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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游神 第388章 人雨
無崖禪師拗不過周玄,便只能再卷來一枚葉片,遙寄給歡喜禪,讓他繼續釋放“人間愿力”。
又是數百枚葉片凌空,那些凝聚起來呈現五彩色澤,但彌散開來后,卻無形無色的愿力,再次騰空,氤氳著朝著云中府城涌去。
這次的情形,依舊差不多,在愿力蒸騰到離云中府城只有兩丈遠的距離時,忽然便凝成了鐵塊一般,猛的從天上墜落了下來,然后在離地一百丈處懸停。
前后兩波釋放的愿力,都在此處匯集了起來。
愿力從升騰到墜落,再到匯合,整個過程,周玄都沒有關注過,他一直在閉目凝神,感受著心中的意動。
這一次,“意動”,被他完美的捕捉到了——他在某一瞬間,感覺到自己與人間愿力合為一體。
他自己,原本就是人間愿力的一部分。
“明白了,明白了。”
周玄猛然睜開了雙目,無崖禪師笑靨似春風,和煦的問道:“大先生,你明白了些什么?”
“我講書之時,收集起來明江百姓愿力,升不到明江府中去,是因為他們不信。”
“那是自然,上次你便說過,明江府人不信‘死而復生’之說。”
“除去不信‘死而復生’,也不信我,不信我真能帶領明江府,完成快速的重建。”
周玄說道:“這一次,他們信了死而復生,也信了我……因此,要想將人間愿力,送入云中府,不光得愿力出力,我也得出一份力。”
他說到此處,便將腰間的道祖面具,扣在了面門上,整個明江府的氣勢,仿佛都融入了周玄的身體之中。
萬物的色彩,皆因周玄的心意而動,頗有些“以吾之心觀萬物,萬物皆有吾之色彩”的派頭。
周玄的手指,輕輕的勾動,那些懸在天空上,橫亙山河的愿力,便有了微微的顫動。
無崖禪師瞧見此情此景,輕撫著下巴,微笑著說道:“這世間的局勢便是如此古怪,誰能想到,大先生,既是天書的持有人,又是人間愿力的一部分。”
“我送愿力入云中府,若是功成,便請禪師將剩下的人間愿力都釋放出來。”
“今日的明江府重建,怕是要有大進展了。”
周玄囑咐著無崖禪師,禪師頷首,應道:“大先生盡管去,愿力之事,交由小僧便是了。”
“多謝禪師。”
周玄神魂出竅,日游到了人間愿力之下,緩緩伸手觸摸著愿力。
這還是他第一次觸碰“愿力”這般無形無影的物事,指尖才觸碰到,周玄的腦海之中,便瞧見了許多的影象——
——有百姓歡笑的場面,有大嬸街上與熟人閑逛聊天時的畫面,也有青春少女,倚窗思念心上人的時光,
甚至還有菜販子與買菜的主顧,大吵大鬧的畫面。
嬉、笑、怒、罵,悲情或仇恨,相思或閑遐,都是人間煙火氣。
無數人的情感交織,便成了人間愿力。
種種情緒,都在周玄的心頭,像煙花一般的璀璨爆裂開來,而更強的“意動”,牽動著他。
將愿力托舉到“云中府城”去——周玄的意動越來越強烈,
他的神魂如同云中的巨人一般,雙手將“凝成了實質”的愿力托舉了起來——這便是神魂日游。
日游中的神魂,甚至背不動一個小孩,但只要去托舉那些無形無質的物質,諸如烈日倒影、山河之勢,無論它們有多么磅礴,皆能托起。
“自己凝出來的愿力,還得自己搬動。”
周玄吐槽了一句后,到底沒有講其他的話,而是以自己的巨人神魂,朝著云中府城日游而去。
當那些實質的愿力,被周玄扛到了離云中府城,僅有一丈的距離時,忽然,那府城里釋放出了一股巨大的推力,要將周玄往下推去,不讓他靠近府城。
圍觀著巨人神魂相的無崖禪師,也衷心的為周玄捏了一把汗,自顧自的說道:“到底是意志天書,要完成碩大的心愿,考驗重重,這股巨力,便是想瞧瞧周玄的意志是否足夠堅定了。”
“巨力下壓,大先生往上托舉,若是雙方皆不放手,時間一久,只怕大先生要被壓得骨斷筋折。”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縱有斷骨之痛,大先生,你可千萬不能放手,若是放了,只怕就前功盡棄了。”
無崖禪師嘆息著說道。
他心中明白,接下來,周玄必然會遭受一陣陣非人的折磨,跨過去了,便是海闊天空,要是跨不過去——別說明江府能不能重建了,或許意志天書都會被剝奪。
這一點,就如當年儺神對周玄的考驗一般,若這位大先生,不是一個敢為天下先的主,天生霸道,那周玄別說繼承儺神的黑水意志了,不被儺神當場吞殺,都是祖上攢出來的造化。
“井國那些好物件,諸如祖樹、金鐘、天書、天神等等,都不喜歡弱者——唯有心智強大之人,意比金堅,方能扛得住滔天的意志。”
無崖禪師這般悲憫的說道,
但同樣也在圍觀著周玄托舉人間愿力的畢方,卻瞧得很是解恨。
“竟然真是在用天書重建明江府?”
“不過,周玄,你太自以為是了,天書心愿越是隆重,越是要天書持有人有翻天覆地的能量,你呀……不夠格。”
“放手吧,不放手,只怕那云中府城之中的偉力,能將你碾碎,碾成被風一吹,便四散而飛的微塵。”
“你終究是救不了明江府。”
畢方的天眼,甚至已經接收到了周玄斷骨的聲音——咔喳、咔喳。
斷骨之聲,落在他的耳朵里,清脆又悅耳,宛如一首動聽的歌謠,畢方一伸手,草廬之內,便出現了一個杯盞,盞中有琥珀般的酒液。
“此情此景,怎能無美酒作伴。”
“品著美酒,瞧著周玄被云中府碾死,多是一件快事。”
畢方得意到有些忘形,握住了酒杯,一飲而盡。
“不放下愿力,便被碾成微塵。”
“放下了愿力,便被剝奪意志天書。”
畢方凝望著飲盡的酒杯,冷笑著說:“意志天書不可違抗,周玄啊周玄,兩杯毒酒,你得選一杯呀。”
碾成微塵,剝奪意志天書,似乎成了周玄的兩個必選項。
“我一個都不選,意志天書,你用巨力壓我,我不服,我要引這明江府山河大勢,與你爭個高低!”
周玄從來就不是一個安然等待著考校的人。
哪怕考校他的……是意志天書,是井國無上意志賜予說書人的天地法器。
只見,他的道祖面具之中,兩只瞳孔已經變作了紫色,整座明江府的氣勢陡而攀升,
山不再綠,江不再流,
云層、湖光,皆失去其色澤。
周玄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神魂蠻力,去扛那云中府城的巨力,而是引動了明江府,借了山勢、江勢、人勢、云勢……等諸多氣勢,去反抗無上意志。
氣勢凝練,如同擎天一柱,頂住了云中府的巨力。
“明江府,起勢。”
周玄一聲號令,那氣勢而成的擎天一柱,便漲得高了些,再高一些,云中府城的巨力,終究是扛不過去,橫亙天穹的明江府藍圖,都隱隱有崩裂之勢。
云中府城,只是代替天書考校周玄,而非與周玄拼命,
如今的周玄,勢不可擋,他哪里還有抵扛的心思,便當即收了巨力,任由周玄托舉的人間愿力,再無阻礙的爬升進了云中府!
“成了!?大先生還是膽子大,敢為天下先。”
無崖禪師也沒想到,周玄在面對意志天書的考校之時,想的不是放手,也不是靠自己的筋骨,去硬扛考校。
他想著的是——反抗。
以溪谷天下式,引動了明江府的山河氣勢,去鎮壓意志天書。
“反抗這件事,好像一直都是大先生較為擅長的。”
無崖禪師沉吟片刻后,便朝著周玄雙掌合十,躬身膜拜。
“竟然敢反扛意志天書?你好大的膽子呀!”
畢方壓根不信,有人在面對意志天書的神威之時,竟然敢想著反抗。
多年以來,意志天書,還有一個綽號,叫“意志之鞭”。
這是井國無上意志手中的執法鋼鞭,
無上意志執鞭抽去,你是無論如何不敢有反抗的心思,只能好好反思。
“無上意志,您遭遇了反抗,周玄在反抗著您,降下意志天罰,將周玄的神魂誅滅,
井國九府,不允許有違背您意志的人出現。”
畢方也召出了自己的天書,仰頭咆哮,以一種近乎發瘋的姿態,朝「無上意志」告著狀。
他要狀告膽大包天的周玄。
“似乎起作用了。”
畢方一番聲情并茂的訴告之后,明江府的云中府城上方數百丈處,忽然落下了一道神雷。
神雷轟鳴,雷霆電閃,朝著周玄兇猛的劈去。
“天降神雷,不怒自威?”
無崖禪師瞧見了神雷,便是心中一驚,當即便卷起了一枚枯葉,要聯系歡喜禪師,為周玄擋下神雷。
這兩位古佛的分身,不愿看到周玄就這么無辜死去。
但那道雷,落得實在太快了,而且劈的目標,并不是周玄,而是云中府。
一雷落下,震得云中府搖晃個不停,那云中府城里,便下起了傾盆的大雨。
大雨飄潑而落,竟然落出了云中府城之外,朝著現實之中的明江府下去。
一場宏大的秋雨,便如此凝成了……
轟隆,
雷電再劈,只是這一次的電閃,卻沒有飛向云中府,而是縹縹緲緲的,飛入了畢方的神國草廬之內。
閃電,進入草廬后,便迅速縮小,只有一根頭發絲粗細,冒著幽幽藍光,周圍噼噼啪啪閃動著電弧。
它如真正的毛發一樣,輕飄飄的落在了畢方的天書之上,然后便是雷鳴巨響。
轟隆!
等畢方再瞧時,他的天書,已經跌落在了地上,他心疼的蹲下身,撿起了天書,入手便發現,天書之上,竟然有了數十道裂紋。
這是無上意志對他的懲罰。
“無上意志,弟子畢方從未做過錯事,你為何……為何要毀去我的天書。”
正常的天書,式樣雖然古樸,但如玉璧一般,完美無瑕,別說裂痕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臟點,也不曾有之。
畢方懵了,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作出反抗錯事的,是周玄,而接受懲罰的人,是他。
“這是無上意志,在挑選新的天書持有人,我……我出局了。”
畢方想到此處,便有些傷悲,老淚不禁縱橫,渾濁的淚水,滴落在了天書之上。
眼淚所過之處,到底還能泛起瑩光。
“還有光澤,天書還能補救,我沒有完全出局。”
畢方想到了這里,連忙將天書收入眉心之中,要用神力蘊養,而他對周玄的仇恨,則更深了。
“周玄……周玄……我一定要斬殺掉你。”
無上意志的雷光,將畢方的天書差點劈毀,
而他劈在云中府城的雷光,卻給明江府帶來了一場希望的秋雨。
那瓢潑而落的秋雨,只要落在來明江府的大地上,便成為了磚瓦、草木,修復著殘破的明江府。
明江府不少的廢墟街道,建筑竟然因為這場秋雨,像春筍一般,茁壯成長。
無數的老百姓,也在雨中奔跑著,他們也看到了神跡——沒有生命的建筑物,像生命體一般,從嬰兒長成了少年,再從少年長成了成年。
“明江府開始大規模的重建嘍,那牧魂城,開始履行了他們對大先生的承諾。”
“我家的樓……我家的樓原本是三層的,現在這一場雨,給修到了兩層啦。”
“神跡,這就是神跡,感謝大先生,感謝游神司。”
“喂,你們看天上,你們快看。”
有個別在雨中的百姓,無意中仰頭,竟然瞧見天上也有了異變。
那些密集的雨絲,猶如漫布在天上的輕紗帳,霧蒙蒙的,看不清晰,再加上天空僅有月光,光照的強度也不夠,瞧起來更是費勁。
但是,從那影影綽綽的雨中,百姓似乎瞧見了天上有人——而且還不是一個,是無數個人形的黑影,在雨中飄搖著。
“天上有好多人,他們是誰?”
“我也不知道啊,再看看……再看看……”
天上有人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仰著頭去看,看天上的人,到底是誰。
會不會是天外來的詭異之人?
他們不怕!
明江府有大先生在,明江人便什么都不怕。
有高人守護著的城池,便是這般任性——有熱鬧瞧就瞧,這要是遇上大麻煩,咱還有大先生呢。
明江府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天穹之上,而就在此時,明江府的人間神明——彭升、喜山王、樂師,三人將神明之力收起。
明江府的夜,原本就是日光被他們三位人間神明吸收導致的。
而夜中的皓月,也是他們三人的神格所成。
如今,神力散去,神格回收,原本屬于明江府的烈陽,便重新出現在了明江府的天空上。
由極暗到極亮,老百姓們眼睛暫時接受不了那灼目的日光,紛紛都將眼睛閉上。
等到差不多適應了光線,百姓們才將眼睛睜開,這一睜,便又閉上了,不是因為被光灼了眼,而是因為——他們流淚了。
那天空之上,全是人——一個又一個的人,被數根金色的神絲垂著,緩緩朝著明江府的地面落降。
這一場傾盆的秋雨,既是下雨,又是在“下人”。
“那是我姑娘,我看清楚了,我姑娘從天上下來了。”
“咦,二姨,二姨,你睜眼瞧瞧我啊,我是狗子。”
“我娘,我看到我娘了,我娘死在了祆火里,是被活活燒死的,我要救她,她不讓俺救,說讓我好好活下去——現在,我看到我娘了!”
無數的百姓,在雨中欣喜如狂,有的朝著天上興高彩烈的揮舞著雙臂,期盼著天上垂落下來的親人,能跟他打一聲招呼。
有的則在著急的尋找著自家的親人,目光不斷在天空之中搜索。
當所有的目光都在忙碌的時候,
無崖禪師已經聯系到了歡喜禪師,將昨日存儲到的“人間愿力”,釋放一空。
周玄現在得到了意志天書真正的認可,那些愿力,他都能輕松的送進云中府城,再將愿力留著也沒用了。
更多的愿力升起,周玄再次引動了“天下式”,將愿力托舉入云中府,
而這一托舉,他的巨人神魂相,便顯相。
他的身軀過于巨大,數百丈的身形,在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藍鯨,而那些垂掉下來的普通人,都仿佛是游他在身邊的小魚一般。
一鯨落,而萬物生。
如此富有沖擊感的畫面,讓明江府的老百姓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們齊刷刷的跪了下來,朝著天空膜拜。
“大先生,原來是天神下凡。”
“神,大先生從今以后,便是我心目中的神明。”
這一跪,除了感謝周玄的恩情,更多的信仰之火,在他們的身體里燃燒著。
“大先生,是明江府天神,這一方州府的百姓,都是您的信徒。”
無數的老百姓,在這一刻,朝著他們的神明跪拜,無數的眾生的念力,都在齊齊的涌出,
一團火,在天空之中乍現了身影。
這團火,老百姓們瞧見了,覺得不過如此,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落在游神司、趙無崖、畢方的眼里,卻大為驚詫。
“這團火……好像是天神之火。”
無崖禪師怕自己沒有瞧清楚,兩只手攏在了眉頭上,仔細的凝望著。
雙手擋住了秋雨,也擋住了過于劇烈的光芒,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那團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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