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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四十九章 媒聘生波折
伯爵府,賈琮院。
歲入十一月,愈發夜長日短,凌晨時分,天色漆黑,窗外北風嗚咽作響。
檐下燈籠隨風擺動,暖融融燈光披散而下,將游廊里外照的通亮。
齡官端著銅盆熱手,從游廊上快步走過,穿緋紅暗花交領長夾襖,粉色圓領襖子,白色繡花棉裙。
一陣寒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趕巧看到太平缸水面,已結了一層薄冰。
齡官推開門戶,房間里還點著熏籠,四下里暖融融一片,晴雯只穿紅色睡衣褲,正在給賈琮梳理發髻。
齡官將銅盆放榆木盆架上,跺了跺小腳,一雙小手搓了好幾下。
說道:“這才十一月份,怎么就冷成這樣,以前在南方的時候,這個時候穿夾襖就成。”
晴雯看到齡官小手通紅,笑道:“雖說換季冷一些,你的皮也太薄了些,瞧你凍得像個螃蟹似的。
你就在那熱水里煨一煨,只過一會兒就好了。”
賈琮笑道:“凍紅了怎能熱水里燙,小心長凍瘡,齡官南方長大,不像我們耐寒,過來我捂一捂。”
齡官展顏一笑,把手伸到賈琮跟前,被他合在掌心輕輕揉搓。
那雙小手骨肉勻稱,十指纖纖修長,生的很是出眾,握在手中碾玉搓冰一般。
當初齡官在姑蘇戲班過活,是只上過一次戲臺的小戲女,每日只做洗衣做飯等雜役,小小年紀就磨出繭子。
自從跟了賈琮之后,再沒像以前那樣操勞,手上的繭子都消退,摸起來細嫩光滑,十分舒服受用。
晴雯見兩人親昵,看的有些眼熱,把手也往賈琮跟前一伸,說道:“三爺,我也手冷,你也給我捂捂。”
賈琮笑著將兩雙小手籠在掌中,一陣胡亂揉搓,逗得兩人咯咯發笑。
這時房門被推開,平兒進來看到情形,笑道:“你們兩個又鬧三爺,小心耽擱三爺上朝時辰。”
齡官連忙抽回小手,搓了熱毛巾給賈琮洗臉,又服侍他刷牙凈口,晴雯過去鋪疊整理床鋪。
平兒拿過賈琮的官服,幫著他穿戴整齊,賈琮問道:“平兒姐姐,最近西府那邊可有什么事情。”
平兒一邊幫他盤扣理衣,說道:“也沒什么大事,里外都妥當的很,幾處地方翻新修繕,如今都已好了。
榮禧堂也粉刷了一次,看著嶄新的很,三爺得空過去瞧瞧,
東西兩府給寶二爺的成親禮金,一共兩千銀子,前些日子已送東路院,老太太暗里貼補了幾千兩。”
晴雯插嘴說道:“老太太可真是有銀子,隨便就能貼補幾千兩。”
平兒笑道:“你在老太太屋里只待了半年,不知道其中底細,老人家可是史侯府嫡長大小姐。
嫁妝箱稍許歸置一下,就能理出幾千兩了,不算什么奇怪事情。”
賈琮聽了微微一笑,這事他也早就猜到,只怕王熙鳳也心知肚明。
不然她不會將公中銀子卡的死緊,便是事先將賈母那份算上。
賈母一輩子只寵愛寶玉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偏心寵溺某個子弟,都是沒有理由可講的。
老人往往年紀越大,心中偏愛寵溺便愈發利害,古今同理,即便寶玉里外頹廢,賈母對他依舊如此。
平兒繼續說道:“二太太前幾日已置辦齊聘禮,已從西府調了四輛馬車,加上東路院出一輛。
今日便要去慶逾坊夏府下聘,之所以拖到這個時間,是因寶二爺婚期延到了明年三月。”
賈琮一笑,說道:“五輛大車的聘禮,這排場可是真不小了。”
平兒笑道:“二太太膝下只有寶二爺,又是個愛臉面的,只怕她自己也搭了不少體己。”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出去吃過早飯,賈琮便出府上朝。
平兒和晴雯等人在院中歸置,等到天亮才出院子去西府。
她過了兩府連通小門,路過梨香院,從榮慶堂后院穿堂而過,拐入一條南北寬夾道。
一會兒便到粉油大影壁前,從壁后大門進去,里頭三間正房、東西二間耳房、幾間廂房,便是王熙鳳院子。
平兒掀開門口大紅撒花棉簾,見奶娘正抱了大姐兒過來,被王熙鳳抱到炕上逗弄。
那炕上鋪設大紅氈條、金心閃緞大坐褥,配鎖子錦靠背與引枕,角落里還放銀唾盒,鮮艷奪目,富麗堂皇。
兩個熏籠都燃著紅泥炭,摻和了蘇合香片,噴吐的溫熱馨香氣息,整個堂屋里溫和如春。
王熙鳳見了平兒,笑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來,五兒怎不見人影,莫非昨晚又她給三弟值夜?”
平兒俏臉一紅,說道:“奶奶說哪里話,五兒今日來了月信,在房里歇著,今日不過來了。”
王熙鳳說道:“你說你們這幾個,都是慢條斯理的,也不見有個動靜,倒是讓寶玉房里拔了頭籌。”
平兒笑道:“子嗣之事,哪里能強求的,也是那個彩霞太能生養,一般人還比不得。
再說,三爺才多大歲數,以后少不得子孫旺盛,也不急在一時。”
王熙鳳將大姐兒從炕上抱起,放在手中晃悠,說道:“前日二太太請了大夫來瞧,準了彩霞的喜信。
老太太倒是高興了幾日,二太太還在她跟前說道,專門去廟里還愿卜卦,說這胎必定生男的。
這話也是騙鬼的,當初我可不是燒香還愿多少次,但凡是占卜算卦,那個和尚道士敢說我不生兒子。”
可到臨了還不是生個丫頭片子,沒聽過哪座廟還能包生兒子。”
王熙鳳說著還在女兒臉上琢了一口,逗得大姐兒咯咯發笑。
平兒伸手去捏大姐兒肉乎乎的小手,笑道:“丫頭有什么不好的,長大了和娘更貼心。”
王熙鳳說道:“平兒,你有沒有覺得古怪,彩霞肚子里不過庶出,二太太卻看的很重,還到廟里燒香還愿。”
平兒雖也覺奇怪,嘴上卻道:“大概二房有了蘭哥兒后,很久沒出過孫輩,二太太急著想抱新孫子呢。”
王熙鳳笑道:“以前寶玉是榮國府鳳凰,沒成親就生下庶長,別人說不了什么閑話。
可眼下今非昔比,寶玉已成了偏門子,如今也就老太太還寵著,家門里外還都留著情面。
等到老太太駕鶴西去,他和后廊上五嫂兒子蕓兒,這宗門位份還有多大區別。
那蕓兒還能自己找活謀生,贍養老母,寶玉百事無用,讀書不成,還真比不上人家。
老太太上回還說夏家門第配不上寶玉,這是老人家太偏寵寶玉,迷糊了人情世故。
以前榮國府二房當家,還能說出配不上的話,如今寶玉這種形狀,還說配不上,就有些自大了些。
桂花夏家的獨生女,正經帶萬貫家財的金菩薩,般配寶玉已是綽綽有余,只怕還勝了幾分。
這夏姑娘我也見過幾次,不僅相貌出眾,言行舉止像個爽利精明人,看著不是好揉圓搓扁的。
她這大婦還沒進門,寶玉先弄大丫鬟肚子,到時她要是不吱聲,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王熙鳳自己就是悍婦,她由己及人,會如此設想,自然毫不奇怪。
她繼續說道:“而且寶玉的親事總透著些古怪,有些東邊不亮西邊亮。
二太太給寶玉納小老婆,倒手段利索得緊,生米煮成熟飯轉眼就得,連孩子都弄出來了。
可她和夏家商議婚期,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一杠子打到明年三月,這可有小半年光景。
二太太要趕緊兒年底娶媳婦進門,彩霞的肚子還沒起來,多少也給夏家留了些體面。
等到明年三月時候,彩霞的肚子可就像揣了西瓜,天底下哪個新婦,都會心里不自在。”
平兒笑道:“二房如今雖是偏房,但二老爺還做著官,老太太又這么寵著,寶二爺將來免不了妻妾之事。
再說二房以后怎么鬧,也不關我們的事了,自有老太太和二太太操心。”
王熙鳳笑道:“你這話倒是沒錯,原本琮兄弟心大,寶玉被老太太留在西府,他也懶得理會。
上回寶玉要攔著你的好事,眼下琮兄弟看他也厭煩了,已發出話頭寶玉成親就回東路院。
這事不管是宗禮還是家法,都是板上釘釘之事,老太太都是攔不住的。
到時候他們在東院鬧天宮,都不關我們的事情,我們有熱鬧就瞧,沒熱鬧就過自己日子。”
平兒上前從王熙鳳懷里接過大姐兒,抱著她在屋里轉悠,愛不釋手的樣子。
突然想到一事,說道:“二奶奶,就要到年關,給璉二爺的年節,要趕著置辦了,寄到遼東可要小半月。”
王熙鳳嘆道:“昨日我讓林之孝家的操辦了,上回來信說在那邊過的還行,琮兄弟軍中袍澤也待見。
最近分派他隨軍提運糧草,說是軍中得體面的事,只是還不能單獨出營。
我擔心他在遼東待久了熬壞身子,這事也和琮兄弟提過,等再過一年他能出營走動。
琮兄弟讓遼東鑫春號買兩個老奴,日常也好照顧衣食湯水,熬一年算一年吧。”
兩人正說著話,正見賈母丫鬟琥珀進來,王熙鳳笑道:“琥珀姐姐今兒怎有空來逛。”
王熙鳳比琥珀年長許多,她會叫琥珀姐姐,就如她叫鴛鴦一般,不過是她們是賈母丫鬟的熱絡尊稱。
琥珀笑道:“回二奶奶的話,今二太太到榮慶堂看老太太,說彩霞面相長得好,多半是要生男的。
老太太也好早些再抱曾孫子,想著每月備二兩燕窩,給彩霞補身養胎。
老太太說寶二爺眼看成親,二房最近開銷太大,這二兩燕窩就當她疼寶玉了,請二奶奶每月勻出二兩。”
王熙鳳笑道:“這事我知道,你去回老太太知道,公中會挑上好的買。”
等到琥珀走后,王熙鳳秀眉微皺:“這事聽著愈來愈稀罕,府上丫鬟生孩子,這也不是第一遭。
我雖然進門晚了些,但卻聽府上老奴嘴碎,說二太太不喜歡庶出的。
其實這也不算奇怪,二太太自己子嗣旺盛,自然不喜歡小老婆生的。
就算當初趙姨娘生環兒,也沒聽說月月吃燕窩的福氣,太太居然這么待見彩霞。
畢竟是她從小養在身邊的丫頭,倒像寶玉房里就她會生兒子,難道襲人和彩云都不成?”
平兒笑道:“彩霞倒是丫鬟當中有福的。”
王熙鳳笑道:“她哪有你的福氣,琮兄弟從小就疼愛丫鬟,府上可是出了名的。
他那種疼愛和寶玉不是一回事,你以后要是養孩子,他能把燕窩給你當飯吃。”
平兒聽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俏臉紅撲撲的很是誘人。
王熙鳳叫來豐兒,說道:“燕窩咱們也不便宜別家,姨太太家鋪子有上好的,你去說我們每月再進半斤。”
榮國府,梨香院。
寶釵房間中,案幾上土定瓶供著幾支鮮花,花瓣也已有些蔫了,旁邊放著兩部書和茶奩茶杯。
床上掛著青紗帳幔,衾褥也非常樸素,遠沒有探春、迎春等閨房的精美華麗。
寶釵正在房內翻著閑書,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碰巧金釧端著盆水仙進來,替換掉土定瓶鮮花。
寶釵問道:“外頭誰在說話呢?”
金釧回道:“是二奶奶身邊的豐兒姑娘,說公中每月加半斤燕窩,從咱家鋪子挑好的買。”
寶釵聽了放下書本,掀簾子進了堂屋,正看到豐兒離開的背影。
問道:“媽,西府不是每月已買半斤燕窩,也就是老太太和鳳姐姐用,怎么又加了半斤。”
薛姨媽說道:“聽說是姨媽在老太太跟前討情,每月要二兩燕窩給彩霞養胎。
聽著倒有些奇怪,你姨媽這人我是清楚的,什么時候對個丫鬟這么上心。”
寶釵聽了不放心上,問道:“哥哥這幾日不見人影,聽說昨夜徹夜不歸,媽可要管著他,別又鬧出事情。”
薛姨媽嘆道:“你哥哥就是沒籠頭的馬,什么時候管得住,不過他倒和我提過,這幾日在忙正事。
糧鋪的段春江想做同文館的米糧生意,央你哥哥到處找人脈路子。
聽說最近也有了眉目,你哥哥幫他引薦了齊國公次孫陳瑞昌,聽說是在五軍都督府做官,管著軍糧運送的事。
你哥哥說這人路子很廣,城里米糧之事沒他不知道的,即便是同文館也有些關系。
段春江認識了這陳瑞昌,就像是撿到寶似的,每日拉著出去飲宴交際,還回回拉你哥去作陪。”
寶釵神色擔憂,說道:“媽,段春江的糧鋪靠哥哥的關系,買了多少糧食給神京大戶,生意也夠紅火了。
這人的心怎么這么大,連官府的生意都想做,但凡沾上衙門的事,其中彎彎繞繞就多。
哥哥又是個莽撞人,何必沾惹這些事情,家里也不缺他賺的幾兩銀子。”
薛姨媽說道:“我懂你的意思,這會你倒多慮了,我們家是皇商,做的就是官府生意,其中道道我多少明白。
那齊國公的次孫陳瑞昌,雖不是家中世子,但豪門子弟凡能在衙門做官,那個不是精明似鬼的。
段春江這種小糧商見過多少世面,在陳瑞昌這種世家子跟前,他玩不出什么花招。
我倒是勸過你哥,讓他少摻和外頭的事情,可他如今正在興頭上,哪里是勸得住的。
原本今日二房給夏家送聘禮,寶玉也沒個兄弟,你姨媽本想讓你哥哥押送,也能外人跟前有個體面。
可你哥一天不見人影,后來只能讓偏房的賈蕓去送,你姨媽心里說不定不自在呢。”
神京,慶逾坊,夏府。
府門口排著五輛大車,每輛馬車都皮紅掛綢,顯得喜氣洋洋,路人一看便知是迎娶下聘車馬。
只是這聘禮馬車一來就是五輛,這等排場可是十分少見,非豪門大戶不可。
頭前押運的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衣裳錦繡,相貌端正,一看便是世家子。
街坊之中有知道底細,自然要說夏家小姐許了榮國府嫡孫賈寶玉。
聽說還是什么金玉良緣,和尚道士的話可不能不信。
不知就里之人,自然感嘆夏家祖墳冒了青煙,居然攀上堂堂國公門第。
夏府外院正堂,夏太太正端蓋碗喝茶,心腹陳婆子匆匆進入堂中。
說道:“太太,我剛從外頭得到消息,賈家那邊出了些狀況。”
說完她便在夏太太耳邊嘀咕,夏太太聽了臉色一變,問道:“此話當真,消息是否準確?”
陳婆子說道:“這事絕對錯不了,賈家沒打算瞞著此事,就差沒敲鑼擂鼓。
據說賈太太很待見那丫鬟的肚子,如今寧榮街上隨便找人問,都知道這件事情。”
夏太太臉色變得難看,將茶杯啪的放回桌上,說道:“賈家也是世家大戶,做事也太沒有章法了。
雖說大戶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那個寶玉就不能熬到成親之后嗎?
如今金桂眼看著就要進門,那寶玉先弄大丫頭的肚子,要是生個庶長出來,不是觸我夏家的霉頭!”
這時丫鬟來傳話,賈家的聘禮已送到門口,要太太帶人去迎入門庭。
原本賈家正式下聘禮,夏家攀附賈家之事,總算是落了地,夏太太心情極好的。
沒想到事到關頭,突然聽著這等消息,夏太太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但夏賈兩家親事勢在必行,沒有為個丫頭生波折的道理,傳出去外人反說夏家沒見過世面。
再說,那丫鬟有一半會生下賠錢貨,即便真生下庶長子,大宅門里能不能養大,也是兩說的事……
夏太太這會子也懶得自己出去,只讓陳婆子帶人去迎賈蕓。
那賈蕓被陳婆子引入外堂,讓家丁將車上聘禮抬進堂屋,擺的滿屋子都是,看著十分氣派體面。
賈蕓是上幾輩的賈家偏支,家中早已敗落,見了這滿屋子聘禮,心中也羨慕不已。
覺得自己這趟幫寶玉下聘,也是極有臉面之事。
本該讓二房的環小子來送,聽說因金榮的事情,被二老爺打的下不來床,不然好事也輪不到他頭上。
賈蕓原本覺得是體面事,但入了夏家正堂,卻隱約感到有些不對。
夏太太雖禮數周到,但神情舉止卻帶一絲疏離,甚至有幾分冷漠,讓賈蕓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時屏風后一個身影,正躡手躡腳離開,剛出了外院堂屋,便小步向內院跑去。
這人看衣著是個丫鬟,身姿窈窕誘人,相貌頗為俏麗,只是帶著一臉的氣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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