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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35章 同窗(一)
與其他女子來往密切時被戀人撞見,換作旁人,難免會很尷尬。
顧經年卻異常淡定。
他被殷淑挽著手,看向裴念,待見到裴念身旁還跟著那個女扮男裝的同窗,禮貌地點了點頭。
張小芳見狀佩服不已,她試圖將他與當時那個阿丑聯系起來,唯一相似只有那雙平靜的眼睛,可阿丑的平靜是呆,現在換了長相就顯得從容了。
“裴姑娘放學歸來了?”
殷淑挽著顧經年的胳膊不放開,道:“我看府中家務無人料理,帶來了廚娘,正好一會開飯。”
裴念的心思不在顧經年身上,也懶得料理家務,可三番兩次被人蹬鼻子上臉,還是回敬了一句。
“多謝郡主,你‘顧叔叔’近來雖荒于學業,至少能吃得不錯。”
語氣平淡,沒有醋意,卻把輩份抬出來敲打殷淑。
見氣氛不好,顧經年自然而然地抽出手,道:“我明日便去學堂。”
事情雖因他而起,他卻懶得摻和,借口更衣,脫身去躲清凈。
殷淑正準備反唇相譏,忽留意到裴念身旁站著的照兒,不由目光一凝。
“是你?”
稍稍辨認了一下,殷淑才確認了對方,冷哼了一聲,譏道:“好啊,你現在是換著法的與我作對。”
“如何是作對?”照兒笑道:“我方知裴念與你也是朋友,友人相聚,不亦樂乎。”
“好啊,那我們就聚一聚。”
待傍晚開飯,顧經年想到那幾個小女子搭臺唱戲般吵鬧,著實不太想去。
他寧可與高長竿一起吃飯,至少清凈。
另外,高長竿、琴兒、張小芳的飯菜是單獨開小灶,由火伯燒的。火伯的手藝竟是十分不錯。
以前在顧家,顧經年對火伯只有恨,倒不知那可怕老仆還有這樣的一面。只能說,顧繼祖死后,他終于開始享受一點名門公子的好處。
“公子再不去,裴姑娘與郡主打起來啦。”
偏是有婢女跑來這般稟報,顧經年只好到廳上,卻見她們坐得好好的。
他本以為這會是一場吵鬧而無聊的飯局,沒想到,她們正在談論的是一個他頗感興趣的話題。
“雍國自然也有煉術,當年師玄道曾游歷雍國,在榆關授課,并收了好幾個關門弟子,彼時,師玄道助彭陽王煉化了一只鰩蝠,使彭陽王長出了翅膀,他遂聲名鵲起,被諸方權貴奉為座上賓。”
在說話的是裴念那個同窗好友。
顧經年此前也見過她幾次,但不曾說過話,甚至不曾向裴念問過她的姓名。
此時,他也不打招呼,徑直問道:“用的何種煉化之法?換血法?”
這問題單刀直入,他不吝于表明他對煉術的興趣,也想試探對方到底了解多少。
與真正懂的人討論才有意義,他沒工夫與那些一知半解的人閑聊些皮毛的東西。
“不。”照兒搖頭道:“彭陽王是陛下的堂兄,身份高貴,不會輕易嘗試換血法那般危險的方式。”
顧經年點點頭,認可了她的博學。
可他們之間的交談,裴念與殷淑都已經聽不懂了。
“什么叫換血法?”殷淑問道。
照兒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沉吟道:“我懷疑,師玄道給彭陽王用的是嫁接法。”
顧經年沒聽說過這種煉術,一聽就來了興趣,道:“愿聞其詳。”
“此事已過了四十多年,真相如何不得而知,我是從長輩處聽說的一些傳聞,及古書上看到的只言片語猜測出來的。”照兒道:“都說當年彭陽王展翅,與鰩蝠原本的翅膀一般無二,且彭陽王從結識師玄道到煉化鰩蝠飛天,前后不過數日,從時間來看,最可能是用了嫁接法。”
殷淑問道:“把鰩蝠的翅膀割下來裝在彭陽王身上?這能成嗎?”
“嫁接法并非只是割下翅膀,而是把鰩蝠身上其余沒用的部位全部剝除,留下翅膀,以及維持它能夠存活的部分身體,再將它寄生于宿主體內。”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對翅膀是活著的。”
顧經年道:“相當于把座騎與身體連在一起?”
照兒道:“大概是這個意思。”
顧經年于是想到,倘若顧繼祖知道這嫁接法或許愿意試試……也未必,顧繼祖想要的并不僅是兩條腿,而是重振雄風。
不論如何,為了變強大就在自己的身體內塞一個活物,他理解不了這種欲望。
“后來呢?”
“彭陽王會飛之后,兩年間立下諸多戰功,聲威赫赫,可惜好景不長,他身上的鰩蝠翅膀漸漸腐爛,連帶著他的整個背也開始潰爛,他痛不欲生,病了一段時日后縱火把自己燒死了。傳聞有人看到他在大火之中與那對翅膀分離開了,翅膀帶著一團血肉飛了出來,人們覺得太過可怕,又將它拋入火中。”
裴念、殷淑聽著,都放下了筷子。
顧經年則問道:“師玄道呢?彭陽王不曾找他求救。”
“彼時師玄道早已離開雍國,去了越國。據說,他雖在雍國有不少弟子,卻說‘雍國雖多異人,而大道不興’,當是認為雍天子對煉術不感興趣。”
這不是顧經年第一次聽人這么說,如果是真的,應該是與殷氏的天賦有關,殷氏本身也是異人,或因此不許煉化異人。
“彭陽王一死,民間對煉術視若毒蝎,再加上后來越國國滅,朝廷引為教訓,大力打壓,雍國也就幾乎沒有了煉術。”
顧經年還是抱著些存疑的態度,道:“瑞廷也是這般說的。”
“那我便不知了。”照兒道:“倒是顧公子該小心,萬一有天你的火翅與你身體分離出來。”
這句話表達的不是火翅會不會分離,而是她竟知道顧經年有火翅,還知道他不是天生的。
“你很了解我?”
“聽說過你的壯舉,騰飛于瑞京上空,殺宰相、焚皇宮,壯哉!”
說著,照兒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起敬了顧經年,然后一飲而盡。
也許是胃很小,喝完,她打了個嗝,那不知用什么抹得臘黃的臉上浮起了紅暈。
她看起來很文靜,喝酒倒也爽快。
顧經年心中疑惑,不確定她是消息靈通、博聞強識,還是早就打探清楚他的情報,就是沖他來的。
她對他知根知底,他卻連她的身份都不知,難免就起了好奇之心。
“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照兒不答,莞爾道:“之前許多次我與裴念一同放學,你視而不見,今日想從我這探消息,才想起問我姓名,這叫什么?”
她略略一頓,才繼續調侃了一句。
“平日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顧經年無奈,只好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如此說來,確是我失禮了,給姑娘賠罪。”
這對他而言,算是很有誠意了。至少他對殷譽成父女就從沒有過這種姿態。
一旁,殷淑看著已有些著急,不滿地瞪了照兒一眼。
照兒氣定神閑,眼見顧經年一杯酒喝光了,方才搖了搖頭,道:“不對。”
“何處不對?”
“你方才稱我為‘姑娘’,這不對。”
“你雖男裝,可確實是個姑娘……吧?”
照兒道:“我先于你入學,你該稱我什么?”
“師姐?”
“不錯。”照兒點點頭,道:“喝吧。”
顧經年于是又飲了一杯,道:“還未請教師姐尊姓大名?”
“你在哪個堂讀書?”
“知行堂。”
照兒笑了笑,道:“等你到了明德堂再說。”
還從未有過哪個女子對顧經年這么賴皮的。
他有些錯愕,正想著該如何試探出她的底細,照兒卻是放下筷子。
“好了,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裴念,明日學堂再見。”
“我送你。”裴念起身道。
“不必。”照兒刻意看了殷淑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還有客在。”
殷淑聽懂了她的話,偏還是不走,回敬了一個囂張的眼神。
裴念其實知道顧經年不可能被殷淑勾引,沒什么不放心的,依舊起身送照兒。
兩人出了廳堂,照兒道:“你為他放棄官職,離家叛國,陷在兒女情長里,與殷淑這等無聊女子爭風吃醋,覺得值嗎?”
往日她們只談學術見聞,突如其來一句直問本心的話,裴念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以她的性格,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當然會覺得不值。
“值或不值,我不后悔。”
“裴念,你我相識雖不久,我自認了解你,你不是相夫教子就能甘心的人,以你的才干志氣,也不該困于宅門中與人爭寵……今日觀顧經年,風流且涼薄之人,拈花惹草而無深情,他身邊少不了要與你爭的女子,不值當的。”
裴念揣摩著照兒這番話里的意思,也揣摩著她的身份,緩緩道:“我為了他來雍國,還能離開他不成?”
“不說離開他,你卻不可丟了自己。”照兒道:“朝廷讓你入學,是準備任你為官,雍國此前從未有過女子為官,因此,我很佩服你。”
“我也很佩服你。”裴念道:“年歲相仿、氣勢卻能強于我的女子,你是我所遇的第一個。”
“我的身份,你想必已猜到了。直說吧,我有心舉薦你為我父兄做事。”
裴念本有猜測,沒想到她這般坦率,微微一滯。
還待開口,照兒一抬手,道:“不急,你先考慮,等想清楚愿與我們共展抱負了,再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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