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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七百六十一章 有福同享、有難獨當
戚繼光的計劃是在金秋九月或者十月,對忠州進行總攻,在今年年底前,將倭寇逼迫入釜山防御圈,在明年夏天之前,結束朝鮮戰爭。
這是戚繼光在捷報中提到的進一步戰略規劃。
戰爭是有間隙的,就像是人要呼吸一樣,大明軍又不是倭寇,屠殺和血腥統治不是大明的風格。
大明軍是王師,在占據了漢城和仁川之后,大明軍首先要做的是消化,保持基本穩定后,再繼續進攻,這也是大明軍打的慢的原因,但和倭寇的倉促占領不同,大明打下一塊,就不會再丟,統治的穩定性要高很多。
在大明火炮優勢之下,忠州的城防,等于沒有。
但凌云翼的意思是,如果大明仍然要滅倭,就用忠州來放血,釜山不行,釜山防御圈太小了,倭寇在大勢已去的時候,一定會撤出釜山,而釜山忠州就剛剛好。
“陛下,只要倭寇還對忠州防線有一點點的幻想,這個謀劃就可以成功。”凌云翼十分確定的說道:“人看到一點希望,就會投入人力物力財力,就像是賭徒一樣,輸紅眼的時候,就會一直輸下去。”
“恰好,倭寇就是一群賭徒。”
凌云翼十分了解倭寇,他也是在平倭之中嶄露頭角的大員,倭寇很喜歡賭,賭贏了就血賺,賭輸了就龜縮回去舔傷口,等待著下一次繼續賭的機會。
只要倭寇還想要在忠州防守,就陷入了大明的節奏之中。
忠州如同雞肋一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放棄就等同于放棄了一直以來的野望,可是不放棄,就勢必往里面填人、填糧、填物,當倭寇意識到自己落入大明節奏之后,會忽然發現,投入的成本實在是太多了,已經抽不出身了。
這就是凌云翼的謀劃,大明在忠州弄個絞肉機,消耗倭國的青壯年,這很殘忍,但倭寇當年對大明做的更加殘忍,現在朝鮮發生的一切人間慘劇,都在大明身上發生過。
孫克毅、孫克弘家里死的就剩下他們兄弟倆,陳天德甚至被人閹割戲耍,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報仇殺倭,這都是人間慘劇的一部分。
大明允許土蠻汗投降,不允許倭寇投降。
“朕就是擔心,這絞肉絞一陣,大明軍也是損失慘重。”朱翊鈞面色略顯有一些猶豫,大明皇帝,又開始心疼前線的軍兵了,甚至連絞肉戰法,都擔心大明軍的損失。
也不怪大明京營銳卒忠誠狂熱,陛下很多時候,不是考慮自己的好大喜功,不是考慮自己的功業,而是考慮軍兵們的辛苦。
慈不掌兵,陛下不掌兵,仁慈就變成了善。
“陛下,大明京營現在是最鋒利的時候,而且大明掌握了主動權,一旦覺得損失有點大,那就直接把倭寇趕下海,倭寇才是案板上的肉。”凌云翼笑著說道。
損失慘重的話,那就直接攻滅忠州,什么時間把倭寇趕下海,大明軍掌握了主動權,倭寇不服可以來試試線列陣的威力。
“嗯?對啊,主動權在大明手里。好!”朱翊鈞一聽,滿臉笑容的說道:“凌部堂說得對。”
凌云翼猶豫了下,欲言又止,把本來想說的話藏在了心里,有些臟手段,沒必要跟陛下說的那么清楚,他只要還給陛下一個忠誠的朝鮮就夠了。
忠州的絞肉戰法,只是他龐大計劃的開始,這個已經很黑心的計劃,只是一個開端。
凌云翼打算利用忠州之戰,在大明軍已經占領的地區,進行軍管,并且以前線吃緊的方式,將一些人以通倭的罪名進行清理,至少那些從文武兩班繁衍出來的中人,清理干凈,這些豪門大戶的庶子們的家族,就是朝鮮的頑疾。
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只要忠州戰場還在撕咬,那么大明軍主要職責就是忠州之戰,在主要兵力集中在前線的時候,一些山匪游寇就會煥發出其旺盛的生命力,聚嘯山林,四處打家劫舍,為非作歹。
這些山匪游寇越是囂張,朝鮮人受害越大,就越是恐懼,恐懼到不敢對大明生出任何二心來,絕對的忠!誠!
凌云翼從來都是這樣,他從來不相信什么感恩戴德,恩情這種東西,最不需要還,他只相信恐懼。
任何對田土分配產生不滿的地方,大明遼東軍兩萬人兵力有限,就無法巡防到那里,利用各階級之間博弈,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這是凌云翼在讀完第三卷,在詳細了解了稽稅院制度后,領悟到來自陛下的絕學,各階級之間博弈形成共識,而共識代表了對大明的認可,代表了向心力,代表了大明將朝鮮領土核心化。
“陛下,大明做事有的時候太過于善良,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交趾十三司,當年英國公張輔,但凡是狠一點,交趾也不至于弄到現在這個地步。”凌云翼想了想,還是提前給陛下做了點心理建設,他接下來會展示出一些殘忍的手段,希望陛下不要在意。
“凌部堂安心,無論發生了什么,都是朕下旨入朝滅倭的。”朱翊鈞笑著說道。
朝鮮發生的一切罪責,都是他朱翊鈞的責任,春秋論斷,凌云翼也是國之干臣,輪不到他挨罵。
朱翊鈞打開了御書房的抽屜,拿出了一個朱紅色的本,在上面寫了幾筆,然后拿起了桌上的印,蓋在了上面,笑著說道:“凌部堂去朝鮮,朕額外給你一百五十萬銀,五十萬石糧草,朕再給你三千把火銃,五百門虎蹲炮,再派三名寶歧司的農學博士,三名地師前往,這農學博士和地師都很金貴,可不能丟了。”
“辦事手邊總要有點錢糧,才能把事辦成。”
其他不論,農學博士和地師重要,看起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能培養不少的農學博士和地師,畢竟一個農學博士和地師,培養成本才一百二十銀每個,但朱翊鈞從來不覺得銀子比人金貴。
“陛下,這不合規矩。”凌云翼看著已經到手邊的銀糧支取票,沒有謝恩,反而提醒陛下,這錢是從內帑出的,沒走流程。
統治朝鮮,有朝廷的撥款,這錢,他拿了,就是他自己本人的,怎么用,他說了算。
“拿著吧,規矩不規矩的,倭寇入寇朝鮮講規矩了?特事特辦。”朱翊鈞將錢糧支票遞給了馮保,笑著說道:“銀子在內帑里也生不出銀子來,糧食只會發霉,拿去用就是。”
凌云翼鄭重的俯首說道:“臣,謝陛下隆恩。”
陛下總是這樣,總結的話就是,有福同享、有難獨當。
這些年朝中對凌云翼的攻擊從沒斷過,他到京城,就有人去固節驛圍堵他,拿他刷名望,這種事對他沒傷害,但也挺煩的。
陛下給他遮風擋雨了十四年。
張居正給凌云翼寫過幾封信,不乏批評的話,說他吹求過急,說他嗜殺,說他做事過于決斷,但陛下從來不問責他,連元輔帝師的風雨,陛下都給他擋住了。
萬士和致仕了,不代表著帝黨散了,相反,帝黨的真正黨魁就只有陛下本人,而萬士和一直是個傳聲筒的作用,負責解釋陛下的動作,為陛下的動作尋找法理依據,也就是祖宗成法。
真正要做事的文臣武將,陛下總是保護的很好很好,不必理會朝中風雨,盡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華。
朱翊鈞見凌云翼收了錢,才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哦,對了,你在河南那一千五百客兵,只能帶走八百人,剩下的七百人,朕給徐學謨了,畢竟他也需要維持河南的局面。”
“愛卿到了朝鮮,你這八百客兵,擴到三千,朝鮮地方留存錢糧不夠,你就跟朕說,朕也就這點賺錢的本事了。”
凌云翼這一千五百客兵,不能全都帶走,只能給他帶走八百,這也是朱翊鈞給銀給糧的部分原因。
“臣謝陛下圣恩!”凌云翼再拜,選擇了告退,以后的事兒,他說不準,也沒人能說得準,但朝鮮這塊地,陛下的,泰西的耶叔來了也沒用!
凌云翼非常清楚這是恩德,大明這么多總督巡撫,誰家上任能帶著自己私兵滿天下跑?上一個能這么干的還是黃巢。
凌云翼帶著這三千客兵,從江西到廣東,從廣東到山東再到河南,陛下一直讓他帶著類似于私兵四處赴任。
不過凌云翼仔細一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其實和黃巢沒啥區別,只不過他凌云翼是合法的。
凌云翼走出文淵閣的時候,被張宏攔下,張宏將一卷圣旨遞給了凌云翼,笑著說道:“陛下給的便宜行事的圣旨,陛下說,朝鮮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辛苦凌部堂了,凌部堂遠行,多珍重。”
凌云翼回頭看了一眼通和宮御書房,大踏步的走出了通和宮,廣東、山東、河南他都治理好了,還怕一個朝鮮?一定為陛下收拾的利利索索!
朱翊鈞看著面前大堆的奏疏,伸手拿出了一本,笑著說道:“朕簽支票的姿勢,和沙阿特使扔錢袋子的姿勢,孰美?”
“君美甚,沙阿特使何能及君也?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馮保樂呵呵的說道:“陛下,沙阿買買提扔十年錢袋子,也扔不出去一百五十萬銀,五十萬糧草去。”
沙阿特使的確闊綽,但和陛下一比,那真的是比不過,沙阿特使真的沒陛下有錢,一千個沙阿特使摞起來,也不夠。
“哈哈,你整天就琢磨著怎么拍馬屁是吧。”朱翊鈞笑了笑,開始批閱奏疏,一些問安的奏疏,朱翊鈞都拿‘朕知道了’來蓋章,算是自動回復,防止朝臣用大規模數據流淹沒有效信息。
西南方向的戰爭,黔國公府又拿下了兩個山寨,繼續向著東吁王城有序推進。
莽應里不知道付出了怎么樣的代價,勉強的保住了自己的王位,但是已經無力組織反撲了,大明在西南的開拓,已經將孟養、南甸、孟艮府、車里宣慰司全部恢復。
大明已經和老撾全面接壤。
老撾宣慰司南掌刀攬勝,帶著七車的貨物跋山涉水到了大理,見到了黔國公沐昌祚,這七車全都是大明需要的精絕鹽(鉀鹽),刀攬勝感謝大明再次賜姓,當做禮物送給了大明。
刀攬勝非常清楚,大明懶得管老撾,是之前老撾真沒什么東西,大明能看得上,那點草席、瓜果,大明也都有,只要大明多看他老撾一眼,垂青一下,他們老撾的日子就會好過多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精絕鹽,當然要趕緊送上。
“陛下,這刀攬勝改回姓名之后,這安南國就不敢再逼迫刀攬勝進貢了。”馮保笑著補充了細節。
不是安南不想做中南半島小霸王,是不敢,被大明揍了三次,已經很清楚大明的實力了,趁著大明真空期稱王稱霸也就罷了,大明回來了,還不知道自己斤兩,那不成上躥下跳的猴子了嗎?
車里宣慰司被大明收復后,大明和老撾直接接壤,刀攬勝也得到了承諾,只要安南敢動手,只需要抵抗月余,大明軍就到了。
“這東西加到水肥里,居然真的可以增肥,自然如此神奇。”馮保則是對精絕鹽感覺神奇,加的也不多,但就是有用。
“馮大伴還是把精力放在政務上吧,學學朕,皇家格物院搗鼓的東西,朕有的時候也不懂,天才的世界啊,咱們這人世間的人,是真的不懂,也難怪百姓們覺得格物院里住的都是神仙。”朱翊鈞批復了奏疏,他都把精力放在了政務上。
天才的世界應該和凡人的世界不同,想必非常精彩。
“這里有一本解刳院的奏疏。”朱翊鈞一愣,打開看了許久,解刳院有了大量的標本后,大明解刳院對一些過去有害的方子進行了全面的禁止。
比如主藥為朱砂、雄黃、全蝎、炒僵蠶、甘草、鉛白霜的安神湯。
這里面朱砂的危害最大,因為這玩意兒就是汞,經過對標本的研究發現,汞根本無法新陳代謝出去,長期攝入會精神錯亂,瘋癲,不明震顫等等,然后集中在腎的位置破壞生殖能力。
而鉛白霜,則是把鉛磨成粉,人體大量攝入鉛后,會昏昏欲睡,長期服用鉛白霜為主料的安神湯,鉛同樣會堆積在腎臟里,而且跟汞一樣的危害,貧血、溶血、大腦小腦萎縮、胃潰瘍等等。
朱砂、鉛白霜都不便宜,窮民苦力吃飯都成問題,甚至一些勢要豪右都買不起這玩意兒。
孩子鬧的厲害,打一頓就好了。
解刳院大醫官李時珍說到這里,十分悲痛的告訴陛下,有一個群體,很有錢,也不愁吃穿,而且孩子哭了不能打,需要經常服用鉛白霜為主藥的安神湯,這個群體就是大明皇帝和皇子皇孫。
一些個皇子公主,很鬧騰,在宮里上躥下跳,夜里嚎啕大哭,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所以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在宮里會被大量運用。
而且李時珍認為,大明皇帝普遍短壽,可能和尊貴的身份,大量服用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有關。
大明繼承法是嫡長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不生嫡,所以皇子的身份越尊貴,攝入的鉛白霜就會越多,只要有孩子的家長,都很清楚,孩子哭鬧是免不了的,打不得,就只能一碗安神湯下肚了。
李時珍還特別指出,查宋代藥典,就已經有鉛邪入體,氣滯血瘀,還有祛瘀解毒湯,但因為胡元入主,很多舊典都斷了,自從解刳院設立之后,遍訪大醫,尋找舊典才算是補齊。
經過解刳院對標本的研究,祛瘀解毒湯只是個安慰劑,沒有什么作用,鉛依舊會留在腎臟里。
李時珍更是直言不諱的說,查太醫院舊案,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小時候也喝過鉛白霜為主的安神湯,而現在陛下沒事,完全是因為大量運動加速新陳代謝有關。
陛下尚武,把幼年時的鉛都排了出去。
這些都是壞消息,好消息是,自解刳院設立起,鉛白霜就被革除在藥典之外了,對這些汞、鉛,金屬類的藥草進行了完全禁止。
“陛下,發兵太醫院,誅九族吧!”馮保面色十分沉痛的說道,只有這個解決辦法了。
“不用,要怪就怪南宋亡國了吧,畢竟胡元這百年,是萬事凋敝,丫頭呢,把丫頭叫來。”朱翊鈞沒有同意兵發太醫院,而是讓人把王皇后找了過來,一時情急,朱翊鈞連娘子都不喊了。
怪太醫院的太醫嗎?宋朝時候就已經確定了這東西是有害的,南宋滅亡后,很多過去形成的經驗,并沒有順利傳承下來,一如當初祖沖之父子的《綴術》失傳一樣。
“參見陛下,陛下何事如此急切?”王夭灼匆匆趕來,面色凝重的問道,陛下素來淡定,泰山崩于面前巋然不動的雄主,從沒有如此火急火燎的慌張。
“你看這個。”朱翊鈞把奏疏遞了過去,他當然知道鉛的危害,但他從來不服用什么安神湯,也壓根不知道大明仍在以鉛白霜入藥,也不太清楚孩子們是不是服用了各種古怪的安神湯。
王夭灼看完奏疏,反倒是松了口氣低聲說道:“啊,夫君勿擾,孩子們不用安神湯,都是直接揍,治兒就天天挨揍。”
“為何?”朱翊鈞松了口氣,疑惑的問道。
王夭灼笑著說道:“這不是尚節儉嗎?這鉛白霜置辦起來太貴了。”
“娘子膽大包天,居然揶揄朕!”朱翊鈞見王夭灼如此輕松,還能說俏皮話,顯然是真的不用這些安神湯。
“其實不是尚節儉,是娘,太寵孩子們了,含在嘴皮怕化了,捧在手里怕跑了,這怎么能行呢?這治兒眼看著要到上學的年紀了,再這么嬌慣,恐怕變成了無法無天的天生貴人。”王夭灼整日里跟在夫君身邊,夫君看的,她都看。
階級論第四卷的手稿,她已經看過了。
朱翊鈞可不是威脅張居正,他真的在寫第四卷,他是皇帝,金口玉言。
王夭灼真的是見識到了隔代親,不光是李太后,陳太后也是,兩宮太后寵溺孩子們,王夭灼也要一起寵,那才是縱容皇子成為禍國之主。
王夭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顏如花,坐在了朱翊鈞的身旁,低聲說道:“潞王小時候可是個混不吝,仗著娘寵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夫君,因為夫君真的揍他。”
“潞王六歲那年,往宮婢的碗里撒尿,讓宮婢們喝,還說是賞賜,他權當是玩耍,結果夫君知道后,直接飽揍了他一頓,還專門跟他講世宗皇帝被宮女刺殺的舊事,嚇得潞王好幾天睡不著覺。”
“娘知道,也只說了句慈母多敗兒。”
小孩不知道對錯,沒有任何懲罰的時候,說教根本記不到心里去,其實李太后和陳太后也知道,慈母多敗兒的道理,但就是舍不得。
朱常治背乘法口訣表(秦代就有),就是不好好背,被王夭灼一頓飽揍,才肯好好背,徹底背熟,因為不認真做事,就會有懲罰。
皇帝有點不太方便揍朱常治,因為即是父子也是君臣,而且朱常治作為嫡長子,這太子的位置幾乎是板上釘釘,王夭灼就沒那個顧慮了,王夭灼可不能看著自己兒子太子位,被別人奪了去。
王夭灼入宮之后,陛下就已經是現在這種心性了,陛下的成長經歷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那時候主少國疑,陛下肩負日月,江山社稷系于一身,壓力很大很大,十歲就要裝大人的樣子活著,只有每五天,陛下在文華殿偏殿聽她彈奏,才能放松一下。
那時候,王夭灼在皇帝身上感受到的情緒就只有孤獨,與世隔絕的孤獨。
但潞王這個混世魔王,可是皇帝一點點培養出來的,潞王監國,看起來沒什么大的功勞,但國事處置十分得當,能做什么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潞王一清二楚,能把國監好,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了。
潞王的成長經歷,就非常有參考價值了。
“陛下,那黎牙實又編排了三個謠讖。”馮保覺得黎牙實已經變成賤儒樣子了,直接當著皇后的面,講黎牙實的壞話,但凡是賤儒文官,全都要出重拳。
黎牙實編了三個大明笑話。
“幾個?”
“三個!”
馮保將一本奏疏找了出來,遞給了陛下。
“他瘋了?!”朱翊鈞打開了奏疏,看完之后,一拍桌子說道:“日后編一個送他進北鎮撫司住十天!這三個,給他住三十天,慣的他!”
“不是會編排嗎?讓他可勁兒的編!最好待在里面不要出來了!”
之所以不砍頭,就是因為黎牙實說的實話。
第一個笑話是:一個人掉進了護城河里,拼命呼救,沒有人路過,當他快要被淹死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大聲的說:我欠了十文錢的稅!兩個稽稅緹騎,不知道從哪里出現,立刻跳進了護城河里把他救了出來,并且令其補繳了稅款。
第二個笑話是:一個江湖大俠刺殺了一名晉商,因為武功高強,手段老辣,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衙役、捕快輪流出動,都無法找到他的影蹤,這晉商發了天價的懸賞,江湖豪客都在追緝,但始終無法找到,忽然,他就被捕了,因為他購買的兵刃,沒有納稅。
第三個笑話是:一個富商已經病入膏肓,彌留之際,交代完了后事,撒手人寰,忽然又睜開了眼,風風火火的跑到了稽稅院,補繳了利得稅,才回到床上躺下,放心離去,他已經用掉了兩次豁免權,如果不交稅,就會被抄家。
這三個笑話諷刺的都是一件事,稽稅緹騎明明是大明重要的偵緝力量,而且偵緝能力極強,可謂是無孔不入,死亡都無法避免,但稽稅緹騎只管稽稅,不管其他。
稽稅院要是除了稽稅,別的也要管,那很快就會變成宗教裁判所,而且朱翊鈞還沒有收回的辦法,最后就會變成藩鎮割據。
“夫君,我去寢殿等陛下。”王夭灼看桌上的奏疏,就知道陛下還有國事,便揮了揮衣袖選擇離開。
凌云翼的船在九月中旬,抵達了漢城,仁川收復之后,大明軍的船隊可以直抵漢城,戚繼光早就在漢江碼頭上等候。
“這里原來是什么地方?”凌云翼路過了一處館閣,看到了一副對聯,示意前往景福宮的車輛停一下。
館閣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大丈夫效命沙場磨長槍,下聯是:小女子獻身家國敞蓬門,橫批是舍身報國。
戚繼光嘆了口氣說道:“倭寇在漢城弄出來的最大茶室,就是軍妓,大明軍趕到的時候,把那些婦人解救了出來,近百名軍妓,有十幾名婦人都跳了漢江自殺了。”
“等漢城收拾干凈了,就把這里推倒重建。”
凌云翼讓車輛停下,站在門前,看了半天,不住地點頭說道:“不要推倒重建!把這里重新收拾出來,就把丙戌倭患死難悲祠,設立在這里!讓朝鮮人時時刻刻,隨時都能知道,當亡國奴是何等下場!”
“李昖有個妃嬪懷有身孕,后來倭寇來了無法走脫,給小西行長的狗喂奶這件事,立個雕像,就立在進門的地方。”
“嗯,這地方四通八達,而且離漢江碼頭不遠,最是合適。”
“這不太好吧,這不是在朝鮮人心口撒鹽嗎?”戚繼光眉頭緊蹙,凌云翼和梁夢龍確實有點不同。
凌云翼非常肯定的說道:“不撒鹽怎么記得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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