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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第339章 戰斗爽,戰斗爽(二)
武亭川上,在幾個兵部官員的向導下,蕭秀一行沿著渭水奮力疾馳。
他們沒去過西域,獨自上路,只怕會走錯路,耽擱時辰。
他是奚人將門,而他從繼承衙官服役開始,就選了馬軍。
對他來說,最緊的就是坐騎。自己武夫受點委屈很正常,但坐騎決不能吃虧。但現在胯下黑郎已經跑得嘴流白沫,他仍在加鞭。除非馬實在不走了,才又換馬。
賴于圣人西征北伐的戰果,關中肉價奶價大降,畜力爆表,太仆寺甚至在右扶風、秦鳳、慶陽都建了馬苑。在平時,畜牧管理工作麻煩惱火。但在戰時,優越性就顯現了。
從藍田過來才多遠,蕭秀一行已經換了七次馬,連駱駝都有騎。
“駕,駕!”又一鞭打下,跑得兩眼發昏的蕭秀只是趴在馬背上,盯著不斷迎面而來的關隴河山。
圣人,圣人,君在哪里!到底已經回師沒有?
“此去西海多遠,幾日能到?”他又回頭問道。
“兩千里!”兵部大臣在馬上調整身子,活動著酸痛的肢體。
“兩千里?兩千里?”蕭秀滿心煩躁的喃喃,猛地抬頭:“一來一去,四千里!”
常規行軍速度,步兵二十到三十里,騎兵四十到一百里。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和驛傳情況,跑到西海,至少十余天。
俟面見圣人,就算當天就回師,即使是一人雙馬的輕騎部隊,比如豹子軍,在不攜帶輜重,一路可以在鄯州、渭州沿線不斷換馬的情況下,從那邊跑回來,也少不得半月。
步兵更不用說了。
也就是說,若圣人沒回師,等自己抵達才搬到救兵,大軍奔回長安,至少要一個月!
一月,一月……
迎來河中軍隊的強援和丁會部的補充后,潼關守軍已有五萬,加上民夫,再守一月不成問題。以朱大郎的實力也未必就打得穿。這廝雖人多勢眾,但多數是裹挾的百姓。
核心軍力,只有十萬左右,其中還有一部分在武關。
可子美在華山道堅不堅持到五天,蕭秀都沒底。
但愿王從訓、陳熊當個人吧,不要見死不救,不顧大局。
“蕭郎!”意亂神迷間,他身后衙將突然挺身,馬鞭朝西一指,語氣激動:“你且瞧瞧那是什么?”
蕭秀馬一抖,心如打鼓,將目光射去。
同行大臣和將士,動作也如出一轍,仿佛腦袋千斤重。
西面而來……
在大家武關血戰的時候就望眼欲穿的,難道等到了?
蕭秀瞪大了眼睛。
在他視線里,就看見岐山縣城郭上,小小的人影跑來跑去。官差拼命敲鼓,交鳴警報之聲,一直傳到他們所在的河畔。
兵燹火及,人心動蕩,關中各地方,早已如臨大敵。只要出現軍馬蹤跡,不管敵我,都是閉城自守,緊張小心到極處。岐山是右扶風要地,自然也不例外。
引起岐山縣這么大反應的,就是西面突然出現了一支軍隊。
風雪里,大隊裹著斗篷蓑衣,穿著紅黑衣甲的人馬正沿著金城西京大道快速行軍。騎騾子、駱駝、馬的都有,沒有步行者,看來是馬步軍、騎軍混成。車輛很多,刀槍旗幟和隊列一直蔓延到地平線盡頭,看樣子超過了萬人。正在殺氣騰騰地朝東挺近!
大軍當先和兩側,還有各分指揮的披發胡人。觀察形貌,應是新被征服的吐蕃、黨項、吐谷渾部族軍,此刻漫山遍野地擠在天空下,幾令人以為胡虜入寇了。
毫無疑問,這是李皇帝的主力了。
如此強軍出現,焉能不讓岐山縣緊張萬分。等不得城郊民人盡數入城,岐山尉就已拉起吊橋。城中諸人,膽顫地看著這支呼嘯而來的混成軍團。
這時候,蕭秀他們也只是拼命辨認著這支踏破大雪,向著自己撲來的軍隊。
“那……是?”蕭秀身邊的兵部大臣眉頭緊蹙,似乎想說什么,可發出來的只是不成語調的吶喊:“相國,吳王!”
他們都認出了最先的旗號:
監國與首相知道他們在奮戰,朝廷來應援他們了!
后頭的旗號也清楚。
龍捷軍、虎捷軍、英武軍、墨離軍、羽林軍、天安軍、興國軍、摩利支天、火銳軍,圣唐十大主力,除了豹子軍,掃數而至。
圣人也派軍來援了!
圣人知道他們在苦戰,圣人來援他們了!
“某早就說了,別慌。上何許人也?既然遠征,就一定做好了萬全準備,如何能因彼失此,讓朱大郎這賊子野心得逞!”兵部大臣撣撣肩膀積雪,神色倨傲。
蕭秀胸口起伏,沒接話,一提繩躥了出去。
耳邊風咆哮,胸口只有一團火在燒。
強援來了,強援來了!
只要有上萬強軍,那么武關道上的東軍烏合,就能被秋風掃落葉!
他大喊出聲:“某是蕭秀,某是左領軍左中侯蕭秀!汴軍小股人馬已經破關而入,主力猶被我軍拖在青泥嶺,華山道!我輩告急而出!
對面大軍越來越近,岐山縣城上景象,這支軍馬無人側首,只是一門心思地向東奔赴。
奔騰聲里,都只是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路邊這些蓬頭垢面的趙軍,擊盾贊彩:“武如哉!武如哉!武如哉!”
今年冬日的渭水鳳翔段很淺。蕭秀策馬蹚進河水當中,為大軍讓路,濺起的水花打在他臉上,所有呼喊,只重復著一件事:“某是蕭秀,某是蕭秀!告急而出……”
對面領軍者,已經認出了他們。
數百將官越眾而出,同樣涉馬渭水,踩得河面水花四濺,猬集而來:“俺們來了,俺們來了!圣人遣我輩先回來了!”
“朱賊何在?朱賊何在?”
“這群死倒尻的雜種!俺們沒去找麻煩,汝曹就該摟著妻兒叩謝我等恩典,安敢來犯!”
“下了汴梁,這城干脆屠個雞犬不留!俺實在聽到汴人就腦袋疼!”
“…………汴狗武夫據說只有十萬,好多還是新進飯桶!俺們將士都知道,能打能熬。依俺說,踏平武關之后,是不是就舍了朱大郎,只要汴梁?一氣打過鄭州,搶城汴梁!”
光化元年正月初五,先期出發的乞顏術、李仁美、趙寸部和匯同的吳王部在右扶風與告急而來的蕭秀遭遇。
亂哄哄的叫罵,卻讓蕭秀一陣安心。
“嗒嗒嗒……”后面趕上來數騎,為首的正是吳王。一身領袍氈帽斗笠,小鎖子甲掛在馬上。
蕭秀回頭,和諸人一起叉手大呼:“大王!與俺們受苦了!”
吳王滿不在乎的點點頭:“都起來。高壁嶺之戰,太宗一晝夜不吃不眠,奔行二百里,猶能力戰數十合。同州大戰李克用,圣人三天兩夜不睡覺;寡人這才哪到哪。”
他皮膚粗糙,嘴唇干裂,滿臉冰碴子。
比起以前那個在圣人面前唯唯諾諾的大兒子,眼神表情明顯粗糲沉穩了,有了很大變化。
有的人,即使已經四五十的歲數,但囿于知識、智商、閱歷、眼界各方面因素,心理年齡可能還停留在十幾歲,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蠢狗。
有的人,即使才十幾二十,但經歷多了,所處位置高了,心智就早熟。
吳王以前就屬于那種典型的深宮諸王。這兩年被李皇帝帶在身邊,耳濡目染,親身見聞各人各事,旁觀戰爭民生,是有變化,但遠不如在金城代掌天下這么一段時間的蛻變。
痛苦,可以使人成長。
權力,更可以全方位改造男人。
“蕭將軍辛苦了。”吳王策馬到蕭秀一行之前,問道:“兩關如何?”
“侵略如火。”蕭秀脫口而出:“潼關兵多將廣,城高池深,寨子連城,一時當無風險。但武關道,已為叛軍所據。高季昌、黃文靖、賈晟晝夜圍攻青泥嶺、華山道,形勢危殆!”
“汴人有軍幾何?”
“回大王,武關道汴軍其實只有三萬余,余者皆是團練,民夫。汴軍驅之如豬羊,以此與我換命。”
“這幫殺材!”吳王嗤的一聲咒罵。造反就造反,禍害老百姓做什么?
驅民為戰,再多又濟什么事。
孫儒五十萬大軍,如何?
“另外,潼關爆發了瘟疫。”蕭秀補充道:“去歲中原大疫,人多染病。汴軍裹挾的平民,隨軍乞食的饑民病兒每有斃命,汴軍便拋尸入城。如今潼關,已是絕地。大軍一入,多半有去無回………”
吳王表情僵住了。
朱大郎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他又該怎么選?不入,自會壞事種種。入了,自己多半會死在那。
千古艱難惟一死,命到絕途乞天恩!
人都是惜命的,或多或少,何況他還有諸多放不下。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他舉目四顧,這些奉詔追隨他的將士神色火熱,心情平靜。他們與華山下潼關外的那些軍隊一樣。一樣是武夫,懷揣一樣的堅持,一樣在轉戰東西,參與同一場瘋狂的戰爭。
吳王也毫不懷疑,當直撲潼關,哪怕外頭是朱全忠復生,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白刃向前!
只是,把他們帶進一座病死可能遠遠大于戰死的陵墓瘟池,妥否?
如果在此統軍的是圣人,圣人會去么?
………………可寡人現在只要圣唐無恙,難道還有其他選么?
回頭看看,元謝等王府大臣都是容色如鐵,欲言又止。
吳王猛的一咬牙,正要大聲說話,激蕩的冬風里,鄭延昌已經驅馬進來:“各位都走武關,某去潼關。”
吳王面露詫異,思索著措辭要說話,又被打斷。
旁邊,趙寸沉聲問道:“相國要哪支軍?”
鄭延昌一笑:“潼關軍力,已經足夠,不必再增健兒!突厥軍我自領,吐蕃吐谷渾黨項三軍給我一半。有這人手,必保潼關無虞。以君等實力,友倫不足為平。”
“早日驅逐汴賊,以我騎軍之雄,燒殺糧道,又或搶下汴梁,從外部為潼關解圍!詔書早已發下,如要突襲汴梁搶城,魏博、義成軍、忠武軍應會配合君等行事!”
“使能如愿,我輩就將改變這場戰事!”
吳王只是看著老邁不堪卻仍舊在馬背上坐得筆挺的鄭延昌。
良久良久,才麻利掛甲,騎馬在水里團團兜圈,揚聲大叫:“二三子跟隨寡人,從金城一直到這,終于待到此刻!相國去潼關,我輩去武關,將那朱友倫之輩,蕩平底定!俟平友倫,后取中原。現在我輩眼前的目標只有這一個………………汴梁!汴梁!!”
“汴梁,汴梁!”眾將官也只是打馬兜轉。
“相國保重!”對著鄭延昌緩緩叉手,吳王猛的一提馬,胯下坐騎立而起。現在他的馬術,也像那么回事。嗆啷一聲,吳王已經將玉具劍扯出,向東一指:“前進!”
當年潼關之戰,他被何淑妃抱著一起住在般若寺,他看著父皇夜不能寐,白發叢生。
那雪中傍晚歸來的身影,他記了很久。
如今,殺得朱大郎不能復振的大捷就擺在眼前,他必須考慮這是不是此生僅有的機會。
諸將大臣望著吳王的背影。
想起了昔年圣人領著他們在潼關大戰朱全忠,死中乞活的事情,最后打跑了全忠。
現在是他的兒子在潼關迎戰朱全忠的兒子。
只要父慈子孝,余繼烈承,圣唐又怎么會不安定?
元和之治,將如閃電般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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