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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第71章 考驗
老家伙的黨羽有點多。
耀武軍使李嗣周,嗣覃王,統耀武兵6300。上宸都兵馬使李彥真,李承乾子孫,握兵2000。保國軍左廂使西門曦、右使西門釗共掌8000保國軍,佑圣軍使西門無羈統兵4000,龍虎軍使西門奐,統兵4000,內直軍左使李君實、右使李筠統兵6000。
西門琦領兩京諸宮苑武器使,西門元元任內弓箭庫使,地方上亦有不少從老家伙門下外放的刺史、監軍、鎮將。
總體上誠然不如田令孜、楊復恭之輩勢震朝野,但百五十年宦官世家的底蘊暴露無遺,李嗣周、李彥真、李君實、李筠、曹誠這一大把皇室外戚子弟也甘為驅使。等老豬倌入土,這都是遺產。
等吧。
老家伙這狀況,沒多少時日了。
田令孜、韓文約、劉行深、楊復光、西門思恭這些老家伙陸續謝幕,楊復恭去職,西門重遂重病,一個時代要結束了啊——中官的統治即將無聲退場。
不過,內政卻不會平息。昔年李克用揮師作難,逼迫田令孜下野,扶持楊復恭。歷史上李茂貞之輩幾度問闕,殺楊復恭、西門重遂,聯結韓全誨等人。如今中官對皇帝失去控制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已沒有價值,節度使們又會推出哪些代言人呢。在這個沒有外兵撐腰,就容易斗爭失敗被賜死的時局,不少朝臣也在尋求藩鎮的支持。
現在,皇帝奪回了部分權力,能保證他們的安全,但愿這樣的大臣少些吧,最好沒有。
回宮的路上,一路仕民看見車駕,得知圣人大敗亂軍,在渼陂澤斬殺兩萬余賊眾,大松一口氣之余,紛紛夾道歡呼,高喊萬歲。這些年,被岐、邠、同、華、蒲、晉各路兵馬蹂躪,被巢賊殺虐捕食,國人怕了,所以希望這次朝廷能打贏,大伙好平安。
為此,他們愿意服徭役納糧——哪怕生計已經很艱難,但生活在這個拉垮的朝廷治下,總比王行瑜那幫人強出百倍不止吧。至少不會被抓去大卸八塊烤著吃了,被押著填壕,被搶劫一空,全家殺絕。
這場勝利,讓國人看到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凱旋大軍依次給假,讓兒郎們放松放松,為國家人口增長出力。賞賜已發,打了大勝仗,圣人非常囂張,每名武士賞了價值六匹絹的各種財貨。哼著悠閑的小調,享受著臣民崇拜贊頌的目光,圣人進入丹鳳門。
樓下照例有一大堆人稱賀——這次沒擺大駕鹵簿,群臣就沒出城十里迎接了。飛龍院、宣徽院、內莊宅院、齊天諸庫正副使,三省六部四品以上官齊齊彎腰,對車駕摶手拜倒,神情嚴肅。圣人點頭致意,看看這個,問問那個,臉都笑僵了。
“了不起啊,了不起!”進入丹鳳門,隊伍只剩二十余名核心親信,杜讓能再也繃不住,拍手大笑。一會表揚武夫們忠貞平難,一會拉著圣人的手,說起親密的悄悄話:“善哉。能屈能伸,人主威儀日益隆重。也是,手握神劍,賞善罰惡取決于心,何不君!”
“太尉過獎。”圣人豪邁一笑,與老頭手握手,謙虛道:“賴爪牙宣力,將士用命,群臣竭忠,所以微有功績。”
“皇帝督師臨戰,七圣而已。”杜讓能容光煥發,飽有深意的重復道:“高祖創業,連發七十箭,殺七十賊,毋端兒驚駭而逃。馬邑破突厥,諸胡夜遁。太宗東征西討,無所不利。玄宗掃韋氏,肅宗千里轉戰,代宗洛陽攻安慶緒,德宗陜州戰史朝義,順宗立身乾縣城,白刃拼殺,血涂滿面。列圣穿梭刀槍,大唐才屢次轉危為安。”
說到這,老頭低聲告誡:“所謂偉力歸于自身,靠天靠地曷若己?再打幾次勝仗,皇帝在軍中恩威牢固,誰還敢輕易造反。肅、代、德生于亂世,正是明白這一節,闖龍潭鉆虎穴如家常,這才穩坐了江山。不然,天下還姓李乎?陛下謹記。”
這倒像當年白衣山人與李亨相處的畫面。君臣一張床睡覺,同吃同住,無話不說——李亨就像那事妻如母的賢夫——騙李泌穿紫衣,為李泌烤肉削梨,修豪宅。就差分享老婆了……惜不如愿。白衣飄然去,黃衣思念難捱。
聽著老頭大失體統卻推心置腹的話,圣人握了握他的手,微笑道:“太尉放心,我省得。”
“老臣還有公務,就先回中書了。”老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女官們,又提醒道:“明日可召集王從訓等將領的妻子入宮,請淑妃、賢妃攜兒女與之宴飲。以和諧君臣,同進退,免得小人利用。”
“善。”圣人嘉納了。
回到蓬萊殿,樞密使趙氏正端坐在那分揀奏章——基本上都是中外臣寫給皇帝私人的。
一部分是節度使門的扯皮,爭地爭人爭老婆。沒錯,就是這么奇葩,跑到圣人這來打官司。
一部分殺材討要旌節的請求。比如日子不好過的王建,又獻了表文,言辭一改囂張。在外宅郎的圍攻下,面對東西兩川四十余州大多分庭抗禮的糟糕局面,賊王八已失去了剛入蓉城時的威風。想著朝廷下場和稀泥了,不然等著被群毆致死嗎!
比如浙東的董昌,向圣人討封越王。
還有些是各地將帥刺史的私奏。比如李克用的好義兒李存孝,扯旗造反了,但是自覺打不過鴉王,故而給圣人來信,請求獻邢、洺、磁三州入朝。比如一代梟雄幽州節度使李匡威被驅逐,四處漂泊,也想帶著2000親軍入朝。比如荊楚趙匡凝,被朱全忠嚇壞了,建議圣人號召群雄共討朱賊。
樞密院的供奉官進進出出,向趙氏呈上各種表文,供其過目審閱。
“下發中書省,使同平章事三品以及御史臺四品已上會議。”
“轉交當值翰林學士草制。”
“廣州市舶使表奏?轉付度支戶部三司,鑄錢租庸鹽鐵青苗使杜太尉自有決斷。”
“封王?董昌膽子也太肥了,打回浙人進奏院。”
心力交瘁!趙氏揉了揉太陽穴。一會你要這個,一會我吼著要停了財稅,一會張三揚言帶兵入朝,一會李四叫囂清君側。
李匡威想入朝,圣人制得住嗎!朱泚當年五千幽州兵就敢占據長安自稱秦帝,將德宗掃地出門。李匡威如今走投無路,也想帶兵入朝,想什么呢?
還有孫儒那個小丑,上竄下跳的,揚言“俟平行密,稱兵入關以除朝堂奸蛔。“可恨朱全忠、楊行密、錢鏐這幫無能,被一群饑餓蔡賊打得抱頭鼠竄。
朱全忠又要索要節兗、鄆、徐三鎮節度了,外戚大將軍李克用又來攛掇圣人討朱全忠了……
還有雜毛,獸欲令智昏,居然討要圣人的妃嬪昭儀陳氏。雖說趙氏不喜那個雖然貌美有才,卻素來冷冰冰一副白天鵝性情的陳昭儀,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能送給節度使撻伐的。
樁樁件件煩心事,令她頗感頭疼。若是中官還在主政,那幫人為了討好藩鎮引為奧援,只怕什么都送得出去吧。萬幸,內豎頭目們已經被宇文柔剖心了。韓全誨之輩亦被圣人連根拔起,舉族屠戮,黨羽斬于渭水邊。
想到這,她很想開懷大笑——殺得好!
“簡直就像一位女帝。”圣人漫步走了進來,笑道。
趙氏循聲看去,圣人正在卸甲。在殿內侍奉的中人看見他,立刻齊刷刷下跪,身軀戰栗哆嗦。
“滾吧!”趙氏罵了一聲,她現在看見沒鳥人就會涌起強烈的殺欲。
中官們如逢大赦,匆匆退出。
“圣人再建新功,大敗兩鎮數萬賊胚,越來越有武帝的氣質了啊。”將李曄脫下的甲胄接過來,趙氏眉眼盈盈,夸獎道。
“關內未安,何言帝?”圣人在她辦公的矮桌后輕松坐下,翻了翻堆滿案頭的奏章——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
趙氏在旁邊跪定,將這幾日履新的感悟說出:“樞密院之權不在小,竊以為院官須以士人充任,或新科進士,或六部佐官,從翰林院制度,無使中官預機密。其次,延英殿會議,中官一概不得列席。”
“等老家伙死了再說吧。”圣人頓了頓,又囑咐道:“上下樞密院的供奉官,你盡快將原有的中人剔除,在掖庭局征召女御,先將就著。待明年科舉,我再遴選新人。”
“可開制舉,廣辟民間博學宏詞、直言極諫、賢良方正諸才俊?”
“俟平關內再計。”圣人拿著一枚竹簡輕輕拍打著手心,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聞言,趙氏按下話題,說起了另一事:“昨日中書、門下、尚書正副主官與三品平章事及御史臺四品已上商議分割蜀中四十州,言按現行地緣劃分,易生強藩。”
這倒是引起了圣人的興趣。
四川那地方,前世他去過好幾次,天生的割據之地——河水環繞,崇山峻嶺無邊無際,好多地方的交通在二十一世紀都危險無比。川東北那塊,大巴山、米倉山橫亙數百里,公路邊上就是云霧充盈的萬丈懸崖……在這個時代,棧道一燒,中原王朝只有干瞪眼。攻?沒個十萬兵、百萬石糧、一萬艘船,提都不要提。
后世這會王建已經基本上坐穩了江山。
不過李曄到來后,對王建的一概請求不予理睬,導致蜀中四十余州都不認可這個土頭王。又容忍了楊復恭,保全了其勢力。今年,以楊守亮為首的外宅郎受到威脅,于是聯起手來對付賊王八,六節度、兩刺史招兵買馬,以二十余萬眾攻王建。
朝廷現在重新劃分區劃,應當是注意到了這一情況。治不了強藩,那就鏟除可能產生強藩的土壤,把西川變成若干個小鎮。這樣即便某個人造反,也好收拾——老套路了。
“南衙怎么分的?”
趙氏一一解讀起來:“置遂寧鎮,寓意遂境安寧,稱防御使,以王建假子王宗侃任之。”
圣人一聽,樂了。當年對付李克用父子就是這一招啊。李克用據大同軍自稱留后,朝廷調停無果,于是派人接替李國昌,李國昌呢,則改任大同軍。
老子來坐兒子的位置,兒子是讓還不讓?
這一下把李氏父子整紅溫了,直接造反。在有些人看來這是蠢辦法。但這恰恰是直指人心的良策,因為這考驗的是父子、上下級彼此的情誼。王建和他的義子、部將之間的感情,經得起考驗嗎。
“置嘉州節度使,領眉、雅、嘉、戎四個州,治嘉,以王建牙將張虔裕任之。”
“這是會議確定好的兩個鎮,明日便發布詔書,派遣使者,賜予旌節。”
“妥善。”圣人表示認可。
由此可見,南衙相當關注蜀中局勢啊。王宗侃、張虔裕這挑選出來的兩個人,在王建手下應是頗受信用之輩吧?不知道兩位的忠誠經不經得起誘惑。王建現在騎虎難下,驟然被朝廷發難,破口大罵之余,對部下的猜忌心肯定會水漲船高。
就算王、張兩個人忠得發紅冒紫,賊王八時不時也得自問:這兩個家伙是不是有反意?
杜讓能那群老家伙這么做,也是在利用武夫的野心。如今王建四面皆敵,草頭王不被地方承認,手底下的人能沒點想法嗎?
以朝廷目前有限的實力,對于蜀中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在順其自然的基礎上見縫插針,以挑撥離間。要是像歷史上那樣,王建已成氣候,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么陰謀詭計都是然并卵。
另外,岐、邠、華三鎮覆滅,這大片沃土得考慮下用什么策略治理。總體思路,李曄有——最大限度上避免新的割據產生。細節上,還待斟酌。
還有一個肥得流油的同州,還在王行瑜的黨羽手里。打,有點難,蓋因北面毗鄰河中,直接對同州動手會引起王氏家族的忌憚,可能會導致地緣沖突——光啟年三鎮進犯長安的教訓,不可不鑒啊。
這事,或許可以請岳父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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