相當的危險和動亂。

是莫塔里安拯救了他們。

是莫塔里安自尼凱亞大會上得勝而歸后，如老農割麥般，在二十多年的時間里，細細的掃過了帝皇分封給他的土地，用緩慢卻堅定的步調，將一個又一個猖狂的海賊艦隊逼到絕路，將每一個隱藏起來的異形國度斬盡殺絕。

是他帶來了寂靜，象征著安全感以及安心感的季節。

與之相比，沉默，不過是一種可以被忽略掉的代價。

至少，當得勝而歸的死亡守衛們將異形的尸骸壘作山丘，然后當著眾人的面燒掉，并在灰燼中升起雙頭鷹和莫塔里安的旗幟時，原體能夠看到，高臺下的凡人們在沉默中那敬仰的目光。

這足以令他自傲。

所以，當荷魯斯還沉浸在他的外交藝術中的時候，當基里曼正急著與帝國主體切割的時候，當珞珈已經一頭扎進恐懼之眼，三年都沒有回信的時候，莫塔里安已經完成了作為統治者最重要使命：給予他的子民以安全和寧靜。

原體暫時結束了征戰，驕傲的回到巴巴魯斯的綠峰上：這是他為自己的王宮取的名字，他喜歡站在外頭的陽臺中，俯瞰著山腳下幾乎千年未變的巴巴魯斯。

毒霧會籠罩著他的視野。

就像他在大遠征中離開這個世界時所要求那樣，即便他在巴巴魯斯稱王稱霸后，死亡之主也沒想過改變這里的環境：毒物和苦難是寶貴的財富，失去它們，巴巴魯斯人將失去他們的高貴。

當然，莫塔里安也不是什么頑固不化的老古董，他知道科技產品的好處：在原體的推動下，巴巴魯斯建立了星港，更加便捷的交通網絡也逐漸落成，而越來越多的新技術和新產品也在人們從未仰望的星空上源源不斷的涌來。

巴巴魯斯人可以用更先進的收割機替代手中的鐮刀，撒下收成更好的種子，新的防毒面具和藥物也讓他們的壽命大為增加：不會再有人被餓死，新建的醫院和學校也驅散了曾經由瘟疫和無知所編寫出來的千年噩夢。

但，僅此而已。

如果說莫塔里安是否為他的母星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巴巴魯斯從未享受過如此祥和的年代，人們的頭上不再有異形的城堡，新生兒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多，每個人的臉上都會有對未來的期盼和微笑。

但如果說，死亡之主是否為他的家鄉帶來了事實上的改變，結果又似乎是不確定的：歸根結底，巴巴魯斯人依舊只是一群在濃霧籠罩的農田中勞作的自耕農，他們手持著更加先進的器械，卻并沒有想過自己會擁有更多的命運。

死亡之主禁止在自己的故鄉上出現像巢都這樣的地方，他最多能容忍城鎮和小城市，他也不希望人們脫離毒霧，恰恰相反，原體鼓勵新生兒去接納毒霧，用最原始的手段篩選出值得培養的種子，而失敗者則不值得更多的憐憫。

他還用半強迫、半鼓勵的方式推動人們進行開荒：年輕人應該離開保護他們的村子，組成隊伍走向毒霧籠罩的山脈，將那些異形的堡壘面推倒重建，在肥沃的土地上建立屬于自己的村莊。

這其中當然會有傷亡，全軍覆沒的悲劇也不是沒有過，但這正是死亡之主想看到的：安逸和沉淪是喪失堅韌的罪魁禍首，他當然會為巴巴魯斯帶來更好的生活，但他也不愿意讓巴巴魯斯人為此便失去他們引以為傲的堅強。

他不愿意讓他驕傲的母星成為星河之外的那些軟腳蝦。

在征戰中，莫塔里安也看到過那些安逸富足的世界，他們只會在異形的鐵蹄下瑟瑟發抖，等待著巴巴魯斯的沉默戰士去拯救：也許那里的人會生活得更好，但無法保護自己的富足什么都不是。

沒錯，他們的確更富裕，擁有更多的物質和精神享受，但當莫塔里安慢條斯理地擦去了自己鐮刀上的異形鮮血，向這些肥頭大耳的安逸者們要求臣服，賦稅以及更多的兵員的時候，他們除了跪下，親吻原體的靴尖外，并沒有表現出更多令人欽佩的品質。

在最開始，莫塔里安甚至不想在這個世界上征召士兵。

這些在安逸窩里長大的軟蛋只會敗壞死亡守衛的名聲：唯有高貴的巴巴魯斯人，和少量的，稀有的同等高貴者，才配佇立在第十四軍團的軍旗之下。

但提豐的話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最信任的一連長，向他提出了一個建議。

一個……非常有趣的建議。

“我們可以推廣出去。”

“將巴巴魯斯的模式：在艱苦中培養出來的高貴，推廣出去。”

很少有人能夠走進莫塔里安那死寂空廖的王宮中，大聲發言。

哪怕是死亡守衛，也不行。

莫塔里安的城堡以他的異形養父的要更加龐大恢宏，它并非是座獨立的宮殿，而是一整座齊備的建筑群：第十四軍團的凡人仆役們挖空了整座山脈，在山體中修建了死亡守衛軍團在巴巴魯斯上的指揮部和總基地。

而原體的城堡，則是這座軍團總基地的冠上明珠。

死氣沉沉的明珠。

因為性格使然，莫塔里安并不想讓他居住的地方太過喧鬧：也就是說，除了機仆，死亡守衛和少許的巴巴魯斯侍從外，這座城堡里沒有任何的活人，空曠的大廳和毫無裝飾可言的長廊，才是帝國南疆之主真正想要的居所。

在這里，他可以盡情的沉思。

而只有當莫塔里安的思考難得的陷入牛角尖，讓原體不得不承認他需要一些外來的智慧時：這種情況往往極為罕見，連長們才會得到召見，否則，他們就只能被動的等待原體返回基地或旗艦。

但總的來說，這些小問題還不足以讓死亡守衛有危機感：因為莫塔里并不喜歡待在這座只屬于他的城堡里面，與之相比，他更喜歡率領軍團外出征伐，討伐無窮無盡的海賊和異形。

而每當他在城堡里面召見自己的部下時，往往就意味著會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發生。

一般來說，一連長提豐和七連長伽羅，是最常被莫塔里安召見的兩位連長，而其他的連長則更多在外征伐或者駐守：有傳言稱，這種情況可能會成為常態。

畢竟，死亡之主對除巴巴魯斯外的其他領地的鄙夷和漠視，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他雖然會像國王一樣保護他們的安全，卻不會像父親一樣在平日里關照他們：他討厭這些世界的安逸，也討厭他們表現出來的軟弱。

所以，有些說法喧囂至上：有人說原體已經厭倦了統治巴巴魯斯外的廣袤疆域，他準備將一部分土地分封給他的連長們，將整個國度均等的分成七份，每個他信任的連長都可以獲得其中一份。

提豐聽說過這個說法：他覺得這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因為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他已經聽過太多的抱怨，莫塔里安對于他治下的其他世界，似乎只有無窮無盡的抱怨和輕蔑，他從未展現出想要進一步地去了解和管理這些只存在于星圖上的名字。

而對提豐來說：這也許是一個他可以從中得利的機會。

因此，當莫塔里安又一次抱怨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時，一連長恰到好處地給出了方案。

“我明白，大人。”

提豐先是點了點頭。

“我們的確面臨這個問題，想要更好的統治與保衛帝皇分封給我們的龐大土地，我們就必須擁有一只規模更龐大的軍團：第十四軍團現有的十三萬名戰士，在過去的二十年的戰爭和沖突里，已經不止一次的表現出捉襟見肘的窘況了。”

“但問題在于，巴巴魯斯上的人口始終是個大難題，而等待下一代新生兒也需要時間，但我們缺少的就是時間：可如果我們要在其他世界上大規模征兵的話，這些充滿安逸和軟弱的土地中，也的確不會有更好的新兵了。”

“那些從蠻荒世界來的野蠻人的確值得考慮，但是，與真正的巴巴魯斯人相比，他們還不行。”

“他們還缺少磨煉：他們遠不是真正的巴巴魯斯人，就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死亡守衛。”

說完這句話，提豐在心里對不在場的伽羅，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嘲笑。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原體看向了他的一連長。

“那說說你的主意吧。”

“從短期來看，我們可以先從其他世界上取得新兵，然后將他們運到巴巴魯斯來，讓他們在巴巴魯斯的野外經受磨練，在毒物籠罩中培養出真正的高貴，就像是太空野狼會所的一樣。”

“那個野人？”

原體不屑地哼了一聲。

“好吧，的確是個辦法：魯斯的腦子里總會有蠻子的妙招。”

“但治標不治本，提豐：他們從小養成的軟弱安逸是抹消不掉的。”

“那就只能……”

提豐故意拖長了腔調。

“將他們出生的世界，也打造成了巴巴魯斯般，會培養出真正的高貴和戰士的苦難之地。”

“你是說……”

“沒錯，大人。”

提豐熱情地笑了起來。

“我們可以先選擇某些世界，那些還沒有被文化和安逸徹底侵蝕殆盡的世界，然后在上面進行先期實驗，我們可以拆掉會讓人沉迷其中的城市和城墻，通過環境改造，那里變得和巴巴魯斯一樣，充滿有益于鍛煉堅韌的毒霧，并讓他們回歸到原始的農業生活。”

“這樣的話，那些其他世界的新兵在他們出生之后，便會經歷如巴巴魯斯一樣的磨練：雖然他們依舊不是真正的巴巴魯斯人，但他們也會在毒霧中培養堅韌，在農業生活中變得樸實，也算是勉強合格的新兵兵員吧。”

“而如果實驗成功了：我們沒理由不將其進一步擴大。”

“當然，一些工業、農業和鑄造企業應該保留著，他們有他們獨特的作用，但其他世界未必不能接受巴巴魯斯的模式：畢竟現實已經證明了，即便條件艱苦，巴巴魯斯人也能生活的很好，他們依舊有傳承至今的文化，依舊能夠支撐您偉大的軍團。”

“巴巴魯斯能做到，其他世界上人類也沒理由做不到。”

“只要撐過幾代人：我們就再也不需要擔心兵源的問題了。”

“而與此同時，我們也會為那些墮落者，帶去堅韌和苦難的價值。”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仁慈。”

莫塔里安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

原體咬住了嘴唇，他的面容瞬間變得扭曲，又變得歡喜，瞳孔中有著幾絲本能的反感，卻并沒有聚集成反對的火焰：他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合適的建議，內心中本能的良知在折磨著他。

但……

似乎，也許：提豐的話的確有他的可取之處？

心中的聲音在回應：原體至少應該再聽下去。

沒錯：至少要聽完。

莫塔里安深呼吸了一下。

“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