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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少司徒,朕有惑
得益于呂宋多年使用寶鈔,南洋已經普遍接受了用寶鈔作為一般等價物,去衡量貨物價值,至少寶鈔比貝殼、石頭要強多了。
陛下的信譽,連反賊都要豎起大拇指,南洋的夷人更不必多說。
廣州府電白港的船只吞吐量,一點都不弱于松江府,只要不是臺風天,遮天蔽日的船帆,在港口日夜忙碌,四季不息。
“松江府有點欺人太甚了,之前每年就六百萬貫,松江府自己就要吃下兩百萬貫,順天府留一百五十萬貫,應天府留一百萬貫,浙江還要拿走一百萬貫,福州、廣州分剩下的五十萬貫。”
“五十萬貫夠干什么?連塞牙縫都不夠!”侯于趙說起了黃金寶鈔的流動,松江府倚仗自己的經濟地位,根本不給別人剩一口,全都被松江府給吃了。
京師才150萬貫,松江府獨占200萬貫,錢就是這樣,總是流向不缺錢的地方。
浙江還田之后,經濟活力很強,但白銀流入不足,戶部只好給浙江100萬貫。
廣州府真的是渴太久太久了,這特別定向增發的600萬貫,真的不夠。
“而且陛下,最近松江府連呂宋的600萬貫寶鈔都吞了大半去,王謙當初仗著自己父親是次輔,為所欲為,摁著戶部,讓戶部把寶鈔給了松江府,現在松江府吃習慣了,連呂宋600萬貫,都被松江府吃掉了400萬貫。”侯于趙又告了松江府地面一狀。
別看松江府地面官員,在大明皇帝面前表現的如同鵪鶉,任由陛下予取予奪,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事上這件事,可算是給松江府玩明白了。
他們在陛下面前一副嘴臉,在大臣們面前就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臉了。
在大臣們眼里,松江府地面官員,那不是一般的囂張。
松江府之所以能吃得下如此多的寶鈔,完全是當年王謙仗著王崇古在朝,為了謀求自己的政績,再加上松江府確實需要寶鈔,張學顏百般無奈,最終答應了下來。
現在好了,王謙去呂宋做巡撫了,他的父親已經逝世,輪到他受罪了!
600萬貫,只有200萬貫流入呂宋,王謙徹底傻眼了,連寶鈔都帶不回來,呂宋要他個巡撫有甚用!
大明處處都是回旋鏢,朱翊鈞萬萬沒料到,王謙還能被自己的回旋鏢,以這樣的方式擊中。
“陛下,松江府地面吃相難看,給廣州府分的寶鈔太少了,廣州府百無辦法,才發了官票,再加上私票,才維持住了廣州府的正常運作,再這么下去,廣州府怕是要自己發行黃金寶鈔了。”侯于趙提醒皇帝陛下,這600萬貫,必須要發。
因為廣州府已經在發鈔了,糖票的泛濫,就是廣州府在發鈔,這是基于現實的無奈之舉,不是有謀逆之心。
可是時日一長,這就說不準了,雖然有南洋水師鎮守,可這京師距離廣州六千里路,隨著地方完全掌控財權,會發生什么,不敢想象。
兩廣地面百姓認可寶鈔,那些個走私販子認可寶鈔,連海外夷人都認可寶鈔,當所有人揮舞著手里的寶鈔,能夠買到足夠多的貨物時,它跟黃金就沒什么關系了。
侯于趙又以財相、少司徒的身份,談了談費利佩金債券三次崩潰的問題。
金債券,并不是完全基于費利佩的黃金有多少,而是作為貨幣存在。
當人們能夠用金債券,在塞維利亞,這個新世界貿易之家,買到足夠多的貨物時,金債券的錨定物,就是多重錨定,費利佩個人的信譽、西班牙日不落帝國的超然地位、無窮無盡的貨物。
而金債券的總崩潰,是英格蘭人把整個大西洋貿易攪的一鍋粥。
人們發現金債券不能買到足夠多的貨物,金債券的錨定物,就從多重錨定回到了費利佩手中的黃金,顯然費利佩手里的黃金,是完全不夠的。
這些觀點,在王文定王國光的《寶鈔錨定疏》里,就已經論述的非常清楚了,那是萬歷九年的一本奏疏。
“那就發吧。”朱翊鈞最終被說服了,他嘆了口氣說道:“愛卿所言,朕其實仔細想過,大臣們有大臣們的考慮,朕也有朕的考慮,朕始終不愿意超發,是因為洪武寶鈔的殷鑒在前,朕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國失大信,天下啟疑,朕并無無太祖高皇帝之威望,一旦寶鈔因為超發,再次崩潰,朕有何顏面,面對天下萬民?”
作為皇帝,作為寶鈔的源頭,他要對萬民負責,他堅持的貨幣保守政策,是不希望往日重現,這是他肩扛日月、身系社稷的職責,受億兆萬民供養,就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侯于趙猛地站了起來,手猛的高舉,攥緊了拳頭,大聲的說道:“崩了,也就崩了!崩了,就說遮奢戶私印!崩了,就把遮奢戶崩了,抄了家兌現!崩了,就換版再印就是!”
朱翊鈞十分驚訝的看著侯于趙,他還以為侯于趙和張學顏、王國光都是一樣的保守派,沒想到,侯于趙居然是極端激進派!
什么叫寶鈔崩了就崩了,他侯于趙好大的膽子!
侯于趙激動的模樣,差點引起糾儀官的反應,糾儀官看到侯于趙并不是要不自量力挑釁陛下,把刀收了回去。
陛下那魁梧的身形,能打十個侯于趙了。
“陛下,還是以費利佩的金債券為例,崩了又如何呢?只要費利佩還是日不落霸主,他的金債券就能崩潰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能繼續發下去!因為有無數的海外夷人的腦袋,撐起他的金債券!”
“大明只要商品優勢還在,那黃金寶鈔,就能一直換版再印!超發又如何,自然有夷人擔著!”侯于趙再次解釋了,黃金寶鈔可以一直崩潰下去。
有太多人可以承擔這些罪責。
比如奸臣當道,把大司徒少司徒一起拉出去砍了;比如遮奢戶不顧大局,私印寶鈔,把他們的家產抄了,用還田均田法去兌現黃金寶鈔;還不行,就用泰西的辦法,用夷人的腦袋,把信譽再撐起來!
辦法有的是,黃金寶鈔最大的困局,就是黃金寶鈔的實際擁有者,不肯發鈔。
侯于趙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的顧慮,但他希望陛下可以稍微激進一點點,二十多年了,陛下對于寶鈔的發行,始終非常的忌憚。
“陛下,物價的有序增長是有益于民生的,而錢荒,是完全不利于民生的。”侯于趙情緒十分激動,但他還是坐下來,試圖站在戶部的立場上,說服陛下。
物價有序上漲可以刺激工坊的出現,勢要豪右更喜歡把銀子拿出來投資產業,而不是積蓄,都有錢賺;而錢荒帶來的物價穩定甚至下降,代表著誰都沒錢賺,看起來穩定,但同樣也是在錯失時機。
朱翊鈞面色凝重的說道:“少司徒,債務會螺旋上升,任何債務都會越漲越快。”
“費利佩金債券從一倍超發到三倍超發,用了十二年時間,可從三倍超發,到七倍超發,只用了五年,而從七倍超發到崩潰的十四倍超發,僅僅用了一年,黃金寶鈔本質上是債,是朕、是朝廷,欠天下萬民的債。”
“如果只是把寶鈔看成是統治工具的一種,現在定向增發就不是六百萬貫,而是兩千萬貫了。”
“借錢的時候有多么的瀟灑,還錢的時候,都有多狼狽,債務規模越龐大,還錢造成的陣痛就越大。”
紙鈔不是金銀銅貴金屬貨幣,紙鈔是負債,發行的紙鈔越多,代表著借的錢越多,借的錢多,一切的一切都看起來欣欣向榮,萬物競發,似乎大明馬上就要擺脫王朝周期的魔咒,世世代代如此繁榮下去。
等到還錢的時候,產業調令,百姓苦無生計,沒有活兒可干,工價在快速下降,這種落差,會讓社會不滿情緒快速增加,除此之外,還有萬民的生活,也會變得十分艱難。
這是朱翊鈞如此保守貨幣政策的第一個原因,債務會造成發展周期的波動加劇,債務越大,波動越大,對萬民的影響就越大。
朱翊鈞繼續說道:“大明只有少數沿海地區完成了商品經濟的蛻變,底色還是小農經濟,小農經濟是扛不住任何風險的,而且朝廷高估了沿海地區快速發展,對腹地的帶動影響。”
“事實就是這種帶動表現的并不明顯,甚至是負作用,負作用很容易理解,腹地的人口、力役在流失,田土在拋荒,人們舍家棄業,離開故土奔赴沿海地區,人口不僅僅是勞力,還有讀過書的人才,還有勢要豪右、鄉賢縉紳。”
“比如,揚州就有大量晉商,這些晉商在揚州置業安家,而他們在山西獲得了財富,卻把這些財富帶到了揚州。”
“這架馬車,沒有想的那么強力。”
這是朱翊鈞如此保守的第二個原因,區域發展不平衡,沿海地區的高速發展,沒有有效輻射到腹地,甚至還把腹地的血肉給吸的一干二凈。
加大寶鈔投放,加大對沿海地區的投資,加劇這種不平衡。
“朕還有一個顧慮,少司徒稍安勿躁,聽朕說完。”朱翊鈞看得出侯于趙確實有點著急,安撫后才說道:“還有一個,是朕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印鈔賺錢實在是太快了,朝廷一旦習慣了印鈔賺錢,就會脫實向虛,從實業轉為金融,只需要發鈔,就可以享受無盡的榮光,遇到任何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發鈔。”
“似乎只要把鈔票發出來,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可是,貨物,從來不是從貨架上長出來的。”
保守貨幣政策的第三個原因,印鈔太賺錢了!脫實向虛就成為了必然,當人們可以從金融上賺到錢的時候,整個社會,上到朝廷,下到萬民,還想去做實業去賺錢嗎?
貨幣政策應該天然保守,這就是朱翊鈞的理解。
“那么,少司徒剛剛回朝,其實對朕不了解,朕其實對自己的名聲并不在意,暴也好,虐也罷,勢要豪右現在連讓喉舌罵朕的勇氣都沒了,朕不在意名聲,但朕這三個疑惑,少司徒能回答嗎?”朱翊鈞十分平靜的看著侯于趙。
侯于趙嘆了口氣,二十多年前,他就聽說過,皇帝一句一句‘朕有惑’,把天才張居正都問的頭暈目眩,甚至廷議的時候,張居正都在思考陛下的疑惑,失神數次。
現在,輪到侯于趙面對陛下三惑。
頂不住,根本頂不住。
“臣一個也答不上來。”侯于趙是個老實人,他老實承認了自己才能不足,無法為陛下解惑,別說他,就是天下也沒人能回答這三個問題。
甚至,侯于趙無法說服陛下,反而有點被陛下說服了,超大規模的超發,是不負責任的體現。
超大規模的超發,是一種懶政,就這個左腳踩右腳螺旋上天的懶政,陛下最起碼能玩二三十年,弄一個冠絕古今的萬歷盛世完全足夠了。
至于幾十年后,到了還債的時候,自然有后人智慧。
盛世是陛下創建的,后代子孫把握不住,是子孫不孝。
但王國光那句話說得好,任何形式的欠債,都是要還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例外。
“老趙啊,朕跟你說,朕其實也想發鈔,白銀堰塞都集中在了大都會,百姓受錢荒之困多年,久盼甘霖,就跟農戶看著皸裂的地,希望老天爺下點雨一樣。”
“以前,朝廷、皇帝都沒有足夠的信譽,發不了寶鈔,百姓用錢引,用飛錢,這勢豪巨商就用這大錢小錢,良幣劣幣利差牟利,百姓深受其害。”
“朕也想,但這三個問題,朕想不明白,大臣也無法解惑,朕也只能忍著。”
“現在1800萬貫,已經是近三倍的超發了,如果不是大明有商品優勢,不是大明有最勤勤懇懇的百姓,生產了足夠的貨物,撐起了寶鈔,現在寶鈔就該第一次破產了。”朱翊鈞也是一臉為難。
侯于趙真的不是為了自己,他要是為了自己,事情反倒是簡單了,拉出去砍了就是。
可這事情就是個很難解開的死結。
“廣州府這六百萬貫,還是要給的,但也說好了,是特別增發,不是常例,明年定向增發,就只有六百萬貫了。”朱翊鈞做了最終的決策。
“陛下圣明。”侯于趙嘆了口氣,最終沒能說服陛下大量增發,反而自己被說服了。
有的時候,保守派也不是真的想保守,是沒辦法。
侯于趙離開晏清宮,回到了松江府戶部衙門,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靜靜的思索著陛下三問,這三問,但凡是他能解決一個問題,就能說服陛下多發點鈔,但他思索了許久許久,是一個也解決不了。
“哎,國事多艱難,吾輩當奮進。”侯于趙只能在發展中,尋找一些解題的辦法。
“少司徒,刑部的王閣老來了。”一個司務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稟報侯于趙,王家屏找了過來。
“快請。”侯于趙站了起來,快步走出,來到了門前,迎接王家屏的到來。
“見過王閣老。”侯于趙拱手見禮。
王家屏笑著說道:“客氣客氣,少司徒,我今天來這趟兒來,是專門來謝少司徒施以援手,我那個不省心的弟子,求告到我這里,要求增發六百萬貫,我一聽這事兒,陛下肯定不同意,就嚴詞拒絕了他。”
“沒成想,萬文卿這家伙,居然求到了少司徒這里,勞煩少司徒費心了。”
萬文卿朝中有人,但這次定向增發,朝中有人不起作用,王家屏沒有出手。
萬文卿是廣州知府,老師不管他,他就走了正常流程,找到了戶部尚書撒潑打滾,無論如何都要讓侯于趙幫忙。
侯于趙焉能不知這是個燙手山芋?陛下對寶鈔的保守政策,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侯于趙還是去了。
這就是大家總是提起的一件事,侯于趙和別人真的不一樣,別人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侯于趙則是當辦必辦,該他的責任,他從不推脫。
看起來這滿朝公卿,全都是為了當官來的,只有他侯于趙是來真的治國安天下來了。
王家屏還必須要親自登門感謝,自家弟子托人辦事,事情辦成了,王家屏禮數必須要到。
“國事也,王閣老言重了。”侯于趙全然沒當回事兒,他都沒想到王家屏會來,這戶部的事兒,張學顏已經老了,他侯于趙不管,誰管?都推給陛下處置,陛下就是個神仙,能有三個分身,也忙不過來。
王家屏感謝之后,眉頭一皺說道:“少司徒這滿臉愁云慘淡,可是討寶鈔,被陛下訓斥了?我這個弟子,光給少司徒找麻煩了。”
“那倒不是,陛下雖然驚訝,倒是沒有訓斥我,兩廣地面需要,再加上西洋商盟成立,總要有錢用,就準了,是陛下問了我三個問題,我一個也答不上來,羞愧難當。”
“君示臣以誠,臣卻無法為陛下分憂解難。”侯于趙把陛下三個疑惑又復述了一遍。
王家屏坐下思考良久,越想越難,愁云慘淡。
王家屏靠在椅背上,搖頭說道:“我也沒辦法,這不是才能的問題,元輔應該也沒辦法,元輔要是有,就不會讓陛下疑惑到現在了。”
債務螺旋快速增長和債務周期性引發的經濟波動、區域發展不平衡瘸腿走路和最可怕的脫實向虛,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難辦。
“難喲,我能幫少司徒的事兒,其實不多,就區域不平衡這個,還有點辦法,修馳道,可以稍微緩解下第二個問題,但也是稍微緩解一二。”王家屏清楚的知道,馳道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這是地理決定的。
王家屏在兩廣做巡撫,但兩廣之前只有總督,那時候,王家屏就領過兵。
有一個總督軍務都要面對的問題,那就是打仗運送糧草。
五百里,實到五成,剩下都是損耗,民夫人吃馬嚼;
而一千里實到只有兩成半,剩下七成半都是損耗;
如果是兩千里,實到只有不足半成了。
用兵一萬,長驅千里,每月起運糧為16萬石,一年為192萬石。
而大明的田賦糧稅一年也就2000萬石左右,也就是一場規模不大,用兵一萬,一年所費就是大明一年田賦的十分之一。
入朝抗倭,大明和朝鮮圍繞著糧草之事展開了許多次的溝通,真不是大明小氣,戰爭真的太貴了,幾萬大軍,打三五年,就能把大明給掏空。
而解決辦法,就只有一個,能用河漕就用河漕,能用海漕就用海漕,能降低十倍以上的損耗。
運糧和運貨的邏輯是相同的,海漕的技術難點逐漸克服之后,海漕發達的沿海地區,就是天然的經濟中心,就這一個區域發展不均衡,馳道只是緩解,不能根治,也沒有根治的辦法。
王家屏斟酌之后,繼續說道:“如果西洋商盟穩定運行起來,再加上京廣馳道順利通車,那么就可以讓陛下每年再多發六百萬貫寶鈔了。”
如果把陛下的疑惑,拆分之后,就能看清楚主要矛盾,而主要矛盾就是交通不便,馳道能緩解這個問題,繼續拆分就會發現,除了馳道,還有西洋商盟是否能夠穩定運行。
京廣馳道最晚明年年中就能全線通車,而西洋商盟是否能夠運行,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那西洋商盟能夠和環太商盟一樣順利運行嗎?”侯于趙頗為期待的問道,如果能夠順利運行,又能給大明加五十年國祚了。
這一點都不夸張,環太商盟的黃金白銀等原材料,已經讓大明大喘氣了一口,這一口就是五十年的氣數。
“規模可能小一點,但也不遑多讓就是了。”王家屏對這一點還是很有信心的,雖然沒有白銀,但其他原料,也是大明需要的。
西洋商盟提供原料、大明利用原料生產足夠充分的貨物、環太商盟提供充足的黃金白銀赤銅等貴金屬,萬歷開海,大三角貿易徹底穩定。
大明這一口大喘氣,兩百年國祚就到手了。
“而且我跟你說,首里侯陳璘、婁虎駱尚志,在安南打這一仗,打的太好了,以至于這些西洋番使者,無不戰戰兢兢。”
“你都不知道,高宗伯天天跟我說抱怨,這些個番夷,對自己沒有自知之明,總是在獅子大開口。”
“現在好了,一仗打完,立刻安靜了,連禮數都周全了,也不再仗著自己蠻夷的身份漫天要價了,極大的推行了西洋商盟的建立。”
“宣威海外,很有必要。”王家屏說起了西洋商盟,也有些志得意滿。
就西洋商盟這一件功勞,他王家屏死后,完全有資格下葬金山陵園了,日后,他就是萬歷維新功臣之一了,和張居正、戚繼光、王崇古、譚綸等人,青史流芳,名垂千古了。
“那就好,那就好。”侯于趙一聽,眼前一亮。
大明有個圍繞著京杭大運河的對流,叫煤銀對流,雖然很少有人提及了,但不代表煤銀對流沒有運轉,煤銀對流運轉非常流暢。
京廣馳道的貫通,等于大明有了另外一根大動脈,大明在北方要建立一百多座官廠,貨鈔對流就可以再次建立了。
一通則百通,陛下完全不需要用后患無窮的超發,以寅吃卯糧,先缺后空的方式,把遺禍留給子孫后代。
印鈔是懶政,陛下選擇了一條更難走的路,維新這條路本來就很難走了,陛下還不肯給自己減負,明明可以輕便一些的,當然,這是陛下的擔當,陛下的信譽基石之一。
大明皇帝在九月初三,如同候鳥遷徙一樣,再次上船,離開了晏清宮向著揚州府而去。
這年頭,無論是坐船還是馳道回京,其實都非常的不舒服。
舟車勞頓,絕非虛言,朱翊鈞這一年兩次的奔波,為的是大明的國泰民安,無論是誰,在這件事上,都講不出皇帝的不是來。
某種程度上,大明上下,其實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陛下的確是個明君,換一個上去,絕對不如陛下,哪怕是勢要豪右,也不會好過。
因為陛下希望大明發展,而不是希望勢要豪右去死,換個人上來,沒有陛下這等才能,為了取利,難保不會殺雞取卵。
陛下就從來不做殺雞取卵的事兒,而是讓勢要豪右做下金蛋的雞。
對于這個職責,遮奢戶們還是相當滿意的,下金蛋的雞的利用價值極高,代表著陛下不會輕易殺雞,相反還會好好養著。
人最怕的不是被利用,最怕的是連利用價值也沒有。
朱翊鈞回到了京師已經是九月十九日,他在朝陽門站下車后,環顧四周,有些迷茫的對著來接駕的馮保說道:“馮伴伴,朕這兩次駐蹕松江府,居然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哪像世宗皇帝,別說南巡了,在皇宮里住著還有危險。”
“京師也是一片風平浪靜。”馮保的話,甚至有些惋惜。
馮保雖然退了,但他還是宮里的老祖宗,皇帝離京后,他和駱思恭一起保護太子的安全。
馮保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落幕,有人要對付太子,殺一殺皇帝的威風,馮保作為老祖宗,在陛下離京后,他挺身而出,為保護太子而死!
多么極致的落幕!
日后他就是大明賢宦,不敢說和三寶太監齊名,但也能居于三寶太監之下。
馮保為了這個,太子的飲食起居,都是他親自照料,尤其是他自己做償菜的奢員,就為了以忠君的身后名,青史流芳。
可是,那些個膽小的、丑陋的、臟臟的魑魅魍魎,連這點膽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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