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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夜宴卜花簽
伯爵府,登仙閣南坡。
晚霞明艷,云顥燦爛,賈琮下衙便去園中走動,順便去瞧前些日子下種的番薯苗。
將將走到地方,看到芷芍和岫煙拿著水瓢,纖腰微擺,無數晶瑩水珠,反射絢麗霞光,拋灑在田里綠苗上。
兩人還不時說笑,顯得興致盎然,妙玉正站在田邊旁觀,察覺到自己過來,正轉頭往這邊瞧。
芷芍看到賈琮過來,笑道:“三爺今日下衙倒早。”
賈琮順手抽出手絹,擦了下她額頭沁出的細汗,妙玉見兩人舉止親昵,臉色微微發紅,下意識側過身子。
邢岫煙見了莞爾一笑,卻不以為意,當初芷芍在蟠香寺修行,兩人便十分親密,時常同榻而眠。
如今芷芍是賈琮的屋里人,邢岫煙常去賈琮院里走動說話,早已司空見慣。
加之她才豆蔻之齡,雖和賈琮有了名分,男女之欲萌芽初生,為時過早,朦朦朧朧,未曾刻骨,未顯熾熱。
且她本性豁達淡泊性子,賈琮這樣的家世門第,將來妻妾都在常理。
笑道:“表哥,這些番薯才種下沒多久,就已經出芽,長得多喜性啊。
表哥讓我們每天日落才澆水,這里面有什么講究嗎?”
賈琮笑道:“神京冬日嚴寒,陽光很足,氣候干燥,日落后澆水,能防止水份過快蒸發,能保持泥土濕潤。
要是在南方閩浙之地,那里溫和潮濕,就不需要這種講究。
我雖沒種過番薯,但卻種過花木,但凡草木之屬習性常理相近。”
邢岫煙神情迷惑,明眸一眨,問道:“表哥,何為蒸發?”
賈琮啞然一笑,對當下之人而言,這個詞語的確太新潮了,也難怪邢岫煙迷糊不解。
笑道:“蒸發就是白天太陽太烈,會把地里的濕水曬干,番薯苗吸不到水分,自然很難抽芽。”
邢岫煙笑道:“表哥真厲害,看過的書就是多。”
賈琮微微一笑,自然不多做解釋,這可不是從書里看來。
芷芍日常陪伴賈琮左右,聽慣他說奇奇怪怪之事,聽他對邢岫煙解說,心中卻并不在意。
妙玉聽了賈琮這番話,心中卻多生迷惑,玉章出身富貴世家,養尊處優,清貴榮華,五谷不知,才是常理。
他能金榜題名,才名卓著,精通書經奧義,理所當然,卻連田畝稼穡之事,都如此熟悉通透。
他不過才這等年紀,這般博學兼蓄,當真能人所不能,即便田土微薄之物,都能思慮天下黎庶溫飽。
從來世族豪奢之門,一代不如一代,多生荒唐紈绔子弟,都是世間常理。
自己到了神京之后,因師妹靜慧的緣故,對賈琮的門第家事多有留意。
因榮國賈家在神京名氣頗大,身邊婆子出門采買辦事,也多聽說相關賈家傳聞。
據說玉章的父親雖承襲榮國爵,但只是空擔爵祿,并無實職,而且在外聲名有些狼藉……
玉章的叔父倒名聲清正,在官場上卻是平平,一向毫無建樹。
妙玉也曾出身世家大戶,自然知道賈家這等情形,空有金玉之表,漸顯衰敗之勢,好在出了玉章這般人物。
上回自己和師傅去榮慶堂拜會太夫人,賈家那位寶玉,舉止放浪,言語輕佻,形狀癡壯,不知所謂。
據說那寶玉乃銜玉而生,外頭多有傳言,除了玉章之外,已算賈家出眾子弟,但這兩人何等天差地別。
不管是如何去看,玉章和賈家尋常男丁相比,實在太過鶴立雞群,如同非根同生,更似血悖一脈。
之所以旁人熟視無睹之事,她會生出這等奇怪想法。
是因當初修善師太以先天神數,為賈琮卜卦測命,算出他和賈赦八字不合,并無父子命數。
推斷他不是榮國正府血脈,出身存疑,可能涉及賈族內宅私隱。
修善師太還告誡妙玉,賈琮命數詭異兇險,兼之血脈不明,一旦走漏消息,必定會釀成大禍。
不管出于對師妹安危的擔憂,還是其他難以言說的糾結心緒。
從那時開始,賈琮身上疑團,幾乎成了妙玉的心魔。
她每每想到此事,更會生出深深憂懼,無數次對著他的八字命牌,不斷誦咒祈福,才能安定心緒。
她轉頭去看賈琮,見他正和邢岫煙說著閑話,將小姑娘逗得頗為開心。
夕照落日影映,在他身上籠上金紅毫光,顯得分外軒朗奪目,但又有些撲朔迷離。
這時迎春的丫鬟繡橘從旁路過,手上還提著個食盒,她見到賈琮連忙施禮。
賈琮問道:“二姐姐這兩日可好,昨晚我下衙太晚,也沒過去走動。”
繡橘說道:“姑娘都好,前兩日廚房菜式有些口重,讓我去廚房取些齋菜,想吃些清淡口味。”
賈琮聽了也不在意,自從妙玉師徒借住東府,東府廚房每日都做些素菜。
芷芍最熟悉師傅師姐口味,常去廚房提點交代,做出的素菜十分可口。
姊妹們有時新鮮好奇,也常叫幾道素菜來吃,調換清新口味,常有之事。
賈琮只和繡橘說飯后去看迎春,幾人在田邊說了一會閑話,正要各自回去。
卻見繡橘又小步跑來,說道:“三爺,我回去和姑娘說遇到三爺,姑娘說兩日未見到,請三爺去院里用飯。
她讓廚房多幾份新鮮齋菜,已請了林姑娘、三姑娘,讓我請芷芍姐姐、妙玉姑娘、邢姑娘一起來。”
妙玉說道:“多謝大姑娘好意,師傅一個人在院里,我就不去叨擾了。”
芷芍和岫煙聽了也不奇怪,妙玉性子清冷孤僻,有這等言辭回復,也不覺得奇怪。
自入東府之后,姊妹們常去南坡小院走動,妙玉都以禮相待,說話喝茶對弈,相處都算融洽。
但她閑時都呆在南坡小院,獨自誦經功課,從不會主動去迎春、黛玉等人院中串門走動,不過是性子使然。
妙玉正轉身離開,賈琮笑道:“妙玉師傅,難得姊妹都聚在一起,又是茹素,不違佛戒,不如同去,也好說話。
妙玉聽了這話,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遲疑。
賈琮笑道:“我吩咐丫頭過去,伺候師太用膳,陪著說話,盡管放心就是。”
妙玉這次點頭,芷芍和邢岫煙都有些稀奇,都知她一貫清冷孤僻,我行我素,居然能聽進賈琮的話。
伯爵府,迎春院。
迎春住處是座臨水而建的院落,離賈琮的院子不遠。
院落中建有三間開面的兩層繡樓,朱梁畫棟,白墻黑瓦,甚為別致精美。
會芳園的水系從院落外環繞而過,清流蜿蜒,石橋宛然,岸邊蓼花青青,河中清波鼓蕩。
鄰水還建有游廊亭閣,是姊妹們時常對弈聚談之處,迎春讓人將席面就擺在亭閣之中。
如今雖是初冬,亭閣四周皆掛暖簾,擺設紫銅福壽雙星熏籠,燃了摻蘇合香的紅泥炭。
雖日落時分,外頭冰寒沁沁,亭閣之中卻馨香和暖。
透過鄰水的菱花鑲邊大軒窗,可見近處河渠清波潺潺,遠處會芳園中華屋樓閣,剪影迭嶂,頗為宏麗靜美。
賈琮等人到席時,見迎春、黛玉、探春、湘云、惜春都已入座等候。
迎春見妙玉也跟著賈琮同來,心中有些意外,更有些喜悅。
妙玉自入府借住,迎春知她性情清冷孤僻,但因她是芷芍的師姐,又有自己兄弟情面,她對妙玉以禮相待。
又因妙玉亦善棋,迎春與她趣味相近,兩人常常對弈切磋,日漸熟絡親近,方知她清冷之下,亦有錦繡心腸。
有次迎春偶入妙玉禪房,見到觀音大士佛龕之下,竟供奉自己兄弟的八字祈福名牌。
迎春好奇詢問,妙玉說師妹得賈琮厚待,又送自己師徒千里入京,還為師傅延請名醫診病,其中恩義非淺。
所以才在佛前供奉賈琮八字名牌,持咒祈福,以償恩情。
迎春聽了心中很是歡喜,更覺妙玉是面冷心熱之人。
她對自己弟弟愛逾性命,但凡有人對兄弟真心相待,她都要愛屋及烏,從此對妙玉更生親近。
方才她聽繡橘回來說起,妙玉和賈琮等人一起,迎春讓弟弟過來用飯,顧著客套禮數,自然也請妙玉同來。
但她清楚妙玉性子清冷,舉止孤僻,從不上門走動,多半要婉拒謝絕。
卻沒想到她竟然愿意同來,這讓迎春有些意外之喜。
迎春笑道:“妙玉姑娘,今日姊妹們小聚,雖未敢上重酒,卻上了新釀果酒,如違佛戒,我便換成香茶。”
妙玉說道:“大姑娘有心,我雖持戒,卻是帶發修行,內宅女眷,不避俗禮,你們自便,我以茶代酒便好。”
迎春聽了歡喜,讓賈琮坐了自己左首,讓姊妹們隨意入住,惜春只去擠在賈琮身邊坐下。
等到眾人落座,幾個婆子拎著四五個食盒,不一會擺了滿席熱冷素菜、蜜餞干肴,時令水果,玲瑯滿桌。
湘云笑道:“今日姊妹們來的齊全,唯獨缺了寶姐姐,如今時辰尚早,不如一起請來。”
迎春聽了說極是,便讓繡橘去西府請來,一會兒寶釵帶著金釧過來,一張大理石面花梨圓桌,坐的滿滿當當。
等到開席稍許,姊妹們笑語盈盈,氣氛融洽和美。
芷芍擔心師姐喜靜,不慣熱絡喧鬧,常往她碟中夾菜,賈琮也找話語相敘。
兩人見妙玉神色和緩,雖然話語不多,但傾聽眾姊妹說話,似乎頗有興致。
湘云笑道:“今日二姐姐開席,素齋清雅,果酒醇香,雖也甚好,但還少些意趣兒。
往年史家過年開席,同輩玩過占花名簽子,倒是非常奇趣,只是我府中姊妹少,玩起來不得盡興。
今日這么多姊妹都在,如此熱鬧正好玩這東西,你們說可好?”
黛玉等人聽了都說好,探春笑道:“我屋里就存了一套象牙花名簽,擺在哪里沒用過,正好拿來應景占卜。”
沒過去一會兒,侍書便拿來一個雕花湘妃竹搖桶,一大把象牙嵌雕上色花名簽子,還有一個鎏銀骰盒。
湘云離座取過花簽搖桶,笑道:“此事是我首倡,我需占些便宜,來搖這花名首簽,這可使得?”
迎春、黛玉等人知湘云活躍貪頑,只要她在場便少不了熱鬧,既是取樂解悶,自然都說可以。
湘云舉著簽桶嘩嘩搖動,一雙明眸卻在席上亂瞟,看到妙玉時心中微動。
想今日妙玉在席,因她是出家修行之人,不好太過絲竹唱樂。
不然請來三哥哥身邊的齡官,讓她唱一曲西廂,良辰美景奈何天,夜色明月,姊妹同途,才是真正大雅……
湘云心中瞎想,手中卻將簽桶搖個不停,期盼要個好簽出來,搶到今日頭彩。
那湘妃竹簽桶禁不住她亂搖,終于被甩出一簽,掉落在桌上,眾人目光不由自主聚集。
湘云一把住過花簽,只是看了一眼,笑顏逐開,眉眼彎彎,愈發俏美可愛。
哈哈一笑:“今日好手氣,搖到上等好簽,看來以后必要走運的,當浮一大白。”
眾人見她得意洋洋賣起關子,笑語催促趕緊讀簽,一旁的邢岫煙從她手中拿過簽子。
見簽上刻一朵海棠花,下題‘朝花似錦’四字,背面刻了兩句詩:臨雪尚未綻香蕊,卻引紫氣自東來。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自飲一杯。
邢岫煙笑著讀出詩句,眾人聽了果真好簽,字句榮盛軒朗,毫無陰霾之氣。
想到湘云自小父母雙亡,本來是極不幸的命數。
但她偏養出爽利豁達的脾氣,想來也是極為難得,也讓人覺得佩服親近,這簽子詩句極合她的性情。
探春調笑道:“果然好句,意氣順暢,傻丫頭必有傻福氣。”
湘云大言不慚道:“傻丫頭便傻丫頭,只要有福氣便成,傻一些都無關礙。”
眾人聽了都笑,湘云心情舒暢,舉杯一飲而盡,將那骰盒搖動。
又依開盒點數,從左到右報數,最后落在迎春身上。
迎春接過簽桶搖曳,笑道:“真不知會搖出個什么來。”
片刻之間,簽桶中跳出簽子,上面刻著一株春蘭,下題‘蘭氣芳馨’四字。
背面刻兩句詩:愿教青帝長為伴,莫遣枯榮慰此生。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與上家共飲一杯。
妙玉說道:“這兩句詩開場宏麗,青帝司掌東方,轄春日枯榮,聽著雖有波折,但總得善果,也是支好簽。”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今非昔比,如今是伯爵府大小姐,年前不少高門想提親,我聽老太太說過好幾次。
二姐姐都不愛搭理人家,青帝二字唬人,莫非時運未到,將來嫁個王侯不成。”
迎春俏臉一紅,說道:“你這丫頭快嘴,胡說些什么,也不怕人家聽了笑話,不過花簽游戲罷了。”
因這簽批注得簽者與上家共飲,賈琮連忙幫迎春斟滿酒杯,姐弟兩個舉杯同飲,頗為有趣。
旁人看了只覺好玩,心中并不在意,唯獨妙玉看了此景,心中不由自主一跳……
等到迎春搖出點數,正巧點到妙玉,眾人都有愕然,因妙玉是離塵修行之人,占卜俗世花名,似乎有些不妥。
妙玉微笑:“大姑娘倒是好手氣,只是妙玉是修行人,不便自占花名,還是讓師妹代卜
才好應景。”
眾人聽了都覺得有道理,芷芍笑著接過簽桶,片刻便搖出一簽,眾人看清簽上刻花,全都吃了一驚。
史湘云更是嚷道:“今日這花名簽莫非通神了,竟然如此靈驗起來。”
芷芍搖到的那支花名簽,上面刻一朵盛開的芍藥花,正和芷芍的名字相和,怪不得湘云等姊妹驚訝。
賈琮笑道:“這倒是巧了,這花名簽果然有些名堂。”
他接過芷芍手中的簽子,見刻花下題著‘麗瑞朝霞’四字。
背面刻兩句詩:輕籠曉煙盛芍藥,秋水離塵綻芙蓉。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與上家共飲一杯。
賈琮笑著念了出來,這詩前半句正配芷芍,且有榮盛贊美之意,他看了也很喜歡。
只是眾姊妹聽了后半句,其中有離塵二字,都不由自在看向妙玉。
原本骰數點到妙玉,妙玉為佛門避嫌,讓給芷芍卜花名簽,這簽詩又很巧妙契合,不得不讓人聯想。
妙玉心中默念那句‘秋水離塵綻芙蓉’,詩句雖也典雅,卻有香艷之情,禪心浮動,俏臉微紅。
她想要抬頭去看,終究還是克制心性,只拿起茶盅抿了一口。
眾人皆知妙玉性子清冷,又是出家修行,不好多言調笑,湘云大大咧咧性子,也知其中輕重,沒多嘴瞎說。
芷芍也和妙玉共飲一杯,不過她喝的果酒,妙玉卻是飲茶,又搖過骰盒,按著點數正數到探春身上。
探春見幾位姊妹卜出花簽,其中似有暗合之意,頗有意趣,心中不免有些期待,不知自己能卜到什么簽子。
她口中默念幾句,輕輕搖動簽盒,只等嘩啦啦響過一陣,很快便甩出一簽。
那簽子上刻一株嬌艷杏花,下題‘瑤池仙品’四字。
背面提著兩句詩:并蒂錯開聽夜雨,芳魂欲覓入瑤臺。
底下批注:得此簽者無需飲酒。
探春輕輕念出詩句,眾人聽了只覺晦澀,其中意思難明,各自都有迷惑,且芳魂二字,讓人心中惴惴,
黛玉想到這花名簽詩句,皆出自前人古詩摘錄,孤句難成意蘊。
只等回去翻翻書本,見到整首古詩,前后連接,左右推敲,才能明白深意。
史湘云性子活潑,最擅長拉引氣氛,如同姊妹中的開心果。
即便她也不明詩中玄機,依舊笑道:“既然是要入瑤臺,自然就是仙品,多好的意頭,簡直和我一樣走運。”
探春也不理湘云說笑,這兩句詩旁人聽的迷惑,她卻覺一字一句似都戳入心中,隱隱有些生疼。
她又深思不屬的搖動骰盒,打開一看是十二點。
沒能她開始點數,湘云便搶著開始數人,急著知道后面該誰抽簽。
探春耳邊響著湘云連珠般數數聲,俏聲靈動,清脆悅耳。
她心中只是來回盤旋那句花名詩:并蒂錯開聽夜雨,芳魂欲覓入瑤臺。。
自己和三哥哥不正是并蒂錯開,只他一輩子只當自己是堂妹妹,絕不會像自己這么荒唐。
探春心神恍惚,不由自主看向賈琮,卻聽湘云歡呼道:“可終于點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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