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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攻城之法
北平郡的夏天還是別有幾分顏色的,就是稍稍有些荒蕪。
開平六年曾經清理過戶口,得四千三百戶、一萬九千余口。五年過去后,戶口不增反減,只剩不足四千戶、約一萬八千口了,就這還是收攏了不少豪族、部落莊客、奴隸后的數字一一北平四縣衙門經年有人打官司,請求朝廷幫忙捉回逃亡的奴婢,官府明面上同意,實際不怎么動彈。
北平郡第二大戶口聚集地,便是靜塞鎮了。
該鎮現有約三千戶、一萬五千口,多為羯人,主要聚集在靜塞鎮周邊及以南的沼澤區靜塞鎮周邊是農田,人口十分密集,與北平其他地方荒無人煙的場景大異,鎮南直至海邊,因為濡水下游泛濫,沼澤遍地,多為該鎮牧場,有時候也有其他部落或本地百姓過來放牧。
也就是說,這個郡實有戶口三萬多人,卻承擔了較為繁重的軍事防御任務,且常年廝殺不斷,而朝廷補貼卻不多。
當然,相對應的,靜塞鎮也成了本地最大的勢力,把持了上上下下,連太守都要跟鎮將商量著來。
權利、義務相對等,很公平。
你要管,你要收權,那么就意味著財政上的巨大開支,每年需要往幽州進行大量的補貼,成為財政上重要的失血口。
你不管,自然無需大量支出,財政上很輕松,但要讓渡地方權力,形成割據叛亂風險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與北平郡相比,隔壁的燕郡大同小異,總計十個縣、約一萬零五百戶、四萬四千六百余口,北口、臨二鎮加起來也有三四萬人,而在南邊靠海的沼澤中,還生活著一些小部落一一大部分已被編戶齊民。
幽州就是這個樣子,千百年來如此但邵勛還是想將這些軍鎮解決,不是罷廢軍鎮,而是由朝廷管起來,哪怕開支驟增。
六月初九這天,他親自組織了三營黃頭軍、落雁軍以及屯于北平的黑稍中營總計四萬余人進行了大會操,以震鑷諸鎮兵及雜胡部落。
當天傍晚,他收到了銀槍左營督蔣恪發來的軍報:出臨渝山后,小戰數次,斬首近千,留守徒河的鮮卑部落投降,諸軍為蚊蟲叮咬,苦不堪言,又天降大雨,湖沼漫溢,請求暫駐徒河,待天氣好轉再行出發,
邵勛同意了,隨手將軍報置于案幾之上。
「蔣恪為什么給你發軍報?李重不是都招討使么?」山宜男撿起軍報,看完之后問道。
「他也給李重發了。」邵勛說道。
說完,自失一笑。他現在搞得跟常凱申一樣,嫡系部隊先問他的意見,如果他不同意,那么李重這個「雜牌軍之王」可不一定能指揮得動這些人。
好在他也沒主動破壞風氣,李重不至于淪落到連自己帳下的部隊去了哪里都不知道的窘境。前線統帥的指揮權,還是要維護的,不然坑的是自己。
「你是想將這些鮮卑人內遷么?我看用處不大。」山宜男說道。
說話間,石氏洗了一盤果子端了過來。
「些許雜活,何必親為?」邵勛接過果盤,又把石氏扶著坐下,與山宜男相對。
石氏心底微喜,同時又有些惆帳。
她又「不慎」懷孕了,按時間算算,可能快兩個月了。懷了孩子后,男人對她多般響護,雖然有些羞于承認,但石氏心中知道,四十歲的她還是很喜歡聽男人在她耳邊說的動聽話的,因為以前沒聽過這么露骨、這么讓人臉紅心跳又這么讓人回味的情話。
不過在看到山宜男的時候,兩人目光一碰,石氏又很快收回,下意識低下頭去。
低頭不是因為怕了,而是有些自卑。自卑不是地位差別,而是她老了。
山宜男比石氏放得開,卸下千鈞重擔的她活得越發自在了,此刻正看著邵勛,懶得多管心情復雜的石氏。
那老女人現在滿腦子爭寵,沒意思透了。
「長期來看,用處確實不大,沒了慕容鮮卑,還會有別的部落過來。」邵勛說道:「但三十年內,則邊患大為減少,還是有些用處的。」
「徒河鮮卑多為慕容翰舊部,會交給他嗎?」山宜男又問道。
「給他一些親隨,數百人頂天了。」邵勛說道:「他想要部眾,自己出塞出招撫。慕容困守棘城,而部落四散躲藏,正是慕容翰的用武之地。」
「他招來了人,還要分一些給你是吧?」
「看他會不會做人了。」
「你要把他們發往哪里?」
「先安置在幽州,班師時一并帶回,后面大約會發往徐州、淮南、荊州一帶,多在江北。」
「怕是難以適應。」
「會適應的。」邵勛篤定地說道:「只要還想活下去,就能適應。」
這一一讓人無話可說。
山宜男敏銳地感覺到,棘城戰場之外,才是關鍵。
既要削弱慕容鮮卑的勢力,但也不能將其一棍子打死。
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著眼點從來不在戰爭本身上,而在戰后治理。
「蔣恪給朕送來了第一批鮮卑百姓。」邵勛拿起一枚果子,笑道:「卻不知誰能給朕送來第二批。」
送來第二批的其實是東萊行營的部隊,只不過他們把人往馬石津引,沒有直接送到幽州。
襄平城外,慕容仁臉色陰晴不定。
慕容幼、慕容稚二人站在他身后,一言不發。自慕容軍死后,他倆就這個樣子了,正所謂兔死狐悲是也。
這幾天他們捉住了襄平以北的一個部落,總共三千多男女老幼,丁壯多在城內,另有五萬余頭大小牲畜,其實算不上多富,但依然不無小補。
慕容仁第一時間進行招撫,人家聽聞能去玄,立刻就同意了。都是慕容氏的子孫,
總比投外人好。
不過,梁人顯然也看上了這個部落。左飛龍衛出動了數千騎,以「友軍」的身份接管了這個部落,并強制他們向南遷徙,前往馬石津。
慕容仁思慮再三,沒敢插手,但心中的不滿在蓄積著。
他看著東邊山腰上手執馬鞭,對著襄平指指點點的一干梁人將校,眼神極為復雜。
再看看遼水之中,梁人正趁著豐水期,試圖用船只跨過入海口附近的沼澤淺灘,深入內陸地區。
這種層次的力量不是現在的他能抵敵的。
先忍忍!慕容仁長吁了口氣。
慕容死后,作為玄郡公的他便是鮮卑故地上最有號召力的人,機會還是很多的。
慕容幼、慕容稚二人則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只不過沒表現出來。他倆本來就是奉命攻慕容仁的,只不過兵敗被俘,不得已投降罷了。
慕容仁對他倆沒太多好臉色,二人也對這個兄長沒什么好的觀感,因為人家一直防著他們,沒給絲毫權力。
長長的隊伍很快消失在了南方的地平線上。
慕容仁收回目光,繼續看向襄平城遼東郡的土豪乃至部落丁壯,已經對此城發起了七八天的攻勢,不過沒甚成果。
已方傷亡了三千多,守軍不過死傷千余人罷了。你可以說他們攻城本事不行,但黃頭軍也攻過兩次,左飛龍衛更是集體下馬,氣勢洶洶地打過一次,差一點攻上城頭,但終究還是差一點。
到了這會,就只有遼東丁壯及北府兵還在有一遭沒一遭地攻城了,看他們那有氣無力的樣子,很顯然也沒死戰。
但破城并非只有強攻硬打一條路,事實上通過圍困或者攻心,也是能取得效果的。
慕容偽糧草不多,帶著萬余兵馬退入襄平,未必能守多久。更何況守軍多來自昌黎,
他們的家人多已降順,你還守個什么勁?
至于部落貴人,更是一個不好腳底抹油。
新近被搜到的那個部落,南下時從城東繞了一圈,結果襄平上下都知道了。到了這會,誰不擔心自家部落被尋到?誰不想回去保護家人?退一萬步講,能撈點好處也就罷了,可天底下又有幾個人愿意為一個即將滅亡的國家殉死呢?
于是乎,到了夜間,襄平北門大開,數百騎倉皇出逃,多為部落貴人及其親隨。
初十,又有數百胡漢兵土出城投降。
不過慕容偽關鍵時刻鎮壓住了亂子,沒讓恐慌情緒繼續蔓延,更沒讓投降之風刮到全部營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襄平早晚必破,沒有任何懸念。
無獨有偶,六月初十這天,大群騎兵自北方南下,眾逾萬人。
他們沒有急著去棘城城下匯合,而是派出了多股游騎,沿著河流前進,搜索慕容鮮卑各部可能存在的地方。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便是遇到了,可能也十分危險,畢竟鮮卑諸部大部分丁壯都在部落之中,等著養精蓄銳給梁人好看呢。
但怎么說呢,這種聲勢浩大的搜索行動還是很有壓力的,尤其是等邵慎統率的精銳騎軍陸續抵達后,戰局會發生深刻的變化。
當然,趁機招徠亡散,擴充實力也是目的之一。
這一天的傍晚,宇文氏策馬登上了高坡,看著遠處無盡的柳樹林及蘆葦,眼珠像狐貍一樣四處亂轉,搜尋不斷。
她沒有大名,鮮卑小名喚作「野貍」,倒是十分貼切。
沼澤之畔,正有騎兵前后追逐不斷,很顯然附近隱藏著一個部落,但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必須得小心應付。
而追逐的同時,自然也有騎士帶著數匹快馬,不要命地狂奔,往棘城方向而去。
這一天的棘城也不平靜,一場聲勢浩大的攻城戰正進入到白熱化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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