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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四十八章 夜宴卜花簽(二)
伯爵府,迎春院,水榭亭閣,酒正酣,花正艷,月正明。
湘云歡聲笑語,眾人見到邢岫煙小臉發紅,似乎被骰子數到自己,神情有些緊張。
賈琮笑道:“岫煙妹妹用不著緊張,左右不過玩鬧罷了,趕緊搖一只簽出來瞧瞧。”
邢岫煙甜甜一笑,拿過簽桶搖動嘩嘩作響,很快也擲出一簽。
簽頭刻一株婆娑花枝,開滿淺紫色花蕾,含苞欲放,清雅俊逸。
湘云笑道:“這是辛夷花,又叫紫玉蘭,三哥哥院里就種了一棵呢。”
那辛夷花枝下題了四字‘紫萼春深’,簽背刻兩句詩:未曾皎然俏爭春,只將沁芳付碧天。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自飲一杯。
湘云嘴快利索,大聲將這兩句詩念出,眾人都覺得清雅貼切。
寶釵笑道:“岫煙妹妹正好配辛夷花,這兩句詩除了她之外,旁人都當不起。”
邢岫煙自飲一杯,然后擲骰點數,這次正好點到惜春。
惜春歡聲嚷道:“終于等到我抽簽子,我都等好久了。”
迎春卻笑著拿過簽桶,說道:“小孩家家,尚未長成,占簽不吉,等長大幾歲再玩,聽話。”
黛玉等人聽了也不意外,家常里外的確有這樣說法。
惜春聽了心中沮喪失望,不過她這一年都住迎春院中,姊妹親密,坐臥同起,朝夕相處。
迎春又比惜春年長幾許,對這個四妹妹極為疼愛,惜春對她已生依賴,一貫愿聽迎春的話。
雖少了這好玩物事,心中失落,悶悶不樂,卻也不吵鬧。
賈琮哄道:“四妹妹,你不好占花名簽,但可以搖骰子數人。
你點到哪個人,哪個就占花簽給你瞧,一樣有意思。”
惜春原本泫然欲泣,聽了這話立刻破涕為笑,拿過骰盒一頓猛搖,開出一個九點。
惜春一陣點數,最后居然點到賈琮身上。
樂的哈哈大笑:“我這點數搖的巧了,我正想看看三哥哥抽什么簽子。”
賈琮臉色有些尷尬,黛玉笑道:“四妹妹,花名簽是姑娘家玩的,三哥哥一個爺們,怎么好自喻名花。”
眾人聽了這話都大笑,惜春倒也不著惱,笑道:“這樣更好,我和三哥哥都不能抽花名簽,正好作伴。”
賈琮笑道:“四妹妹,這回不算,你再擲一回骰子就成。”
這次惜春擲出十八點,一頓連珠價的數數之后,正好點到黛玉身上,眾人又是大笑。
黛玉笑著接過簽桶,拿在手里一陣搖動,很快便擲出一簽。
簽頭刻一朵嬌艷欲滴的芙蓉花,下題四字‘凝露天香’。
簽字背面刻兩句詩:風雨碧樹共東風,猶謝百花獨為春。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舉座共飲一杯。
這回桌上一下熱鬧起來,湘云笑道:“我以為我手氣好,抓了一只好簽,沒想到林姐姐的排場更大。”
迎春笑道:“家中姊妹沒比她更適合做芙蓉,我們共飲一杯相祝。”
黛玉酒量甚淺,以前因身子羸弱,在飲酒上十分節制。
如今得了張友朋精心治療,每日服用三生養魂丸培本固元,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
但飲酒克制的習慣,卻依舊保留下來,原本已和姊妹們對飲幾杯,俏臉已微微酡紅。
方才她抓了一只好簽,姊妹們舉杯共賀,她自然也不能落下,湘云又給她滿滿斟了一杯。
等到這一杯喝下,已覺混身發熱,微微有些目眩,賈琮見她微有醉態,連忙讓繡橘拿了醒酒茶。
黛玉拿來骰盒搖出點數,這回會卻數到迎春,只能讓迎春重新搖數,迎春卻搖到探春。
眾人忍不住笑意,目光都看向寶釵,因席上只剩她還未卜花簽。
寶釵笑道:“今日可真落了第,怎么都搖不到我頭上。”
輪到探春再搖點數,這回搖到十七點,居然極巧就點到寶釵。
眾人一陣歡呼,寶釵笑道:“這會子不知會抓出個什么來。”
那簽桶被她嘩嘩搖動片刻,很快就被擲出一簽,啪的一聲掉桌上。
簽頭刻著一株富貴艷麗的牡丹,下刻著四字‘丹霞流云’。
簽子背面刻著兩句詩:光陰拂階露華濃,明霞晚來猶尚春。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自飲一杯。
眾人都說牡丹正好配寶釵,簽文詩句濃麗雅貴,也顯十分不俗。
只是詩中有晚來之言,似有諸事后發之意,眾人也都不去說破。
等到眾姊妹都卜過花簽,因有了得趣味的話題,各自笑語談論,其樂融融。
等到酒過數巡,桌上素齋也有些狼藉,時間也到了亥時,年紀最小的惜春已打起哈欠。
軒窗外一輪明月高升,銀亮皎潔的月光,倒映河渠清波之中,搖碎無數碎銀,光華閃耀爍爍。
妙玉見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芷芍也起身送她回去,其他姊妹都起身離席,盡興而散。
賈琮送黛玉、探春、寶釵返回,加上各人的丫鬟,六七人同行,頗為熱鬧。
等送寶釵過了兩府游廊通道小門,賈琮又回身送黛玉和探春回院子。
黛玉似乎心情頗好,一路上有說有笑,探春卻并沒有話語,似有些悶悶不樂。
賈琮雖不清楚各種緣故,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自從上回傳出彩霞有喜,賈琮能看破其中玄機,探春雖沒有他通透,也感到這事有些不妙。
但她也萬不敢點破此事,連多問姨娘兄弟都不敢,這話頭她也就和賈琮提過。
今日西府傳來消息,王夫人請大夫給彩霞二次看診,已確診她懷有身孕,賈母心中十分高興。
探春得知消息,心中擔憂又重了一層。
但今日探春心情沉郁,卻是另有緣故,只有她心中清楚,即便是賈琮也不會說。
等送了探春回了院子,賈琮見她背影有些蕭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賈琮心中泛起憐惜之情,想著找個時間和她說話,給這堂妹妹開導排解一下。
他陪著黛玉剛跨進院子,黛玉在石階上一個踉蹌,賈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紫鵑也連忙上前攙扶。
黛玉笑道:“我本酒量就淺,方才最后一杯喝的太急,雖喝了醒酒湯,如今心里還有些發慌。”
她又說道:“紫鵑,你去幫我預備熱水梳洗,我陪三哥哥在院里坐坐,略微透透氣。”
紫鵑連忙進房準備,拿了件大紅羽紗鶴氅出來。
賈琮幫黛玉披上,將她窈窕身子裹得嚴實,又幫她結上領扣。
紫鵑見賈琮動作親昵,姑娘已有幾分醉意,只管讓三爺操持,兩人雖不說話,笑顏相對,頗為登對親密。
紫鵑微有些臉紅,連忙退回房內,雪雁端著小盆熱水進屋,正要出屋喊黛玉,被紫鵑捂住嘴巴拉回屋內。
兩人在前院木凳上坐下,黛玉有些暈暈乎乎,似乎坐不穩身子,即在夜色之中,依舊能見俏臉上的緋紅。
賈琮笑道:“妹妹今日心情像是特別好。”
黛玉笑道:“因為今日抽到一支好簽啊。”
賈琮笑道:“真是傻丫頭,一支好簽也值得怎么高興。”
黛玉神情認真的說道:“三哥哥不懂我的意思,我高興不單是抽了好簽。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得現在我比以前好了許多,這話我從不對人說,但我知道必是沒錯的。
我七歲就入府,雖然外祖母十分疼愛,也有姊妹們作伴,但我每日都想爹娘,沒有一日是不哭的。
夜里更是整宿睡不好覺,每晚能睡過一個更次,已經算是極好了。
從小父親就教我養生之法,不過是吃睡安穩罷了,我就心里常愛自苦,總是管不住自己,身體如何能好。
自從三哥哥十歲來了西府,不知怎么事情就變的好起來,我心里也有了著落,不會老想不開心的事。”
黛玉今日多喝了幾杯,話語綿密,一下說了許多話,酒氣有些上涌,一把捂住胸口。
賈琮見她說的急了些,坐著都有些搖搖欲墜,忍不住在她肩頭微攬,讓她靠著自己肩窩上。
下巴觸到黛玉光潔柔滑額頭,忍不住輕輕磨蹭了兩下,整個人被醉人的甜香包圍。
黛玉偶爾也會被賈琮摟一下,像是像是這等肌膚相接,似乎覺得太過親密。
她肩頭下意識扭動幾下,只是身上軟綿綿的,似乎使不出勁力,也就由著賈琮親昵。
說道:“三哥哥,我覺得家里有了你,我才會變得越來越好,你瞧我連抽簽都能得意。
要是還是在從前,只怕不會事事順心,我也說不清楚緣故,不知三哥哥懂不懂我的意思。”
賈琮自然懂這是什么緣故,黛玉心思特別剔透,又是身處其中,才會有某種難于言說感知。
像探春、寶釵等人大抵命數不變,只怕就沒有黛玉這種感覺。
賈琮笑道:“妹妹雖然自己也沒說清楚,但我懂妹妹話里的意思。”
黛玉從賈琮懷里抬起頭,一雙美眸秋波盈盈,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依舊清澈剔透,明媚動人。
笑著問道:“三哥哥真的懂我的意思。”
賈琮笑容和煦溫暖,讓黛玉心口有些發燙,說道:“我自然懂妹妹的意思。”
他知道原本花名簽之事,黛玉所占花簽,上面有詩云:莫怨東風當自嗟。
這句詩的前一句:紅顏勝人多薄命。已預示她的命運何等凄涼。
賈琮雖沒說如何懂得的,但黛玉似從他眼中讀到答案。
只覺心意相合,也不再多問,不由自主靠回他肩頭。
賈琮繼續說道:“這世上小到一人之悲喜,中到一家之福禍,大到一國之興亡。
都不是一成不變,只要有人在恰當之時,做一些恰當之事,改移舊貌,翻天覆地,都不算難事。”
黛玉聽了他這一番話,一雙明眸微微閃動,她雖是大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對外面見識并不是太多。
但畢竟是飽讀詩書之人,只是稍許回味一二,便懂了賈琮話中意思,心中微微震撼。
前院中修竹百桿,竹影瞳瞳,夜風中發出沙沙的輕柔聲響,一輪圓月當空朗照,將院子映的纖毫畢現。
兩人依偎著坐了許久,黛玉才挪一下身子,說道:“三哥哥,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明兒再來。”
伯爵府,探春院,
探春返回院中,簡單梳洗一番,卸掉發飾,解了發髻,滿頭秀發過腰掛在腦后,只用頭繩簡單系著。
她雖未至及笄之年,因性子開朗爽利,比其他姊妹更好動,身姿已抽條得婀娜窈窕,綽約醉人。
秀肩如削,春山秀挺,纖腰細細,雙腿筆直修長,走動時總帶著風風火火味道。
侍書和翠墨兩個丫鬟,在房里來回走動,整理首飾,鋪床迭被,檢查里外門戶。
或許是從小手受探春熏陶,兩個丫鬟做事也十分麻利,井井有條。
探春掛著滿頭秀發,解去身上褙子小襖,換上材質輕柔的睡衣褲。
上身是件月白印花交領襖,下身穿月白印花褲子,腳上汲雙黑絨繡花拖鞋,露出半截晶瑩如玉的腳丫。
她在室內走動,微風吹動輕薄睡衣,勾勒姑娘家美好的曲線。
等到她上了床榻,翠墨放下軟煙羅紗帳,又吹熄了里屋的燭火,只剩下外屋亮著蠟燭。
錦被松軟,紗枕馨香,榻前的祥云迭翠鏤空熏籠,散發沁人的百合香味兒。
原本這一切最能讓人酣然入睡,探春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她煩躁的坐起身子,抱著腿在床上呆坐片刻,便掀開床帳走到外屋。
側榻上的翠墨抬起身子,問道:“姑娘你怎么還起身?”
探春也不接話,借著外屋的燭火,在桌上的花名簽竹筒中,來回翻找片刻。
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簽子,說道:“拿件東西而已,你只管放心睡去。”
她重新上了床榻,手中舉著那支花名簽,借著外屋的燭光,看到花名簽上那株嬌艷杏花。
她用手指輕輕撫摸那兩句詩,心中一陣纏綿悱惻,想要斬斷情絲,卻又如何割舍。
那花名簽在手中握了許久,直到手心都有些出汗,她才將簽子塞在枕頭下,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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