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千金謀 第二十八章
“沒,沒事兒,王妃!”
見納蘭雪要拿自己手里的信箋,風斷慌忙躲避,這種該死的信,若是被旁人看去了內容,以后,他還做不做人了?!該死的金滿倉,這般的坑自己,真真是可惡!該死!混蛋!無恥!卑鄙下流!
“瞧你這緊張樣子,我還能硬搶你的不成!”
見風斷一臉的尷尬為難,納蘭雪也是一愣,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半個主子,他要請假歸家去,也得告訴自己一聲兒因由才是,他這般的躲避,莫不成,是家里有什么不體面的事兒,或者……不便出口的為難了?
“藏什么藏!我看看!”
這時,司馬殤不知是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一個趁他不備,就把信搶了過去,打開,看了起來,“你婆娘……呃,咳,風斷,你什么時候討得媳婦兒啊?怎也不跟我說一聲兒的?我好歹也是你的主子,紅包兒,總是要給你包一個的嘛!”
“家里瞞著風斷討回來的,天地都沒拜呢,怎么好跟主子討紅包呢……不過,如今瞧著,也是沒必要了……”
信已經被司馬殤搶了去,這捏造出來“家中丑事”也是瞞不住了,風斷索性就硬著頭皮認了下來,順帶著,出言跟司馬殤告起了假來,“請主子允風斷幾天假,回去一趟莫國,把那恬不知恥的婆娘結果了去!也好,圖個耳根子清凈!”
“我允你十天假期,去罷……你不會武技,所以。別貪圖近便,就走些山林小道兒。綠林土匪多,不安全。知道么?”
司馬殤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把那封信箋折疊了起來,交還給了風斷手上,沒給旁人瞧去,然后,稍稍想了想,扭頭,看向了納蘭雪,“雪兒。支點兒銀子給風斷罷?他這一路上,人吃馬嚼的,可少不得花用呢……”
見司馬殤這般做法,納蘭雪便是知道,風斷家里發生的這個事兒,該當真是不光彩,不便讓旁人知道的了,當下點頭答應了一聲兒,就扭頭看向了燕娘去。跟她要了一千兩面子的銀票,遞給了風斷面前。
“不,不行,王妃。這,這太多了!”
看著納蘭雪手里的千兩銀票,風斷“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沒敢伸手去接,“風斷一年的銀俸。也才十兩銀子,你。你給風斷這么多,風斷便是給殿下做一輩子的小廝,也是不夠還的啊!”
“家里有事,難免要花用些銀子的,拿著罷,就當,是我跟殿下賞你的。”
納蘭雪笑著說了一句,便往前走了兩步,把銀票塞進了風斷的手里,示意他只管收下,不要驚懼,“這邊兒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兒,有燕娘照顧我跟殿下,足足夠的,你只管在家里多待幾天,把事兒都處理妥當了,再回來也不遲。”
送走了風斷,司馬殤便拉著納蘭雪進了他們使人在城外搭建的臨時小屋,在桌子前面,坐了下來。
“風斷家里發生的這事兒,不是什么光彩的,我同你一個人說了,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訴旁人,知道么?”
司馬殤站起身,往屋子外邊兒瞧了瞧,見著實沒人盯著他倆,才又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跟納蘭雪說道,“信上說,風斷家里給他娶的媳婦兒偷人了,要浸豬籠,讓他回去一趟,按個手印兒畫個押,當是同意了這事兒,我給他十天假期,該是剛剛好夠用的,也省了他在家里待著,徒增尷尬!”
“這事兒,也不能盡怪那女人,咱們來商國為質,拖累著風斷跟媳婦兒也分居兩地,連個假期也沒有……你說,等他回來以后,咱好不好在商國,幫他尋一個合適的女子成親的?”
納蘭雪也是知道,在這古代里,已婚女子偷人的下場,雖也是覺得可憐,卻終究不可能只憑一人之力,就扭轉了所有人的想法去,所以,也只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年紀也不小了,也是個該娶親的年紀了。”
“待他回來,我跟他提一提這事兒,看看他是怎么個想法。”
司馬殤輕輕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是同意納蘭雪的想法,“只是不知,這一次的事情,會不會對他有什么不好的影響,讓他不想娶親了什么的……畢竟,對男子來說,這種事情……是很丟人,很難看的……”
“也是,風斷他尋常里就不怎么愛說話,可見,該是極靦腆內向的人的。”
納蘭雪稍稍一想,便是覺得司馬殤說得有理了,在這古代里,娶親什么的,可不比自己上輩子的現代,許多人,甚至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掀了蓋頭,才第一眼見到自己娘子的樣貌的,嗯,說得通俗點兒,娶妻,大都是為了撐個門面,生養嫡子,納妾,才是真真的憑著自己喜歡,所以說……妻子出了那樣兒的事兒……的的確,是……
“咱不說這些了,雪兒,風斷可比咱們都年長,他啊,定是可以拿捏處理好自己的這些家中瑣事的!”
不想把注意力過多的放在風斷這么個下人身上,司馬殤適時的改變了話題,跟納蘭雪問起了他一直頗有些在意的事情,“之前,我聽人說,莫國那邊兒,你大哥和二哥辭了官職,歸隱山林了,這,是真的么?是不是,被我這沒出息,又不得父皇待見的廢物皇子,給拖累了?”
“他們是辭了官不假,但,卻不是因為你。”
納蘭雪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本兒,司馬殤看了一半兒的史書起來,隨手,漫不經心的,翻看了起來,“當時,三國盟會的時候,司馬玉給我二哥下了瀉藥,使得他臥病在榻。不能參與盟會,然后。自主張的,跟另外兩國簽了盟約。要三國換質,為這事兒,我二哥本就壓著一口氣,只念著,司馬玉不懂事兒,你父皇卻該是個深明大義的,卻是不想……你父皇竟是就依了司馬玉的意思,把咱們兩個給遣來了商國……我大哥向來溺著我,聽你父皇這般決定。自然是怒火中燒,我二哥的性子,又向來是護短加小氣……于是,就成了……殤,你在這里畫得這圈兒,是要做什么的?”
“只是看得有趣兒,就隨手畫下來了,沒什么要做的。”
瞧了一眼納蘭雪伸手指的那一處地方,正是前一日里。他隨手畫下來的《風國志》里的一段兒,皇后生不出兒子,就拿自己所生的公主,跟奶娘家的兒子對調了的舊事。便是淺淺的笑了一下兒,跟納蘭雪繼續說道,“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好笑的很。那風國的皇帝,難不成。就看不出來,那小皇子長得不像自己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便是不像父親,也該是像母親的才是,兩人都不像,偏像個奶娘,這叫個什么道理?不過,說起來,那皇后,也真是膽兒夠大的,這般偷龍轉鳳,玷污皇家血脈的事情,也敢做出,真真是為了權力地位,臉面都不要了!”
說道這里,司馬殤突然停頓了一下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得,瞪大了眼睛,臉色慘敗了起來!
稍候,他才似稍稍回過了些神兒來,使勁兒的搖了搖頭,面露痛苦,像是要極力的推翻心中所想,將自己從一個絕望的泥潭里面抽身出來……
“殤?”
見司馬殤突然露出了怪異的神色,納蘭雪不禁一愣,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臉色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沒,沒事兒!”
司馬殤被她這么一喚,頓時嚇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便差點兒從凳子上摔下去,忙不迭的穩住了自己的身子,連連搖頭,否認,然后,像是怕納蘭雪瞎想誤會般得,又畫蛇添足的,補上了一句,“我,我沒瞎想!沒,沒懷疑玉哥哥的身份!”
“司馬玉?”
納蘭雪何等耳尖?聽司馬殤這般的語無倫次,怎還會想不明白,這其中,是有“典故”的?
皇家內院,向來都不是什么干凈的地方,為保身份地位,而偷龍轉鳳的事兒,這《風國志》上記得,肯定不是第一次,也絕不可能是最后一回……旁人會不會這么做,納蘭雪尚不敢斷言,但,若說一皇后靈玉的品性脾氣……
什么事兒,都怕琢磨,這時候,納蘭雪便是突然想起了,以前時候,司馬玉所說的,他小的時候,所受的那許多,來自他母后的傷害和痛苦來!
再狠心,再不疼孩子的娘親,那兒子,也是她將來的依靠,她怎么能,怎么敢,那般薄待?她就不怕,待以后,司馬玉長大了,成人了,報復于她?!
樂妃澄樂,倒是個夠狠心的角色了罷?
還不是一樣,為了司馬殤這誰都看不順眼,誰都能欺負的“廢柴”兒子,不惜手段,連自己的女兒,都親手葬送?!
還有……司馬青親近喜歡司馬玉的理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該是……因為,他長得頗像他的姨母,那個被嫁去了泗水國和親的,名喚靈姬的女子罷?
皇后靈玉是靈家的嫡妻所生的嫡長女,那個靈姬,則是靈家側室所生的庶女,兩人,雖是同父,卻是異母的,不是么?就算,司馬玉是不像司馬青,那,也該是像他的母后靈玉的罷?怎么可能,像他的姨母?要知道……皇后靈玉,長得可是半點兒都不像她父親,靈景初,靈司書大人的!
難道……司馬玉,其實是,皇后靈玉,貍貓換太子的結果?只不過,那貍貓,并不是真的貍貓,而是……她的庶妹,靈姬所生的兒子?
“雪兒!你,你不準瞎想!玉哥哥,玉哥哥一定是,一定是父皇的嫡長子,絕對,絕對沒有錯的!”
看出了納蘭雪的懷疑,司馬殤難得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一伸手,抓住了她的兩只腕子,就搖晃起了她來。“他是殤尊敬的兄長!向來待殤極好的!他不可能,絕對。絕對不可能,是。是……”
“你說不是,那便不是,咱們不說這個了,好不好?”
見司馬殤一臉的執拗激動,納蘭雪便是明白,這事兒,是不合適再跟他討論了,沖著他淺淺一笑,換了個話題。“給我說說,這兩日,你讀書的一些心得,怎么樣?”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納蘭雪已是稍稍摸透了些司馬殤的脾氣,他執拗堅持的事情,不撞南墻,鬧得個頭破血流,是絕不可能回頭的。與其跟他爭執堵氣,倒不如,把事情的真相悉數弄明白了,擺到了他的面前。讓他服軟,來的省勁兒。
不過……如果,只是如果。司馬玉真的不是司馬青的嫡長子,而是。皇后靈玉的庶妹靈姬,跟泗水國主所生的孩子……那。這事兒,可就真是,有點兒意思了!
她,納蘭雪,可向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來得,敢坑她,坑她的兄長,還敢有把柄的人……哼哼,惡有惡報什么的,最合適用在這種人的身上了……就算,她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跟著司馬殤來商國為質,得一個自由之身的,但,這會影響那坑她的人,得報應么?
顯然,是不會的!
跟司馬殤問過了學習心得之后,納蘭雪便又給他“布置”了一些功課,從書箱里面,抽了幾本書出來,讓他仔細研讀。
不足半年,司馬殤所讀的書,已經從最開始的詩詞典籍,到了現在的兵法史冊,便是納蘭雪,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聰明,很適合讀書的人。
想她還小的時候,只有些模糊的前世記憶,除了下棋一項,是能跟納蘭段有的一拼的,旁的,都只是些不甚清晰的,幾乎用不上的“常識”……為了不讓她只變成個“棋癡”,納蘭段可以說是,把所有的閑暇,就用來教她東西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兵法典籍,正史雜記……甚至是一些簡單的藥學知識和機括原理,也都告訴了她一些知道!
許是在這輩子里,已難尋在棋藝上能與她比肩的對手,對納蘭段教她的這些個東西,她也未特別排斥,再加上,有莫閑這個喜歡機括的閨蜜“慫恿”,對研究機括方面,她也就不知不覺的,生出了不少興趣來,現如今,已是頗有些“納蘭雪出品,必屬精品”的意思了。
當然,收益背后,必得付出,旁人只見著她人前風光,又有幾人知道,她挑燈夜讀,怕納蘭段發現擔心,就讓燕娘使被子將她和油燈一起包起來,燒了不下十次被子,又有幾人明了,她研究機括,幾次傷到了自己,不敢讓旁人知道,自己窩在屋子里,佯裝懶床的養傷?
“你在屋里看書罷,外邊兒熱得很,你身子還未全好,禁不得折騰。”
納蘭雪給司馬殤留了一句話,便起身出門,到了門口,猶頗有些不放心的,跟燕娘吩咐了一句,叫她使人去一趟極樂城,尋醫館,給他煮一些消暑的涼茶來,“若是覺得熱得厲害,就將領扣解了,衣袖挽上,這里都只是些尋常百姓,沒人會笑話你。”
商國的旱季降至,天氣已開始漸漸的熱了起來,現在,她只是穿了一層單衣,什么活兒都不做的,只是在頗具雛形的城里走上一圈兒,都會汗流浹背,說實話,她已是頗有些后悔,將司馬殤這之前受過重傷,傷了元氣的人帶來這沒有消暑條件的地方受罪,每日里,都得提心吊膽的,怕他中暑或者熱壞。
“你個女子,都熱不壞,我個大男人,哪就那么不禁折騰?”
司馬殤笑著起身,送出了臨時小屋的門,從衣袖里拿出了一把做工粗糙的扇子,塞進了她的手里,“我讀書累了的時候,無聊做的,雖有些難看,但卻是勉強能用的,你拿去,遮著日頭,扇扇風,都是好的。”
扇子很粗糙,扇面兒,是將練過字的宣紙糊了起來制成,扇柄,更是只用了三塊兒樹皮,拿細草繩子綁在了一起,但,樹皮的底下,靠近手拿的位置,卻是細心的磨得光滑,拿在手里,很是舒服。
“好。”
說“謝謝”。未免見外,納蘭雪滿心感動的接了司馬殤遞過來的扇子。小心的拿在了手里,沖著他。淺淺一笑,“你回去看書罷,我走了。”
莫國,天星城外的深山之中,風斷乘騎的快馬,在一塊兒巨石的面前,停了下來,將馬匹,交給一個從隱藏石門里走了出來的男子。跟他換了通行的令牌。
山中有陣法陷阱,馬匹的反應速度不及人,容易踩到不能踩的地方,連人也一并拖累了,所以,再往里面,就只能靠步行了。
靜童在信里寫得非常含糊,只說,江越有令。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來,有要事相商,但,到底是什么要事。卻是沒有明言。
“也不知,金滿倉那混蛋,從豬圈里面出來沒有。”
風斷念叨了一句。想到金滿倉被他關進了豬圈里面,滿臉憤怒的大罵他“混蛋”的模樣。他的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了一下兒。但,很快,就恢復了尋常時候般得,一臉冰霜的面癱模樣。
“面癱”這個詞兒,是有一回,金滿倉被他給收拾了之后,滿地打滾兒的指著他罵得,他覺得不錯,挺適合自己,就當真留下了當自己的外號兒,半點兒都不介意,這不是個好詞兒,直氣得金滿倉那無肉不歡的人,整整三天,都沒吃一頓肉下去!
“你可算是回來了!”
風斷正想著事兒,不緊不慢的往山里面走的檔兒,時儀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見他正一副邊琢磨事兒,邊慢慢溜達的樣子,頓時,就臉黑了下來,快步,到了他的近前,“客人都等了你好幾天了!殿下一天催三遍,把我們這些個人都要逼瘋了!我剛才還想著,你要是今兒晌午還沒到,我就領上匹馬,沿著你回來的道兒,一路迎過去呢!”
“客人?找我的?”
風斷微微一愣,擰眉,頗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時儀,“誰啊?”
“靜嵐請回來的,隱世家族的客人,有兩個人,聽了我偶然提起了你的名字之后,都激動的不行,說是,極有可能,你便是他們失散多年的舊友和兄長。”
時儀一邊說著話兒,一邊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待抬起頭來,便見著,風斷的背影,已經在距離他二十幾米開外了,“哎,風斷,你大爺的,給老子慢點兒跑!你這半點兒武技都不會的,他娘的自己跑回去了,不是讓殿下罵老子么!”
時儀的抗議,并沒有減慢風斷的速度。
十幾年了,整整十幾年了,他一直都想找尋到的,他的親人,一直都想弄明白的,自己的身世,如今,極有可能,正在前面幾里的地方,等著他去見面,去揭開!
不知自己是什么人,這種痛苦,是很磨人的,尤其是,那個經常在他睡夢里面,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面,哇哇大哭,揮著雙手,喊他“哥哥”的小男孩,讓他每每從夢中驚醒,都覺得一陣心痛,墨兒,對,他記得清楚,那孩子,名喚墨兒,如果,他記得的,他是叫風斷,這風,是姓氏的話,那,那個孩子的全名,便該是叫……風墨的罷?
以最快的速度,走過通往大廳的,最好走的甬道,風斷推門進入大廳里的時候,剛好,與一個正在拿著卡尺,研究墻壁上花紋的人撞了個滿懷。
“哥哥?”
未及風斷開口,便聽到那個被他撞了的人,聲音顫抖的,喚了他一聲“哥哥”,那聲音,與他夢里的那個小男孩的聲音,出奇的相似,只是,少了些稚氣,多了些厚重。
“你是……墨兒么?”
鬼使神差的,風斷緩緩的抬起了頭來,跟站在他眼前,已是哭得滿臉眼淚的男子,問了這么一句。
這男子的臉,讓他覺得很是有些熟悉,確切的說,是似曾相識,但,卻是跟他夢里的那個,長得跟包子似的小男孩半點兒都不像,恩,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怎得好像……不久之前,才見過的?
“我是墨兒啊,哥哥!我是風墨,你的墨兒啊!”
風墨一個箭步到了風斷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兩條手臂,使勁兒的搖晃了起來。“你看看我!看看我!你記得我的,對罷?對罷!”
“你不該是……恩。這么高,長得像個包子似的么?”
風斷稍稍想了想。然后,伸手,比了比他夢里面的,風墨的高矮和胖瘦,“怎么……”
“十幾年了,我還能一點兒都不長高么!我要是一直那么高,一點兒都不長大,還不被人當成是妖怪了!”
聽風斷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的模樣。風墨的眼淚,便是更加忍不住了,一邊兒哭著,也不擦眼淚,一邊跟他抱怨了起來,“你沒事兒,怎也不回家呢?!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事兒,爺爺都心疼的生病了。爹爹也跟換了個人似的,幾天都不會說一句話了,還有,還有你娘。在聽人說,你出了事兒,再也回不來了之后。整個人都傻了,什么事兒都記不得了!若不是后來。后來,爺爺想了法子出來。讓她去莫家,由莫意老頭兒醫治,后來,又送去了給主子當奶娘,紓解了些情緒,現在,怕是人都該沒了!直到現在,你娘還一根筋的以為,莫等和莫閑,才是她的孩子,你和你妹妹風清,都只是她的干兒子和干姑娘呢!”
“爺爺?爹爹?我娘?莫意老頭兒……還有……主子?風清?”
風斷微微擰眉,只覺得,這一下子冒出來的許多人,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挨個兒重復了一遍,才是驀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風墨的衣領,把他給拎到自己的眼前來,“我娘親,是不是叫燕娘?!”
“你……你想起來啦?”
風墨滿懷欣喜,全然不介意,自己正被風斷拎得腳不沾地,勒得頸子都有些難受了,“那,那你是不是也想起爺爺了?還有,爹爹,風清,還有,還有……”
“燕娘,燕娘竟然是,竟然是我的親娘……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想要跟她親近……喜歡看她開心的模樣……”
風斷喃喃自語著,把風墨放了下了地來,微微抬頭,看向了不遠處,淺笑著看向他的景麒,“你是……跟墨兒一起來的人么?你……是誰?”
“我叫景麒,是跟你一起長大的舊友,大你一天,為此,你可沒少抱怨你娘,怎不早一天把你給生出來,哪怕是,早我一盞茶的工夫,也是好的。”
景麒淺淺一笑,并不似風墨般得,撲上前去跟風斷親近。
這是這許多年來,被家中長輩教訓出來的習慣,除了跟納蘭雪在一起的時候,跟任何人,都不會靠近的少于三步的距離,更不會,處于沒有提防戒備的狀態,他是殺手和細,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的命中注定,而他,也對此,甘之如飴。
他想要成為一個對納蘭雪有用的人,一個能默默的守護著她的人,從若干年前,見到她第一面,聽她說完了那句,讓他抬起頭來的話之后,至今,從未變更。
“我……且問你一句……”
風斷稍稍遲疑了一下兒,抬起頭,看向了站在景麒背后的江越,跟他征詢意見,見他微微點頭,又輕輕搖頭,便是明白,自己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墨兒說的,主子,是不是,名喚,納蘭雪?”
“你認識主子?”
風墨微微一愣,繼而,不及景麒開口,就回答了他,“你是怎么認識主子的,哥哥?跟她熟悉么?能不能跟她說一說,拖個人情,讓我去她的身邊兒伺候,不回隱鎮去?爺爺整天逼著我讀書,我都要煩死了!”
“風斷奉我的命令,在司馬殤的身邊兒監視,暗中保護你們主子。”
江越適時上前,替風斷回答了風墨和景麒的疑惑,當然,對于他自己的身份,還是選擇了保密,“我跟你們主子,也算是舊識了,只是,一直不知,她還有得你們這樣厲害的隱世家族輔佐,若有機會,你們見了雪兒,倒是不妨跟她問問,是不是還曾邀請過零月的主人,去往七月城游耍。”
“你就是零月的主人?”
聽江越這般說,景麒先是一愣,繼而,便是對他的態度稍稍恭敬了些,拱手,微微一禮,“早聽主子提起,一直未得機緣親見。失敬。”
“這般說來,咱們便該是一家人了。”
江越也不近前。只伸了手,朝著景麒遠遠的做了個扶的動。示意他不用這般客氣,順帶著理所當然的,沾了納蘭雪點兒嘴上便宜,“這天下,可真是小,兜兜轉轉,竟就又遇上了,來,來。都不是外人,還這么客氣的站著說話甚,坐,坐……”
因風斷的頭里還壓著血塊兒,著實是想不起太多以前的事情,便是風墨,這他最最疼愛的弟弟,也是只能記著,他小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胖乎乎的,像個包子似的模樣兒,幾人稍稍聊了一小會兒。便不知該再說什么了。
末了,還是由景麒提出,想要帶著風斷去一趟昭陽城。由莫意老頭兒來幫他瞧一瞧,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將他頭里的血塊兒消除掉。
江越半點兒猶豫也無的答應了下來,急忙忙的。便催著他們幾個動身,只道是,閑聊何時皆可,風斷的這毛病,卻是越早醫治越好,并著時儀先行一步,去幫他們準備了最好的快馬和干糧,節省在路上的工夫。
送走了景麒,風墨和風斷三人,時儀頗有些緊張的走了回來,見江越竟是坐在石桌旁邊兒,沒事兒人似的擺起了棋來,本能的,又是一陣擰眉。
“主子,就這樣兒讓風斷跟了他們去,當真合適么?”
見江越不緊不慢的一個人玩兒的自在,全把自己當成了不存在,時儀咬了唇瓣,鼓足勇氣上前,跟他問道,“風斷可是知道咱們所有事情的人,主子就敢保證,他由人醫治,恢復了以前的記憶之后,仍舊能對咱們的事兒守口如瓶,半點兒都不透露給他家族里的人知道?王妃那里……可是全然不知,你還……”
“風斷不是那種嘴不嚴的人。”
江越頭也不抬,繼續一手白子,一手黑子,盯著刻在石桌面兒上的棋盤落子,“我與他相處十幾年,感情深得勝過手足,他便是恢復了記憶,也不可能會出賣我,更何況……他還是知道,我對雪兒沒有惡意,雪兒,也是喜歡我的?你以為,我是不想現在就迎娶她么?我想,做夢都想,只是,現在……還不能……我不能讓她來陪著我過這樣的清苦日子,不能讓她來陪我冒謀反不成,掉腦袋風險……風斷若當真是記起了以前的時候,記起了該對雪兒有的忠心……他只會一言不發的,幫我隱瞞,以防,她遭遇……罷了,不說這些了,靜童人呢?那些鎧甲和武器,做了多少套出來了?”
“三百多套,到明天早晨,該是能到一千,靜童在工坊里面,指點那些匠人們做事,如今,那些工匠們,已是漸漸熟悉打制鎧甲和武器的步驟了,速度比起先的時候,快了不少。”
時儀的心里,雖還是有些七上八下,但,見江越這般堅定,也只得選擇了服從,隨著他換了話題,說起打制鎧甲和武器的進度來,“靜嵐說,想要在我倆成親之前,去一趟風國,從那里的牧民們手里,買一些小馬駒回來,現在是夏天,剛好是風國那邊兒馬匹產崽兒的時候,這個時候去挑,一來,能挑到好貨,二來,價錢方面,也能稍稍便宜一些。”
“你們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下了罷?”
江越執子的手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向了時儀,表情稍稍有些別扭,像是剛剛生吞了一只蒼蠅似的,“要我說,就別讓她去了,山高路遠的,往返一趟,少說,也得兩三個月,待忙活完了,哪還有工夫準備成親用的東西?我讓零月帶上靜童去風國收馬駒,你跟靜嵐兩個,就去天星城里,置辦些絲帛香燭回來,再找個好繡娘,給她把嫁衣縫了……她拿針,我是親眼見過的,那姿勢,可比拿把鐵劍都來得嚇人,這錢,我來出,只要別讓她拿針縫東西,怎么都行!”
“靜嵐還會拿針?殿下什么時候見過的?”
明顯的,時儀是被靜嵐拿過針的這事兒給“震驚”到了,在他的概念里,他那巾幗不讓須眉的娘子,該是,跟針線女紅這一類的東西,完全不可能沾過邊兒的才是。
“只是拿過,不是會拿,這是兩個不同的意思。”
未及江越答話,零月便哧哧的笑著,推開一扇小門兒,走了進來,“你家靜嵐拿針,我也是見過的,恩,咳,那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死零月!把話給我說清楚!什么叫我家靜嵐拿針,驚天地,泣鬼神?!”
不敢跟江越耍橫,“欺負”一下兒零月,時儀還是敢的,一個箭步到了他的身邊兒,一手一面兒的揪住了他的臉,對他“嚴刑逼供”了起來,“你會說話么你!”
于是,時儀就從零月的嘴里,聽到了他未過門兒的娘子,靜嵐,曾做過的那件,能用針,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縫被子,把自己給縫在了里面,害得大家聽著她喊“救命”,找遍了半個大營……最后,把她從被子里面“救”了出來的“英勇事跡”……最最讓時儀一身冷汗的是,靜嵐用來縫被子的針,不僅僅是只縫了被子,而是……連同她正穿在身上的牛皮制成的軟甲,也給一并穿了上去,以致于,救她出來的人們,不得不又弄來了一把匕首給她,讓她自己,把那些連著她的軟甲和被子的線,給一根根的切斷開來!
鞣制好的牛皮,何等堅韌?然而,便是這樣兒堅韌的東西,也完全抵不住靜嵐手中的一根縫衣針!其手中力道,可想而知!
用零月的話說了,牛皮軟甲什么的,已經完全不能阻止靜嵐的野蠻和暴力了,迎娶靜嵐這樣兒的“純爺們兒”,完全就是時儀要一輩子都不想翻身,練就一身銅皮鐵骨的打算!
幾日后,在山中休息了小半個月的零月,便再次帶著商隊出發了,這一次,跟他同行的,還有擅長挑選馬匹的靜童,他們順道兒運往風國的貨物,是三十大車,自天星城里織戶們手里收購的,綾羅綢緞。
“風斷那小子,跟人去了之后,就沒動靜兒了,真真是可惡!好歹,也寫個信回來,報個平安啊!”
零月坐在最前面的一輛馬車上,一手拿著趕車的鞭子,懶洋洋的倚在門柱上,不時揮上幾下兒,“那個景麒說的,叫莫意的老頭兒,我以前是見過的,昭陽城里,最大醫館里面的坐堂大夫,我以前去昭陽城里買藥材的時候,跟他打過交道,聽人說,的確是有兩把刷子,連死人,都醫活過!”
“許是正在醫治,不便寫信罷。”
靜童跟零月同乘,卻是比他坐得端正,一看,就是沒什么出門兒走商的經驗,不知道要在路上,盡可能的給自己尋舒服省力的姿勢坐臥,“反正是王妃手下的人,至多,也就是醫不了他,總也不至于,把他給醫壞了的。”
自那一日,江越的說服之后,靜童對納蘭雪的稱呼,已是改變了過來,心下里,也是對她,頗有些認同了。
“出門在外,要叫主子和夫人,不能叫殿下和王妃,你這樣叫,會給咱們惹麻煩的。”
零月抿了抿唇角,又提醒了靜童一遍,讓他注意稱呼,“我這都跟你說不下十遍了,你說你,怎么就記不住呢!”(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