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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王業不偏安 第322章 東至夷陵
蜀中稻粟尚未得收,劉禪便匆匆離了成都,向東而去。
待炎武座艦再次駛出三峽,回到夷陵,已是七月,而關中冬麥夏登的消息接踵便至。
文書所示,關中在籍百姓,已達五萬二千余戶,二十八萬余口,比關中克復之時翻了一番有余。
而算上田連阡陌的豪強大宗、府兵,在籍在耕田畝數一百八十二萬余畝,其中麥田,夏收征得糧稅三十六萬余石。
這只是編戶。
去年北伐關中,前后共獲俘虜十有余萬,加上軍屯有卒萬余,官屯共有十二萬余人。
由于鐵制農具及繳獲的耕畜率先于官屯發放,以及大大提高耕作效率的曲轅犁、踏犁、龍骨水車率先于官屯普及,
官屯之民所耕田地,要比編戶、莊戶、府兵的平均數要多,在種田畝共一百二十余萬畝,相當于每人耕耘照料十畝地,高出編戶莊戶六成。
又因去年冬月種下冬麥前,五丈原周圍近五十萬畝田地,已經種過了一輪豆子,肥了田,畝產平均下來亦要稍高。
總之,種種因素作用下,官屯最后攏共得糧一百六十四萬余石。
如此數據,完全可以是豐收,遠遠超乎了相府眾臣的想象,也同樣超乎了劉禪的預料。
最要緊的是,如果這一百六十四萬石糧來自編戶,那么大漢大概只能收得糧稅三四十萬石。
這么點糧食,想要滿足關中屯田民、將士,及牛馬驢騾等牲畜近三十萬張嘴的吃用,遠遠不夠,甚至于可能兩個月都撐不住。
好就好在,官屯之民十二萬,十余萬來自曹魏的俘虜!
原本按律,俘虜兵民屯田,朝廷征收其絕大部分產出,只負責最基本的口糧,相當于屯田奴。
沒辦法,現在還是中古時代,奴隸是仍舊存在的,曹魏那邊,親屬犯罪后遭連坐者俱罰為官奴,全無所謂人權可言。
生產力太過后,安置俘虜自古以來都是難事。否則的話白起也不至于坑殺降人,宇文泰沙苑之戰得降人八萬,最后只挑兩萬青壯,剩下六萬發了口糧放回關東去了。
劉禪與丞相自然不舍得把相當于整個關中人口的巨量俘虜放回關東。
但由于糧道太過艱難,一開始的計劃里,確實是沒有打算讓這些俘虜成為正常編戶的。
確實是沒辦法的事,養活十萬人一年,餓著養,至少也需糧食七八十萬石,算上種種損耗,光是養活這批俘虜,蜀中、漢中、隴右,便大概要準備糧食兩百萬石。
但因今夏收獲超乎預期,丞相力排眾議,決定除基本口糧外,向屯田奴發放一成收獲,軍屯則留五成,以勵其心。
即便如此,最終納入府庫的官屯糧仍有一百三十萬石。
關中國債募得糧草六十四萬,編戶征得糧稅三十六萬,再加上官屯得糧一百三十萬,最后,整個關中夏收得糧二百三十余萬石。
這個數量不可謂不驚人,關中還有秋粟、秋豆、秋糜可收,預估又是一百多萬石。
三百多萬石的糧食,完全能夠覆蓋關中包括屯田民在內近三十萬張嘴一年的吃用,還有幾十萬結余。
不僅如此,來年生田化為熟田,鐵鋤、曲轅犁、龍骨水車等先進農具更為普及,收成預計能增加四成,屆時,償還國債將毫無壓力,府庫恐怕還能積糧百萬。
這種國力民生的恢復速度,不得不有些夸張了。
劉禪現在總算相信,史書上鄧艾于淮河屯田六年,攏共得糧一千多萬石的記載恐怕并非虛言。
素來沉穩的董允捧著文書,難得露出激動之色:
“二百三十萬石啊,去歲此時,臣等還在為關中糧秣民生而憂,不意蝗禍止于將發,關中一年而足,如此功績,實可謂震古爍今了。”
御史中丞孟光捋著花白胡須連連點頭,便連皺紋里都透著欣慰:
“老臣初以為關中秩序崩塌,飽將戰亂,想要自給自足,三年五載或不可得。
“而如今不過一載,關中竟已不需再自蜀地千里輸糧,如此功績,實在令老臣感慨,確如董侍中所言,可震古爍今矣。”
“最令臣訝然之事,須是官屯竟得糧一百三十余萬。”駙馬都尉諸葛喬贊嘆了一句。
“十萬關東俘虜,去歲還是憑白吃我大漢國糧的負擔,今歲便已成了關中豐登的功人。
“去年秋收的一季豆、糜,再加上今歲夏麥,朝廷花在十萬俘虜上的糧食大抵已與所得相當。
“照如此勢頭發展,待四年后這十萬屯民恢復民籍之時,恐怕能為我大漢積糧近千萬。”
眾人聞此,無不由衷而喜,倘若不是曹魏送來俘虜十余萬,大漢想徹底在關中站穩跟腳,積糧千萬,耗時恐怕十年不止。
張松之子張表此時嘆道:
“倘無曲轅犁、龍骨水車。
“倘無自曹魏那里繳獲的牛馬騾驢數萬。
“倘無丞相關中初定便率人疏浚鄭國、成國、長安之渠。
“倘無陛下定策設農莊、府兵于關中,又自安定、北地、隴右遷民數萬,恐怕今之關中依舊艱難,而東征亦將因此難以為繼,破竹之勢,便戛然而止了。”
“伯達所言者,俱朕所欲言。”劉禪哈哈朗笑幾聲,一派豪邁氣度,“這便是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了。”
諸葛喬看著文書忍不住嘆道:
“可惜蜀中地形氣候與關中大不相同,只種稻、粟,多一年一收,若也能如關中般兩年三熟,我大漢將來便不再為糧草之事發愁,此番亦不必行那國債之事了。”
蜀中編戶三十萬出頭,在籍土地九百六十余萬畝,以往一年的糧稅在三百八十萬上下。
當然了,刨除官用、運輸等種種損耗,一年國庫能積糧兩百多萬,丞相為了北伐積糧三年,攢出糧食七百余萬。
正是這七百余萬糧,使得大漢在拿下關中后,維持了一年的高強度運轉,養活了關中包括牲畜在內的三十多萬張嘴,沒有這三年生聚,便沒有現在的大漢版圖。
劉禪笑了笑:
“此番發此國債,實乃一年以來連連征戰,千里運糧,我大漢積糧七百余萬已消耗殆盡。
“蜀中倉廩雖勉強能支撐到十月秋糧運至,但將士獎賞、撫恤便全無著。”
言及此處,劉禪停頓片刻,聲音低沉下來:“陣亡將士的家屬,在等待撫恤,立功將士在期盼封賞,若因糧草不繼而延誤賞撫,恐寒將士之心而致東征不利。”
將士也是人,只畫大餅,便連后世打工的牛馬都不愿為資本打工,遑論讓將士為你賣命?
董允上前一步,神色肅然:
“陛下所慮極是。
“非止如此,夏汛之后,猶有秋汛,江水暴漲依舊,三峽兇險,糧船覆沒大江者十之一二。
“往往自蜀中運糧五萬,總要因風浪沉沒七八千石。
“若運氣不佳,遇暴雨狂風,損失更是難以估量。”
這也是當年先帝夷陵之戰遇到的問題了,入夏之后,即使順流,江水糧道亦有大風險。
董允頓了頓,室中一眾君臣盡皆頷首深以為然之際,又繼續補充道:
“再者,一旦我軍攻下江陵諸郡,總要留出部分糧食安撫新附百姓。
“如此算來,陛下此番西歸,以國債募得糧草八十萬石,實乃未雨綢繆的穩妥之策了。”
劉禪頷首連連,這次他親自回成都主持國債之事,總共募得糧米八十萬石整。
這并非是蜀中民力的極限,而是朝廷只發了八十萬石的債券。
畢竟關中都能募得六十多萬,蜀中有錢有糧的富豪比關中多得多,如果劉禪想的話,一百萬石恐怕都不是什么問題。
大漢雖然沒有哪家富可敵國,但幾十權貴大員,幾十豪富加一起,便當真是富可敵國了。
唯獨蜀中糧產已基本固定,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太多增項。
募集太多,超過所需,反而會增加明年的財政壓力,所以只要糧食足夠撐到十一月就夠了。
蜀中八九月秋收,征稅糧又需要一個多月,等秋糧運到東線,便是十一月。
劉禪在成都便與費祎、蔣琬等人算了算,國庫存糧加上國債幕糧,減去東線賞撫,糧食足夠六萬張嘴吃到明年二月。
留下三月的余量,既解東線燃眉之急,又沒有過度透支蜀中民力,還激勵了東線將士士氣,為奪荊州再增兩分把握。
“董侍中,”劉禪看向董允,正色相詢,“巫、秭、夷陵三戰,有功之士的賞賜,陣亡將士的撫恤,應都已核算清楚了吧?”
董允早已做好了準備,當即自袖中抽出一份文書,朝天子雙手呈上:
“稟陛下,六月中已全部厘清。
“除布帛、田宅之賞外,共需向將士發放糧米四十萬石,此乃三軍賞撫之總覽,請陛下過目。”
劉禪接過文書,仔細翻閱著上面的總覽記錄,思索許久,最后對著董允肅容正色而言:
“江陵之戰在即,還請董侍中即刻召宣義郎一二百人,抄寫三軍賞撫事宜,有功將士應得何種賞賜、陣亡之卒應得何種撫恤,都要明明白白寫在上面,細節諸卿議定。”
眾人聞此肅然,氣不敢出。
劉禪看著董允,目光如炬:
“之后,再將這些文書張貼各軍轅門處,讓所有將士清楚,同時發文成都,請蔣長史立即著手處置賞賜撫恤諸事。”
“臣領旨!”董允深深一揖。
關中。
長安。
諸葛瑾獨自一人,在步騭府前躊躇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收拾衣冠,踏入其間。
二人相見。
卻見諸葛瑾相比于三月之時,臉上竟掛了幾分肉,不再那么瘦削,精神亦顯得矍鑠幾分。
而步騭卻越發枯瘦了。
諸葛瑾嘆了一聲,道:
“子山,我準備…去涼州為一縣令了。”
步騭聞此當即震驚,一滯,而后瞠目追問:“子瑜…你竟已歸心于蜀了嗎?!”
諸葛瑾聞之一愣,目光躲閃,最后猶自嘆了一氣,搖了搖頭道:
“非是如此。
“我…我非是歸心于蜀,卻欲為天下萬民做些事情。”
“為天下萬民做些事情?”步騭皺眉。
諸葛瑾默然片刻,徐徐頷首:
“三月之時,孔明聞馮翊恐將有蝗禍大起,孔明憂之,我遂與孔明并至馮翊,俯察蝗情。
“孔明遂出治蝗三略。
“是夜,又與我有言。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立身立德,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下立心……”步騭不由猛地一滯,失神片刻,而后迅速恢復了猙獰之色,復又冷哼一聲:“什么為天地立心,什么為萬世開太平…簡直狂妄之至!”
諸葛瑾卻也不惱不怯,只徐徐搖了搖頭,從容言道:
“我彼時亦覺如此。
“然孔明卻言,為天地立心,此乃圣人之境,其不敢有分毫妄想。
“為往圣繼絕學,此乃賢人之業,其讀書向來不求甚解,只觀大略,亦力有未逮。
“為萬世開太平…乃王者之功,自亂世以來其心向往之,遂半生佐昭烈、漢天子并力為之,卻不知此生能否得見其成。
“而彼時,他他唯一能做,且必須去做的之事,便是那為生民立命而已。
“三月視蝗,四月蝗起,五月蝗終,竟當真未成蝗禍之勢,不曾席卷關中,于是關中百姓安居樂業,誦漢仁德者不絕道路。
“你可知…白鹿原上,有自南陽來的三千饑民?”
步騭知道,他當然知道。
諸葛瑾見步騭如此神色,便也曉得,那三千饑民在長安外鬧了那么大的動靜,關中之民幾乎無有例外全都在拿關中治蝗與關東蝗禍相較,對漢朝廷、漢丞相愈發贊誦認可,沒有人不知道的。
“子山,你我皆自三歲便讀圣賢之書,皆讀五十余年…一身抱負,不過效仿先賢,濟世救民而已。
“而陛下于你我俱有知遇之恩,寵待優沃,一世無比,使你我一身抱負得施,便欲報之以死,此事……本該如此,理應如此。”
諸葛瑾口中的陛下,自然便是孫權而非劉禪了。
孫權刻薄寡恩,近年更是利用呂壹來削弱一眾重臣,便是陸遜、顧雍都屢遭彈劾。
步騭亦然。
其人大概也并非什么孫權的孝子賢孫,在呂壹校事起勢后,一度擁兵自重,雄踞荊州,唯獨被俘之后,敗軍的屈辱及所謂清白之身,讓他生出某種身在漢營心在吳的念頭,不欲屈身事漢,類似孫權每每有問輒一言不發的習宏。
諸葛瑾嘆了一氣:“子山,天下大勢已變,你我余生應再也回不去江東了,一身抱負既不得施,唯濟世救民而已,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只望天下早日太平,日后九泉之下再面縛陛下請罪。”
諸葛瑾言罷,見步騭顏色不佳,飲完手中茗茶便獨自離去,準備往涼州成紀赴任縣長。
步騭仍坐于席上,看著諸葛瑾逐漸遠去的背影,冷哼一聲,而后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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