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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長劍 第一百五十一章 慕容兄弟
清河郡崔氏的某個莊宅內,邵勛仔細欣賞著他家的苑囿,
入眼所見是一片松林,長在稍高的地面上,崔家人稱之為山,但清河處在大平原上,
哪來的山,就是片高地罷了。
「山」上有幾間院舍,看起來比較古樸,這是為了滿足崔氏子弟「隱居以求其志」的心理需求。
「山」下則是大片的竹海,石徑深入其中,隱約可見涼亭。
夏日風起之時,竹聲濤濤,坐于涼亭之中,可「鎮己以靜其躁」。
稍遠處則碧波蕩漾,岸邊拴著小船,湖中栽滿了荷花,還養了魚。
妙哉,士人「親魚鳥」、「樂林草」的志趣真不是蓋的。
嗯,邵勛問過,人家崔氏拿出了晉泰始年間的地契。也就是說,這個莊園歷史比較悠久了,不在度田范圍之內。
等哪天開始清理永嘉之前的土地,才會討論這個莊園的去留。
不過考慮到魏普是和平禪代的,曹魏時的士族與司馬晉時期大同小異,手握曹魏地契的豪族也不少,邵勛又不是沒見過。
要想真正清理一遍,還得再下苦功。
邵勛在前頭走來走去,趙王、蜀公、漢王、宋公、涼城郡公以及侍中劉閏中、給事中桓溫、散騎常侍段末波、秘書郎王羲之緊隨其后,而在四人后面,又有鴻臚寺丞荀序及慕容鮮卑使者慕容評、皇甫真二人。
邵勛走到湖沼邊的時候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慕容評,道:「使者帶來了五十匹駿馬,
甚合朕意。不過令兄若止這點誠意,怕是不夠。」
慕容評聞言,立刻上前幾步,道:「家兄愿自去晉廷冊封之王號,向大梁稱藩。」
「還有呢?」邵勛問道。
「用大梁年號,歲修職貢。」
「還有呢?」
「愿以子為質。」
「還有呢?」
慕容評一,道:「可遵奉大國號令,征討不從。」
邵勛聽完,冷笑一聲。全是表面功夫,糊弄人呢。
「慕容可愿入朝?」邵勛問道:「若入朝,朕可授其衛將軍,世享富貴也。」
慕容評心下一驚,道:「我主夙夜憂思,惟恐不稱藩職。今蒙天子垂恩,賜以衛將軍之重號,敢不稽首以謝?」
「那就是愿意了?」邵勛追問道。
慕容評無奈,只能說道:「然邊塞諸夷未賓,高句麗寇邊未息。我主旦夕巡邊,創痕遍體,實恐病軀難奉天顏。」
「哦?真病了?」邵勛臉上滿是玩味的笑容。
慕容評含糊道:「愿以世子偽入侍,代父效犬馬之勞。」
邵勛大笑道:「慕容真是做大事的料子,世子說舍棄就舍棄了。」
「陛下何出此言?」慕容評低下頭,說道:「我主恭謹事奉大國,陛下又是寬厚仁德之人,世子便如沙漠汗一般,定然無事。」
給事中桓溫見到邵勛眼色,上前行了一禮,道:「衛將軍之重,非臥鎮邊睡者可虛領。卿主若誠心奉詔,當效竇融故事,單車來朝。陛下寬仁,可遣太醫入衛將軍府詳加診治。如此君臣相得,豈不美哉?」
皇甫真聞言,亦行一禮,道:「我主之所以不敢暫離鞍馬,實為陛下守此東門。今遼東諸夷角立,高句麗窟穴未毀,若效竇公故事,是使天子東藩潰于蟻穴也。」
「無妨。」邵勛說道:「遼東軍務朕自遣大將代之,民事則由平州刺史打理。慕容徑入朝可也。」
說到這里,他也不想磨嘴皮子了,直接說道:「使者可速回。朕以三月為期,六月底之前入朝,則朕自罷兵也。若不入朝,便是叛逆。叛逆是何下場,卿當自知。」
說到這里,他對荀序示意了一下。
荀序領命,對慕容評、皇甫真二人說道:「使者請隨我來。」
二人無奈,隨荀序而去,很快來到了一處獨立的小院內。
院中立著一人,赫然便是揚武將軍慕容翰。
荀序對二人一笑,掩上院門」,悄然離去。
慕容評有些吃驚,失聲道:「阿干!」
慕容翰看了他一眼,嘆道:「見了你,我便知三弟心中怕了。」
慕容評無語,皇甫真則悄悄打量著慕容翰,發現他竟然比出逃那年胖了「事情進展到哪一步了?」慕容翰問道:「我聽聞千年(慕容仁)敗而不潰,還在遼東?」
「是。」慕容評回道:「梁兵渡海而來,屯于城下,大戰之時,矢如雨下,諸軍莫敢逼,令千年逃回平郭。」
「這一招踏冰而擊著實出人意料,若我在平郭,臨戰時有人倒戈,軍心動搖之下,怕是也要慘敗。」慕容翰說道:「三弟既沒能擊敗千年,便知天命已失,再打下去,不會有好結果。」
「大兄你竟這么看?」慕容評驚訝道:「數百里遼澤,泥淖難行,只需稍稍拖延數月,入秋之后,梁人便要退兵,不是不可以守的。」
慕容翰抬眼看了他一下,反問道:「既信心如此之足,為何還來此地?」
慕容評不能對。
「都督此言差矣。」皇甫真說道:「燕王(慕容)也只是不忍生靈涂炭,故欲消彈一場兵災罷了。」
「事已至此,有些空話就不用多說了。」慕容翰皺了皺眉,不悅道。
皇甫真苦笑一聲,不再多言。
慕容評則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大兄可愿回到棘城?若有機會出逃,三兄愿既往不咎。」
有那么一瞬間,慕容翰有些心動。
不過他很快嘆道:「我兩個兒子還在汴梁。再者,回去又能怎樣?到了這會,連宇文氏都沒能攻滅,與高句麗的仇怨也不小,遼東還有千年舉兵相抗,沒機會的。」
慕容評感覺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兄你的顧慮怎這般多?梁國的兵很厲害嗎?」
慕容翰不知該怎么解釋,只能用他們聽得懂的話說道:「你覺得宇文氏的兵如何?」
「不怎么樣。」慕容評說道。
「那么這么多年為何沒能滅掉宇文十二部?」
「不愿死傷太多,故徐徐分化,去其枝干,剪其羽翼,再一擊而勝。」
「這不就對了?」慕容翰說道:「宇文部還能出動數萬騎,拓跋氏多半也要出兵,我不敢說宇文、拓跋之兵誰更厲害,但大體是差不多的,這么多兵壓過來,縱然打贏了,要死傷多少人?與他們戰完,諸部疲,傷亡不輕,復與養精蓄銳已久的梁兵血戰,又有幾分勝算?」
慕容評張口結舌。
慕容鮮卑和宇文鮮卑即便不是仇深似海,離之卻也不遠。之所以沒滅掉宇文鮮卑,不是慕容氏心善,而是出于多方面權衡。
宇文氏不是死人,雖然屢戰屢敗,可也屢敗屢戰啊!
不正面沖垮他們幾次,人家不會輕易潰逃的,而只要沖殺,無論勝負,都有死傷。
有時候還抓不到什么俘虜,人家提前跑了,白白死傷不少人馬。
就算宇文氏不跑了,四面八方和你開戰,幾仗下來弄死你萬把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然后你俘虜了他的民眾,可一時間難以消化,梁兵又殺上門來了「大兄,按你這么說,豈非死定了?」慕容評淚喪道。
「梁帝怎么說?許三弟稱臣了嗎?」慕容翰問道。
「梁帝可能覺得三兄不好控制,一定要他入朝。」慕容評說道。
「這就沒辦法了。」慕容翰搖頭道。
慕容評欲言又止。
他其實想問問,如果梁帝讓大兄去招撫遼西、徒河的部眾,大兄愿不愿意?
父親在世時,大兄鎮徒河(今錦州)多年,擁眾數千帳,后來轉鎮襄平,但老關系還在,若梁帝讓他出面招撫,怎么辦?
但他終究沒有問,沒意義。
他現在主要思考著方才大兄說的事,四面合圍的情況下,能不能頂住?
其實,大兄有句話是對的,三兄其實也沒太多信心,不然就不會派他過來交涉了。
再往深里想,沒信心的又豈止三兄一人?昌黎那些部族首領有信心嗎?漢人豪族有信心嗎?
別搞得大軍一至,降者如云,那可就完蛋了。
正午時分,慕容評、皇甫真二人被荀序請走,準備明天遣人護送他們回昌黎。
慕容翰則來到了湖畔。
放眼望去,梁帝邵勛正與石美人在湖畔亭中說笑。
大戰將至,他還這般閑適,這是對慕容鮮卑何等的蔑視。
邵勛看到慕容翰來了后,立刻笑道:「元邕,可曾招撫令弟來降?」
慕容翰有些苦笑,道:「臣會再嘗試一下。」
「其實一一」邵勛說道:「朕亦知曉,沒了慕容鮮卑,也會有別的什么部族冒起。朕實非一定要置慕容氏于死地。若能解甲來降,入朝為官,朕亦不吝官爵賞賜。昨日見到押運糧草至此的符洪了吧?」
「見到了。」
「他家部落被朕遷到了枋頭,已然不少年頭了,朕也沒拿他們怎么樣。」邵勛說道:「若慕容氏愿降,朕亦可內遷一部,反正天下荒地多著呢,如何?」
「陛下之意.」慕容翰遲疑道。
「元邕是聰明人,豈不知朕意?」邵勛笑道。
慕容翰沉默片刻,道:「臣愿盡力招降慕容氏族人。」
邵勛擺了擺手,道:「還沒到時候。總得先打幾仗,打掉一些人的僥幸心理,你再出面,方有成效。下去吧,會有你用武之地的。」
「臣遵命。」慕容翰緩緩告退。
邵勛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一拍石氏的屁股,道:「朕下午要外出行獵,你去帳篷等著。」
石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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