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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第61章 朝堂在皇帝
韓勛被陣斬,亂軍士氣大挫。
圣人也是輕輕一掐手,老子等你們狗急跳墻很久了!
“殺!”丹鳳門樓上不知是誰先帶頭喊了一聲,現場就炸裂了。
“滅了這幫狗奴內豎!”
“宰一個中常侍,怕不是要賞絹百匹?”
“殺!”龍捷軍使劉仙緣策馬而出,身后大隊騎卒獠牙畢露,振槊大喝:“殺殺殺!”
丹鳳門霍然洞開。
晦暗不明的狹長甬道內,密密麻麻的龍捷騎士呼嘯而出,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捅進冷凍的牛油。
從他們背后源源不斷跟上的步兵也是鼓噪震天:“滅了神策軍!!!”
人人養尊處優,被中官們養得鮮衣怒馬卻不識戰陣,還對圣人喊打喊殺——神策軍是什么人呀!正常規定的物資兵甲被中官克扣,卻要去面對白刃,這又是什么人哪!
就讓這群內豎永遠斷子絕孫吧。
嘭,兩軍撞在一起,刀槍立刻互捅,叛軍陣腳急速后退。遍地是血,被戰馬踐踏的各種殘骸撒滿地板。
兒郎們都不愿意死戰嗎!
盾牌后,韓全誨見底下軍士混亂,隱隱已有敗象,忍不住大罵連連。忙催促假子們頂住,大喊道:“昏君受驚遁走了,將士們奮勇向前,事成后,大盈、瓊林庫的財貨任爾輩自取。”
“誰說朕跑了?”丹鳳門上卻響起圣人的勸告:“神策軍是朕的爪牙,念在你們被中官蠱惑的份上,速速回營待命吧,朕只誅殺惡奴。”
被帶到這里來到的,基本上都知道是要干什么。圣人也不指望一言倒戈亂軍,挑撥一下他們的情緒,順帶鼓舞守軍士氣——皇帝沒跑。
“殺——!!!”從直軍武士一排排涌上,怒吼著持槊刺殺。
五千余龍捷騎士則已經沖入陣中與亂軍絞殺在一起,叛軍拼命維持著隊形,且戰且退——不是他們不想潰散,對方有騎卒,一旦隊伍崩潰,就是待宰豬羊。
兩千余晉人則三五成群,專揀軍官下手。
朱邪吾思在丹鳳門上張弓放冷箭,一氣開了七弓,竟撂倒四名敵軍。
“呼……”看著喘著粗氣,胸脯隨著粗重呼吸劇烈起伏的朱邪吾思,圣人握了握她的手。
巾幗!
正待說些什么,突然一聲炸喝在東廣場方向響起:“十軍十二衛觀軍容使來也!”
接著,就聽到一個武夫高喊:“休走了叛軍!”
說話的正是西門重遂部將——上宸軍兵馬使李彥真,騎在馬上老遠就沖叛軍射出兩箭。身后是涌動的黑潮和滔天的喊殺聲,無數披堅執銳的甲士正從東西兩邊向丹鳳門包抄而來。
緊接著就看到丹鳳門外也是黑煙沖天。
西門重遂假子西門曦、西門釗、西門無羈、西門奐等人正率大軍焚起承天門,砸得宮門砰砰巨響。
“軍容使也來了!保國、佑圣、龍虎三軍到了!”丹鳳門上侍衛、妃嬪、大臣齊聲叫喊。
“軍容至矣!”搖搖欲墜的叛軍爆發出無可遏制的驚慌。
跟著中官攻殺皇帝是高收益的事業,但高收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
現在,高風險到了。
眼見西門重遂那屠夫調兵圍殺,叛軍斗志崩潰,有的東奔西跑被殺死,有的蹲在地上投降,有的回頭去張望中官們,卻哪里還有韓全誨、劉季述、駱全瓘之輩的人毛?
“關閉國門,大索全城!”龍捷軍劉仙緣、張季德等將領并不管被圍住的叛軍,立即勒令沒藏乞祺等列校換馬,帶1000騎去追殺韓全誨他們。
“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李彥真策馬來到樓下,沖圣人抱拳。見圣人擺手不怪,又指著叛軍問道:“陛下,造反的神策軍怎么處置?”
五千余人殺得還剩兩千多,已被趕來的大軍團團包圍,眼神里流露出驚恐。聽到李彥真這話,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把兵器放低,等待圣人赦免。
眼見叛軍陸陸續都在丟棄戰具,圣人當機立斷,一揮袖,轉過身去!
“殺——!”于是保國、龍虎、佑圣諸軍將士踏著整齊的步子,持槊奮力刺出,陣中同時拋射出蝗蟲箭雨,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殺叛亂的神策軍。
丹鳳門流血成川,殘肢斷臂鋪滿青石板,人頭滾滾。嚎叫、告饒、咒罵聲震耳欲聾,比剛剛交戰時的動靜還要刺耳甚多。
“陛下,大局已定,須得從速平風波。”太尉杜讓能提醒道。
如今韓全誨等人戰敗而逃,失去軍隊的信任,又鑄成大錯,西門重遂也臥病在床,北司群龍無首,想要整治收權只需一道詔書即可。在此之際,圣人的態度尤為關鍵。
而圣人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又取決于西門重遂。
這大半年下來,杜讓能等人都明白圣人對西門重遂又愛又恨的復雜心情。皇帝若是還想借助西門重遂的勢力共御外敵,那杜讓能當然就是柔和說辭——但誅主惡,余者不問,避免西門重遂兔死狐悲,心生恐懼,對圣人充滿警惕。
若是圣人決定就此自立門戶,不再看西門臉色,那朝臣就得對北司窮追猛打,將組織叛亂的中常侍連根拔起,黨羽一概清算到底,將這塊危及肺腑的爛肉剜個干凈。
“陛下……”大臣們輕聲呼喚。
圣人在心頭快速盤算了一番利弊得失——韓全誨之輩既然能一言煽動神策軍造反,西門重遂也能讓自己的兵馬鬧騰,不可因為這件事刺激到老豬倌。
即便老豬倌沒有韓全誨他們那樣的想法,也得造成有來對待,來戒備。再者,這一番內亂死傷又是上萬人,又消耗了朝廷整體上的一口元氣。
故而除非萬不得已,圣人不愿意和西門重遂作對——朝廷再經不起幾次內斗了。朱溫一統中原,馬上又要占領徐、鄆、青、濟。李克用在河北連遭重創,很快也會被朱溫揍得鼻青臉腫。楊行密橫掃江南,蜀中外宅郎與王建殺得尸山血海……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盡可能爭取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從速著眼于外。
至于受氣憋屈。
個人榮辱得失比諸百姓煎熬,社稷興亡繼絕,實在是微不足道。
想到這,他迅速當著在場公卿表態:“今日之事,出于自保。”
然后召來翰林院獨孤損、韓偓、趙光裔三學士,讓他們攜帶筆墨符印去軍容府上,請老豬倌發落叛逆——得到意見后,就地草詔——這等于是將生殺大權付于老豬倌,讓他這北司首腦自行清理門戶。
西門重遂愿意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圣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吏部侍郎崔聞言,忍不住低聲勸諫道:“除惡務盡,否則內豎反撲……”
不待他說完,圣人便舉起右手制止:“朝堂在皇帝——”
聞言,群臣一肅,這是隱晦的不滿和訓斥了。
“臣糊涂。”崔長嘆一聲,退下——看來中官們的評價沒錯,圣人獨立之志,蠢蠢欲動。
為著裨補缺漏,圣人從不拒絕左右進言,但這不意味著什么事都要與大臣拉扯。崔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也很理解——南衙北司纏斗百年,仇深似海,想報復很正常。
但在眼下這個關頭,在他根基還不是那么穩固的情況下,勸他對宦官來個趕盡殺絕,實非忠臣所為。
順宗不顧形勢,重用八司馬,落得個暴死的下場。文宗聽信鄭注、李訓之輩宵議,被幽禁致死,這也是柳宗元、王叔文、鄭注、李訓等人被定性為奸臣的原因。
臣不密則失身,何況牽連君父?
“圣人……”看著帷幕間溫柔如水的李郎嚴肅著臉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朱邪吾思啞然一笑——很好。
但這也讓她感到擔憂——太強勢的君王于河東不利啊……雖然現在的圣人出于各種原因相當低調,但不經意間還是會顯露出乾綱獨斷的氣息——比如剛才那句話,朝堂在皇帝。
延壽里,十軍十二衛觀軍容使西門重遂府上。
老豬倌抱病議事,元公訊、郗廷玉、張承業、劉希彩、賈徽等中常侍濟濟一堂。
看到三位翰林學士帶著符印趕來,西門重遂便知道這是圣人對自己的安撫——圣人心里有數,他既慶幸又寬慰。
他病得很重,自感余日無多,已經沒有控制圣人的必要了——像仇士良那樣功成身退,方為天道。
再則,以他對圣人“委身事賊”性情的了解,不是甘為人下之主。
從韓全誨之輩叛亂失敗來看,圣人也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中官想要像以前控制列圣那樣拿捏他——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隨著朝政發展,其威權還會繼續攀升。
那么,在家族無人能扛起大梁的情況下,肅宗以來輝煌百五十年的西門氏家族,不能在自己死后在圣人的報復下毀于一旦。
既然控制很難,也沒機會再控制,那就算了吧。
與圣人互相斗爭,彼此算計利用的畸形關系,隨著他這一場久病和韓全誨等人叛亂的失敗,終于要在今日宣告瓦解。
西門重遂既有些感慨,又遺憾——小天子被自己折辱那么多次,卻忍得下來,還見縫插針利用自己。這份頑強而機靈的心智,難得,與以前的愛恨突然判若兩人。
若不是病得藥石無醫,他真想看看圣人最終能走到哪一步。
很快,眾人就韓全誨之輩叛亂達成一致意見,翰林學士韓偓、獨孤損、趙光裔現場草制。
隨后尚書省派出十余路謁者,將制書送到韓全誨等人家中,宣告軍容命令。
勒令內莊宅使韓全誨自殺,其諸假子則被罷職歸家,未得允許不許外出。由飛龍使張承業改任內莊宅使一職,統領北司財政事務。
勒令宣徽使景務修自殺,由掖庭局女官宇文柔暫代宣徽使,掌藩鎮進奉寶物及宮人遷補。
等等安排不一而足。
其余賊人,比如兩軍中尉劉景宣、駱全瓘。事敗后,部下作鳥獸散,帶著余眾在逃往軍營的路上被英武軍捕獲,當場殺死,傳首丹鳳門。
豐德廟使宋道弼倒是有種,在傳制謁者到來之前就在家中飲藥——與其被謁者持制羞辱逼迫,倒不如自己體面。
御衣膳食國寶使王仲先、內樞密使劉季述等人與韓全誨帶著千余人準備逃往藩鎮避難,奈何龍捷軍騎卒窮追不舍,狼狽躲進香積寺抵擋,不知道下場如何。
一場威權拉鋸,在主仆各自的權勢消長下緩緩落下帷幕。
神禾原西畔。
香積寺坐北朝南,地勢險要,南臨滈河,西傍潏水,北接秀麗樊川,滈河與潏河匯流縈撓于西南,子午大道過其東側。故而,一直乃是駐兵之地。及至眼下,朝廷在這也有神策軍駐防——左軍中尉劉景宣的假子劉繼竜帶兵千余人守在這。
韓全誨、劉季述、王仲先被龍捷軍一路追殺,且戰且退躲了進來。
先前在東市抄略的閻圭、劉繼晟、王行實等將領看到中官失敗,攻打丹鳳門的神策軍被屠戮一空,頓時知曉沒有被赦免的機會。于是與王從訓草草打了一仗后,也帶著四千余人逃來,合兵固守。
此刻,寺外已是旌旗如云。密密麻麻的軍卒在邊角窺伺,不斷向內射箭,大隊甲士持槊而入,奮力刺殺。入目所及,到處都是熊熊焚燒的大火和竄逃慘叫的人影……
凄厲的牛角聲彌漫山谷,騎卒呼嘯沖擊,步兵無可阻擋地傲慢闊步,恍如黑潮沖刷。若隆隆悶雷,又如怒濤撲擊。長劍鏗鏘作響,箭雨鋪天蓋地,喊殺與嘶吼直使附近百姓渾身顫抖,整個佛門清凈之地都被野蠻的氣息所籠罩湮滅
叛軍一路奔波,體力消耗太劇烈,面對一波波兇猛的攻勢根本無法抗衡。
黃昏時分,香積寺看得見的建筑全部被燒得黢黑。山門、大雄寶殿、法堂,碑廊、天王殿、寢房,到處都堆滿了一摞摞的尸體。血水匯集成溪,從臺階上嘩啦啦地奔流不息。濃郁的血腥與煙霧混合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萬歲!萬歲,萬歲……”六千余叛軍被屠殺殆盡,軍士們嬉笑怒罵,砍裂尸體宣耀武功。
唯有高高的舍利塔未被攻破。
韓全誨、劉季述帶著百余名長安俠少還在做困獸之斗,大軍在塔下堆滿柴草,點起大火試圖將藏在塔里的賊人燒死。濃煙高溫之中,俠少們哭喊嚎叫,如下餃子一般從舍利塔上墜落。
衣衫襤褸的韓全誨捂著血淋漓的半邊臉,嘶聲大叫:“世上豈有如此負心門生天子!李曄小兒可敢讓我去見他?”
軍士們哈哈大笑,一邊添柴加火,一邊哄鬧道:“那你下來呀!”
同一時間。
內侍省大殿寬闊而晦暗,香燭白煙繚繞,列圣的牌位高高供奉在神龕里,像是坐在陰影里的一個個人。但這些陰森的幽魂今天失去了威懾力,一群人在他們的俯瞰下做出褻瀆之事。
省門圓圓敞開,任外面的光線照進來,讓列圣的神位清楚地顯露在眾人眼中。一排排宦官由遠及近五體投地在木板上,看他們吊膽提心的表情,就像馬上被宰殺給列圣享用的貢品。還有諸多小黃門,跪在省中嚶嚶嚶的抽泣。
一名破口大罵的中常侍被武士左右架住胳膊,身姿柔美的女官從背后看準位置扎進刀,按著肩膀上下用力,緩緩劃開一條大口子。待差不多了,把手伸進去在里面摸索。
然后,一用力——啊的一聲慘叫,紅彤彤的心臟被攥了出來。
“呵呵,噬主的家奴,要施以剖心之刑。”女官笑容猙獰,將心臟隨手放在托盤,抽出匕首走向下一個人:“圣人饒得你們,吾屬卻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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