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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賞桂詠菊、山窮水盡

作者:肥鍋鍋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紅樓曉夢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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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三百零一章 賞桂詠菊、山窮水盡

瞧著寶姐姐得意的小模樣,陳斯遠暗忖,只怕寶姐姐與鳳姐兒之間的仇怨是解不開了。

有道是龍生九種、各有不同,又有一樣米養百樣人之說,有些人天生便彼此瞧不順眼,陳斯遠又不是那起子好管閑事兒的,自是不去理會。

寶姐姐又說過一會子話兒,便要起身告辭。

陳斯遠扯了其柔荑道:“才說過一會子你便要走?”

寶姐姐無奈道:“我倒是想多留……奈何這會子云丫頭在我那兒呢。”

陳斯遠納罕道:“湘云來了?”

“昨兒個起了社,寶玉急吼吼給保齡侯府送了信兒,云丫頭得了信兒急得什么的也似,緊忙打發人回了話兒,寶玉又纏磨了老太太半日,今兒個下晌,老太太便打發人接了云丫頭回來。”

陳斯遠笑道:“原來如此。”

寶姐姐又道:“我看老太太也無心再留云丫頭在碧紗櫥,便邀其來我那蘅蕪苑小住。”

陳斯遠笑著點點頭,隨即心下一動。是了,此番豈不是應了螃蟹宴?

原文中寶姐姐給湘云出了主意,用意原本是好的,奈何事與愿違,反倒惹得賈母愈發厭嫌。

陳斯遠正要問詢,還不等開口,寶姐姐自個兒就笑著說道:“云丫頭是個愛熱鬧的,方才還吵著明兒個要做東呢。”

錯不了,正是螃蟹宴。

陳斯遠順勢問道:“湘云打算如何做東?”

寶姐姐忽而一噎,先往門口瞧了一眼,這才回頭兒與陳斯遠道:“姨媽方才尋了我,說這陣子與老太太有些不大愉快,便想著緩和一二。剛好湘云要做東,她自個兒又沒什么銀錢,我看莫不如我出個主意,讓她體面做一回東道,又讓姨媽與老太太緩和一二。”

原來如此!

陳斯遠暗忖,自打端午過后,從寶玉婚事到掌家之事,明面上是鳳姐兒與王夫人在斗,實則是王夫人在與老太太斗法。如今王夫人重新掌家,又誤以為鳳姐兒知難而退,這才想要與賈母緩和?

若依著原文,這會子王夫人與賈母因著寶玉的婚事斗得不可開交……可不就要緩和緩和?

陳斯遠思忖罷,問道:“妹妹打算出個什么主意?”

寶姐姐笑著道:“地方設在藕香榭,那地方狹小,須得多擺幾桌,如此姨媽便要與老太太一桌,余下的事兒自有姨媽來做。”頓了頓,又道:“如今中秋剛過,秋蟹肥美,買幾簍肥蟹、幾壇好酒,加上四五樣果、點,又體面又省事兒。”

陳斯遠哈哈一笑,隨即搖頭連連。

寶姐姐納罕不已,說道:“哪里不對?你為何搖頭?”

陳斯遠便道:“若是宴請旁的人,妹妹的打算自然沒錯……可別忘了老太太如今年事已高,那螃蟹又是性寒的……你也知老太太是個貪嘴的,若多吃了幾口,回頭兒鬧了肚子,豈不是要落了埋怨?”

寶姐姐一怔,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此事。”

陳斯遠笑而不語,心道自打寶姐姐入了榮國府,賈母便幾次三番指桑罵槐,說不得此番寶姐姐是故意坑老太太呢。

便見寶姐姐抬眼道:“那我回頭兒與云丫頭計較計較再說?”不待陳斯遠回話兒,寶姐姐自個兒便垂了螓首道:“總是宴請一回,可不好讓云丫頭過后埋怨我。既如此,那就少買一些螃蟹,再置辦幾桌上等酒席,也不過多拋費幾十兩銀子罷了。”

陳斯遠笑著問:“妹妹怎么又轉了心思?”

寶姐姐道:“一則是云丫頭做東,二則是因著姨媽請托,總要辦得體面些才好。”

陳斯遠笑著應下,寶姐姐再不多留,起身緊忙回了蘅蕪苑。

此時湘云正與丫鬟翠縷嘰嘰喳喳說著做東事宜,眼見寶姐姐回轉,湘云緊忙來尋寶姐姐問計。

寶釵先問湘云如何作想的,湘云便說了幾樣。保齡侯夫人是個儉省的,湘云住在侯府衣食無憂,她這般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手頭兒那點兒體己都花用了,也不曾留存多少。

寶姐姐便道:“既開社,便要作東。雖然是個玩意兒,也要瞻前顧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串錢,你還不夠盤纏呢。

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嬸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道也是不夠。難道為這個家去要不成?還是和這里要呢?”

湘云聞言頓時躊躇起來,一時沒了主意。

寶姐姐便笑著道:“你既來了我這兒,我又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改明兒個采買一簍子肥蟹,再置辦幾桌上等席面,一應開銷我替妹妹出了就是了。”

湘云趕忙道:“怎好讓寶姐姐拋費?”

寶姐姐此時心境早已與原文中不同,因早早熄了金玉良緣的心思,當下倒也不曾遮掩。待打發了幾個丫鬟退下,這才與湘云道:“云妹妹不知,因是端午的事兒,老太太與姨媽如今有些生分。方才姨媽又托我尋個機會緩和一二,正巧妹妹要做東,我便想著兩全其美。”

湘云納罕道:“還有此事?”

寶姐姐不好細說,只道:“長輩之間的事兒,自有她們處置,咱們小輩的只管賞花吃酒就好。待開過席面,咱們姊妹再去辦社也不遲。”

湘云也是個爽利的性兒,聽得寶姐姐這般說,頓時笑著道:“如此也好,請了老太太與太太,她們若能和好最好,若是不能,咱們也盡了心意。過后咱們再熱鬧咱們的。”

寶姐姐笑著應下,正要說話兒,就聽湘云道:“只是這酒席的錢,可不好讓寶姐姐都出了。”

寶姐姐道:“我本就要借花獻佛,存了利用云妹妹之意,若再一毛不拔哪里還是個人?”

湘云笑著不依。二人計較半晌,湘云到底掏了十兩銀子來,余下的自有寶姐姐貼補。

此一番過后,湘云便覺寶姐姐果然是個好的,不由得愈發親近;寶姐姐也覺湘云率真爛漫,也極喜其性情。

當下二人又擬題,你說一個,我說一個,直至三更天方才各自睡下。

轉過天來,陳斯遠自是也得了請帖。

陳斯遠想的分明,原文里鳳姐兒犯了糊涂,暗地里朝著王夫人靠攏,有其從中轉圜,賈母再是不情愿,好歹也與王夫人緩和了。

如今又是什么情形?鳳姐兒干脆‘抱病’辭了管家差事,料想此番宴請必不到場,單只是賈母與王夫人……那王夫人又不是個能說會道的,老太太還指不定怎么夾槍帶棒呢。

與金釵齊聚自然是好的,可這等風刀霜劍的……一個不小心便容易惹禍上身,自個兒又何必往前頭湊?

因是陳斯遠便與翠縷道:“勞煩你與云妹妹說一聲兒,我今兒個實在有事兒在身,就不過去了。”

翠縷只當其是避嫌,便笑著應下。

既推了宴請,陳斯遠自然不好留在府中,因是不到辰時便出了門,打算往自家新宅去。

誰知才從角門出來,遙遙便見一高大身形騎馬而來。

陳斯遠恍惚了一下才記起來,此人豈不是孫紹祖?

當下只當沒瞧見,翻身上馬往自家新宅而去。

陳斯遠這邊廂暫且按下不表,卻說孫紹祖一徑到得黑油大門前,緊忙翻身下馬,打發了隨行小廝與門子答對。

門子余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說了半晌,待得了二兩銀子方才眉開眼笑。開口讓孫紹祖稍待,這才打發人往內中通稟。

過得半晌,那人回來與余六耳語幾句,余六略略訝然,這才下來與孫紹祖道:“這位孫指揮,今兒個卻是不湊巧了,東府珍大爺方才請了我家老爺過府議事……這個,要不孫指揮改日再來?”

孫紹祖臉上笑容不變,道:“好說,那我明日再來。”

孫紹祖回身就走,小廝牽了馬匹隨行其后,待走出寧榮街,那孫紹祖便罵道:“老匹夫欺人太甚,這是貪了我那五千兩銀子不打算還了!”

小廝哭喪著臉兒道:“大爺,要不咱們還是回老家吧。”

“回個屁!”孫紹祖回頭瞧了黑油大門一眼,冷笑道:“當額是好欺負的?姓賈的最好臉面,額回頭兒給他好好兒宣揚宣揚,看那老匹夫如何自處!”

說罷翻身上馬,氣咻咻打馬而去。

目視其騎馬遠去,余六這才與小廝回話兒,小廝又往內通稟。過得半晌,才有婆子過了三層儀門,與跨院里的賈赦回了信兒。

“知道了。”賈赦蹙眉不耐煩的打發了婆子,便有秋桐只著一身小衣起身為其揉捏,道:“老爺……那姓孫的三天兩頭來尋,總這般躲著也不是個事兒。”

“你知道什么?”賈赦冷眼乜斜了秋桐一眼,哪里還有方才的繾綣纏磨?他這會子興致大壞,干脆披了衣裳往外就走。

須臾轉出跨院,于院兒中略略躊躇,這才挪步進了正房。

正房里,四哥兒已然能走了,邢夫人正拿著撥浪鼓逗弄著。眼見大老爺賈赦入內,邢夫人頓時面上笑容一僵,隨即又舒緩道:“老爺瞧瞧,四哥兒眼看著就能跑能跳了。這來日啊,說不得便是個皮猴子。”

賈赦瞥見四哥兒,面上眉頭略略舒緩,咳嗽一聲兒道:“且讓奶嬤嬤去帶,我尋你有話要說。”

邢夫人心下不喜,卻只得依言讓嬤嬤將四哥兒帶了下去,待內中只余二人,賈赦方才靠坐椅上,蹙眉長嘆一聲兒,道:“那孫紹祖方才又來了。”

邢夫人應了一聲兒,說道:“老爺不是才得了四千兩?不若先給那姓孫的兩千兩,免得他見天叨擾,實在惹人厭煩。”

賈赦冷哼道:“你說的輕巧,給了他兩千兩,我自個兒喝西北風去?”

邢夫人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又道:“要不……還是尋王爺說道說道,好歹給他弄個閑職?”

“要是那么容易,老夫早就去尋王爺了。”賈赦愁悶道:“自打去歲鐵網山一事,圣人便愈發疑心我等勛貴人家。如今五軍部有名無實,一應調遣俱都得聽兵部的。

先前還能走一走趙侍郎的門路,如今趙侍郎革職查辦,便是云貴的游擊將軍,沒個七八千銀子也下不來。”

邢夫人干脆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沒法子了。老爺不若尋老太太說道說道?”

賈赦頓時一撇嘴,道:“老太太如今還能做得了主?”

虧空了三萬兩銀子,如今榮國府全靠王夫人支應,賈赦臉皮再厚也不敢再去尋賈母。

眼見賈赦看向自個兒,邢夫人心下一驚,趕忙道:“老爺知道的,我才幾個月例銀子,便是遠哥兒孝順,那百草堂每月也不過送來百多兩銀子。這上上下下人吃馬嚼的,我如今還不大夠用呢。”

賈赦道:“你是沒有,可遠哥兒有啊。”

邢夫人舊事重提,正待開口,便被賈赦擺手止住:“我知你向著遠哥兒,可老夫如今不是遇到難處了嗎?只消拆借來五千兩銀子,轉過年還他就是了。”

邢夫人悶頭哼哼一聲兒沒言語。賈赦情知不下狠招怕是不成了,當下就道:“遠哥兒若是不借,老夫沒了法子,只得將二丫頭嫁給那姓孫的了。”

邢夫人禁不住抬眼蹙眉道:“老爺,這只怕不大妥當吧?那姓孫的五大三粗的,哪里是良配?”

如今邢夫人旁人的話兒不信,陳斯遠的話總要信幾分的。前一回迎春幫襯,邢夫人念及好歹如今養在自個兒膝下,總不好讓迎春沒個著落。

賈赦就道:“你也知不妥?我話撂在這兒,若是遠哥兒肯援手,回頭兒我便將二丫頭許配給他。”

邢夫人一怔,笑道:“老爺又說笑,誰不知遠哥兒與寶丫頭早就好了,這會子再說這話兒豈不是遲了?”

誰知賈赦竟嘿然一聲笑道:“男未娶、女未嫁,怎么就遲了?”

“這——”邢夫人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賈赦便道:“罷了,回頭兒你只管請了遠哥兒來,老夫自有法子說服了他。”

邢夫人將信將疑,心下不禁暗忖,若迎春果然嫁了陳斯遠,那自個兒來日豈不是想何時去尋遠哥兒,便何時去尋了?

因是便笑著道:“若果然能成,那倒是好了。我看二姑娘心里頭千肯萬肯的,只是……這遠哥兒的心思——”

賈赦笑而不語,顯是成竹在胸。邢夫人愈發狐疑,追問連連,誰知賈赦賣了關子就是不肯言說。

卻說這日陳斯遠到得自家新宅,自有尤二姐、尤三姐與晴雯來迎。眾人說了半晌,便見晴雯悶頭尋了調皮的鸞兒在一旁教訓。

陳斯遠到得后樓又瞧了眼女兒,奶嬤嬤只道孩兒雖早產了月余,卻身子極壯,比那月份足的也不遑多讓。尤三姐尤喜這孩兒,還給其起了個小名兒叫良姐兒。

待到外間說話兒,尤三姐就道:“哥哥可瞧見了?良姐兒眉眼與哥哥一般無二呢。”

陳斯遠不禁納罕道:“這卻是奇了,怎地你們都能分辨眉眼,偏我瞧著就只是皺巴巴一團?”

話音落下,自是惹得尤三姐、尤二姐與一眾丫鬟嬉笑不已。尤三姐說了一番在骨不在皮的道理,偏陳斯遠依著道理也沒分辨出來,便只得搖頭熄了心思。

待尤二姐又往寧國府去,陳斯遠這才與尤三姐道:“怎么瞧著晴雯好似不大高興?”

“她?”尤三姐壓低聲音道:“昨兒個她表哥尋了過來,說是夫婦二人在榮國府丟了差事。這二人也不曾積攢什么銀錢,日子無以為繼,只得來求晴雯。”

這等事兒陳斯遠自是不曾聽說,心下卻暗忖,料想也是因著王夫人與鳳姐兒斗法之故?

是了,那多姑娘本就名聲不好,又與賈璉不清不楚的,鳳姐兒如今得了老太太授意掌控管家房,可不就要尋了由頭將這二人攆出來?

陳斯遠便問:“那晴雯一準兒是惱了。”

誰知尤三姐卻道:“我得了信兒本要去前頭給她撐腰,誰知她只戳在門前瞧著那二人不言語,那夫婦二人嘰嘰呱呱半晌,眼見晴雯一聲不吭,討了老大的沒趣,這才訕訕而去。”

陳斯遠冷笑道:“當日晴雯落難,她那表兄也不去瞧她,只催著她盡早搬走,給其騰房子辦婚事。”

尤三姐頓時蹙眉道:“好個薄情寡義的,如今哪兒來的臉面登門求晴雯?她也是性子軟,換了我早就拿棍子攆人了!”

陳斯遠笑著道:“妹妹也知晴雯性子軟了?她啊,才是真真兒的刀子嘴、豆腐心——”頓了頓,又找補道:“——不對,這刀子嘴也對不上。若是與人拌嘴,她只知抬高嗓門兒,只怕吵架也吵不過人家。”

尤三姐頓時掩口而笑,說道:“我看晴雯犯了心思,哥哥還是去勸說兩句吧。”

陳斯遠自是應下,又與尤三姐說了半晌,這才往前頭來。

才從穿堂到得前頭,便見鸞兒蹦蹦跳跳而來,見了陳斯遠立馬一怔。許是曲嬤嬤與晴雯日日教導,如今鸞兒可算知道些規矩了,便胡亂一福道:“老爺。”

陳斯遠笑著上前揉了揉鸞兒的小腦袋,問道:“你姐姐呢?”

鸞兒道:“還在花園子里呢。”

陳斯遠打發了鸞兒,挪步進得側花園里。沿曲徑蜿蜒而行,遙遙便見晴雯正獨坐在涼亭里。

陳斯遠負手而行,不一刻到得近前,眼見晴雯還在出神,這才道:“在想什么呢?”

晴雯驚呼一聲兒,抬眼見來的是陳斯遠,趕忙斂衽一福:“老爺!”

四下仆婦早知晴雯乃是通房大丫鬟,這會子自不會上前攪擾。因是陳斯遠便扯了其手兒落座,溫聲道:“還傷心呢?”

晴雯搖了搖頭,恨聲道:“我那會子都要死了,也沒見他來管過我,還催著我搬走……這般親戚,不要也罷。”

另則,自打江南一行見過了母親,又將妹妹養在了身邊兒,晴雯心下再無缺憾,自是不愿理會多官與多姑娘。

陳斯遠道:“三姐兒說你這兩日食不下咽的,真不是因著那二人?”

晴雯搖頭不已,道:“我心下只當沒這門親戚,自不會上了心。”頓了頓,不待陳斯遠問詢,她便說道:“是……我有心掛念娘親了。昨兒個夜里,鸞兒也不聽的叫娘。”

陳斯遠心生憐惜,揉著晴雯的小手道:“你若實在想,我打發人……”

晴雯緊忙搖頭道:“就是想一想罷了,真去了又能如何?”

其母早已改嫁,又生了個男孩兒,只怕她們姊妹去了反倒會惹人生厭。

又道:“我如今雖放心不下,卻也知娘親過得好。往后就是想一想罷了,大爺不用勸我。”

陳斯遠眼見其果然是這般想的,當下也不再勸說,只撿著有趣的說了半晌,待逗弄得晴雯展顏方才罷休。

這日眼見入夜,陳斯遠尋了二姐兒、三姐兒廝混一場,因惦記寶姐姐,這才爬起來回轉榮國府。

回得清堂茅舍,眼看香菱已然回了,便尋了其過問。

偏生香菱是個憨的,只贊嘆眾姑娘做的菊花詩極好,至于席面上的唇槍舌劍,竟全然不知。

陳斯遠有心去尋寶姐姐,忽而想起如今湘云也在蘅蕪苑,這才按捺住心思。

一夜無話,待轉天一早兒,寶姐姐果然鐵青著一張臉來了。

二人打發了下人,寶姐姐便冷笑道:“真真兒是拋媚眼給瞎子瞧,白白費了心思!”

陳斯遠笑問昨日情形。寶姐姐氣惱著說將出來,卻是因著鳳姐兒沒來,薛姨媽也在自家老宅沒來,此番只賈母與王夫人同席,二人果然鬧了個不歡而散。

那賈母夾槍帶棒說了幾句也就罷了,臨了又說螃蟹寒涼,推說鬧了肚子,酒宴才過半就回了榮慶堂。

陳斯遠便勸說道:“妹妹心下早知如此,又何必氣惱?”

寶姐姐蹙眉道:“若不是姨媽央求,我才不會干這起子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呢。昨兒個夜里我又與云丫頭好生道惱,虧得云丫頭心思不多,不然過后還不知怎么惱我呢。”

陳斯遠見此,干脆扯了寶釵入懷,溫聲細語好一番安撫。實則寶姐姐沒說的是,那席間賈母好生將寶琴夸贊,說得其天上才有、地上絕無,又惹得寶玉那瞧不出眉眼高低的好一番附和。

寶姐姐如今早就不去想那勞什子的金玉良緣,可薛家大房、二房間隙已生,她又怎肯平白讓寶琴壓過自個兒一頭?

奈何過后評詩,林丫頭又得了頭一等,寶姐姐只與寶琴同列次一等。換做旁人也就罷了,與琴丫頭同列一等,寶姐姐如何能忍?

陳斯遠慣會察言觀色,眼見勸說半晌也不見寶姐姐消了氣兒,便知這內中定有寶琴之故。

這等事兒不好勸說,他便故作不知,又趁著四下無人與寶姐姐好生溫存,自不多提。

能仁寺左近。

牙人擠出一抹笑道:“姑娘哎,小的實在沒見過姑娘這般難伺候的。前頭那兩進宅院,姑娘嫌貴;如今這一進小院兒不過三十兩一年,姑娘又嫌小……嘖,小的走了一下晌了,沒得為這買賣磨平了鞋底子,要不然姑娘另請高明?”

清梵蹙眉說道:“我又不曾說錯,這屋舍極為破敗,哪里就值三十兩一年了?”

牙人拱手道:“內城寸土寸金,可不就得三十兩?姑娘若是還嫌貴,不若去外城尋一尋?”

清梵正待說旁的,后頭的妙玉就道:“就此處吧。”

清梵一肚子話頓時憋了回去,氣悶著回頭兒瞧了妙玉一眼,這才與那牙人計較起來。

過得半晌,總算定下房租事宜。半年一付,預留五兩銀子押金。

牙人可算松了口氣,當即尋了文契簽字畫押,得了二十兩銀子快步而去。

眼見管銀子的清梵不大高興,韓嬤嬤便勸說道:“要我說選在內城也好,省得來日姑娘往來還要雇請車馬。”

清梵一琢磨也是,那高門大戶如今聚居內城,若是住在外城可不就要雇請車馬?

另一婆子緊忙拾掇了臥房,妙玉便入得內中再不出來。碧痕跟著四下拾掇,清梵又尋了韓嬤嬤計較道:“只怕還是得請個廚娘來,不然每日從酒樓里采買飯食,余下這二十多兩銀子只怕撐不了幾日。”

韓嬤嬤嘆息一聲,往內中瞧了一眼,嘆息道:“罷了,左右時辰還早,我往人市逛逛,看看能不能請個廚娘來。”

韓嬤嬤一去,清梵等拾掇了半日,可算拾掇停當。隨即韓嬤嬤便領了個四十出頭的廚娘回來,讓其試著做了晚飯。

晚飯送進內中,妙玉只挑了一筷子便蹙眉不已。

韓嬤嬤與清梵對視一眼,便說道:“姑娘……可不大對胃口?這廚娘可是二兩銀子一個月請來的,再貴的……只怕咱們也請不起了。”

妙玉眉頭舒展,點了點頭,輕聲道:“還好。”

說罷又挑了一筷子悶頭吃用起來。韓嬤嬤與清梵頓時松了口氣,只道這回請對了廚娘。

卻不知二人才出去用飯,那妙玉便捂著嘴干嘔不已。

她素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日常飲食又以清談為主,又哪里吃得慣北地廚娘做來的吃食?

只是這兩日屢被打擊,妙玉也知銀錢不夠用,這才強忍著吞咽下肚。

這日再沒旁的話兒,轉天一早,妙玉只用了半碗粥便吃不下去。

待飯食撤下,妙玉便道:“如今咱們也搬了出來,總不好坐吃山空。好在我與權貴之家還有些往來,前些時日便聽聞理國公府太夫人抱病,過會子清梵與我往理國公府走一趟。”

兩個嬤嬤紛紛松了口氣,清梵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過得辰時,主仆兩個果然往理國公府而去。韓嬤嬤與另一嬤嬤嘰嘰呱呱說了半晌,紛紛猜此番能得多少賞賜。

誰知巳時才過半,妙玉主仆兩個便回了小院兒。眼看妙玉鐵青著一張臉進得臥房便不出來了,韓嬤嬤納罕不已。

待清梵出來,緊忙扯了其到墻角問詢:“姑娘這是怎么了?”

清梵咬著下唇也臉色難看,低聲說道:“那榮國府太太好狠的心!”

卻是主仆兩個到得理國公府,方才報了名號,便被門子攆了出來,只道不好招待妙玉這等不知檢點的‘淫尼’。

妙玉聞言頓時面若死灰,身形踉蹌一番,虧得清梵攙扶了方才不曾摔倒。

其后清梵好一番勸說,主仆兩個又往鎮國公府而去,誰知遭遇竟一般無二!

這下便是再傻也知道,此番定是王夫人蓄意毀了妙玉的名聲,意圖將其趕出京師!

韓嬤嬤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這……好歹毒的心,這是讓咱們在京師待不了啊!”

何止是待不下?財貨兩次被卷,如今一行人等只二十余兩銀子傍身,便是想要回蘇州都不夠盤纏的。

清梵趕忙道:“嬤嬤快噤聲,姑娘回程路上就哭了一場,若是聽了這話兒,只怕又要哭起來呢。”

韓嬤嬤嘆息一聲兒正要說旁的,此時忽而聽得叩門聲不絕于耳。

二人相視一怔,韓嬤嬤緊忙到得門前問道:“誰啊?”

“開門,妙玉師傅可在內中?”

韓嬤嬤道:“敢問貴客是?”

就聽外間笑道:“說來我還見過你家姑娘兩回呢,在下乃是賈家賈菖。”

韓嬤嬤愈發放不下心,說道:“卻不知賈三爺尋我家姑娘何事?”

外間沉吟一陣兒,就聽賈菖說道:“賈母流年不利,許是犯了太歲,這一年來霉運不斷。我早知妙玉師傅有扶乩之能,因是此番特意相請,愿奉簿儀五十兩。”

韓嬤嬤頓時動心不已,與清梵對視一眼,方才說道:“還請賈三爺稍待,我去問問我家姑娘去。”

此時清梵業已一路小跑進了內中,見妙玉伏在床榻上,不禁欣喜道:“姑娘,有個賈三爺來請姑娘算流年,說是愿意給五十兩簿儀呢。”

妙玉張張口,又將到嘴邊兒的話咽了回去。心下不禁苦笑,真真兒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想她妙玉何時也要為五斗米折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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