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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地中海”
邵勛的主要目的地并不是平原郡,來這里純粹是順道讓女人省親罷了,因此除了第一天接見了少許劉氏耆老外,第二天就主要處理公務了。
遼海已經開凍,東萊行營早就組建完畢,徐朗正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搶運資糧至遼東。
邵勛讓他等一等,最早也要四月下旬。
往返于蓬萊和馬石津的聯絡船還在斷斷續續開著,遼東暫時并不缺糧,反倒缺匠人。
經歷了去年一整個秋天的努力,馬石津海岸附近已經修起一座土城。
城規格不高,與其說像城,不如說像營壘。因此開春后繼續夯土修筑,添加馬面、敵臺等城防設施,城內多為木屋,去年急就章搞成的,開春后再修一下,主要是做好防水。
至于更多的,那邊也干不了,缺少匠人和必備的工具,甚至材料都有所欠缺,需得春夏之交從青州轉運。
邵勛又下令置旅順縣,馬石津作為旅順縣的港口存在一一馬石津之名得自馬石山,聽聞最初名「烏石山」,不知道哪個人抄錯了,后來就叫馬石山了,即后世的老鐵山。
旅順縣作為溝通青州的海運樞紐,將來肯定會有所發展。
雖言海上風波險惡,但遼澤泥淖也不是善茬,在那里淹死、病死、餓死、凍死的人不知凡幾,還不如嘗試下渡海呢,反正就一天一夜,沒那么倒霉一定會遇到沉船吧?
而只要嘗試渡海的人多了,就會慢慢帶動航海相關技術的發展。
邵勛不要求技術水平有多高,穩定往來于遼海沿岸各港口行不行?
將事故率控制在一個較低的水平行不行?
將遼海作為大梁朝的「地中海」,溝通青州之樂安、北海、東萊,冀州之樂陵、渤海、彰武,幽州之燕、北平、遼西,平州之昌黎、遼東、樂浪、帶方,總計四州十三郡,
行不行?
作為后世之人,邵勛知道海運的效率能高到什么程度,成本又能低到什么程度,縱然有一定的沉船率,但比起幾十分之一的運輸成本,這些未必不能接受,關鍵是降低事故率,以及形成習慣一一習慣非常重要,漁民都沒幾個,更別說穩定的沿海貨運了。
「唉,為什么不喜歡海運呢?昔年西征長安,運糧運得心肝疼。此番東討慕容,每運一車糧食過去,路上起碼消耗三車,如果從鄴城、汴梁算起,消耗更驚人。」邵勛倒背著雙手,慨嘆道:「每次非得逼到大戰臨頭,運輸不便了,才想起海運。前有漢武帝登陸列口,今有一」
他沒再說下去。
石虎、李世民都是最有名的迫于戰爭壓力動用大規模海運的,但戰爭一結束,往往偃旗息鼓。
就渤海而言,說難聽點還沒朝鮮半島、日本乃至勒人來得勤。
唐中后期,山東半島上的淄青節度使與人展開大規模馬匹貿易,可往往是人家運馬上門,然后運走中原的商品。
至于定期的朝貢,顯然也是人家主動上門了。
淄青鎮基本縮在家里,不出海,反倒是各路胡人、外國人遠道而來得比較多。
不出海做生意也就罷了,連出海捕魚幾乎都見不到,保守到了極點。
就連新羅婢貿易,大部分也是半島人在做,當時山東、江蘇沿海一度住了好幾萬新羅人,自己人出海抓自己國家女人為奴可還行?以至于在徐州武寧軍為將的新羅人張保皋都看不下去了,主動回到新羅朝廷,幫助國家打擊海盜一一彼時渤海海盜,十個有九個是新羅人,卻多自稱唐人。
這不是技術的問題,完全是大陸國家不重視,畢竟連野蠻的人都能乘坐船只,自朝鮮東北部南下,登陸日本,在長崎、肥前、博多等地大肆擄掠。
你為什么不愿意出海?是沒好處嗎?還是傳統保守思想作票?又或者多方面原因綜合?
「陛下,海運之利確如天鑒,然古人舍近求遠、避海就河,實有不得已之苦衷。穩運勝于快運,安民重于省錢,如此而已。」院中稍稍有些春寒,山宜男拿來了錦袍,替邵勛披在身上,說道:「除非某物不能河運,陸運又靡費過甚,這時候才會想到海運。」
邵勛點了點頭,道:「是啊。」
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就是有些心急。
有些事情,不做就進步緩慢他在后世聽過一個說法,航空業的飛機設計以及規章制度,背后都有血的教訓,大白話來說就是摔飛機摔出來的。不摔你很難發現這個地方不能這么設計,這個制度有隱患等等,海運其實也是如此。
有些事情說來殘酷,但事實如此。
「所以你巡視樂陵、渤海、彰武,就是為了此事?」山宜男挽住邵勛的臂膀,輕聲問道。
「自是為了此事。」邵勛說道:「我在找一個讓人不得不航海的理由。」
「看起來只有遼東了呢。」山宜男笑道。
「還有樂浪、帶方二郡。」邵勛說道:「此二郡比遼東還遠,若走過去,不但山路盤旋,還有數百里泥淖,真不如航海。可我擔心不肖子孫放棄這兩個郡,那樣不就不用航海了么?」
「恐怕難以避免。」山宜男說道。
「先去看看有什么辦法吧。」邵勛說道。
正如山宜男所說,后繼之君搞不好還覺得樂浪、帶方二郡是累贅呢。便是他出于面子以及皇帝的威嚴不愿放棄,臣子們內心想法多半和他不一樣。
那么,軍事、政治需求之外,渤海、黃海一帶的商貿需求能維持一條固定的海上航線嗎?不好說,且不是很樂觀。
這一次「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努力掙扎,又讓邵某人煩悶不已。
二人相互挽著出了小院時,前方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
邵勛跟做賊一樣,悄悄走到墻后,透過墻上細小的窗格,看向前方。
桓溫、符寶二人走在最前面。
宜都公主邵淑緊隨其后,身邊還跟著一群平原劉氏的少女,時不時說笑兩句,氣氛極為融洽。
再后面,則有幾個劉氏青年子弟,個個瀟灑風流,目光時不時在邵淑身上流連一番,
然后又用警惕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族兄族弟,火藥味十足。
山宜男捂嘴偷笑,邵勛也不覺莞爾。
唉,指望一步登天的少年們啊,收收味,你們的意圖太明顯了。蕈娘很聰明的,如何不知你們在想什么?
他拉著山宜男退到院子中間,沒過多久,劉小禾尋了過來。
「陛下。」她看到山宜男后,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相反還朝她致意了一下。
山宜男行了一禮,悄然離去。
邵勛上前,很自然地抓住了劉小禾的手,輕聲問道:「住得煩悶了?」
「沒有。」劉小禾輕輕把頭靠在邵勛懷里,道:「妾只是想你了,想著是你帶我回家的。我又何其幸運,出嫁之后還能兩次回家。」
「既然喜歡,那就多住幾天。」邵勛說道。
劉氏搖了搖頭,道:「不了,其實沒什么親人了。」
邵勛先是一證,繼而恍然,這把年紀了,小時候認識的長輩幾乎不剩幾個了,有也老糊涂了。至于同齡人,有的在外地當官,有的嫁到了別處,有的則已然故去。
「滿眼都是不認識的人。」劉氏輕嘆道:「屢次經人提醒,才知道誰誰是誰的孩子。
看完長輩,和少時認識的人見過一面,心愿已了。」
「那就跟我去樂陵?」邵勛問道。
「有人陪你去樂陵。」劉氏笑道:「我還是回汴梁吧,和花奴待在一起,品品茶、看看書,實在無事就再喊上兩人,玩一局蒲。宮中生活就這樣,從早到晚,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說到這里,她又把頭靠到邵勛懷里,道:「這輩子謝謝你了。」
「何出此言?我當初可是一—」邵勛說道。
劉氏捂住了他的嘴,道:「我早就釋懷了,你還說。當初我若回了長安,卻不知是何下場。只可惜,這輩子沒能為你生個男兒,我們本有個兒子的.”」
邵勛沉默。
如果那個兒子活了下來,他才是真正的老四,比虎頭還大八個月。
「下輩子再為你生個男丁吧?」劉氏輕撫了下邵勛的臉,道:「我回去陪花奴了,她一個人其實很寂寞。你別有了新歡就忘了舊人,小心下輩子忘了你。」
「下輩子我去給南陽王當家將好不好?」邵勛笑道。
劉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打耳光還不夠?」邵勛「震驚」道:「難道還要我跪在你面前?」
劉氏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難道你跪過花奴?」
邵勛一指旁邊器械架上的步,道:「我持此,破汲桑,擒石勒,滅匈奴,收涼州,深入塞北,直抵東木根山,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也,焉能跪事婦人?」
「你這么有本事,還要去當家將?」劉氏問道。
「還不是為了得到你?」邵勛笑道:「我幫南陽王殺了不服號令者,以潼關拒匈奴,
再西收秦涼,四塞以為國,待時而動,難道不好么?」
劉氏搖了搖頭,卻不回答原因,只笑著走開了。
邵勛亦笑,方才的憋悶早已不翼而飛。
娘的,老子非得把平州諸郡和中原綁起來,逼得你們不敢放棄。
十五日,就在邵勛準備離開高唐的時候,幽州傳來消息:招討使李重以燕王裕為前鋒都督,率步騎萬人北上盧龍鎮城,前驅開路。
邵勛看完有些無語。我是給你說過把老四當做一員普通戰將來看待,可一一可你來真的啊?
他最多就同時指揮過四千人,一萬人直接交給他,你也是夠放心的。
邵勛想了想,決定讓親軍幢主常隆即刻北上,攜帶他的親筆信,向虎頭密授機宜。
一切妥帖之后,五日后抵達樂陵縣。
這個時候,又有遼東消息傳來:慕容率三萬余騎猛攻遼東郡,多處廝殺,戰局十分慘烈。
這是想先破一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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