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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34章 爭婚
夜深,敲門聲才響,屋內的鳳娘便道:“門沒栓,進來吧。”
顧經年推門而入,見鳳娘正坐在榻上泡腳。
她裙擺掀到了膝蓋上方,顯出如白玉無瑕的一雙小腿,腳趾頭在水盆里稍稍動了兩下,漾起一點波紋。
顧經年移開目光。
鳳娘抿唇一笑,悠悠道:“傍晚蹭到了不該蹭的地方,回來趕緊洗洗。”
若說吃暖居宴時,她在桌子底下的動作有些挑逗與過分親昵的意味,此時這句話,便淡化了那種輕浮感,顯得有些疏遠。
假若換作殷譽成遭到鳳娘如此對待,必然招架不住,懷疑自己哪里又做錯了,上前討好詢問,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顧經年卻不吃這套,漫不經心問道:“是嗎?”
他顯得比鳳娘還疏遠。
鳳娘遂勾了勾手指,問道:“一起嗎?”
“什么?”
“坐,去去乏,水還熱。”
水盆中,一對白玉般的腳輕晃兩下,趾甲用花汁染成了紅色,像是盆里浮著花瓣。
顧經年卻看到鳳娘眼中的促狹之意,知道自己若真過去了,無非是替她倒洗腳水而已。
“別鬧了,說正事吧。”
“把那塊方巾拿給我。”
“這個?”
顧經年拿起掛在屏風上的一塊手帕,入手便知是蠶絲的,材質很貴,且潔白無瑕。
“你用這個擦腳?”
“我喜歡,你管得著?”
顧經年遂把那手帕遞過去。
鳳娘美目帶笑,瞪了他一眼,嗔道:“背過去。”
顧經年背過身道:“我去過東宮了,沒感受到纓搖在附近。”
“你只顧著纓搖,我當時說的分明是黃虎可能被東宮帶走了。”
“是嗎?”顧經年道,“我也沒感覺到黃虎在東宮。”
“可能被帶到別處了吧。”
“若是憑縱風之術找,殷氏不少子弟都擅長此道。”
“才不是。”鳳娘道:“我近來已探得清楚,傷了落霞的是殷景亙身邊一個護衛翡元鵬,此人在舊集市鎮出現過。”
“你如何探到的?”
“自然是出賣色相,利用殷譽成打聽的。”
“消息可靠?”
“你不吃醋?”
“你要靠他打聽消息,還需要出賣色相?不是勾勾手指?”
顧經年終于是說了一句讓鳳娘滿意的話。
她遂笑道:“你轉過來。”
顧經年于是轉過身,只見鳳娘已鉆進被窩里,朝他勾了勾手指。
此情此景,這是個頗惹人誤會的動作,但顧經年還是附耳過去。
只聽鳳娘道:“你去,幫我把洗腳水倒了。”
“你還有閑心逗我?”
“我看你也在雍國待得很自在,左擁右抱,恐怕忘了纓搖下落不明、我嫁人在即。”
“我會找到纓搖,帶你們去沃野。”
“信了你的鬼話。”
鳳娘又嗔了一句,說是不信,其實還是相信顧經年的。
“走了。”顧經年道,“有確鑿的消息再聯絡。”
他轉身出了屋子,找到正蹲在廚房與老黑、炎二一起吃面的高長竿。
三人正有說有笑,見顧經年過來,高長竿吸溜了面條,忽問道:“你和掌柜會成婚嗎?”
“不會。”
“為什么?”
“知道婚字怎么寫嗎?被女人弄昏了頭才會成婚。”
顧經年隨手拿起一塊炭,教高長竿認了一個字,使得這木訥漢子大長見識,佩服得五體投地。
很快,兩人消失在了廚房中。
老黑握住一塊柴禾,隨手將它燒成炭,把地上的“婚”字涂掉,嘴里道:“掌柜的遲早弄昏他的頭。”
那邊的主屋里,鳳娘既得了顧經年會帶她去沃野的承諾,正打算安然睡下,忽然又驚坐而起。
她神色凝重,警惕地四下一看,推開窗,招過一只鳥兒。
然而,鳥兒也沒看到周圍有任何陌生人出現。
偏偏有一道聲音還是傳入了她耳中。
“你以為你逃到了雍國,北衙就拿你沒辦法?”
鳳娘抬眼看天,向著無人處問道:“你是誰?”
“你很信任顧經年?”
“你到底是誰?”鳳娘再次問道。
對方很可能沒聽到她的聲音,自顧自說著,把下一句話又傳到了她耳中。
“我不妨告訴你,顧經年是開平司派到雍國來的細作。此事,他可告訴過你?”
鳳娘皺了皺眉,招過更多的鳥兒,很快,又將它們放了出去。
然而,小巷周圍也是夜深人靜。
只有在更遠處,一個戴著斗笠的身影已然走遠了。
顧經年從高長竿的屋子里推門而出,恰好有兩個仆婢就在庭院外打掃,見了他,便執禮問好。
活在這種監視下,顧經年卻很坦然。
這種坦然大概是來自于他在瑞國破罐破摔的經歷。他有隨時掀桌子的勇氣,也就不懼于面對各種敵意。
回到主屋,裴念已經換過衣服,正坐在榻上梳頭。
顧經年這才想起來,有件事忘了說。
他拿起裝著他衣服的包袱,道:“既然搬了新宅,屋子也夠,我到側房去睡。”
裴念瞥了他一眼,道:“外面那么多眼線。”
“眼線管不了我們睡哪。”
兩人已能用秘密語言順利對話,裴念遂問道:“看來,你與鳳娘好上了?不在乎差事了。”
“不是。”
“那是為何?我需要知道理由。”
顧經年最不喜歡裴念的兩點,一是凡事刨根問底,二是總把自己當成他的上官。想必裴念也很討厭他的我行我素、散漫無紀。
這種針尖對麥芒的時刻,自兩人西行以來出現了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過這次,顧經年難得愿意開口對裴念解釋兩句。
“好吧。”
他語帶微微的嘆惜,像是終于屈服于裴念的強勢。
“每天與你貼著睡,我也很難受。”
“什么?”
裴念沒聽懂,以為是自己語言學得不太好。
顧經年直率道:“因為你,我夜里總是不冷靜,但又得冷靜下來。裴緝事的刑罰,我難以承受了。”
“你……”
裴念聽懂了,但有些懵。
她臉上浮起了一個她從來沒有過的表情,錯愕、羞惱,懷疑自己聽錯了,又確定沒聽錯。
顧經年見她不答,遂更直率地道:“你若沒聽懂的話,這么說吧,我……”
“你是在調戲我?”
裴念用一種非常煞風景的語氣問道。
“不是。”顧經年搖了搖頭。
一問一答間,很快消除了那奇怪的氣氛。
然而,顧經年接著又道:“我是在說事實而已,每天和你一個被窩,作為……”
“夠了。”裴念制止道:“不必說了。”
“你一向喜歡讓我實話實說。”
“故意的?”
裴念感受到被調戲了,冷冷瞪向顧經年。
顧經年禮貌一笑,拿著他的包袱出去了。
但裴念那顆向來如死水一般的心,終于像被砸下了石頭,泛起了波瀾。
是夜,她還想像平時一般入睡,卻發現怎么也睡不著。
她回想起來,前陣子兩人同床共枕時,顧經年有幾次轉身環抱住她,被她推開了。
其實,當時顧經年的呼吸有些紊亂,她聽出來了。
原來他是裝作睡著,故意揩油。
腦海深處,那段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重新浮現了出來。
昏暗的開平司牢房,兩人糾纏,碰撞,顧經年一口咬了過來……
“裴念?裴念?”
次日,裴念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是在明德堂上走神了。
把她喚醒的是她的同窗好友,小名“照兒”。
“你在想什么?”照兒小聲道,“我還是頭次見你這般,出事了?”
“沒事。”
“你可瞞不過我。”
裴念遇到一個與自己一樣刨根問底的人,也感到吃不消,只好道:“這種事,你幫不上忙。”
“四書五經、天文地理,我們什么沒聊過?說出來,我替你參詳一二也好。”
“真沒事。”
“好吧。”
裴念本以為此事就這般過去。
到了次日,她確實心神安寧下來,不再去想那些了,能夠專心上課。
但沒料到,照兒卻是忽然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我聽說,你與心上人分房睡了。”
“什么?”
裴念甚是意外,轉頭看去,對上照兒那雙眼,意識到這個姑娘不簡單。
照兒笑了笑,道:“我當你是朋友,才與你直說,也不怕你猜出我的身份。”
顧經年今日依舊沒有去閱微學堂。
他特意備了一份禮,以還禮為由,去東宮拜會殷譽和,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
甚至殷譽和還派人婉轉地提醒他,身為質子,不該在雍京亂晃、結交權貴,陛下允他到閱微學堂是器重之意,他若不想去,便在家中好好讀書。
顧經年想不明白為何殷譽和態度會發生如此大的轉變,懷疑或許與纓搖有關。
同時讓他頭疼的是,殷淑的態度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連著兩日登門,絕口不提要助他與鳳娘私奔,反而像是對他展開了追求之意。
時近傍晚,兩人坐在庭院中,看著遠處的仆婢,顧經年道:“監視我這個質子的仆婢,是由東宮安排的吧?”
“你別怕他們,在雍國,東宮可還沒一家獨大呢。”殷淑又霸道又溫柔地應道。
顧經年回想著那日殷譽和離開時最后的情形,問道:“你了解昭王嗎?”
“嗯,你若想聽,我仔細與你說啊。”
殷淑自然而然就坐到了顧經年身邊,身子輕挨著他。
“殷景亙出生前,誰都沒想到三伯能生出那么出色的兒子,那時他還不是太子,在民間倒有些賢名……”
忽然,不遠處張小芳的聲音響起。
“公子在這里嗎?裴姑娘帶朋友回來了。”
張小芳大概是見到了殷淑的婢女,想出言提醒顧經年。
但殷淑聽裴念要來,反而拉了拉顧經年,故意問道:“她說帶誰回來了?”
下一刻,裴念便出現在庭院中。
殷淑并不怕,轉頭看去,眼神帶著宣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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