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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第337章 君臣合戰(五)
頷下幾滴口水,柔嫩的嘴唇泛著水潤光澤。
一張一合,口水舔回舌蕾。
再舌尖一抿,身子一翻,玉臂撐著頭,另一手搭在緊致的大腿上。眉目間,媚色流動,一縷秀發落在胸口上、嘴上和臉上。
一盞油燈飄搖。羅漢床上,一半燈光撒在淑妃嬌軀上,整個人半黃半黑。
隔著珠簾,她十步外有張案幾。
“嗒嗒嗒………………”吳王急趨而入。
“大郎,何事夜見吶。”甜膩的嗓音鉆進耳朵。
宮室空蕩,遠不如大明宮奢華。
熏香釋放間,抬眼看去,淑妃穿著輕薄的黑色紗衣,內里只有一件白兜肚。
看到淑妃這副相,吳王眉頭一凝,心中百轉千回。從前賢惠守禮的母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沉默地立在珠簾之外。
母子二人隔著這層晶瑩的屏障,在不見人影的黑暗與寂靜中,顯得無比孤單。
但出于身份,吳王只一瞥便收回目光,恭謹地參拜床上的艷麗婦人:“臣敬慎拜見殿下!深夜求見,恕臣冒犯之罪。”
“來。”淑妃眼神迷離的伸出手臂,勾動手指:“吳王,離母親近些。”
吳王平身,只小跑到簾前,就叉手跪坐,開門見山奉告道:“小朱賊進犯王畿。關東百姓被烹殺,官吏屈從淫威。三輔士民有的逃走,有的趕來河西,鎮守將士人心惶惶。這難道是將士群臣不努力么?是因為軍力相比羸弱,是因為沒有重臣同生共死,令他們感覺被拋棄。臣惶恐聞奏,請赴前線,與之共事!”
淑妃手指隔空輕輕一點:“我的好大兒,你未歷行伍,未遭流離,不知生之可貪,死之可畏,否則就不會說這糊涂話。那殺人盈城的潼關,別說什么衙兵禁軍,就是都將節度,也是說死就死,也是你想去就去的?”
“不,這是一次通知。”吳王叉手再拜:“長安乃我根本,圣唐決不容長安再度落日。臣既監國,現在認為應集軍國之力全力維穩關中,然后援及圣帝征討。圣帝那邊,臣自會派大臣稟報。”
“圣帝委汝監國,何曾許汝擅離金城宮?”淑妃聲色一下冷淡:“此事,宰相可知曉?”
“詔書有下,以詔書為準,詔書沒說過臣不得離開金城。”吳王不為所動,神色堅定:“至于宰相們…………俟別殿下,臣自會召集群臣,剖明心跡。此刻,監國事,臣做主。”
“驕橫,汝輩驕橫至此!”淑妃矯健坐起,單薄紗衣滑落肩頭,披頭散發審視著這個言行突然有些反常,有些陌生的兒子:“此言傳至行在,播于朝堂,豈不致人猜忿?爾在金城監國而非長安,就不曾思量其中深意?”
“臣當然明白。”吳王的聲音異常清晰:“臣是長子,臣最長,這就是注定的事。圣帝非是一定要猜忌,而是在顧慮。帝王總是冷酷無情,況存亡之秋。救亡之君,心腸尤硬。”
心底最害怕的事被道出,淑妃頓時心神渙散,失卻了話題,只是茫然的喃喃:“但這對我母子不公平………是長子,是長子母,就該被猜忌,被防備么,圣帝不該這樣對待我們………你不懂,我睡覺都不安生,夢見被栽贓,被宇文柔抓走,就像那小婊子把朱邪吾思拖進永巷窟室那般。”
何虞卿又想起了那個負心漢說的:“在我心里,從來都是圣唐優先。絕沒有誰委身于我甚至把自己當成嫁妝,就可以讓我怎樣。”
“殿下。”吳王勸慰道:“何必總是往壞的方向想呢,也可往好的想。圣唐的確暫時無人撼動,我們這些附著的王子皇妃不用晝夜恐懼權臣篡位時被屠如豬狗,已經足夠了。”
“一時寵辱,又何足道哉?”
“事君者,沒有誰會一直受信,永葆常青。況且圣帝現在并未猜忌成形,有指使黨羽謀害臣的意思。有些事,只要坐到那個位置,便是必然。”
吳王隔簾注視著燈下的母親:“我們只需明白,彼此的底線何在……”
他適時收住了話頭。圣人對自己的猜忌或許只是出于政治必要,但母親的敏感與安全感缺失已如驚弓之鳥,再說下去只會徒增其苦。
“底線………”淑妃咀嚼著這個詞,臉色蒼白:“你這一去潼關,就是去踩那條線。圣帝和朝堂那些眼睛,會信你只是去守城?會不會認為,你是想借機邀買軍心呢。”
“也許會。”吳王眸光電也似的一掃,沉聲道:“但臣不會就這樣待在金城宮。臣無法坐視長安處在風雨飄搖,于是摒棄了躊躇。而且吳王賢,吳王賢,縱然群臣都諂媚,但我母子自己難道不知道嗎?我們卑微到極處,如果沒有一定看好,那才是砧板之肉。”
說完,他深深一揖及地,起身時,不再看簾后:“這便告辭了,謹愿殿下長樂無極。”
“你了不得,可你可曾想過,若你出了事,留下我與荔枝孤兒寡母待如何?”淑妃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兒子,那個記憶中總讓她暗自憂心的少年。
“那也只有請殿下——”吳王的影子在燈下頓了一瞬:“節哀順變,善自珍重。”
油燈跳躍,映照著珠簾后淑妃垂在床沿邊的消瘦面容,在墻壁上投出巨大的刺耳陰影:“大郎!!”
吳王的輪廓淹沒在黑夜之中。
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
出得翠微殿,冷風撲面而來,將吳王袖子滿滿鼓起。
他負手俯瞰了眼在禁閉甬道外等候的火把,又望向漆黑的天,輕輕閉上眼睛,心中只有一片澄澈。
人與人的路都是不可復制的。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
哪怕路途風雨再大,大到步履維艱。哪怕荊棘叢生,刺得人傷痕遍布。他也仍舊癡癡笑笑,因為他體會其中滋味!
不多時,離金城宮外門不遠。
吳王的隊伍已經過來,當星星點點的火光出現,火把照出來的,是宮道上一群人影立在那,周圍御史臺、九卿,甚至衛尉寺的宮廷武士也若隱若現。
吳王甫一出宮,鄭延昌就接到了他謁見淑妃和打算去潼關的情報,便立即叫上人趕來攔截。
最終鄭延昌還是在門前攔下馬隊,草草叉手,神色冷漠:“殿下欲棄職責不顧?”
“何人攔路?”隊伍分開,吳王策馬而出。
“回大王。”王官祭酒元謝在旁邊微微躬身,有些緊張:“是相國。”
“看見了。”吳王驅馬上前,在離人群七八步處停下,居高臨下看著為首的鄭延昌:“軍務如火,寡人憂心如焚,方欲赴潼關督師,親臨前線,激勵將士。這,難道不是最緊要的職責’?”
“戰陣兇險,非千乘所宜輕涉。”鄭延昌前趨一步,看了過去:“這軍事在行宮也可處置,何須殿下親冒鋒矢!”
“坐地沖鋒,何如相見白刃?”吳王環顧宮道上密密麻麻的大臣,軍兵:“相國帶這么多人過來,想干什么?”
“臣不敢。”鄭延昌俯身,再次拱手:“請殿下回宮歇息。”
“請殿下回宮歇息——”黑暗里,眾人紛紛俯身。
“鄭相。”見情勢不妙,元謝連忙上前一拜,低聲交涉:“勾當軍國事者乃大王。大王行事,自有法度,何須臣子首肯?還是請相國快把路讓開。”
“元公!”人群里,有御史認出了元謝,冷冷叫出他:“王府祭酒,在此越職言事,搖唇鼓舌,不識獄吏之威乎?”
元謝面色一白,下意識地望向吳王,咬緊了牙關。
“鄭君。”韓偓瞥向鄭延昌,湊眉低喝道:“公已古稀之齡,非要與吳王難堪么?”
王摶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幫人馬,眉頭緊蹙。
這若是把吳王趕回去,他們等若是就與其結下了梁子。尋常親王倒罷了,可吳王未來還說不準,特別是他現在一反常態表現出這副樣貌,更讓王摶遲疑。
王摶忍不住看吳王,臉上卻只有木然,他斟酌了半天,馬鞭一指:“寡人再問一次,這路若汝讓不開,便讓衛尉來押寡人。”
“鄭公。”宰相和太子交惡,是歷來大忌,王摶沒想到吳王會說出這話,一副不肯讓步的勢頭。哪怕他與鄭延昌并無甚篤私交,也斷沒有坐視鄭延昌與吳王結仇的意思。
作為站在這的一員,他自認為有義務遏止事態,回頭扯鄭延昌袖子,低聲苦苦道:“靠關中那點兵馬就能另立門戶嗎?別忘了圣唐實力都掌握在圣人手上,朝廷也在這。且放他去罷!”
“今日這么一看,吳王只是礙于身份,所以才默然無聲。”李溪眼底浮現欣賞,也開解道:“小小年紀便懂得和光同塵,守拙度勢,不可得罪。”
一旁的韋說也是頷首:“公心只有圣唐,可滎陽鄭氏的子女卻還要繼續出仕為妃。鄭畋、從儻余德,不可毀于公手…………吾等只需明哲保身,不附任何一王,何必……”
“闖過去!”吵吵嚷嚷中,眼見他們發生分裂,吳王雙手一扯,陡然催馬。
“誰敢!”大群御史攘袖擠出,指著王府官員罵罵咧咧,厲聲喝道:“爾輩教唆吳王行險,切莫自誤!”
“鄭公!”韓偓咬牙道:“如此之事,稍有不慎,難道要群臣與公同受嫌惡嗎?”
“吳王春秋漸長,以上好色如命,我等隨時可能變成吳王之臣……”
“相國豈不念家族乎?”
鄭延昌睜開眼,滿臉怒色的看著眼前亂象,猛地一舉手,大喝道:“都退下了!”
家與國,孰為輕重,不問可知。他固然不怕死,只盤算著讓圣唐再次偉大,可滎陽鄭氏的命運卻也不能栽在他手上,跟著他一起冒險!
熊熊火把下,宮門復寂。
鄭延昌背著手兒,陰沉著臉來回踱步。
看看韓偓幾個,又看了看吳王眾人,心里一橫便是甩動袖子:“拿來馬!”
一名中郎將牽來坐騎。
鄭延昌一個按鞍旋蹬就雙手按在了馬背上,身軀低趴,掃過群臣:“吳王年少,某與殿下同行,汝輩但奉公事。圣人留下的三千衛戍軍,某帶走了。金城宮安全,只在衛尉軍身上。中書門下,飛書請在,再請圣人回師部分!”
“敬受命。”蕭寬叉手。
衛尉寺的性質決定了其軍人難以參與大規模戰斗,但搞治安和宮廷防務卻綽綽有余。
再說圣人大軍才又把這邊掃蕩了一圈,也沒可防御的對象。
鄭延昌轉頭向吳王,厲聲道:“某和圣唐在巢亂,在長安同生共死。難道某不急切關中安寧?可越急得當口,就越要鎮靜!記住,此刻殿下是統籌軍政的護國者,不是憑著勇氣,就可不與商量,說走就走的豪俠!”
吳王深深吸口氣,握著馬鞭舉手:“今晚我輩的言論很快就會被遺忘,但我輩的作為一定會流傳青史。”
自己不甘平凡,想穩住地位,想挽救這天崩地陷的五濁惡世。卻須牢牢記住,不奮而向前,自己這個毫無根基的王,也只有在宮廷跟著母親沉淪下去。
而不是只想著眼前這點!
自己專心在這和這些老奸巨滑的大臣們爭權奪利,難道還能贏得了這些精怪?自己在這里勤勉監國,結交黨羽,難道能比得了李政陽、李觀音、李曲說他們的家勢?
只有跳出道之內,用另一種方式壓下他們!
沒什么抱怨的,母親的確一無所有,大舅二舅也人微言輕,但相反的,母親也帶給自己年長的好處。小門小戶的舅甥情分,也遠比那些豪門真摯可靠。
文德武運,文德武運,弟弟們,我輩就都在這文德武運上,全力以赴吧。
“出發!”鄭延昌老眼里精光一閃,一夾馬,在吳王之前就沖了出去!右手只是高高斜伸出:“萬歲!”
眾目睽睽,韓偓、王摶、李溪、吳王與群臣、軍兵也只是都繃緊了,隨著鄭延昌萬歲二字出口,右手同樣高高斜伸出。
“萬歲,萬歲!”
戰馬也似感染到氣氛,希律律的只是一窩蜂發狂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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