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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志的比拼
轟隆」之聲連響,包鐵木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軍士們「胚呸」連聲,頭頂落下了大片灰塵,仿佛剛才的沖撞連墻體縫隙內的積年老灰都被倒騰出來了。
頭頂一刻不停地傳來箭矢聲,「哚哚」落在盾面上,刀牌手們咬牙頂著,盡量遮護出一片相對安全的空間。
「嘿!」沖車肚腹內的丁壯齊聲大吼,將巨大的圓木用力前推。
「轟隆!」圓木狠狠撞在甕城外門之上,再度發出一聲巨響。
忽然之間,圓形甕城頂部響起了嘩啦啦的聲音,刀牌手們心中一涼,有那經驗豐富的直接就露出一股絕望之色。
「嘩啦」之聲連響,無數桶粘稠的油狀物沿著盾牌邊緣流下,漸漸匯聚成水汪。
「呼!呼!」幾支火箭落下,立刻在甕城外引起了滔天大火。
刀盾手們再也堅持不住了,慘叫著在地上打滾,試圖撲滅身上的大火,但沒有任何用處,火勢反倒越燒越旺,漸漸只見一大群火人在凄慘地跳躍舞動著。
沖車也被引燃了。
車腹內的丁壯心慌意亂,爭先恐后沖了出來,而沒有了刀盾手的庇護,甕城上方的敵軍好整以暇地抽出箭矢,將他們盡數射殺。
在熊熊燃燒的甕城西側,一臺臺云梯飛車停在城下,車腹內斜向上方,伸出了一架架云梯。
攻方試圖用梯子頂端的鉤子勾住垛,守方則揮舞著刀斧,拼命劈開。
飛梯前部包著鐵皮,砍起來火星四濺,一名名軍士身披重甲,踏著飛梯沖向城頭。
城上的鮮卑軍士排成整齊的隊列,長槍齊齊刺殺。
更有那臂力通神之輩,手持強弓,居高臨下,將弓身拉至滿月,近距離連連施射。
攻城甲士身上中了不少箭,悶哼之聲不斷,不過依然傷而復戰,不要命地沖向城頭。
「膨!」一柄巨斧用力斬下,被摧殘許久,早就不堪重負的云梯猝然折斷,踩在上面的梁軍甲士如下餃子般摔落城下。
城頭眾人齊齊發一聲喊,將剛剛煮開的一缸糞水傾倒而下,城下的梁軍士卒抱頭鼠竄,被燙傷后的凄厲慘叫連戰場殺聲都遮掩不住,令人毛骨悚然。
「嗖!嗖!」城下來了幾名軍土,抽出長垛箭,連番施射。
正準備倒第二鍋糞水的守軍亦慘呼不斷,接連倒下兩人。
「嘩啦啦!」水缸一個翻滾,直接碎裂了。
滾燙的糞水洶涌而出,引起一陣陣驚呼。
「啪嗒!啪嗒!」一隊鮮卑刀牌手、步弓手趕了過來,他們踩著濕滑的糞便,忍受著刺鼻的臭味,居高臨下攢射,將幾名梁軍弓手逼退,跑得最慢的兩人直接被釘死在地上。
「閃開!」又有人搬來了松脂、菜油,直接潑灑在了云梯飛車之上,然后射出一支支火箭。
云梯車外釘著蒙皮,本沒那么容易引燃,可在持續不斷的摧殘之下,最終還是燃起了濃濃的煙霧,繼而火光四起,可容納七八十人的飛車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再來!」站在南城樓上的慕輿根下意識一拍欄桿,大聲道。
話音剛落,城墻又是一番震動。
慕輿根罵罵咧咧。他知道,這是梁人的車在砸石頭,威脅不大,就是讓人心煩而已。
這玩意打不遠,也打不高,如果是低矮的小城,興許就被石彈砸到城內了,但棘城比較高,卻沒這個顧慮,更何況他們還在城頭掛了不少沾水的濕布簾,緩沖可能蹦上來的石彈,以及遮擋箭矢。
對棘城威脅最大的其實就是那些云梯飛車罷了。那玩意不同于平常的云梯,整體是一個巨大車輛,腹中藏兵,推著靠近城墻,云梯從車門延伸而出,直掛城墻。
當士兵從車腹內攀援而上,然后踩著梯子沖鋒時,他們本身并不比城墻低多少,故可猛沖猛打,守軍也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阻遏了梁人的攻勢。
得想辦法出擊,將這種云梯飛車搗毀。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得把車、填壕車等物一一毀掉,讓梁人繼續花費心力打制。
正遐想間,西邊城墻上一片慌亂。
慕輿根扭頭望去,卻見云梯車內的梁兵被死死擋住了,但一伙攀著長梯蟻附攻城的梁人卻涌上了城頭,幾乎讓他氣歪了鼻子。
好在城上還有援軍,并很快被調集了過來,好一通廝殺之后,才終于斬斷云梯,將下方正往上爬的梁人悉數甩落地面。
慕輿根松了一口氣。
這股上來的梁兵十分驍勇,裝具也很精良,沖突之際,技藝十分嫻熟。與他們相比,
守兵就顯得呆頭呆腦了,一旦被近身,長槍無用武之地,很快就手足無措了。到了最后還是靠人多欺負人少,把梁人的這次突破嘗試給壓下去了。
想到這里,慕輿根的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了。他第一時間下了城頭,去到方才差點被突破的地段巡視。
城內墻根上,大群胡漢軍士正席地而坐。
他們有的是從城頭退下來換防的,有的則是剛被抓壯丁,還沒來得及上城頭送死。
「黑豬,我在城下坐了半天,已經聽到兩回殺聲了,近得仿佛在耳邊,還有一次見到兩個人從上面摔落城內,你給我說實話,這城能不能守住?」一人問道。
被他稱作「黑豬」的是個烏桓人,在城頭激戰良久,終于等到輪換的機會下來了,聽到鄰居這么問,他也不隱瞞,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梁人有銀盔銀甲悍卒,十分驍勇,往往等到我軍疲憊之時,突然殺出,試圖搶占城頭。你若遇到這種人,不要傻乎乎沖上去,讓別人先上。如果有機會將這股梁人趕下城呢,你就幫把手,在后面挺著長槍亂刺就是了,如果需要亡命搏殺才有可能將其趕下去,你就一一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些人有多驍勇?」鄰居咽了口唾沫,問道。
黑豬回憶了下,然后嘆道:「這么說吧,我也是見過血、殺過人的,等閑賊匪嚇不倒我。可這些銀甲梁兵給我的感覺就是手特別快,也特別準。其若持刀盾,上步、盾壓、斬首一氣呵成,若持長槍,你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對付人家呢,長槍已奔面門而來。」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鄰居,道:「我看你若遇賊,多半笨手笨腳,一個照面就沒了。
梁人那些銀甲兵都是千錘百煉的,就扎槍一個動作,都不知道練了多少回,交手時幾乎不用想,抬手就刺,又快又準。你若想達到他們那本事,首先得有人供你吃喝,然后苦練個十年八年,再上陣走過幾遭,差不多就夠了。」
「這種人與天兵何異?」鄰居面如土色道。
黑豬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灘血跡,道:「兩個人從城頭墜下,落于城內街道之上,你就知他們已經沖到何處了,也就是人少,雙拳難敵四手,最后被幾倍于他們的人給趕下城頭了,不然落下來的戶體還要更多。」
兩人說話時,其他離得近的也在偷聽。聽完之后,個個如喪考姚,他們多為城內大族奴仆,當狗腿子欺壓百姓還湊合,可若真刀真槍與人搏殺,卻都嚇得兩股戰戰。
所以輪換部伍里不能全是這種新人,得夾雜一些像黑豬這樣的老卒,不然很容易一哄而散。
不遠處駛來了幾輛馬車,車上滿載烤好的胡餅及干酪,
駕車的多為健婦,分發食水的則是老人與小孩。將食物卸完之后,他們又拉走了將近十名傷兵,不知前往何處。
但傷兵何止十員?就黑豬目力所及之處,就躺了好幾十個人。
有人傷不重,自己已經包扎好了,這會倚靠在墻上,神色發證。
有人傷比較重,但又死不了,就在那痛苦地呻吟著,讓人心煩意亂。
更有些傷者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連圍繞其飛舞的蒼蠅都懶得驅趕。
戰爭的殘酷可見一斑,無論攻防雙方都在承受著無邊的痛苦,就看誰熬不住了。
「轟隆隆!」旁邊的甕城又響起了巨大的動靜。
一些較為精悍的軍士立刻起身,在軍官的帶領下進入了藏兵洞之內。
黑豬看都懶得看一眼,自顧自抓著一個已經涼了的胡餅亂啃。
就算明天要死,今天也得吃飽了
夕陽西下之時,城北、城南的攻勢最先停止,
他們本來就是樣攻,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既然鳴金收兵了,自然不愿意再打,一窩蜂地退了出去。
這個時候,棘城北門大開,數百名甲士沖了出去,追在梁軍后面,大砍大殺,直到遇到迎面而來的箭矢才罷。
城南則沒動靜,攻城大軍順利撤了回去。
這兩處停止進攻后,城西的攻勢也停了,李重亦從高臺上走下。
今日是第一次大規模攻城,三面圍攻,總計出動了上萬人馬,折損超過三千,沒有戰果。
棘城還是很堅固的,又高又大,城防設置還很完善,強攻硬打確實要付出不小的傷亡代價,接下來幾天可適當降低一下攻城的烈度,稍稍麻痹下守軍,然后來一次大規模的夜襲,看看能不能得手。
實在不行,就只能挖地道了,但這事也不是特別靠譜,成功率很是一般,只能說諸般手段都試試吧。
而在今日之前,大軍一直在修筑營壘、開挖溝渠、豎起土墻。土墻上每隔一段開個門,方便攻城將士進出,同時也起到防御的作用,至少敵軍的騎兵很難從這個方向發起突擊了,必須得先上步卒破壞土墻,填平壕溝,騎兵才有可能順著這個缺口沖出來,但第一道壕溝和土墻后面還有第二道,沒那么容易的。
天色將要黑下來的時候,李重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挑土筑高臺的丁壯,吩咐給他們上些酒食,搞勞一番。
土臺很費工的,但修起來以后作用很大。
正常來說,己方攻城時弓手從下往上射,敵軍則居高臨下,大占便宜。但當高臺筑起之后,不但弓手沒有了高度劣勢,甚至可以把弩車推上去,對著城頭發射弩矢。
一次或許殺傷不了多少敵兵,但時間長了,積少成多,就非常可觀了。
想想看吧,城內軍民在大街上走著,時不時被拋射而來的箭矢殺傷,這對士氣是多大的損害?
諸般手段齊下,李重就不信拿不下這座城池。
吃過晚飯之后,他又在親兵的護衛下,策馬來到城北新構筑的營壘巡視,竟是一刻不停歇。
戰爭進入到這個階段,完全就是意志的比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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