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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遼海西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諸葛文豹點亮了蠟燭,然后無聊地趴在案幾上,歪頭看著姐姐。
諸葛文彪正伏案疾書,忙個不停。
她下午才被匆忙喊了過來,說是有什么事,抵達此處后,天子將一份奏疏遞給了她。
彰武太守蘇峻請置漂渝津,疏浚挖深濁漳水河道,在南岸營建屋舍、倉城,并招募修造船只的工匠,以為海浦。
天子很感興趣,提了幾個要點,包括征發人丁的數量、所需費用以及營建時間一一后一點最為重要,總要等打完慕容鮮卑再說。
諸葛文彪作為女官,任務就是將天子話里的要點整理、潤色一番,寫成文章,然后提交上去。
工作不是很繁重,但諸葛文彪卻很緊張,甚至緊張得過分了,外間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煩悶不已。
「咔!咔!」刀的聲音在不遠處此起彼伏,那是正在側秸稈的力役。
「嘩啦!嘩啦!」甲葉碰撞聲不絕于耳,那是時不時路過的巡邏兵士。
「刺啦!刺啦!」伴隨聲音的還有一股飄香,那是童千斤在河邊臨時搭起的鍋灶上給天子做菜。
沙沙腳步聲響起,還有男人、女人的說話聲,隱隱約約聽不真切,好像是天子的聲音,很快進了隔壁帳篷。
諸葛文彪擱下筆,心神不寧,等了許久之后,才輕舒一口氣,繼續動筆。
「津之所立,貨殖所匯。彰武之鹽,河間之粟,安平之帛,巨鹿之鐵,皆溯流而聚,
鱸相繼。商賈輻,市鱗次,一歲所輸,可充三軍之,富甲河北。且海通遼東,貂載駿馬自東來,增絮瓷茶向西去,利涉百倍,民賴其饒”」
諸葛文彪寫得很認真,基本囊括了邵勛在蘇峻奏疏上批注的要點,另外還包括了親口對她講的一些內容。
她苦思冥想,使勁回憶,更暗惱邵勛對她說這些事時解開了她的衣襟,手口并用,說是幫她疏通奶堵。而她當時昏昏沉沉,已然忘了不少。
惱怒的同時又有些臉紅,暗想要不要再去問一遍,胸口好像又有些發漲了「阿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妹妹諸葛文豹輕聲問道。
諸葛文彪不答話。
「唉,早知道把小帶來了,那樣你就不用受苦了。」諸葛文豹嘆了口氣,道:「不過他才六個月,怕是受不了舟車勞頓之苦,好難哦。」
諸葛文彪繼續寫著,充耳不聞。
諸葛文豹卻沒注意姐姐的臉色,繼續說道:「陛下力氣好大,阿姐你疏堵的奶水一會就通了。」
「阿姐,生孩子是什么感覺?」
「阿姐,你抱著小的時候笑得好溫柔啊。」
「阿姐,前天你起床時迷迷糊糊,第一聲喊的就是陛下。」
「阿姐,你是不是——」
「閉嘴!」諸葛文彪性子再是淡漠,這會也忍不住,紅著臉輕斥一聲。
諸葛文豹知道姐姐臉上掛不住了,仍舊伏在案上,不過卻調換了個方向,看著前方黑沉沉的蓬布。
布上有一扇門,直通隔壁。
那里好像有什么動靜,人進進出出,倒水的聲音時不時響起,難道有人要沐浴?
諸葛文豹被吸引了注意力。
諸葛文彪也發現了動靜,不過她強鑷心神,繼續寫著:「水路縱橫,舟車并利。南引漕渠,北控幽薊,西連鄴洛,東極遼碣。若夫春冰初泮,千帆競發;秋潦既收,萬乘爭馳。使節傳,瞬息千里;黔首貿遷,朝夕不絕。實為九河之鎖鑰,燕趙之襟帶———”
隔壁漸漸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建郵內外,都說你端莊賢淑,從不假人顏色。便是盛夏之時,都很少穿兩襠,遮得嚴嚴實實。」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這會不著寸縷,怎么感覺你——”
「陛下,別說了。」女人的鳴咽聲響起。
水聲嘩啦,還夾雜著啪之聲。
諸葛文豹猛然坐直了身子,小嘴微張,似乎極為驚訝。
諸葛文彪的臉一瞬間白了起來,感覺提筆的手都僵硬了。
「你為什么總躲著你文彪?」男人的聲音又響起。
女人不答,只有鳴咽氣喘。
在男人一再催促之后,只能斷斷續續說道:「妾沒臉見她。」
「就這些?」
「還———還有些嫉妒。陛下你對她太好了。」
「你賤不賤?你是她姑氏,是她長輩,卻和兒媳爭寵,你果然沒臉。」
女人鳴咽哭泣,只道:「以前冷宮里太難熬了。」
「那你還穿得那么端莊?」
「唔—都是裝出來的。」
「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還想裝?」
「嗯———后來裝不下去了。」女人似乎有些腦子糊涂了,或者被情緒左右,渾然忘我地說道「陛下是偉丈夫,妾不想裝了,裝了自己吃虧。」
「文彪已經為我生了孩子,你怎么想的?」
「難受。」
「怎么個難受法?」
「妾只想陛下寵幸我。
「賤婢!」
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諸葛文彪的手已經很久沒落下了,案幾上剛寫完的一段文字有些潦草扭曲:「兵家重地,安危所系。憑津為壘,可阻北虜之騎;浮舟成陣,能制東夷之險。且津畔多葦澤,伏兵隱櫓,敵莫能測,此天然之金湯也———”」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只覺得有些難過,比被抓來時還要難過,難過到呼吸都要停止了。
諸葛文豹卻怒目圓睜,臉上滿是鄙夷之色。
只見她氣呼呼地站起身,朝布門走去。
諸葛文彪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一副自怨自艾的凄苦模樣。
「呼!」布門一下子被小雌豹給扯開了。
石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感覺之中,表情要多嫵媚有多嫵媚,陡然見到門口站著的諸葛文豹,大腦一片空白。
眼角余光掃到跪坐在案前的諸葛文彪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邵勛也有些措手不及,卻不是為諸葛文豹的闖入,而是石氏。
邵勛暗道一聲完了完了,不可抑制地丟盔棄甲。
事后自然是一地雞毛。
邵賊搞出來的事情,爛攤子還得他來收拾。
反正當天晚上石氏四處找白綾,要上吊。
尤其是她最后關頭那驚懼、嫵媚以及那怎么壓都壓不下,仿佛從骨子里進發出來進而忍不住大喊出聲的愉悅,完完全全被兒媳看在眼中,每每想到此節,她就不想活了。
被邵勛勸回來后,她先是大哭出聲,傷心無比。過往在晚輩面前那高高在上的母權徹底瓦解,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諸葛姐妹。
有那么一瞬間,她對諸葛文彪產生了怨恨,你裝什么裝?她甚至想走到兒媳面前,狠狠扇她一耳光,怒斥她裝腔作勢。
但她終究不敢,殘存的羞恥感也讓她做不出這種事。
于是她產生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反正什么臉都沒了邵勛后半夜又跑到諸葛文彪的帳篷中。
文彪要么拿被子捂著臉,要么背對著她,只默默流眼淚。
諸葛文豹睡在另一張塌上,對邵勛產生了些許不滿,但聽到他賭咒發誓,要一輩子對姐姐好,輕聲哄她的時候,怒氣消散了許多。
黑夜之中,她睜著亮晶晶的大眼晴,默默看著天子一次次想抱姐姐,又次次被姐姐推開的場景。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笑。轉念想到石氏時,臉又落了下來,她從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女人,恨不得代姐姐去扇她一巴掌。
天光大亮的時候,邵勛睡眼悍地起床,出了帳篷。
童千斤在外值守一夜,見天子打了個哈欠,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欲言又止。
邵勛哈哈一笑,拍了拍老童的肩膀,道:「準備好御攀,今日不騎馬了,去平原。」
「平原何處?」童千斤問道。
「先去高唐。」邵勛說道:「去完高唐,再東巡樂陵、渤海海邊。唔,離開樂陵前,
讓兩郡官員至無棣溝等待,一會你就去知會王羲之擬旨。」
「遵命。」童千斤應道。
無棣溝又叫無棣水,最早出現在《尚書·禹貢》之中,是一條通向大海的河流。
徐福出海傳聞之中,有一種說法就是自無棣溝乘船出發。
此河在后世隋朝漸漸淤塞,唐代疏浚一番,于是成了渤海西南岸著名的商貿港口一一內河港口固然有許多缺點,但優點也不少,比如可以更好地溝通內陸腹地,聚集財貨,大航海時代西班牙著名的塞維利亞港就是典型的深處內陸的「海港」。
這個地方是邵勛東巡的重點之一,他想看看漢代就有商旅船只出沒的無棣溝現在條件怎么樣了,是不是有些淤塞一一黃河還沒多次改道,應不至于如此。
至于巡視路上順便讓后宮嬪妃省親,也是應有之意。
美人崔氏現在就在崔家省親,不過二十一皇子沒帶上,他太小了,故留在汴梁宮中。
平原是劉小禾老家,樂陵石氏、渤海石氏都是石美人的親族,順便帶她們看看。
這年頭能回一趟家不容易,尤其是石氏,她被迫離開家鄉的時候只有十二三歲,年紀越大越想回家看看。
邵勛帶她出來,她心里不知道多高興,私下里服侍得非常賣力,直到被邵賊擺了一道,調教初步完成。
當然,邵勛找樂陵石氏、渤海石氏也有正事。說出去也不復雜,就是讓他們充分利用本地的人脈關系網,好好經營遼海西南岸這一片的商業乃至造船業。
另外,石、高、封等族在慕容鮮卑那里有不少子弟,都是晉末河北大亂時逃難過去的,被慕容信重,委任為官員,影響力不可低估。
之前黃沙御史邵已派人與他們接洽過了,諸族疑慮頗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怎么去到慕容鮮卑的地盤上而不被捕獲?
再加上遼海封凍,事情便耽擱了下來。而今已經解凍,有些事情可以實施了一一這種深入敵后策反之事,太早不行,容易走漏風聲,太晚也不行,耽誤事情,現在剛剛好。
初十,邵勛離開清河。
郡縣官員、士族耆老隨行相送,直走了數里才返回。
十三日,圣駕抵達高唐縣北境,入住劉氏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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