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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不夜侯 第890章 寡人有疾
趙惇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見局面已經被楊沅控制住了,他的神志還沒從震憾中清醒過來。
這就結束了?
怎么會失敗呢?
計劃的原本好好的啊!
為什么死的不是楊沅?
為什么朕……會被他綁在這里?
忽然間,趙惇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莫大的恐懼感,讓他一下子又陷入了精神分裂的迷亂當中。
他仿佛看到楊沅一臉陰沉的笑,一把掐住他的腮幫子,把一碗毒湯獰笑的灌進去。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自己飄在半空中。
而楊沅一身縞素,正向滿朝文武悲愴地宣布:四方不靖,官家憂急社稷,不幸暴病崩殂!
在百官跪地,呼天搶地之際,一身縞素的楊沅緩緩轉過身來,望著某一處地方,冷漠而陰險地一笑。
飄在半空的趙惇順著楊沅的目光看去,那里,赫然就停放著他的棺槨和靈位!
“不要,不要啊”
趙惇又發病了,真實與虛幻模糊了他的神志。
趙惇“卟嗵”一聲,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楊……楊卿,燕王,饒朕一命啊!朕知道錯了,朕真的知道錯了……”
趙惇被蟒皮鞭綁著,上半身依舊直挺挺的,想叩頭卻磕不下去,只能渾身發抖地不斷乞饒。
楊沅目光閃爍了一下,忽然緩步上前,將他攙扶起來了。
楊沅笑了,向他微微一笑。
但楊沅這一笑,卻和趙惇幻想中的楊沅一笑重疊了起來,生死難料啊。
趙惇雙膝一軟,若不是楊沅扶著,便又要跪倒在地了。
楊沅溫和地道:“官家只是病了,神志恍惚,才受了奸臣蠱惑,何罪之有呢?”
“對對對,朕病了,朕……朕病的很重……”
趙惇迷亂的神志,還是因為求生的本能迅速捕捉到了這個訊息,立即爽快地承認了。
但他馬上又想到了幻想中自己被宣告“憂急社稷,暴病崩殂”的那句話。
于是又趕緊大聲道:“朕……朕只是一時患了心疾,不礙的,不礙的,很快就會好的。”
“當然,當然,陛下一定會好的。”
楊沅微笑著撣了撣趙惇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把趙惇捆得棍兒一般動彈不得的蟒皮鞭,忽然間便游蛇一般滑走了。
戶部侍郎黃旭此時正在刑部坐著。
刑部尚書張方旬知道這位侍郎大人已經權代了戶部事務,很快就要榮升戶部尚書。
所以,對這位即將掌管大宋錢袋子的財神爺,倒也不敢怠慢。
張尚書陪著黃侍郎吃著茶,卻不知道他的來意。
而黃侍郎也只是與張尚書閑話著,并不著急表明來意。
在他袖中,藏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皇帝下旨,查抄燕王府的秘詔,是一份未經中書門下的“中旨”。
另一樣,是他摹仿楊沅的筆跡,偽造的楊沅勾結李仁孝,在西夏路制造混亂,以危機倒逼朝廷,篡奪大權的來往秘信。
信中,提到了一系列楊沅系的官員,諸如錢端禮、馬維清、辛棄疾、吳挺、張孝祥、李道等……
他倒是野心不小,竟想一舉端掉所有忠心于楊沅或者與楊沅過從甚密的人。
這位一直搞財政、天天看報表的侍郎大人,對于殘酷的政治斗爭,實在是個小白。
權力的執行,是自上而下。
所以他想當然的就以為權力的形成,也是自上而行。
孰不知,在一般情況下,在已經形成的規則之內,似乎確是如此。
但其最本質的形成,卻是自下而上。
它就仿佛是一個“n”字形,只是除了開國那批人,大部分人一生的軌跡都只在最后向下的那一筆范圍之中。
如果他又缺少殘酷的政治歷練,自然就想不起這個“n”字的前一半。
他天真的以為,只要把楊沅這個敢于凌駕于天子之上的逆臣除掉,那就群龍無首。
那時,其他人就可以任由拿捏,就可以憑著一道詔書隨意處置。
黃侍郎喝著茶,暗暗計算著時間,官家那兒,應該已經得手了吧?
想到這里,他那顫抖的手、激動的心,以及完全無法壓抑的亢奮……
張尚書詫異地看著黃侍郎,納罕地問道:“黃侍郎?黃侍郎?”
“啊!”
黃旭陡然清醒過來,向張方旬抱歉地一笑。
他在和寧門外派的有人,宮里一旦得手,會立即派人出來相告。
那時,他就會立刻向刑部亮出天子詔,命令刑部派人,隨他一起去查抄燕王府和安順侯府。
到時候,他就會把他偽造的往來密信,分別悄悄放進楊沅和李仁孝的書房。
但是因為發現這些密信的人是刑部,所以……
他黃侍郎的心思還是很縝密的,可謂滴水不漏。
外面突然響起幾聲似乎在盤問阻撓的對話時,接著便是靴聲急促。
黃侍郎陡然心中一喜,立即站了起來,向二堂門口望去。
“似乎,是來尋找本官的吧?”
黃侍郎如是說。
接著,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人。
一身大紅袍,俊俏的跟個新郎倌兒似的,有種雌雄難辨的陰柔美。
劉商秋邁步過了門檻兒,向張尚書笑吟吟地一拱手。
張方旬詫異地還禮,訝然道:“劉都承,這是什么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劉商秋笑道:“打擾大司寇了,劉某冒昧登門,是來拿人的。”
劉商秋向一臉錯愕的黃旭一指:“拿下!”
立時從劉商秋身后,就涌出一群如狼似虎的機速房秘探,沖上去把黃侍郎摁倒在地。
劉商秋客客氣氣地向錯愕不已的張尚書拱手:“大司寇,打擾了,打擾了……”
然后,他就轉身走了。
揮一揮衣袖,只留下一臉錯愕的大司寇。
肥玉葉坐在榻上矮幾前,提筆寫著什么。
她的兒子楊葉已經長得虎頭虎腦的了,抱著一個木球,想要娘親陪他玩。
“去去去,找你哥哥們玩去。把他抱開……”
肥玉葉頭也不抬地吩咐。
薛冰欣抱起楊葉:“小祖宗,別纏你娘,你娘正忙著呢,乖,姨姨給你拿麥芽糖吃。”
“記得少吃,吃完漱口,二郎說了,糖吃多了牙會壞掉的。”
肥玉葉一邊說,一邊埋頭疾書,一心二用,依舊從容。
冷羽嬋在榻前轉來轉去。
她的腿長,悠長的大腿一邁,這圈兒轉的,她自己覺得從容,看在別人眼里,就顯得忙道。
肥玉葉頭也不抬,沒好氣地斥道:“你坐下,別轉了,看的頭暈。”
冷羽嬋一屁股在榻邊兒坐了下來:“是夫君大人要的急嘛,人家還要趕著送去黃侍郎府上的。”
“好啦好啦,快寫好了,這是最后一封!”
擅長偽造文書的肥玉葉,正在抓緊炮制黃旭與諸大臣聯手合謀,蓄意陷害楊沅等人的秘信。
說起來,在這一點上,楊沅和黃旭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楊沅也把他想利用這次機會,一舉清洗出朝堂的政治對手,全都放在了黃侍郎的密信當中。
只不過,他執行起來,自然是有底氣的。
步軍司統帥吳挺,在羅克敵、莫龍二人率領內殿直、外殿直、金槍班、御龍直,控制了整個內廷之后,才收到消息。
他立即趕去東華門,親自坐鎮于此,控制了整個宮城以及宮城面的六部衙門。
政事堂里的諸位相公、宰執,自然也是一個也跑不出去了。
殿前司副帥楊澤則立即控制了太學、國子監、臨安府等涉及到臨安城日常管理和文宣教相關的衙門。
馬軍司統帥辛棄疾則立即從西溪出兵,加強了臨安城防。
都察院停止一切告假和休沐,全員開動。
早就準備好的黑材料和正在陸續補充的黑材料紛紛擺上案頭。
還有即將在黃侍郎府上查抄到的新鮮出爐的密信,這些將會形成一道完整的追查證據鏈。
皇宮內廷,嘉國公主趙寧兒正陪著母后聊天,學做女紅。
雖說做為公主,她幾乎沒有機會下廚洗手做羹湯,更沒機會做女紅,但這是皇家女兒修養的必修課。
你可以不做,但你不能不會。
謝太后看著女兒繡的荷包,針腳細密,上邊的鴛鴦還是用的極高妙的杭繡手法,不禁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便有內侍在外面唱面:“太皇太后駕到”
謝太后倒是常去太皇太后宮里請安,但太皇太后主動來她這兒的事,卻是極少的。
忽然聽到太皇太后到了,母女倆十分驚訝,連忙起身相迎。
吳氏走進門來,關切地道:“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起來了。”
謝太后一愣,不明白婆婆為什么這么說。
兩下里一對話,吳氏頓時知道出了大事。
若非如此,官家絕不會把她誑出慈寧宮,讓她趕來皇太后處。
吳氏立即遣派內侍,回慈寧宮一探究竟。
等那內侍連滾帶爬回來報信時,楊沅早已“縛龍在手”,內班直的禁軍士兵都開進后宮來了。
吳氏聽那內侍結結巴巴地說明了情況,一屁股就坐到了椅上,失神不語。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謝太后慌了:“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惇兒怎么會做出這樣的糊涂事來。”
謝太后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皇室一旦被推翻,整個皇族的凄慘下場。
尤其是皇族中身份最敏感的那群人,誰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謝太后慘白著一張臉,看向太皇太后吳氏。
她也清楚,太皇太后對楊沅一向比較好,和楊沅的妻子鹿溪,走動的更是密切一些。
再加上太皇太后在整個大宋的崇高威望,或許此時只有太皇太后豁出這張老臉去,才能讓事情有所轉機了。
但吳氏立刻破滅了她的幻想。
吳氏也知道楊沅很敬重自己。
但事已至此,什么情面、什么私人情份,全都沒用了。
如果在慈寧宮被擒的是楊沅,楊沅的下場就是人頭落地。
楊沅的妻、子全家人,最好的結局也是流放,然后因為饑餓、疾病或其他原因,死的死、亡的亡。
這個時候,那點脆弱的交情,還有用么?
不等謝太后出言求懇,吳氏便已冷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咱們趙家,連續兩任皇帝啊,兩任皇帝,都要殺他,你讓老身,還有何臉面找他說話?”
謝氏聽了,不由訕然閉嘴。
吳氏閉著眼睛,輕輕搖了搖頭,慘然道:“既然嫁進皇家,享了皇家的尊榮富貴。
那么,有了事情,也別抱怨,要殺要剮,坦然受之吧!”
謝氏聽的身子一顫,失聲道:“太皇太后,你……你是說,燕王會殺了咱們嗎?”
吳氏心很累,她已經不想說話了。
可在謝氏看來,太皇太后不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自己馬上要迎來的,將會是一杯毒酒還是三尺白綾?
謝太后身子晃了一晃,驚駭之下,一下子暈了過去。
吳氏依舊坐在椅上,閉目不語。
如果馬上就要迎來滅族之災,現在暈不暈救不救的還有什么意義?
趙寧兒和太監、宮女,手忙腳亂地把母親抬進寢宮,放到御榻上。
趙寧兒抿了抿唇,便問那報信的內侍:“燕王殿下現在何處?”
得知楊沅此刻仍在慈寧宮里,趙寧兒深深吸了口氣,便毅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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