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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謀 第二十九章
被零月教訓的一愣,靜童微微擰眉,少頃,才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從牙縫兒里擠出了幾句話來,“那,這一程,我都假扮成是啞巴好了,也省得,多說多錯,給你們鬧些不必要的麻煩!介時,到了挑馬的地方,你便看我的手勢,我比左手,就是那馬不好,不能要,比右手,就是那馬不錯,可以砍砍價,以市價買下來,比兩只手,就是那馬是極好品質,不管是什么價兒,都要讓人家賣了……你看,這樣行么?”
“真要是依著你這么說的來比,不把手腕子都給比折了,都是對不起你!”
零月翻了翻白眼,半點兒也不客氣的,就笑了出來,“臨行前,主子讓我帶了四百萬兩的銀票,咱就算是,見著的所有馬駒,全都是質量不錯,可以買的,照著市價,一匹馬駒,五兩銀子,四百萬兩……你說……”
“滾!”
這種簡單的帳,不用仔細計算,也能輕易得出結果,靜童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一怒之下,朝著零月就踹了過去。
零月本就不會武技,又是毫無防備,這一下兒,就被他給踹了個正著,一個身子不穩,就滾下了馬車去,摔了個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嘴啃泥,順帶著,還被拉車的牛甩了一尾巴在臉上,頓時,小半邊兒臉就腫了起來……若非他反應夠快,就地一個滾兒撤開,恐怕,下一會兒,就該被牛車的輪子,給從身上碾壓過去了!
懊惱的從地上爬起來。爬回馬車的車椽,零月滿眼怨懟的看向了被之前情景給嚇了一跳的靜童。抿了抿唇角,躺回了自己之前的姿勢。繼續揮著鞭子趕車。
“你……沒事兒罷?”
靜童知道是自己沖動的不好,險些給零月造成重傷,本以為,以他的性子,下一刻,就該沖著自己嗚哇亂叫,抗議自己欺負他了,卻是不想……他非但沒有這般的跟自己鬧,反倒是。就那么乖乖的窩回了馬車車椽上面,安靜的像只兔子了!
事出有異必有妖!
靜童抱著這樣的心情,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零月的手臂,跟他問道,“有沒有摔壞哪里?用不用到下一座城的時候,去尋個醫館瞧瞧?”
“沒事兒,瞧不瞧。都得個三五天才能消,別瞎費錢了。”
零月微微揚眉,瞟了靜童一眼,卻并不與他為難。只一伸手,把自己手里的,趕車用的鞭子遞給了他。“你趕回兒車,我睡會兒。”
見零月是真的不跟自己置氣計較。靜童更是覺得,心里發毛了。伸手,接了他遞過來的鞭子,本能的,點了點頭,然后,便見著零月真的翻了個身,面朝著他,睡了過去,不多會兒工夫,就打起了鼾來。
從后面拿了一件斗篷過來,小心的給零月蓋上,靜童又欠著身子,看了看他的背后,覺得他身后尚寬,不會掉落下去,才是放心了一些,揚起鞭子,驅著牛車繼續往風國的方向而去。
莫國,昭陽城。
莫意老頭兒給風斷診過了脈之后,便寫了一張方子出來,使風墨去抓藥煎制,便坦言,因風斷腦袋里的血塊兒存在過久,他也沒有十足把握,在這血塊兒徹底的消去之后,他就能完全徹底的恢復記憶。
當然,無論如何,這血塊兒,還是該盡早消去為好,不然,放得時日再長,就該影響他的記憶,讓他連現在新近發生的事情,都記不得了。
昔日里,風斷因墜崖而亡的消息,曾在三個隱世家族里面掀起過軒然大波,莫意老頭兒親手醫治過他發了瘋病的娘親,莫意老頭兒清楚的記得,那時,他是用銀針,封住了燕娘的記憶,才是讓她變得正常了。
只是,陰差陽錯,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了的,是從外邊兒瘋玩回來,藏到她床底下,避免挨揍的莫等和莫閑兩兄妹!
那時,莫等和莫閑還小,只三四歲光景,因出生時候,他們的娘親難產辭世,而一直乏人照顧,便被他們的爹爹,送來了莫意老頭兒這祖父的身邊兒,學習家傳的醫術……莫意老頭兒一個沒了伴兒的老頭兒,哪里會教養什么孩子?別說是讓他們兩個乖乖的研習醫術了,便是要教訓,也是追不上的……只能是眼睜睜的瞧著他們瞎胡鬧,半點兒法子也沒有……
燕娘初醒,雖是沒了之前的許多記憶,自幼修習的武技,卻是無需強記,也能使得自如的,當下,一伸手,從床底下揪出了莫等和莫閑兩個,按到了身邊兒,讓他們坐好,就“收拾”了起來!
莫等和莫閑兩人,從出生就沒有娘親,自然,也就沒受過自己娘親的教訓,年紀又小,此時,一被燕娘“收拾”,就開始學著旁人家的孩子般得,哇哇大哭著喊起了……“娘親,我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娘親不打,疼疼”“娘親饒命”之類的話來……于是,就這樣,就給失了記憶的燕娘灌輸進了一個錯誤的概念,讓她覺得,莫等和莫閑,是她的孩子!
“聽風墨說,風斷的母親,也是經由老先生醫治。”
風斷仰面躺在榻上,睜眼瞧著莫意老頭兒把一些細如牛毛的銀針,扎進他的頭皮里,半點兒都不緊張,“可能勞煩老先生,告知風斷一下她的病情?”
“你該喊我莫意爺爺,小子。”
莫意老頭兒一邊笑著,一邊又拈起了一根銀針,在蠟燭上燒過了之后,扎進了風斷的眉心,“你娘親的那病啊,其實,也算不得什么病的,只不過,因你的‘突然亡故’,而受了些刺激,就有些精神失常了,我給她封了之前記憶。她不再瞎想了,自然。就會好起來了,后來。機緣巧合,她將莫等和莫閑那兩個娃娃誤當成了她的孩子,我想著,這該是有益她痊愈的,便跟你爹爹商議了一下兒,沒予糾正……”
“到了后來,莫等和莫閑那兩個孩子,也是跟她親近,把她當自己的親娘對待了。我告訴她真相,她也只是答應了一聲兒,跟我回答,她只記得,莫等和莫閑是她的孩子,是不是親生,無關緊要。”
魔意老頭兒輕嘆了口氣,開始慢慢的捻動那些已經扎進了風斷頭皮里的銀針,見他疼得擰眉。便稍稍停了下,放輕放慢了力道,“如今,你平安回來了。我也可尋個合適的時候,讓她恢復記憶了,只是。她現在身處商國,正在雪丫頭的身邊兒伺候。不甚方便回來,我莫意老頭兒。也是上了年紀,走不了那么遠的路啦!”
“不瞞莫意爺爺說,如今,風斷也是在靠近主子的身邊兒伺候的,她是個很好的人,文韜武略,是許多男子,都不可同日而語。”
從天星城回昭陽城的一路上,風墨這當弟弟的,已是手舞足蹈的,給他講了一路納蘭雪的英偉事跡,他瞧風墨講得開心,心下里,本能的,便更多的接受親近了她一些,“如今,她正在商國帶領百姓們修建新城,那些在水禍中,得她所救的及笄城百姓們,都當她是天上的神明下凡一般。”
“以前時候,小老兒我也看不懂她,總覺得,她這小小女娃,心胸寬廣的,比許多帝王和賢者,猶有過之。”
說著話兒的工夫,莫意老頭兒已經給風斷針灸完了這一天的,開始動手,拔起了銀針來,“直到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你家的隱鎮,跟你爺爺聊了許久,才是驀地想了起來……這天下,本都該是他們凌天一族的,她體恤天下百姓,以他們的平安喜樂為己任,也是,理所應當的很,畢竟……哦,對了,你現在是記不得以前的事兒的,我跟你說這些,也是平添你疑惑……好了,你可以起身來了,休息一會兒,風墨給你煮好了藥,你喝了藥,去榻上好好兒的睡一覺,待醒來時候,我再給你診脈,瞧瞧成果如何!”
在莫意老頭兒的醫館里治了三天,風斷頭顱里的血塊兒,便是比之前時候,小了一半兒,許是腦子少受了壓迫的關系,他開始漸漸的想起一些事情,比如,風家隱鎮,隱鎮下面的地宮,還有,他爺爺和爹爹的模樣。
收到風墨送去的消息,得知風斷其實沒死,整個風家隱鎮,都陷入了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當天晌午,十幾年都沒離開過隱鎮的風家老族長,風思祭,便使人套了馬車,帶了嫡長子風立業一起,快馬加鞭的往昭陽城方向,疾馳而來。
未及馬車在后院里面停穩,風思祭便急忙忙的跳了下來,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快步進了頻頻發出人聲的一間廂房,哪里還見,半點兒的老態龍鐘模樣?
“斷兒?”
進入廂房,風思祭便正巧看到了剛剛由莫意老頭兒診治完,翻身下榻來的風斷,當場,就僵立在了原地,老淚橫流了起來。
風斷,他的寶貝孫兒,十幾年前,讓他險些傷心的死過去的臭小子,如今,失而復得,這,這其中激動,又豈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人長高了,樣子也變了,連眼中的神采,也不復往昔,但,他卻是知道,他是他的寶貝孫兒,那個以九齡稚童之身,將名字刻在地宮盤龍柱上的孩子!
“爺爺,你老了,頭發都白了好多了。”
已記起諸國過往的風斷,盯著風思祭愣了一下,繼而,便是將他跟自己記憶里的那個,把他捧在手心兒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老頭,重疊在了一起,忙不迭的走上前去,張開手臂,抱住了他,“斷兒不孝,這許多年,讓你老人家傷心了!”
“回來就好,沒事兒就好,斷兒,我的寶貝斷兒,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啊?連景瑞家的,都沒能尋到你,爺爺還以為……還以為……”
風思祭一邊說著,一邊就掉下了眼淚來,“都是爺爺不好,當年。若是到了約定的日子,遣一個人去接你……哪就至于……就至于……”
“斷兒這不是回來么。爺爺?”
面對這個滿心愧疚的老人,風斷只覺得。自己真是個十足不孝的混蛋,這些年,他跟在江越的身邊,明明有很多機會,探尋自己的身世,卻是因為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事,而一直拖延至今!
若不是那個偶然機會,時儀隨口跟風墨說起了自己的名字,恐怕。他還得跟自己的親娘朝夕相處許多年,都不知該要盡孝的罷?!
“恩,對,對,回來了,這就回來了!”
風思祭的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攥著風斷衣袖的手,緊了又緊。生怕一松手,他就會不見了一般,“你的事兒,墨兒都在信上跟爺爺說了。這樣,待莫意老頭兒把你病全都治好了,你就跟著爺爺。回隱鎮去,爺爺……爺爺老了。也該是時候讓出族長的位置了,如今。你回來了,剛好,剛剛好!”
“風斷不孝,不能在現在這樣的時候,跟爺爺回去!”
聽風思祭說,要帶自己回去風家隱鎮,風斷忙出言拒絕,“現如今,風斷正奉救命恩人的吩咐,在接近主子的地方,對她暗中保護,若貿然離開,定遭那極有可能對她有惡意的人懷疑!風斷懇請爺爺體諒,讓風斷繼續留在彼處,照顧主子,侍奉娘親!”
“你在……雪丫頭的身邊兒伺候?你說的那個救命恩人,姓甚名誰,跟雪兒丫頭,又是個什么關系的?”
聽風斷說,正在納蘭雪的身邊兒伺候,風思祭不禁瞪大了眼睛,據他所知,如今,在納蘭雪身邊兒伺候的人,該是莫等和莫閑,還有一大群三大隱世家族的子弟,怎得也不可能,讓她身處危險中的才是!可是……風斷說的,該是也不可能有假,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看來,這癥結所在,該是在風斷說的那個,他的救命恩人身上!或許,這人是知道了些什么,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這人名姓,風斷不便告訴爺爺,還望爺爺……不要怪罪。”
風斷雖已想起了諸多過往,但,他卻并不是個愚忠忘恩之人,江越救他性命,請人為他醫治,拿一無是處的他,當手足兄弟,這一切,歷歷在目……況且,他可以拿性命擔保,對納蘭雪,江越沒有半點兒的惡意和不軌!他喜歡她,為幫她,暗中操經營了若干事情……說實話,便是現在,以他風家嫡孫的身份,他風斷,也是希望,有朝一日,納蘭雪,他的主子,是可以跟江越,他推心置腹的兄弟,攜手連理,喜結良緣的!
“好罷,你不肯說,爺爺也不逼你,斷兒,但,你得跟爺爺保證,以后,你所做的事情,絕不會是對雪兒丫頭有傷的,不然,莫說你只是風家的嫡孫,就算,你是風家僅剩的唯一子嗣,爺爺我,也照樣滅口了你!”
見風斷一臉的堅持,風思祭也不再強迫,只嘆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人施恩,只是對你一人,而納蘭一族的先祖,卻是咱們整個家族的塑造者,沒有他們,極有可能,如今的咱們,還是茹毛飲血的蠻荒,就像北境以北的那些食難果腹之時,便以人肉為食的族類一般!”
“爺爺放心,斷兒記下了。”
風斷輕輕的點了點頭,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自己所知的一些“不影響大局”的事情,告訴了在場的眾人,“主子如今的夫君,并不是個表面看起來般得良善之人,風斷奉恩人之命,在他身邊潛伏至今,已是見過了不少他做的腌臜事情,比如,與主子對棋贏姻緣已是,便是他提先使人在主子的舊居納蘭府外監視,機緣巧合的撿得了主子不明因由棄置的幾箱棋譜,強記硬背之后,討得的便宜!”
“你既是知道,當時,為何不告知你那什么恩人,讓他出面阻止?!”
風斷的話,讓在場的人皆是一愣,繼而,風思祭這脾氣火爆的老頭兒,便是忍不住蹦起了高兒來,拿在手里的龍頭拐杖,一頓一頓,大有風斷不給他說個能讓他接受的理由,就要那他手里的拐杖揍他一頓的意思,“這等關系雪兒丫頭終身幸福的大事兒。你,你怎能。怎能這么的,這么的……”
“那時。斷兒還沒被恩人遣往,這事兒,乃是后來時候,從那個被司馬殤派去監視主子舊居的人嘴里打聽來的。”
見風思祭已是有些動怒,風斷忙出言解釋,以防他老人家氣得厲害了,折騰出個什么好歹來,“爺爺放心,如今。主子跟那個司馬殤,只才是有婚約而已,并未舉行大婚,便是掰了,也不會影響主子的半點名聲兒!此后,斷兒在在主子的身邊伺候,定小心加仔細,絕不讓那個司馬殤,再使卑鄙手段。沾到主子半點兒的便宜!主子現在心喜他,只因他擅長假裝,待將來,斷兒搜尋到了足夠的證據。交給主子,定可讓主子頃刻間,就對他好感全無。重擇良木!主子……這般的人間鳳鳥,若無一金枝玉葉的梧桐棲居。豈不是太委屈了!”
看著風斷一臉的認真,風思祭老頭兒才是心情稍稍好了些。伸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這才像是他們風家隱鎮出來的乖孫,恩,自己這老胳膊老腿兒,應該,還能再撐幾年,讓這孩子在外歷練幾年,跟雪兒丫頭多熟悉熟悉,培養些主仆情誼,以彌補這十幾年來的虛度,也是對以后,極好的!
一番考慮之后,風思祭便是決定,讓風斷在痊愈之后,繼續回去商國,在那個司馬殤的身邊兒潛伏。
風墨念想了十幾年,才重又見了風斷,自然不肯,才這么幾天,就又跟他分開,死乞白賴的跟自己爺爺哭鬧耍橫,末了,連離家出走的威脅都用上了,才是逼得風思祭不得不答應,讓他以“投奔”的理由,去往商國。
只要不是賣身的,誰愿意拋家舍業,跟隨人不遠千里的,去別國伺候?
若非沒有賣身的下人,司馬殤堂堂一國皇子,再不得皇帝寵愛,哪就至于,去別國為質了,才只帶風斷一個人在旁伺候?如今,風墨愿以“投奔”的理由,去給他身邊兒伺候,他該是高興都來不及的,又怎會拒絕!
至于,納蘭雪那邊,就更是好說了。
風斷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雖然,那個時候,她的年紀還小,這么久了,未必還記得清楚,但,有燕娘這個她的奶娘在,要跟她討個人情,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多一個人伺候,多一張嘴吃飯而已,就算,風墨是要跟風斷一樣的銀俸,也才不過十兩銀子一年,十兩銀子……算什么錢!
商國,及笄城。
興建新城的工事,正在如火似荼的進行,納蘭雪每天去新城里面,步行著巡查兩遍情況,已是曬得頗有些黑了。
燕娘心疼她,給七月城里的莫棄寫了信去,討了些能讓皮膚白皙的油膏,結果,她卻是只用了一回,就打死都不肯再用了!
油膏能防曬黑,卻是會堵住毛孔,讓人流不出汗來,納蘭雪這寧可不要好看,也要過得舒服的人,哪里能忍?巡視是不能省的,被日頭曬,也是不可避免,既然……那就只好,先委屈一下她的皮膚和司馬殤的審美觀,待忙完了及笄城的修建和堤壩的改造修繕,再慢慢“補償”了!
尚扶蘇每七天都會抽空兒來一趟及笄城的新城地址,打著“巡視進度”的幌子,來給納蘭雪送些零嘴兒和日用。
瞧著她被曬黑,尚扶蘇的眉頭擰了又擰,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來,要帶她回七月城去,他怕她覺得自己是個媚俗的人,將女子容貌看得太重,遭她不喜,但……讓她就這般的在這里遭罪,又是心疼的不行……
末了,只得吩咐了跟隨她來保護的侍衛,每日清晨從極樂城,快馬加鞭的運冰過來,給她解暑,尋常,她要出門去巡視的時候,都準備一把厚傘,給她遮陽。
當然,直到了后來,納蘭雪帶人建好了及笄城的新城和水利工事,回返七月城之時,尚扶蘇才是從下人的口里得知,他好心使侍衛去從極樂城運去的冰,納蘭雪幾乎都沒怎么自己享用過!
整個夏天和秋天,她都是把冰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使人裝到了冰盆里面,給在臨時搭建的小屋里研讀史典的司馬殤解暑。另一部分,則是使人加到了消暑的涼茶里面。悉數分給了在烈日下勞的百姓!
當然,這是后話。
風斷在昭陽城里又待了五六天,頭顱里的血塊兒便是徹底的消了,只是,因腦子遭這血塊兒壓迫的時間太久,對許多以前的事情,他都記得不那么真切了,得需要風墨來給他講才行。
風墨本就巴不得天天跟風斷膩在一起,最好。連睡覺,都同在一個榻上,揪著他的衣角不松,這回,得了這個機會,又哪里會不好好“珍惜”?
從昭陽城出發,兩人乘了馬車,往商國的方向而去,風墨便開始掰著手指。如數珍寶的,給風斷講起了,他們小時候的諸多趣事,就好像。講上個幾年,都講不完一般!
風斷十幾年前,就對風墨嬌慣的厲害。這十幾年,更是時常在夢里。聽他哭鬧撒嬌,為對自己過往的唯一記憶。此時,又與他相逢相認,怎可能,還不把這十幾年來“欠下的”寵溺,一并還上?
一路上,風墨要吃的,買,要玩兒的,買,要……總之是,這乘馬車,也只需要走兩天就能到莫商邊境的一小段兒路,兩人愣是買了大半馬車的亂七八糟!
“哥哥,這糖還能吃么?”
風墨一覺醒來,孩子氣的從零食堆里翻出了一支幾天前買的,吃了一半兒丟下的糖人兒,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聞了聞,頗有些不確定的,送到了風斷的面前,跟他問道。
風斷也不嫌這糖人兒是被風墨咬過的,順勢一張嘴,要了一小塊兒進嘴里,嚼了兩下兒,給他回了結果,“可以吃,沒壞。”
風墨答應了一聲兒,就美滋滋的把糖人塞進了嘴里,又開始在雜玩兒堆里翻找了起來,“哥哥,你還記得多少,咱家里的記憶?恩,對了,待有空兒,可真得帶你回去一趟,到地宮里面,瞧一瞧盤龍柱上面,你的名字呢!唔,我總覺得,你的名字,是所有刻在上面的名字里,最最好看,最最光彩的一個!”
“記不得多少了。”
聽風墨滿心驕傲的跟自己說起這個,風斷不禁一笑,伸手,輕輕的揉了揉他的腦袋,半點兒都不避諱,自己現在的“無能”,“以前,什么都不記得的時候,倒是偶爾弄點兒小玩意兒出來沾沾自喜,現在想來,卻是頗有些幼稚的令人臉紅了。”
風家隱鎮地宮里的盤龍柱,風斷是記得極清楚的,五人堪能合抱的金柱,上面盤著一條張著嘴的金龍,金龍的嘴里,會一直一直的吐出水來,水垂直而下,落進龍嘴下面的一個水潭里面,不會濺起半點兒的水花……水潭里的誰,更是神奇,永遠,都只會有三尺深,不管外邊兒是旱是澇,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自龍嘴里接水,都不會增降半分!
風斷記得,他還小的時候,因為好奇,而特意瞞著家中長輩,拉了風墨一起,拿著這盤龍柱,做了一個實驗。
他準備了許多的木桶,皮管子和酒漏,然后,用連了酒漏的皮管子,接住龍嘴里吐出來的水,讓風墨拿著,管子里的水,都通去旁邊兒的木桶里面,自己,則是用一個自制的手搖小型水車,迅速的把水潭里面的水,向外灌進別的水桶,兩人忙活了整整一個晌午,接舀了七八十木桶水,那潭里的水位,還是半點兒不增減的定在卡尺的那個“三”上面。
然后,他們兩人又不舍氣的,快速將那七八十木桶水,都倒回了水潭里面去,結果,還是一樣,水潭依舊是三尺深,不增不減!
后來,也不知是怎么鬧得,這他們做得極隱秘的事兒,就被他爺爺的風思祭知道了。
那時的他只心想著,完了,定少不得要挨一頓揍了,著實不行,就等到要被教訓的時候,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怎得,也不能讓風墨挨打。
結果,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風思祭不但沒“教訓”他,反而……滿臉笑意的,告訴了他,他已經具有了繼承風家族長的資格!
在風思祭的“族長啟蒙”中,風斷才是明白了。他沒有生氣的真正因由。
風家之人,乃是以機關陷阱的制造偉業的。行此道之人,首先要有的。便是足夠多的好奇心和不畏世俗眼光的嘗試精神!
這由先祖所造的盤龍柱,不僅僅是風家一族人的信仰所在,更是,選拔一族接任之人的試金石!風家族訓有寫,憑一己好奇心思,而試此柱玄妙者,堪為下任族長之選,若有數人,則開斗技賽事以拔。若無,則由族人推舉德才兼備之人,為代族長,將來,有合格人選,即日讓位!
風思祭是他那一代人里唯一的好奇之人,所以,就成了族長,風斷的父輩們中。無一人有此好奇,風思祭又年事未高,便沒有推舉新的族長,而風斷的這一輩兒人里。風斷和風墨兩人,便是最早的兩個,好奇之人!
“不說這個。我還忘了告訴你呢,哥哥。你去了意國,給意國的那個什么皇后的娘家。做密室的時候,我無聊的不行,便天天纏著爺爺給我講故事。”
風墨終于從雜玩兒堆里翻出了他想要找的九連環,向后一仰,把腦袋枕在了風斷的腿上,躺了下來,一邊兒熟練的玩兒著,一邊跟風斷說起了他不知道的事情,“爺爺被我纏得沒了法子,便拿了先祖們的故事,來說給我聽……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那盤龍柱哦,在很久以前,莫國皇帝的先祖,想要將咱們三個家族斬盡殺絕的時候,可立過大功呢!”
“立過大功?什么大功?難不成,還能一口水吐出來,把追兵都給淹死了?”
風斷也樂得聽風墨“講故事”,從小兒,他就愛纏著自己,讓自己講些奇聞異事給他聽,現在,他們兩人都長大了,倒是,反了過來,變成了自己聽,讓他講了。
“那時啊,重兵圍城,放了大火,想要把咱們三個家族和城中百姓悉數燒死!咱們的先祖,便是打開了通往地宮的通路,引著城中人,分批有序的將城中糧食,牲畜,家用物件,悉數搬進了地宮里面!”
風墨得意的翻了個身,將已經解開了的九連環又換了個方式,重新套了起來,舉起來,交給了風斷,讓他試試,“你想啊,幾萬人吶,整整三年,人吃馬嚼,得多少耗費的?人不吃飯,能活個六七天沒問題,但,若是沒了水,卻是三天都熬不過的罷?我聽爺爺說,當時,那幾萬人和幾千頭牲畜,喝的,都是這盤龍柱下面水潭里的水,整整,喝了三年!”
“這般說來,咱當時舀的那點兒水,壓根兒就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風斷接了風墨遞上的九連環,拿在手里耍玩兒了一會兒,就輕松的解了開來,順手兒,又依著自己所想的,套了一個新的花樣兒出來,遞給了風墨。
“那可不!”
面對風斷的“挑戰”,風墨滿心歡喜的接了下來,一邊兒拿在手里解著,一邊繼續跟他說道,“不過,我經過這些年的研究,已經稍稍想到了些可能,現今,就只差再做試驗了!現在,你回來,剛剛好,咱們兩個,又可以一起……哎?這九連環是怎么結的?怎么解不開了?”
“慢慢解,不急。”
風斷笑著又揉了揉風墨的腦袋,向后,倚在了軟墊上面,微閉起了眼來,“我記得,以前時候,爺爺還許諾過我,等咱們兩個長大一些了,就送咱們去主子身邊兒伺候,現在看來……卻也算是應驗了罷?”
叩叩叩一一
外邊,響起了車夫輕叩門柱的聲音,意味著,他們已是到了商國的邊境,這歸屬莫家的馬車,不能再前行了。
收拾了一番行囊,把所有吃的,玩兒的,都裝進了隨身的大包裹里面,兩人與車夫辭了別,從馬車前面,解下了之前時候,風斷歸來時乘騎的馬,共乘一騎,朝著歸屬商國的城池而去。
近乎與此同時,及笄城新城里,納蘭雪已經見到了乘騎快馬,先風斷和風墨兩人一步到達的景麒。
“這么著急的趕來,是有什么事兒么?”
納蘭雪伸手讓了一下景麒,讓他在臨時使用的一處,剛剛建好的商鋪里坐了,使燕娘,給他倒了一碗加冰的解暑湯。
“十幾年前,被認為是遭禍橫死的,燕娘的兒子,找到了。”
景麒接了燕娘遞過來的解暑湯,仰頭,一飲而盡,待要把空碗交還給燕娘的手里,才是見著,她滯愣在了原地,“咳,那個,燕娘,你……冷靜些……這……”
“墳冢何處?”
燕娘的彎兒還沒有轉過來,聽著景麒的話,眼圈兒就紅了,“什么人找到的?有沒有給風家寫信去,問他們……能不能遷墳回去?”
“你兒子沒死,燕娘,我們尋到的,是活的好好兒的風斷。”
見燕娘突然就要掉眼淚下來了,忙不迭站起身來,從衣袖里面,掏了帕子出來,遞給了她的手里,“這些年,他被一個好心人救了,善待養大,之所以沒能回去風家隱鎮,是因為當時,馬車墜崖的時候,他的頭受了傷,頭顱里壓了一個血塊兒,讓他記不起事情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兒了,莫意老頭兒妙手回春,給他把那討厭東西給去掉了,他也已經記起了許多以前的事情,相信,再用不了太久,就能把過往事情,全部都想起來了!”
“郡主……能不能準我幾天假,我……”
雖然失憶,但血脈連心,卻是什么人都改變不了的,聽聞自己的兒子尚在人世,燕娘頓時便喜笑顏開了起來,忙不迭的,就要跟納蘭雪告假,回去看望,“我……”
“他正在往這邊兒來,燕娘,你若是告假,倒反該見不著他了。”
景麒在面對納蘭雪之外的人時,幾乎不怎么會笑,但,此時,跟燕娘說這話時,卻是本能的淺笑了起來,“這人啊,可是一早兒就在你身邊兒了,只是,你不知道他是你兒子,他也不知道,你是他娘親罷了!”
“早就……在我身邊兒了?”
景麒的話,讓燕娘微微的擰起了眉來,頗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納蘭雪去,“郡主,咱們的身邊兒,有這么一個人么?”
“該不會,是殤身邊兒的那個小廝罷?我記得,他也是名喚風斷來得?”
納蘭雪也不敢瞎猜,可……想了一圈兒,也就是風斷的年紀,是跟燕娘的兒子頗為相近的,再有,就是尚扶蘇了,咳,尚扶蘇是尚應世的兒子,從小兒在宮里長大,都沒出過幾回七月城的,怎得,也不可能是他的才是!
“正是他!”
聽納蘭雪猜對了,景麒也不再繼續賣關子,輕輕的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答案,“我應一個事主所托,帶了風墨去往他們的匿身之處,機緣巧合的,就聽得了那人的手下說起,風斷是十幾年前,被他們的那主人撿回去的!如今,正奉了他們主子的指派,在司馬殤的身邊兒伺候,暗中,保護你的!”
“暗中……保護我?你說的那人,是我認識的么?姓甚名誰?”
景麒的話,讓納蘭雪微微一愣,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且不說,在司馬殤的身邊兒安插人的這事兒,單是,這“暗中保護她”一點,就足夠她吃驚的了!她可不記得,有什么人,是跟她有這般交情,能為了保護她,而不惜將自己手下安插旁人身邊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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