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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畫皮卷 第三百零九章 煙火
“你為司命種下劫種,引動天下人悲苦來壓它,我猜想是因此叫世間的規則道運變化了。”梅秋露又想了想,“這種變化,我一時間說不出來是福是禍。現在來看算是福——司命長得很快,我想再過上幾個月大劫山方圓千里都會長出這東西來。百姓要是知道了能用苦來釣它,不但能養活許多人,還能叫人過得快活些。”
“至于禍……這東西叫司命。”梅秋露嘆了口氣,“名字不是我取的。見到這東西的時候我就知道它叫這個了,他們也一樣。我想過叫他們改口,但又一想沒什么用。這些人改了口,天底下的百姓還是叫司命。”
“記得你給它種下的劫種嗎?天下人不溫飽安樂它就渡不了劫——我懷疑這是它渡劫的手段之一。以自身飼養天下,以司命飼養天下。”
李無相皺起眉:“那它的香火可就越來越盛了!”
梅秋露看看他,伸手在他眉心上揉揉:“別皺眉。總皺眉會留印子的,多俊俏的一個小伙子。不用怕,能斬它一回就能斬它第二回。我現在是陽神的第一重離塵,還有三十年,也許能修到第二重筑神。要是往后能僥幸修到第三重純陽,就更沒什么可擔憂的了。”
“至于你么,元嬰的三重,靈初、蘊化、通神——你還不知道算不算是靈初,是不是?”
梅師姐說得輕描淡寫,可發出那樣一劍、震懾六部的人的確是有資格這么輕描淡寫的。李無相覺得心里松快了,剛想皺眉,就摸摸眉心:“嗯,我丐得很。”
“丐?”梅秋露一愣,笑了,“別亂說話,都是做神君的人了。你這情況……成嬰是三華聚頂,但你是被湊出來的,取了巧。說起來我也是一樣,可有根基在,比你好上不少。”
“倒不是無法補救。你修大劫劍經,終究是要凝練出肉身來的。但你這金纏子也是妖王肉身,作為肉身根基其實比你煉出來的元嬰肉身要好,因此你進境極快。要我說……李無相,你可以學那些尸鬼。”
“哦……啊?”
“把三十六宗的本器找回來。一時間找不到本器的,就用真器、寶器替代,補全你的肉身龍軀。我先除滅的會是血神教,要我弄到了什么,就給你送過去。各宗本器都在你身上,我也放心。”
“等你結成了龍軀肉身,這東西既然是各宗門法寶,就神性猶存,你就算是補全了一華。”
“師姐……九公子還活著呢。”
“我猜他有難言之隱。否則不至于隱遁,也不至于三千年來都不找回自己的肉身。不過即便往后他來要了你也用不著怕,有我在。”
有霸道師姐給自己撐腰是好事,李無相也覺得她說的是好辦法。不過要是九公子真來要……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不不不,不是到時候再說,一定會有解決辦法,一定會有解決辦法,一定會有解決辦法!
李無相就點點頭:“好。”
“你自己又算是一個,這第三個,我猜你是有點兒法子的。那天晚上你那皮囊自己走了是不是?”
“那個是——”
梅秋露擺擺手:“你自己的神通,不必對我說。你覺得成不成?”
李無相不想再搞出個李歸塵或者李蘇勒了。但他吐出一口氣:“我覺得成。”
——往后再想辦法好了。
“嗯。這三華齊聚,你就是真正的百里劍仙,可以去證蘊化境界了。”梅秋露往劍俠那邊看了看,“走吧,過去高興高興。苦了這么久,你應得的。”
李無相點頭:“好!”
兩人肩并肩走出幾步,李無相正色說:“師姐,你之前說你不適合做教主,我覺得你說錯了。”
“哦?”
“我沒做過大領導,可我覺得大領導未必一定要運籌帷幄,有識人之明也是很重要的,可能更重要?有些帝……有些人大權在握就想什么都自己來,可是那樣很累,耳目也會閉塞。有識人之明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也許會又輕松又簡單。”
“婁何和曾師兄,還有我,都算是你引進門的,我覺得我們三個都挺不錯。”李無相嘆了口氣,“婁何其實也挺不錯,他做的那些事我覺得不能全怪他。他是真形教出身,原生教派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可即便這樣子他還是做了劍俠,所以我覺得他也挺不錯的。哦,肖索也不錯的。”
梅秋露若有所思地沉默著。李無相就又說:“最重要的是你敢沖殺。你銳氣十足,不會拘泥于從前。”
梅秋露這才笑了一下:“你在給婁何說情。”
“嗯。師姐你先聽我說——婁何吧,師姐你想想,這世上的修行人,一輩子都是在自家宗門里長大的。師父如父如母,這話大家都知道。他離開太一教之后就沒有家了,沒媽媽了,真挺可憐的。那天晚上他跟我出去之后都說要來我的劍宗做我弟子了——師姐,像條走丟了的小狗兒一樣啊。”
“對歸對,錯歸錯,他做的錯事就在那兒,但補救也補救過了,死也死過了,其實有些人做錯了事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可能真不怪他。比如一個人心地善良,可爹娘都是壞蛋,被那樣的爹娘養著,犯了錯,他之后醒悟過來了,但時光不能倒流他怎么辦呢?沒人救他那他就真倒霉。要是有人救他,就真是再生之恩了。”
李無相看著她。梅秋露默不作聲地走出幾步見他不移開目光,才嘆了口氣:“教規就是教規,我把他逐出去了就不能再弄回來,否則就成了兒戲。不過,好吧,你容我再想想。”
“說到這個——”梅秋露抬了抬手,“這幾天你那符紙法力退了,兩個人又成了紙,我就收著了。用不著擔心,他們沒事的。”
“啊,我這就再……”
“不急,不急,等過了今晚再說。”
不急?魂魄附在符紙上應該是不怎么舒服的。梅師姐要是想對婁何略施懲戒倒能理解,但是趙玉——
哦,也許是氣惱她差點兒把婁何給害了?
這事兒不怪趙玉。但梅師姐要是真氣……已經給婁何說了一回情,他不好意思再得寸進尺了。李無相就點點頭:“好吧。”
兩個小棚子附近熱鬧得很,這里真成了一處營地。李克和另外兩個劍俠在做飯的棚子里忙,其余的一些人在堆放木頭,另外一些把木材剖開,切削成了木鎬木鍬之類。
木器不好用,但他們能釋出真氣,于是在地上挖土刨坑的時候也很是得心應手。李無相走過去時,幾十根粗大的木柱就在兩個棚子旁樹立起來了,該是要被用來搭建地基。這些木頭是之前被梅秋露在大劫山外那一記堪比核彈的飛劍轟倒的,表面烏黑,連防腐的工作都省了。
李克瞧見他就大叫:“哎,師兄,師兄啊,晚上的吃的你來弄吧?我聽說你做飯好吃呢!”
李無相的廚藝其實不算頂呱呱,可前世的時候他也算是過過精致日子的,弄吃的再不講究也比這些習慣了風餐露宿的劍俠要好。他不知道自己神廚的美名是什么時候傳開的,可瞧著這些人興高采烈的模樣,到底也被這種情緒感染了,就笑起來:“好啊,我看看都有什么吃的。”
他走進棚子里一瞧,發現食材竟然比他想的多,應該都是這些日子他們從周邊的林地里采來的。
先瞧見的就是最常見的調味料——野蒜、野蔥、野香菜、姜。他的廚藝師承網絡家常菜,對這三樣用得最多,于是看見它們就高興起來。
一轉眼竟然還瞧見一條肥魚——像鯉魚,但沒有鱗,嘴邊八條須子,身上是一排淡藍色的斑點,有半個手臂長,正養在用玻璃石鑿成的缸里。
他愣住了:“這哪來的?”
“我們在林子里抓的。”李克笑嘻嘻地說,“林子里有條河,新冒出來的河。這附近應該有暗河的,之前在地底下。那天晚上你跟梅師姐在這兒的時候應該是地底下的暗河給弄塌了,就從東邊那邊林地里冒出來了,里面還有這魚呢。就是有點兒腥,我們這幾天吃了十幾條了——”
瞧見李無相臉上浮現出心疼的神情,李克立即說:“哎,沒事的,多得很。就是我們嫌腥就吃司命去了,剛冒出來的時候那河里一棒子能打暈好幾條呢。”
李無相搓搓手:“弄好了可不腥,你弄魚的時候……算了。”
他教過薛寶瓶怎么把魚處理好,于是這時就想起她來了。劍俠們應該是懶得去聽這些東西的,他也就懶得說了。
他前世時蠻喜歡吃魚,到了這邊吃東西沒什么胃口,于是離開金水之后就也懶得弄了。可前幾天晚上體內生發無數血肉,竟然久違叫他想起做人的感覺了,此時一看見這條魚,也就覺得有了胃口。
有了魚,還有肉。劍俠們這些天釣出來的司命在棚子邊堆了一小堆。也還有主食。那一堆司命旁邊就是一堆山藥。李無相又找了找,在用石塊壘起來的灶臺邊瞧見了煮司命時撇出來的油,一整罐,看著跟豬油一樣。他舔了舔——因為司命肉就是有咸淡的,這油竟然也很咸,怪不得他們不吃。
在這種地方真難得炊具和食材齊備,李無相把頭發好好挽了一下,對李克和另外兩個劍俠說:“你們幫我打下手——”
話音剛落,三個人扭頭就走。李克邊走邊笑:“我們做飯都做了好幾天了,今天你來我們可不干這活了,師兄我們搬木頭去了,等著吃飯啊!”
行吧。李無相琢磨一會兒,想了個章程。
這小棚子里兩口鍋,都是用玻璃石鑿出來的,大小能燉下三顆腦袋。因為是用飛劍鑿的,鍋里頭都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劍痕,算是變成一口不粘鍋了。只不過這鍋不能用來炒,因為底下的火不敢催得太旺——這種玻璃石里頭一定雜質極多,溫度高了只怕只會炸裂。
得做燉菜。這正好,人多吃起來方便,魚燉上也好吃。
李無相先從大缸里把魚抓出來,手指一彈它就不動了。再在另一口鍋里把一堆山藥洗過三遍、添上水,先加柴小火煮著。
然后把另外一口鍋給洗涮干凈了,先生小火給它慢慢地加溫,他就去處理那魚。
內臟之類的全丟了。這里只有蔥姜蒜去腥,內臟留不得。
又用匕首把皮上的粘液都刮了,再把腹內那層原本包裹著內臟的筋膜給挑了,就露出底下的脊骨。
這魚大,血是鮮紅的,他用匕首在脊骨上和兩側戳了戳,骨頭附近的血就流出來。他由著它們流,再把魚肋兩側那一層泛著七彩光的膜也去了、把魚鰓去了,又把各處魚鰭都連著根兒給割掉。
刮了黏液、放干凈血、去了內膜和魚鰭,也就沒什么腥味的來源了。
李無相本來還想把魚頭給剁了——他挺不喜歡吃的時候看到魚死不瞑目的樣子。但想著或許或有人喜歡吃魚臉和眼珠兒,就留下來了。
這時候小火加熱的那口鍋里的水汽都蒸干了,他就舀了兩勺的油進去,把柴火燒得旺旺的。等那油開始冒煙,扣著腮把打了刀的魚下了——油煙騰起,油水迸濺的聲音炸響,李無相覺得自己好像恍惚回到金水鎮的那間小灶房里了。
這鍋真的好,魚皮沒裹薄粉也煎得兩面金黃,一點都不粘鍋。
李無相把煎好的魚拎出來。煎魚的油也腥,留不得,他就倒了又舀了兩勺新的。
那邊煮山藥的水還沒開,他盤腿坐在地上剝野蔥、給姜削皮。把蔥白掐出來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心想要是有點兒花椒就好了——鍋底油里頭加點花椒,這魚就更不腥了,還提味。
蔥白剝得差不多的時候,余光瞥見一個劍俠從后面走進棚子里來,料想是來喝水的,他就沒搭理。
但那劍俠走到水缸旁只用木瓢舀了一點出來洗了洗手,并沒喝,反而走到他身邊蹲下了。
李無相正要轉臉看他,瞧見面前伸過一只細細的手,展開——掌心躺著一團被水浸濕了的花椒。
“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找的。”
他猛地轉過臉,看到薛寶瓶。
他想過挺多次兩人再見時的情景。要是金水的那個小姑娘薛寶瓶,可能見了自己就會哭,還會撲過來抱著自己。他想好了那時候自己也得抱一會兒,趕緊說些好聽的話。
他知道自己相對于這世上的人而言算是情感豐富的,但也知道這情感很內斂。他不知道薛寶瓶真的一直哭個不停怎么辦——哄哭著的女孩子的辦法他知道不少,可并不想用在她身上。
但現在看到的薛寶瓶在抿著嘴笑,雖然眼睛稍微有點紅,可臉上的笑是狡黠的。
在這么一瞬間,李無相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小了。從廣闊的、無邊無際的、充滿血雨腥風的世界忽然變小了,小到只有這么一間小棚子和棚子里的爐灶。
別的響動也在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柴火劈啪作響、開了的水咕嘟咕嘟,與微風輕輕掠過嫩草尖的聲音。
他抓住薛寶瓶的手,輕輕地握了好一會兒:“你們跟梅師姐他們一起回來的?”
“嗯。我們中午的時候正好遇著他們往回走了。”
“老曾呢?”
“那兒呢。”
薛寶瓶往遠處指了指。李無相轉過臉,看到曾劍秋叉腰站在木垛旁邊朝他露出個大笑,其他的劍俠也在看著他們笑。
他朝曾劍秋招招手,又把臉轉過來,從薛寶瓶的手心兒里把花椒粒接過了。
“所以你倆剛才一直在遠遠看我?”李無相笑著捏了一下她的臉,覺得氣流猛烈而細微地從胸腔里流淌出來,“過后跟你算賬,咱們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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