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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七百六十章 世上本無雙全法,萬事皆在取舍間
“要知道,當初法家的失敗,也是因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崇古首先闡明了自己的觀點,他讓陛下退一步,不是為了給宗室留體面,而是給新政、朝廷、自己留給體面。
很多時候,洋洋灑灑一大堆,不如一個爹字管用。
公孫賈、公子虔曾經為秦孝公太子嬴駟的老師,太子嬴駟犯法,當街殺人,按照商鞅變法的新法,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因為嬴駟是秦孝公的兒子,最后老師公孫賈和公子虔代為受刑,至此新法得以施行。
商鞅變法不是徙木立信,就奠定了威信,而是將法太子、刑其傅、秦人皆趨令。
但商鞅也沒有贏,他最后被五馬分尸了,到了后來,甚至連法家都輸了,成為了儒皮法骨里的那根骨,因為法家搞得那套,真的傷害到了統治階級。
所以,大明的律法,在公平二字上,甚至不如秦律,畢竟太子犯了罪,真的被處罰了。
王崇古始終堅定的認為,律法就是統治工具之一,當傷害到統治階級的時候,就會被修改,他覺得還是不要引發這個憲政危機的好。
“這件事,麻煩的很。”張居正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大明律法的最大困局,和兩千年的秦國一樣,那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律法無法順利施行,數以千年以來,都是因為統治階級不肯遵守,進而所有人都不肯遵守了。
一旦把宗室刨除在了稅法之外,那么稽稅院稽稅,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到頭來,怎么放出去的稽稅千戶,怎么收回來。
大明是你老朱家的,你老朱家都不納稅,讓我窮民苦力、勢要豪右納稅,憑什么!
而現在稽稅院之所以可以稽稅成功,是因為陛下是天下第一納稅人,每年皇莊都要進行年終審計,對稅務進行清繳,獲得完稅的書契,陛下甚至把書契裱在了玻璃櫥窗里,放在文華殿偏殿里,一進門就能清楚的看到。
一排的書契,一共十二張,都是陛下來時的路。
稽稅千戶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連皇帝都交稅,你憑什么不交稅!
所以稽稅之所以能夠順利進行,是因為至高無上的陛下始終堅持遵守稅法。
哪怕是這一群宗室,對于陛下而言,都是窮要飯的親戚,大多數都出五服了,修十王城,就是為了一個體面而已,但宗室仍然是統治階級。
“含糊其辭怎么樣?”沈鯉覺得可以發動讀書人的被動,揣著明白裝糊涂,律法里這么寫,實際執行又是另外一回兒事。
王國光立刻搖頭說道:“那就沒必要修稅法了。”
問題討論到這里的時候,文淵閣里變得格外的沉默,四位廷臣熟讀斗爭卷,此時的他們都有些絕望,張居正反對第三卷,馮保也反對第三卷,因為第三卷的內容就是如此的絕望,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成為了徒勞的掙扎。
似乎一個必然的結局,就出現在了所有萬歷維新同志同行者面前。
砸開的鐵鐐再次被帶上、被廢棄的特權死灰復燃、奴隸主再次成為國王、政治是只計較私利輪流坐莊;
邪惡始終如同烏云密布、善良就只是進步的阻擋、光明的明天從不到來,萬歷維新的一切都會被埋葬;
這就是陛下要的萬歷維新嗎?這就是明公追求的再次讓大明偉大嗎?這就是大明必然的宿命嗎?
幾千年的黑夜,何時才會真正獲得光明,孤獨的戰士,注定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以前的時候,我總是對陛下說,要克服克終之難,大明的讀書人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切美好撕碎,把失望累積為絕望。”張居正面色有些苦澀的說道:“我還提醒陛下,現在我反而對萬歷維新產生了一些動搖。”
陛下還在斗志昂揚,文淵閣的大學士們,反而變得有些絕望,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最后閣臣們沒有商量出結果來,將稅法編修的問題,送到了通和宮內。
朱翊鈞看完奏疏就知道壞事了,用力過猛了。
“去文淵閣。”朱翊鈞拿著奏疏,坐上了停在門前的小火車,動次打次,帶著節奏的小火車,將陛下帶到了文華殿門前,大明皇帝也沒在文華殿上宣見閣臣,而是自己一步步的走進了文淵閣內。
閣臣對皇帝的到來,格外的意外,他們趕忙出班俯首說道:“參見陛下。”
“免禮免禮。”朱翊鈞東逛逛西看看,翻了翻中書舍人寫的起居注,確定沒有說自己的壞話,又看了看稍顯凌亂的閣臣書桌,笑著說道:“朕就是過來看看,你們上的奏疏朕看了。”
“宗室必須納稅!”
“朕不會退這一步,朕退了這一步,不用多久,大明朝就又收不上來稅銀了。”
“至于王次輔擔心的問題,宗室犯法,就以八辟議貴吧,若是事兒不大,就可以寬宥特赦,如果事兒很大,那就法辦便是。”
朱翊鈞給出了自己的辦法,繞了個圈,宗室要遵循律法,但可以走特赦流程,至于肯不肯特赦看皇帝,至于能不能特赦,看皇權和臣權的強弱。
這一步已經非常非常不容易了,宗室違背了大明律,就會變成罪犯,只有得到皇帝的特赦,才能被赦免,這已經是大明律法的巨大進步了。
陛下的特赦可不是沒那么好獲得的,尤其是這些宗室,多數都出了五服,想要陛下的特赦,這要看親疏遠近。
但值得注意的是,皇帝陛下的特赦令,仍然是違背法家的絕對公平,繞這個圈,作為統治階級的宗室,依舊享有司法上的特權。
“朕見諸位明公,對第三卷所言,是極為不滿的,這樣吧,朕把第四卷寫出來好了。”朱翊鈞笑著說道。
張居正立刻說道:“那還是算了。”
作為階級論的前兩卷作者,張居正可太知道第四卷要寫什么東西了,第三卷是大明必亡,第四卷就是帝制必亡,在中原這片土地上,帝制必亡可以解決很多矛盾,但也會有新的矛盾,張居正思考了很久,認為可能還存在第五卷。
第五卷的內容也很好推測,再斗爭。
大抵階級論就這五卷,階級、分配、斗爭、封建、再斗爭,這個邏輯是完美的。
雖然說第四卷和可能存在的第五卷,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產物。
任何理論體系,想要獲得廣泛的認可,就要有更強大的生命力和創造力,必須要適應歷史發展的客觀、主觀要求,才會被廣泛應用。
所以更加公平的理論體系,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但,張居正并不想看到,他連第三卷都不是特別待見,當陛下提出了第四卷的時候,張居正忽然覺得,第三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其實看到陛下的那一瞬間,諸位明公那份絕望也就慢慢退散了,這些都是陛下要頭疼的問題,老頭子們最小都六十多歲了,陛下才二十四歲,明公們只需要擔心,但皇帝需要面對。
陛下都不怕,老頭子們更不用害怕了。
“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管好眼下就是。”朱翊鈞在文淵閣溜達了一圈就打算離開了,沒有打雞血,更沒有長篇大論,只是實事求是的講出了現實。
人,就只能管好眼下的事兒。
他必須要出現,給大明明公足夠的確定性,他就是大明朝的定海神針,只要他出現,他就能給人帶來足夠的信心。
自從第三卷出現后,大明明公們做事也有了些變化,現在做事做絕成為了極端保守派們的基本方針。
極端保守派就是這樣,不太相信后人的智慧,我把能辦完的事辦完了,把事做盡了,后人能維持多久,那就是看后人的命了,歷史也證明了,后人不見得有智慧。
“不是這個大光明教…”回到通和宮的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奏疏,面色有些復雜,每次提及這個大光明教朱翊鈞的神情都會這么復雜。
一方面,大光明教真切的擴大了大明的影響力,而另外一方面,朱翊鈞比較抵觸宗教這個東西,即便是大光明教沒有神。
黎牙實綜合了很多水手的消息,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圣徒們發生了內訌,二十個面圣過的圣徒,死掉了十三個,最終以形成了以大牧首馬麗昂·德·蒙莫朗西為核心的大光明教。
之所以發生直接沖突,是因為,大光明教內部產生了巨大分歧。
以大牧首馬麗昂為首的七名圣徒,堅持要仗劍傳教,這是和大明仗劍海貿的環境密不可分的,馬麗昂迫切的希望大光明教有自己的武裝。
在這個時候,一部分比較極端的羅馬教廷的信徒,對大光明教的智者們展開了有針對的襲擊,大光明教為了自己的生存,開始嘗試增加自己的武裝力量。
而另外十三名圣徒,則是不認可馬麗昂的說法,他們認為,如果大光明教擁有自己的武裝,并且展開反擊,會引起世俗當權者的警惕,不利于傳教的同時,還容易激化矛盾,最終導致大光明教的徹底失敗。
路線分歧是極為致命的,馬麗昂作為大牧首反而成為了少數,一場針對馬麗昂的宮廷政變開始發生。
在萬歷十四年一月份的時候,馬麗昂從法蘭西回到了佛得角自由之城的智者之屋,遭到了圣徒的襲擊,本來這場有預謀的襲擊,馬麗昂必死無疑,但不巧的是,馬麗昂的父親,派給她二十名親衛,保護她的安全。
血戰之后,馬麗昂成為了大光明教的獨裁者,并且還是快速籌備出了自由騎士團。
“她準備做什么?”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自由騎士團,一萬兩千人,她組建的太快了,而且沒有任何領地和稅賦,她拿什么來養這一個個自由騎士團。”
朱翊鈞敏銳的政治嗅覺察覺到了陰謀,一月份才發生了火并,自由騎士團組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大明朝,這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朱翊鈞組建京營,一年時間才有一萬可用的軍兵,跌跌撞撞三年多,才把京營的事兒理順,這還是在有戚繼光的情況下。
馬麗昂,憑什么這么快,就組建起了騎士團!
馮保拿出了備忘錄,翻動了許久才說道:“陛下,她姓蒙莫朗西,這個姓氏來自于當維爾領主蒙莫朗西公爵,而她的父親是法蘭西現在的陸軍元帥,朗格多克總督。”
“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她要做什么?”朱翊鈞拿過了備忘錄,才發現禮部早就奏聞了她的身份(642章),現在回頭看,這個人來大明的目的就不純粹,表面上的恭順,只是為了獲得大光明教圣徒的身份,獲得更大的影響力達成自己的目的。
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或許她想做女王,或者她的父親想做法蘭西國王?”
“那就解釋通了,仗劍傳教是個謊言。”朱翊鈞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馮保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馬麗昂所圖甚大,但泰西那邊,都不是很清楚馬麗昂的目的是什么,還以為她真的打算搞什么仗劍傳教,這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和不太對付的人吃飯時,一定會帶有絕對的警惕之心,甚至要做好跟對方魚死網破的準備,這是自鴻門宴之后,必然的基本素質。
比如舊唐書載:建成又與元吉謀行鴆毒,引太宗入宮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數升,淮安王神通狼狽扶還西宮。
如果不是李元吉的王妃楊氏告密李世民,指不定李世民就一命嗚呼了,所以玄武門之變后,李世民對殺死兄長李建成還有些悲痛,但一想到把李元吉也一起殺了,瞬間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反面的例子,就是開啟了倭國戰國時代的故事,四職之一的赤松滿佑,宴請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教,足利義教就那么沒有任何戒備的前去赴宴了,然后被殺了。
還有類似的就是織田信長在本能寺,自己身邊護衛就那么百余人,就敢入京,被明智光秀給做掉了。
中國的歷史實在是太長了,長到幾乎任何政治活動,都可以在歷史長河里,找到對應的博弈模型,雖然不一定有指導意義,但一定有借鑒意義。
這也是為何后來的儒學士們總是說春秋以后無大義,甚至可以制造出不讀史的史荒年代來。
在萬歷初年,士大夫常常以不讀史為榮,不讀史就是不屑于看那些不義之舉,其實就是用史書可以制造政治門檻,類似于朝鮮上層用漢文,下層用彥文,人為制造壁壘。
梁夢龍作為大明進士,一直到翰林院,拜張居正為師之前,都‘未嘗睹全史’,在翰林院如饑似渴的吸收這些史料。
馮保也讀史,他看了半天,這個馬麗昂干的這點事兒,都有點像養死士的司馬懿,這個自由騎士團,在法蘭西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會發揮出怎么樣的作用來,可想而知。
當然這都是猜測,需要更多的消息,才能進一步確認這個大光明教大牧首的目的。
大明皇帝和內相的討論,其實是一種非常傲慢的理解方式,以大明人的視角去理解泰西發生的事兒,就會陷入這種誤區。
皇帝和內相實在是想得太多了,完全忽視了泰西宗教戰爭的殘酷,因為大明的宗教沖突并不激烈。
馬麗昂根本沒想那么多,大光明教的傳播,讓羅馬教廷如鯁在喉,開始有目的的針對大光明教展開了襲擊,而大光明教必須要自己組裝武裝力量來反擊,針鋒相對。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一切宗教矛盾在泰西都有可能演化為戰爭行為。
馬麗昂對法蘭西國王沒有那么大的企圖心。
萬歷十四年八月份,大明進行了一次重大人事任命,總督軍務梁夢龍將會在年底之前調回京師,而新任的總督軍務凌云翼,準備回京,前往朝鮮赴任。
梁夢龍要回朝,則是因為他必須要回來,張居正為內閣首輔,還要處理吏部諸事,實在是有些過于忙碌了,而且在收復了漢城仁川之后,朝鮮也需要一個好殺人的凌云翼前往,凌云翼去朝鮮,是要對朝鮮進行清丈、還田、組建工兵團營,修橋補路,修建官廠、鐵冶所。
如此急變,一些舊時代的殘黨,就會成為阻力,更加明確的說,朝鮮的文武兩班被超度。但以庶子、妾生子為主的中人,仍然是朝鮮地面的流毒,需要物理消滅。
凌云翼終于離開了河南,鄖陽巡撫徐學謨前往河南接管未完之事,主要就是開封到嘉峪關的馳道。
八月二十九日,凌云翼的車駕抵達了良鄉鎮的固節驛,這里是京城西南第一驛傳,也是大明京開馳道的第一站,凌云翼是坐著升平四號牽引的鐵馬回京,這一路上甚是平穩。
“這可比過去舟車勞頓要舒坦多了。”凌云翼跺了跺腳,對著左右說道,他下了車,站在站臺上,看著固節驛的四個車道,伸了個懶腰,鐵馬可比馬車要平穩的多。
“日后咱們大明遍地都是馳道,百姓往來,該多方便。”連成均也是感慨萬千,自從開封到京堂的馳道修通之后,從開封府到京師,就只需要一天半的時間,實在是太方便了。
“凌云翼!爾不仁,羅定之戰,殘殺無數!暴虐之徒,社稷之賊!”一群士大夫模樣看到了凌云翼下車,立刻想要圍上來,大聲的喊著。
“進者斬!后退!”陳末抽出了手中的手銃,指向了士大夫。
幾個緹騎迅速將凌云翼圍住,剩下的十數名緹騎迅速在車站附近布防,防止生變,很快人群都分成了兩部分,緹騎將凌云翼護在了身后。
緹騎大多數都是從墩臺遠侯中遴選,他們手中的火槍,對準了人群。
陳末是提刑指揮使,他帶了一個提刑千戶隨大珰前往河南宣旨,在河南都沒有動手,在京師門戶,反而掏出了火銃來,手銃是燧發手銃,里面已經裝填了彈藥。
大明軍是不會輕易把槍口對準百姓的,但緹騎不是,緹騎的職責就是聽命于陛下。
突然的變故,讓所有打算聲討凌云翼的士大夫止住了腳步,他們的神情各異,但沒有一個人,敢真的邁出腳步,士大夫們毫不懷疑緹騎會動手。
士大夫聲討凌云翼,是一次踩凌云翼獲得名聲的行為,凌云翼名聲不好,京師的士大夫們,沒事都喜歡罵兩句,顯然這群年輕的士大夫是為了博名而來,不是為了送命。
“誒,陳指揮不必如此緊張,放下火銃,我聽聽他們說些什么。”凌云翼快速分析了情況,反而笑了起來,示意緹騎不必過分緊張。
“你要說什么?”凌云翼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領頭的人,笑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章士偉是也!蘇州籍萬歷十四年新科進士!”章士偉大聲的回答道。
凌云翼滿臉笑意的說道:“哦,好,我記下了,這次去朝鮮,我帶上你。”
“啊?”章士偉目光變得呆滯了起來。
他就是來博個名聲,沒想到居然要去朝鮮,朝鮮現在可是戰場,刀劍可不長眼,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我現在要沐浴更衣進宮面圣,無暇閑談,來日方長,我們去的路上,你再好好說說你的想法。”凌云翼揮了揮手,在緹騎的保護下出站前往會同館。
陳末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呆若木雞的章士偉還站在原地。
陳末稍微思考了下,總覺得這些個讀書人,確實是十分歹毒,凌云翼和風細雨,甚至有些慈眉善目,一頓連消帶打,這章士偉非但沒撈到名聲,反而撈到了份苦差事。
果然陛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讀書人是對的。
當初姚光啟也干過這個事兒,現在已經成為海帶大王,并且在上海縣做知縣了,成為了大明循吏。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領圣命至河南清丈,幸不辱命。”凌云翼在下午的時候,抵達了通和宮面圣。
“免禮,坐下說話。”朱翊鈞手虛伸示意凌云翼不必多禮,他面色凝重的說道:“聽聞凌部堂到了固節驛,被士大夫給堵了?把他們送去遼東填大水泡子,才是正理。”
凌云翼趕忙俯首說道:“陛下,都是些年輕人,聽聞不平事,義憤填膺,聽聞臣的兇名,還不避讓,反而到車站圍堵,這也是一種勇氣,他們只是沒有接觸到那么多的庶務,才會覺得那是不仁。”
“不諳世事,故不知,一時的婦人之仁,才是對他人的不仁。”
“他們憐憫羅定瑤民的悲劇,卻沒想過被瑤民暴亂洗劫的百姓何其痛苦;他們聽聞河南鄉賢縉紳的哭訴,卻沒聽到窮民苦力對不公的悲鳴,所以才會認為臣惡。”
“臣要去朝鮮,正好缺些大明官員隨行,畢竟朝鮮新辟,萬象更新,需要更多的腹地官員,去教化萬民,等到他們真的處理這些棘手的事,就會明白,世上本無雙全法,萬事皆在取舍間。”
朱翊鈞沉默了下,暗暗加重了對文官的警惕,看看這凌云翼,說話多體面,這話說的多漂亮!看起來是為士大夫們開脫,還給士大夫們找了個差事。
但讓圍堵凌云翼的士大夫選,他們九成九愿意去東北填大水泡子,都不想到凌云翼手下做事去!
朝鮮是戰場,是新開辟之地,是萬象更新,在朝鮮不明不白的合理死去,實在是太簡單了。
到這個時候,這些圍堵凌云翼的士大夫只能指望凌云翼的德行了。
“好,就依凌部堂所言。”朱翊鈞選擇了贊同,朝鮮缺官。
“陛下,臣在邸報上看朝鮮捷報,發現了這仁川是朝鮮鎖鑰之地,決計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以大明軍之能,在仁川打了這么久,只要在仁川布置一個步營,就可以控弦整個朝鮮。”凌云翼作為第一任朝鮮總督,他闡述了自己的對朝鮮的看法。
看來看去,這仁川,就是鎖鑰之地,就是咽喉,大明在仁川駐軍,無論是朝鮮如何風云變幻,都必須要聽大明的話。
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說道:“誠如是也,這次若不是倭寇急了,戶田勝隆帶了三萬兵出漢城,恐怕仁川、漢城要到冬天才能解決。”
戶田勝隆的計劃很好,可惜被戚繼光給看穿了,漢城守備空虛,羽柴秀吉不得不馳援漢城,仁川防務露出了破綻,最終導致了仁川、漢城防線的整體崩潰。
戶田勝隆的計劃能夠執行,是因為等到冬天也是輸,不如搏一把,對于倭寇而言,搏一把是一種常見的決策。
“陛下,臣有一惑,陛下還要滅倭嗎?”凌云翼低聲問道,他問的是陛下的意思,而不是大明明公的意思。
朱翊鈞十分鄭重的說道:“自然,朕可是許諾過戚帥的,朕不可能食言。”
“陛下,如果還要滅倭,臣以為,忠州之戰不必急。”凌云翼聽聞立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滅倭是一種打法,不滅倭是另外一種打法。
“陛下,忠州、釜山沒有多少耕地,若是倭寇不肯放棄,就要持續投入兵力,并且還要從本土運送糧草到朝鮮戰場。”凌云翼說的非常平靜。
絞肉機打法。
放棄忠州和釜山,就代表著放棄了以朝鮮為跳板進攻大明的可能性,織田信長、羽柴秀吉都不可能放棄,但是不放棄,就只能不斷地把武士、足輕,投入到這個血肉磨坊一樣的戰場。
最可怕的是,會進一步加重倭國的糧食危機。
有的時候,允許敵人投降,也是一種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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