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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三百二十三章 寶茶、好事近
卻說這日下晌又是一場大雪。
馬車轆轆,鳳姐兒與平兒端坐馬車之內。內中點了熏籠,其上放置了沉香,鳳姐兒捧著個手爐隨著馬車搖晃。
平兒就道:“奶奶,方才那掌柜的說,左近要新開兩家工坊,也要制咱們的物件兒。聽說兩處工坊背后都不簡單,這豈不是與奶奶搶生意?”
鳳姐兒冷笑道:“也就是如今榮國府不比當初,倒退二十年,哪里容得下這等宵小張狂?”
平兒憂心道:“本月還好說,等到了正月,那兩家工坊開起來,只怕……”
鳳姐兒也蹙眉憂心不已,隨即嘆息一聲兒道:“回頭兒我尋遠兄弟討個主意去。這工坊也有他的股子,總不好不管。”
平兒笑道:“奶奶怕是忘了,遠大哥早將股子轉給林姑娘了。”
鳳姐兒乜斜一眼,也笑著道:“還不是一樣?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罷了。可惜林丫頭身子骨還不大行,不然每次來還能有個伴兒。”
平兒悶頭給鳳姐兒斟了一盞茶,鳳姐兒接過一飲而盡,忽而想起賈璉來,問道:“你二爺這幾日怎么又不見人影了?”
平兒嗔怪道:“奶奶還說?昨兒個二爺興沖沖的來,被奶奶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哪里還敢來觸霉頭?”
鳳姐兒蹙眉不語,蓋因昨兒個的確有些腹痛,又想起賈赦、賈璉父子倆共用秋桐,頓時心下惡心得不輕。她找補道:“我不是讓他去找你了嗎?”
平兒抿嘴也沒了言語。心下覺著再往下說下去,只怕會愈發別扭,平兒便轉而道:“是了,說來也奇,二姑娘這些時日總是四下走動,也不知為了個什么。昨兒個下晌,三言兩語的便送了我一副赤金累絲鐲子。”
鳳姐兒道:“她也不容易,大老爺不親,大太太不喜,在府中也沒個人照應。你往下傳話兒,往后咱們的人可別為難二妹妹。”
平兒道:“不用奶奶吩咐,這事兒我一早兒就吩咐下去了。”
說話間馬車忽而一頓,便有外間的小廝道:“奶奶,遠大爺摔了!”
主仆兩個對視一眼,平兒緊忙打了簾櫳出去查看。鳳姐兒也挑開車簾觀量。此時業已進得內城里,鳳姐兒遙遙便見前頭圍著一群人,又有一匹瘸了腿的馬在打滾。
少一時,簾櫳挑開,便見一身狼狽的陳斯遠灰頭土臉的進了馬車里。
鳳姐兒訝然道:“遠兄弟這是怎么弄的?”
陳斯遠哭笑不得拱手見禮,道:“甭提了,真真兒是人有失手、馬有漏蹄,我打燕平王府回來,騎馬走得好好兒的,誰知突然摔了一跤。”
鳳姐兒道:“可要緊?傷沒傷到骨頭?”
陳斯遠揉著右胳膊與右側胯骨道:“想來是沒傷著,就是有些疼。”
鳳姐兒舒了口氣道:“遠兄弟也是的,下雪天騎的什么馬?往后還是坐車吧。”
陳斯遠笑道:“原就是這般打算的,只是今兒個一早太太去了王家,府中馬車一時不夠用。”
鳳姐兒這才沒說什么,忽而又瞥見陳斯遠的右手一側破了大塊的皮,血刺呼啦的,頓時蹙眉道:“怎么還傷了手?平兒,快給遠兄弟先包上。”
陳斯遠揚手瞧了瞧,笑著道:“不過是一點皮肉傷,無妨,過幾日也就好了。”
鳳姐兒卻道:“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遠兄弟怕是不知,前幾日有個屠戶自個兒不小心傷了手,沒幾日竟就病死了去。”
破傷風啊,放這年頭兒真是無藥可醫。
平兒扯了一方干凈帕子來,先為陳斯遠擦去雪泥、浮土,這才另尋帕子包扎起來。
鳳姐兒這才說起工坊的營生來。聽聞新起了兩座工坊,陳斯遠略略蹙眉,說道:“這是眼紅的找上門來了。”
鳳姐兒冷笑道:“可不是?聽說那兩家先前都是造輪胎的,因著不好賣,這才改做咱們這些東西。”
陳斯遠道:“這也簡單,我今日剛給王爺上了一策,保準不過多久,這輪胎比照先前還要紅火。”
鳳姐兒頓時歡喜著追問,陳斯遠簡短截說,將輪轂事宜說了一通,頓時惹得鳳姐兒暗自歡喜。
這沒了搶食兒的,自然能多賺一些錢。
“這就好,這就好。”鳳姐兒笑著與平兒道:“你瞧,我方才說什么來著,遠兄弟一準兒有主意。”
平兒也笑道:“遠大爺還想在了頭里去,都不用奶奶去說了呢。”
鳳姐兒扭頭看向陳斯遠,道:“遠兄弟,這眼看到了年底,依著你的話,正月里放半個月假,這分紅——”
陳斯遠擺手道:“二嫂子若是急著用錢,就拿一些分紅。我是想,趁此之際先將工坊規模擴大。只有規模大了,這本錢才會降下來。來日再有不長眼的,咱們也能以本傷人。”
鳳姐兒盤算著,她手頭還有個一千多兩銀子,傍身用夠了。這工坊擴大了,來日自然幾倍的賺回來,分紅留在手里莫不如投進去呢。于是便笑著道:“好說,我也不大缺銀子,那便依著遠兄弟的話,先擴建招人?”
此事就此定下,過得半晌,外間有小廝來回話。平兒便道:“奶奶,快到寧榮街了。”
這叔嫂同處一室傳出去不大好,陳斯遠干脆拱手作別,下得馬車來,打榮國府后門進了園子。
一徑回到清堂茅舍,便聽得房中歡聲笑語。入內繞過屏風打量一眼,便見寶琴正與五兒翻著花繩。
見了陳斯遠,二人緊忙過來迎。
那寶琴一襲粉紫鑲邊淡紫折枝梅花紋樣緞面圓領褙子,外穿白色交領襖子,下著米黃長裙。頭梳小髻,鬢插蝴蝶步搖,瞧著分外嬌俏。
陳斯遠拱手笑著道:“琴妹妹怎么來了?”
寶琴笑著道:“昨兒個從邢姐姐處借了一卷抄本,原本只以為遠大哥詩詞做得好,不想話本子寫得也極好。”說著身子略略前傾,指著自個兒的眼白道:“你瞧瞧,我熬了半宿,看完只覺回味悠長。今兒個哥哥送了些鹿肉脯來,我便給遠大哥送一些來,順道問問那后續到底是怎么樣的。”
陳斯遠邀其落座,道:“不過是涂鴉之作,先前倒是想著續上,誰知如今竟不得空。”
寶琴又道:“還不止呢,前兒我聽姐姐說,遠大哥寫了本四洲志?”
四洲志啊,寫得斷斷續續,約莫明年能寫完就不錯了。
陳斯遠道:“寶妹妹連這都說了。”
寶琴小狐貍也似笑著道:“總是堂姊妹,姐姐嫻靜豁朗,自不會對我藏著掖著。”
此時五兒才瞥見披風上破了個口子,又見陳斯遠半邊兒身子臟了,頓時蹙眉道:“大爺這是怎么弄的?”
寶琴趕忙瞧了一眼,掩口道:“可是摔了?”
“別提了,馬有漏蹄,走著走著摔了一跤。”
寶琴與五兒湊過來仔細過問,聽聞陳斯遠胯骨與胳膊有些疼,五兒緊忙去尋前頭太醫討藥膏。
五兒才走,許是方才平兒不曾系緊,那右手上裹著的帕子便掉了下來。寶琴一把抓住陳斯遠的手,見其上滿是擦傷,頓時蹙眉道:“連手都傷了?疼不疼?”
這個茶言茶語的小丫頭,又跑這兒跟自個兒演。只是有些古怪,素日里只有寶姐姐在時,琴妹妹才會茶言茶語,怎么如今改了方向,朝著自個兒來了。
陳斯遠便道:“不過些許擦傷,過幾日就好了。”
寶琴道:“那遠大哥真厲害,我這人最是怕疼,打小兒破個小口子都要哭上半晌呢。”
說罷又扯了陳斯遠的手在臉兒前,鼓起腮幫子吹了吹。陳斯遠愕然道:“哄孩兒呢?”
“吹一吹總是好的。”寶琴沒抬眼,又身子前傾,張口便將創口處含在了嘴里。
一根丁香小舌在創口處舔舐,弄得陳斯遠又疼又癢。俄爾,寶琴又抬起一雙水杏眼盯著陳斯遠看。
妖精啊!這誰受得了?
又須臾,寶琴撂下陳斯遠的手,笑著道:“好啦,如此就不怕創口發炎癥了。”
陳斯遠回過神兒來,蹙眉說道:“琴妹妹你這是——”
“嗯?”寶琴盯著陳斯遠道:“遠大哥問我為何這般貼過來?”不待陳斯遠回話,寶琴就說道:“聘書文契已簽,來日我自是要隨著姐姐來遠大哥身邊兒的。既如此,那提早相處一番又有何不妥?”
“話是這么說,可你這——”
“遠大哥想說什么?是膽大妄為還是不顧廉恥?”寶琴依舊笑著,說道:“大伯母生怕我家蓋過大房去,逼著我嫁過來為妾。聘書已簽,我如今便是你的妾室,頂多也就是膽大妄為罷了,算不得不顧廉恥。”
陳斯遠道:“聽琴妹妹這話兒,似乎不愿意嫁過來?”
寶琴坦蕩道:“我無心悅之人,遠大哥樣樣兒都好,我倒是樂意相處著瞧瞧。若是合我心意,我往后便黏著你。”
“若不合意呢?”
陳斯遠問完,寶琴就道:“若不合心意,還請嫁過去一年后,遠大哥能放我離去。我先為妾室,又被攆出家去,來日必尋不到好人家,如此一來大伯母也能放心了。”
機靈古怪的小丫頭,算年紀比探春還小一些,哪兒來這么正的主意?
陳斯遠故意逗弄道:“琴妹妹真會說笑,你既來了我家中,我哪里肯放你離開?”
寶琴卻道:“你不放,我自個兒偷跑就是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我每月換個地方,游山玩水,保準兒你尋不見。我如今年紀還小,話本子雖看了些,卻不大懂男女之情。依著我,女子也未必非要嫁人,自個兒一個人活得更自在些。”
瞧著其仰著小臉兒滿是希冀的模樣,陳斯遠一時也鬧不清楚寶琴說的是真是假。
思量半晌,這才說道:“琴妹妹心思既在江湖之遠,那又為何處處與寶妹妹別苗頭?”
寶琴回過神來,扭頭看向陳斯遠,忽而小狐貍也似的笑著道:“誰讓從小到大姐姐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呢。”
陳斯遠正要再說,恰此時五兒尋了藥膏回轉。寶琴順勢起身道:“那遠大哥先處置傷勢,我先回了。”行至屏風前,又停步扭頭道:“總是遠大哥遠大哥的叫著,實在生分,打明兒我叫你哥哥可好?就這樣定了。”
說罷不待陳斯遠回話,一路歡脫而去。
陳斯遠暗自撓頭不已,隨著五兒進得臥房里,褪去里外衣裳,任憑五兒給自個兒上藥。
待往手掌側涂抹藥膏,陳斯遠吃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五兒趕忙停手:“可是弄疼了大爺?”
“沒事兒,”陳斯遠思量著道:“五兒,你以為琴妹妹如何?”
五兒頭也不抬,專心上藥,說道:“琴姑娘自是極好的,從容淡定、不卑不亢、待人真誠又善解人意,還有還有,聰慧,知世故而不世故。”
陳斯遠笑著道:“五兒評價這般高啊,那比起寶妹妹呢?”
“寶姑娘?”五兒蹙眉道:“寶姑娘自然也極好,只是每回寶姑娘來,我都提著一顆心呢。”
陳斯遠追問緣故,五兒胡亂說了一遭,陳斯遠這才理順其思路。大抵是因著寶姐姐愛說教,平素誰犯了錯,寶姐姐也不打罵,只溫言細語的與其說道理。這時日一長,自然引得五兒心下本能提著一顆心,生怕自個兒又做錯了。
藥上完了,五兒拾掇著藥膏,隨口問道:“大爺方才問這些做什么?”
“不過隨口一問罷了。”話兒是這般說,可陳斯遠總覺著寶琴前后兩回都是故意的,目的……是逼著自個兒放其走?
尋常姑娘家不愿嫁人,大多撒潑打滾、要死要活的,偏寶琴反其道而行之,到時候惹得自個兒厭棄,自然就怪不到她頭上了。
想明此節,陳斯遠嗤的一聲笑了,嘟囔道:“這個鬼丫頭。”
吱呀一聲兒,房門推開,張金哥抬眼往堂中瞧去。貼身丫鬟弄月繃著臉兒道:“姑娘,鄭姨娘又來了。”
張金哥嘆息一聲,撂下手中的活計。她如今離家而居,一直吃著自個兒嫁妝,情知不好坐吃山空,便尋街坊四鄰接了一些女紅活計。
思量間弄月已然引著穿金戴銀的鄭姨娘進了內中,張金哥起身迎道:“姐姐又來了?”
鄭姨娘掃量一眼,上前捧了張金哥的雙手道:“你瞧瞧,這一雙手上滿是針眼,瞧著就讓人心疼。你如今還有些嫁妝傍身,來日吃用沒了,豈不是要熬得手爛眼瞎?咱們打小兒的情誼,我不過長了你兩歲,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張金哥引著其落座炕上,苦笑道:“姐姐又來勸我改嫁?”
鄭姨娘道:“妹妹獨居這般久,自是知曉自個兒過日子如何艱難。我也知你性子剛強,便是離了男子也能過活下去。可你好歹出閣前也是富裕人家的小姐,難道往后便一直這般艱辛度日?”
張金哥嘆息一聲,低頭瞧著自個兒滿是針眼的雙手不說話兒。
鄭姨娘又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才多大年紀,莫不是要守一輩子活寡?再說了,我家大爺識得的那位哥兒,可是大戶人家出身。人品、樣貌,樣樣都拿得出手,你與他做妾,也不算辱沒了你。”
頓了頓,眼見張金哥沒反應,鄭姨娘又試探道:“莫不是,妹妹還想嫁為正妻?”
張金哥抬起螓首搖頭道:“姐姐快別說笑了,我哪里還能嫁得了好人家?如今我也不求旁的,只求尋個能真心待自個兒的就好。”
鄭姨娘聽其松了口,頓時笑著道:“就憑妹妹這般品貌,那哥兒保準兒疼你。”頓了頓,又道:“妹妹既這般說,明日我便讓你們彼此瞧一眼?”
張金哥捏著衣角不說話兒。鄭姨娘緊忙朝弄月使眼色。弄月這些時日也沒少吃苦,當下就上前勸說道:“姑娘啊,成不成的,你便瞧上一眼吧,不好辜負了鄭姨娘一片好心。”
張金哥嘆息道:“罷了,我依著姐姐的就是。”
鄭姨娘頓時大喜,笑著道:“好。既如此,明兒個我打發車馬來接妹妹,你來我家中,我讓你們二人隔著簾子瞧一眼。”
“嗯。”
張金哥臉兒上騰起紅暈,低低應下。
鄭姨娘歡喜不已,尋著其說了半晌話兒,這才匆匆告辭離去。到得家中,便將此事說與了賈珩。賈珩頓時樂不可支,緊忙去榮國府去尋賈璉,定下明日下晌一并到賈珩家中相看。
賈璉心下是既忐忑又希冀,每每出神之際便能想起張金哥的花容月貌來。
閑言少敘,轉眼到得翌日。
賈璉這日一早兒便尋了個由頭出府,一頭鉆進賈珩家中。賈珩見其難掩猴急模樣,頓時樂著打趣了一番。到得晌午,賈珩便打發車馬往外城去接張金哥。
待過得一個時辰,馬車將人接過來,賈璉緊忙湊到窗子前觀量。奈何那張金哥戴著觀音兜,將自個兒遮擋得嚴嚴實實,賈璉瞧了半晌只依稀瞧得些許眉眼,頓時急得心下癢癢無比。
張金哥進得內中,先去東梢間里與鄭姨娘、賈珩妻說了半晌,待開席時方才出來。
那邊廂,賈珩引著賈璉出來,二人正好隔著薄紗屏風走了個對向。賈璉便見那張金哥娉婷婀娜、眉目如畫,有那薄紗遮掩,瞧著竟比前一回還要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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