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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三百二十八章 雪刃藏鋒禍已萌
探春小臉兒煞白,刻下摟在陳斯遠懷里。乜斜一眼瞥去,便見那馬車四分五裂,頓時唬得心下怦怦亂跳。
再抬眼,便見陳斯遠蹙眉凝視,旋即垂首關切道:“三妹妹可還好?”
探春性子闊朗不輸男兒,平素最喜的便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陳斯遠素日行事溫潤,危難之際又奮勇而出救了自個兒,她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心下頓時便生出一縷情愫來。
怔神之下,探春一時間盯著陳斯遠沒回話兒。待陳斯遠又問了一嘴,這才回過神來道:“我,我無妨。”
陳斯遠翻身下馬,將探春抱下大青馬來,將其交給沖上來的丫鬟、婆子,又朝著遠處的慶愈喊道:“看著那車夫!”
慶愈扭著那車夫胳膊,急急回了一嘴。陳斯遠扭身便往出事地點走去,那四分五裂的車廂前頭,是兩匹兀自哀鳴不已,眼看就活不成了的騾馬。
探春兀自驚魂未定,任憑丫鬟、婆子胡亂檢視,只一直盯著陳斯遠到得地方蹲踞下來,開始檢視馬股。
此時鳳姐兒已然與平兒跑了過來,一把拉住探春道:“探丫頭如何了?”
探春白著一張小臉兒搖了搖頭,又緊忙道:“平白無故的怎會驚了馬?鳳姐姐快拿了那車夫審問。”
鳳姐兒柳眉倒豎,粉面含霜,怒叱道:“三妹妹不說我也要好好兒審一審。來呀,去將那車夫給我提了來!”
此時李紈、迎春也尋了過來,迎春問過探春幾句,又見陳斯遠蹲踞在前頭眉頭不展,頓時心下有了幾分猜測;李紈不知緣故,立馬與鳳姐兒道:“弟妹,此地人來人往,當街審問只怕不妥,我看莫不如將人帶回去好生審問一番。”
鳳姐兒一琢磨也是,刻下闔府女眷都在街上,總不好一直留在此地耽擱了。正待發話,那邊廂陳斯遠已然快步而回,鳳姐兒立馬迎上前問道:“遠兄弟可有什么發現?”
“二嫂子且看!”陳斯遠探手展示,便見掌中一枚四寸有余的長針,其上還沾染著血跡。
鳳姐兒蹙眉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左側騾馬后腿側面尋見的。”
鳳姐兒愈發著惱,罵道:“好個悖主的狗奴才。來呀,將那車夫綁了堵住嘴,回去定要好生審問一番!”罵過,又與陳斯遠道:“虧得遠兄弟身手了得,不然探丫頭這一回只怕就險了。”
陳斯遠點點頭,也知此時不便多說,又瞧了一眼探春,臨別之際與迎春對視一眼,這才翻身上馬。
車禍之地自是留下了奴仆處置,余下人馬兜轉而行,繼續朝著榮國府回返。
后頭馬車里,賈母得知此事,頓時好一通誦念‘阿彌陀佛’,心下自是后怕不已,卻只當是個意外,還好三丫頭無恙。
大丫鬟鴛鴦伺候著老太太,心下卻狐疑不已。這榮國府規矩大,出行之際總會檢視周全,所用馬匹都是精挑細選,斷不會出現這等驚馬之事。且方才撩開窗簾觀量,遙遙瞥見遠大爺守在事發地蹲踞查看,說不得此番并非是意外?
鴛鴦伺候了賈母幾年,主仆兩個自是知根知底兒,眼看鴛鴦神色有異,賈母頓時心下凜然。
暗忖這探春本是養在王夫人房里的,只因鳳姐兒與王夫人爭斗掌家之權,這才被王夫人推出來管家。不料王夫人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打探丫頭管家,行事剛正不阿,懲處有度。因秉公持家,竟屢屢打擊王夫人一脈,自是惹得王夫人大怒不已。
奈何這人選是王夫人推上來的,總不好食言而肥……莫不是此番王夫人便要算計了探丫頭,將那管家的差事重新奪回來?
賈母越琢磨越有可能,便問道:“鴛鴦,方才太太……大太太可下來查看了。”
鴛鴦正待回思,車內的琥珀就道:“回老太太,我方才瞧了,大太太挑開窗簾瞧了一眼,太太處倒是安穩,只打發了玉釧兒過去查看。”
賈母頓時蹙眉不已,心下不由得想起早前寧國府斗得腥風血雨的模樣。也是賈敬避禍城外,臨行之際將各處姬妾處置了個干凈,寧國府這才重新太平下來。
這二兒媳如此行事,鳳姐兒又是個要強的,二者爭斗起來,豈不是要重演寧國府舊事?
奈何王夫人仗著元春與王家的勢,行事愈發無所顧忌。且鳳姐兒與王夫人的性子都不是那等能忍的,只怕這爭斗挑起來,便再難以平息。
賈母年事已高,自知沒幾年好活,總想著將禍端彌合下來。至于她死后……活著尚且管不了,又哪里管得了死后的事兒?
忽而又想起先前王夫人提及張金哥之事,賈母頓覺中計。此番若是探丫頭被拿了管家差事,鳳姐兒又耽于與那張金哥內斗,這府中哪里還有人制衡得了王夫人?
老太太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還不等其拿出對策來,車行便已進了榮國府。
鳳姐兒當先下車,立馬尋了管事兒的仆役吩咐道:“將那車夫拿到向南大廳,我倒要好好兒問問,這刁奴哪兒來的膽子敢謀害府中姑娘!”
當下便有幾個壯碩仆役將那車夫押送過來,車夫吐出口中帕子叫屈道:“二奶奶饒命啊,小的從未做過謀害姑娘之事啊!”
此時王夫人、邢夫人與薛姨媽也湊了過來,王夫人就道:“鳳丫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鳳姐兒冷笑道:“太太方才不是打發玉釧兒問過了嗎?這刁奴不知為何起了歹心,竟用長針刺入馬股,這才導致騾馬驚了。”
那邊廂,儀門角門處早有豐兒等候,遙遙招呼幾聲兒,平兒緊忙湊了過來。待聽豐兒三言兩語說過,頓時臉色驟變。
回身到得鳳姐兒身前,待鳳姐兒交代過,便攏手附耳低語了幾句。那原本氣惱的鳳姐兒頓時愣神,繼而狐疑著瞧了平兒一眼。
平兒趕忙道:“奶奶,豐兒就在角門,奶奶一問便知。”
鳳姐兒鳳眸含怒,拂袖道:“好啊,你二爺是長進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納了個什么貨色!”
那邊廂的賈母才下車,眼看鳳姐兒著惱,心下情知不好,緊忙打發了鴛鴦、琥珀去攔。
王夫人見鳳姐兒撒潑要往里闖,心下頓時得意不已,便吩咐道:“將那車夫拿到向南大廳去,我要親自審問。”
周遭丫鬟、婆子與仆役一道兒應下,呼喝著朝向南大廳而去。此時王夫人才與薛姨媽湊到鳳姐兒左近,王夫人故作納罕道:“鳳丫頭這又是鬧哪樣兒?”
便有檀心說道:“太太不知,二奶奶得了信兒,說是璉二爺趁著大家伙去能仁寺燒香,竟抬了一房姨娘過門,這會子便惱了!”
薛姨媽猛地冷眼看向王夫人,心下冰涼一片,只覺這好姐姐果然狠辣,此番是拿在了鳳姐兒的七寸啊;后追上來的邢夫人還不明所以,聞言訝然道:“什么?還有這種事兒?”
邢夫人沒什么城府,若不是當著眾人的面兒,只怕早就掩口而笑了。她素來與鳳姐兒不和,最愛看鳳姐兒吃癟。
賈母由丫鬟扶著已然到了近前,拄著拐杖道:“鳳哥兒你也莫惱了,仔細鬧沒了夫妻情分!”
鳳姐兒頓時哭道:“老太太這話我不愛聽,上回秋桐之事,過后秋桐便到了二爺房里。二爺想要納妾,我幾時攔阻過?如今這算什么,趁著我不在偷偷摸摸往家里抬了姨娘,傳出去讓外頭人怎么說我?”
賈母立時道:“這事兒璉兒做的不對,可再如何也木已成舟了,你總不好今兒個就鬧。我做主,明兒個好生責罰了璉兒,定要給你出一口惡氣!”
鳳姐兒啜泣著掃視一圈兒,眼見賈母蹙眉憂心,王夫人、薛姨媽冷眼旁觀,邢夫人更是幸災樂禍。看罷鳳姐兒心下一涼,心道此事哪里就這般湊巧了?那賈璉素來畏懼自個兒,若不是有人為其做主,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賈璉怕是也不敢如此作為。
目光又停在賈母面上,見其面上隱隱有愧疚之色,頓時心下愈發冰涼。是了,此時沒老太太做主,賈璉哪兒來的膽子偷偷抬了姨娘回來?
賈母又道:“今兒個你暫且來我房里,不去受那個嫌氣!等明兒個我尋了璉兒好生過問了,那姑娘若是良家,便安分守己做一房妾室就是了;若是個狐媚子,我做主徑直發賣出去。不拘如何,總不會讓旁的越過你去!”
鳳姐兒大哭不已,情知此事再難挽回,再鬧下去讓王夫人等瞧了笑話不說,只怕也會違了賈母之意。當下便順勢應承下來,一路哭哭啼啼先行往榮慶堂而去。
賈母還停在儀門處,掃量王夫人一眼,心下忌憚不已。見一應姑娘都下了馬車,朝著這邊廂湊過來,賈母尋見探春便問:“探丫頭如何了?”
侍書扶著臉色蒼白的探春道:“回老太太,我們姑娘不曾傷到筋骨,就是有些嚇到了。”
賈母吩咐道:“快扶三丫頭回去歇息。”頓了頓,一眼瞥見方才與門子余六說過話兒的陳斯遠,賈母便發話道:“今兒個這事兒出得蹊蹺,偏生太太是個急性子,遠哥兒素來周全,你便幫著太太將此事審問個明白。”
陳斯遠上前拱手應下,又朝著邢夫人遞了個眼神兒,道:“老太太,此事干系重大,我看不如讓姨媽也一并聽聽?”
賈母略略思忖,便知陳斯遠之意。如今大房、二房水火不容,邢夫人是個心眼兒小的,巴不得給二房添堵呢,有其旁聽,斷不會讓王夫人胡亂遮掩過去。于是便頷首道:“也罷,那大太太也去聽聽。”
邢夫人還是頭一回被老太太點將,頓時樂呵呵道:“老太太放心,我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賈母點點頭,這才蹣跚著,任憑鴛鴦、琥珀兩個大丫鬟攙扶著,往榮慶堂而去。那邊廂還有個哭哭啼啼的鳳姐兒等著其安撫呢。
王夫人暗自深吸一口氣,緊忙瞧了玉釧兒一眼,眼見玉釧兒悄然搖了搖頭,這才道:“那我先走一步,待換過衣裳再去向南大廳。”
陳斯遠拱手相送,待王夫人等進了儀門,身旁的邢夫人就啐道:“哪兒來的那般多臭毛病。哥兒快走,咱們先下手為強,定要好生審一審那車夫。”
陳斯遠卻苦笑道:“只怕是查不出什么了。”
“哈?怎么說?”
陳斯遠道:“太太既然敢先回去更衣,只怕線索一早兒就掐斷了。那長針未必是車夫的首尾,沒準兒下手的另有其人。”頓了頓,探手將小廝慶愈招呼過來,吩咐道:“你最近盯著李貴,看看此人外出都與什么人往來。”
慶愈拱手應下自不多提。
刻下鶯鶯燕燕早已進了內宅,陳斯遠方才與邢夫人過儀門到得向南大廳里。那車夫早已被五花大綁,這會子搗頭如蒜,痛哭流涕。
邢夫人不等王夫人來,便命人先打了二十板子,誰知那車夫竟咬死了全然不知。
等王夫人到來,眼見車夫屁股血肉模糊,便道:“府中向來寬和待人,可不好鬧出屈打成招的慘劇。若無明證,不可再對此人動刑。”
邢夫人正要開口陰陽怪氣,誰知陳斯遠卻搶先開口道:“太太說的是,我看這車夫不如先行看押起來,等回頭尋了明證再行定奪。”
王夫人頷首道:“那就依遠哥兒所說。”
說罷一擺手,仆役便將那車夫押解下去,車夫一路高呼冤枉自不多提。
王夫人起身別過,領著玉釧兒、檀心等便往后頭而去。
內中各色丫鬟、婆子退下,唯余下陳斯遠與邢夫人。那邢夫人啐道:“虧得我先讓人打了二十板子,不然豈不平白便宜了那狗奴才?”
陳斯遠四下掃量一眼,苗兒、條兒兩個緊忙退后幾步守門前。陳斯遠便湊過來低聲道:“此事雖查無實據,可只怕老太太心下早有猜想。今日三妹妹車禍,璉二哥又在今兒個納了妾,樁樁件件分明是對著二嫂子來的。
你近來多往老太太跟前走動,別跟二嫂子置氣,說不得便能得了好處。”
邢夫人蹙眉道:“我如今也看明白了,論耍心眼子,只怕兩個我捏起來也不是弟妹與鳳丫頭的對手。我便是得了好處又有何用?還莫不如守著四哥兒呢……是了,那事兒……你琢磨得如何了?”
陳斯遠道:“已有了成算,他是不是素日里吃藥酒?”
邢夫人不迭點頭道:“他虧空了身子骨,每日都要飲一盞藥酒……”說著忽而乜斜陳斯遠一眼,歡喜道:“莫不是……要在那酒里做手腳?”歡喜過后又蹙眉不已:“不大好吧?萬一要讓人查出來可怎么辦?”
陳斯遠低聲道:“都說了,我早有萬全之策,此時不是說話之地,明兒個你尋個由頭來我那清堂茅舍一趟。”
邢夫人應下,這才領著苗兒、條兒而去。
陳斯遠送別邢夫人,不由得悵然一嘆,這才蹙眉往后頭大觀園而來。
一徑到得自家門前,便見院兒中鶯兒正與紅玉嘀咕著什么。一看便知,只怕寶姐姐連衣裳都不曾換過便來了。
陳斯遠心下一暖,當即大步流星往內中行去。
啪——
王夫人一拍桌案,兀自惱怒不已。心下暗自腹誹,本道夏金桂是個貼心周全的,誰知此番竟出了錯漏,探丫頭不傷筋骨不說,自個兒還要費心善后。
此時檀心入內回道:“太太,夏姑娘來了。”
王夫人陰沉著一張臉,情知不好因此事怪罪夏金桂,便深吸一口氣道:“讓她進來吧。”
檀心應下,不待往外頭傳話兒,便有玉釧兒引著夏金桂繞過屏風進了內中。那夏金桂上前見了禮,抬眼觀量了一眼王夫人神色,待屏退左右,這才上前說道:“那長針是射在了車轅之上,騾馬奔走之際便會倒扎進股,吹箭藏于掌心,李貴說不曾引人懷疑……太太放心,此事定不會牽連了太太。”
“嗯。”王夫人應了一聲兒,心下稍安。
夏金桂又低聲道:“只可惜那姓陳的橫插一杠,不然此事就成了!”
是啊,要不是陳斯遠當時縱馬舍命相救,探春便是不死也得脫層皮,哪里還會完好無恙?
王夫人著惱道:“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如今竟來壞我的好事兒。且等著瞧,來日我定給他個好兒!”
夏金桂見成功將怨憎轉移到了陳斯遠身上,這才溫聲細語道:“太太也不用太急,我方才瞧過三姑娘,太醫說受的驚嚇不輕……這沒準兒,就病了呢?”
“哦?”王夫人思量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問道:“方才是哪位太醫給探丫頭診治的?”
夏金桂笑著道:“是胡太醫。”
胡太醫素來是王夫人的人,夏金桂既說探春受了驚嚇,那想來夜里高熱不退也是尋常。不用旁的,只消探春纏綿病榻幾日,這管家權便能易主了。
王夫人便笑著道:“也是難為探丫頭了,你囑咐胡太醫,給探丫頭開幾副安神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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