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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團亂麻
邢夫人樂滋滋起身,與陳斯遠道:“我須得去老太太處瞧瞧去,你先好生讀書吧,旁的等他回來了咱們再計較。”
這個他說的自然是大老爺。陳斯遠心下無語,叮囑道:“姨媽瞧熱鬧就是了,可別胡亂摻和。”
邢夫人笑吟吟白了其一眼,道:“還用你說?我心下有數。”
陳斯遠心下腹誹:你心下何時有過數了?若不是自個兒幫襯著,只怕你如今還被賈母、王夫人外加鳳姐兒合起伙來欺負呢。
當下起身送走了邢夫人,陳斯遠回身進了書房里,抄起書本就犯了思量。那傅試已然讓妹妹攀上了賈政,何苦這般急切?
賈政如今不過是從五品的員外郎,最多就能納兩個妾,有周姨娘、趙姨娘兩個在,傅秋芳就算進了門兒也沒名分。若耐心等上一些時候,隨著賈政南下為學政,回來再抱了個孩兒,到那時賈母沖著孩兒也不好反駁,王夫人就算慪死了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此時就鬧這么一出,賈家自是丟了臉面,只怕賈政心下也會警醒……傅家此舉,殊為不智啊。
想罷了,陳斯遠暗自搖頭,此事與他無關,自然無需理會。抄起書冊來方才沉下心,誰知紅玉便面色古怪而來,道:“大爺,趙姨娘領著環三爺來了。”
“嗯?”陳斯遠納罕不已。這好端端的,趙姨娘來找他做什么?莫非又想發財了?
這情面上的事兒,陳斯遠從不會短了,當下起身迎到門口,便見那趙姨娘扯著賈環滿面堆笑而來。
“可是打攪遠哥兒讀書了?”
陳斯遠拱手道:“不妨事,姨娘快請進。”
趙姨娘應著,扭頭一巴掌扇在臊眉耷眼的賈環后腦勺上,叱道:“見了人不知見禮?”
賈環不情不愿的拱手道:“見過遠大哥。”
陳斯遠笑道:“環哥兒好似長高了一寸?”
趙姨娘一邊往里走,一邊廂說道:“可不是?去年才做的衣裳,今年竟短了一截,比較起來,只怕比去年長了兩寸有余呢。”
陳斯遠笑道:“都說兒肖母,我看環哥兒與姨娘有七分掛相,來日定是好樣貌,說不得多少姑娘哭著喊著要嫁進家門呢。”
趙姨娘頓時熨帖不已,笑著一甩手中的帕子:“瞧瞧,還是遠哥兒會說話。不過如今說還早,且過幾年再看吧。”
當下分賓主落座,紅玉上了茶點,那趙姨娘虛情假意地問過陳斯遠幾句日常起居,這才送過來個小包袱。
“姨娘這是?”
趙姨娘蹙眉道:“瞎!本是探丫頭給環哥兒做的鞋子,誰知拿錯了鞋樣子,環哥兒哪里穿得了?我思來想去,好似府中只有遠哥兒能穿,這不就趕忙送了來?遠哥兒快試試看可還合腳。”
“啊?”陳斯遠哭笑不得,實在不知如何接茬了。這鞋樣子拿錯了,有錯這么離譜的嗎?賈環才多大腳,陳斯遠又是多大腳?三姑娘探春就算再眼瞎也不至于錯這么離譜吧?
當下心思一動,隱隱猜到了趙姨娘的心思,陳斯遠也不戳破。接了包袱鋪展開,掃量一眼便贊道:“好女紅。”
趙姨娘就笑著道:“別看探丫頭性子爽利,這女紅做起來卻最是細致,你瞧瞧這針腳,便是尋常針線上人也比不上呢。遠哥兒不試試?”
“這……我比量比量。”陳斯遠抬腳用鞋底比對了下,笑著頷首道:“別說,還正好合適,如此,我卻是占了三妹妹便宜了。”
趙姨娘笑顏如花道:“都不算外人,又何必計較的太分明?”頓了頓,趕忙道:“不過……這說來我倒是有一事要求遠哥兒呢。”
陳斯遠暗道戲肉來了,笑著道:“姨娘盡管說就是了,若能辦到,我定盡力而為。”
趙姨娘道:“也不是什么難事兒,遠哥兒也知家中那私學是個什么情形,環兒每日家去那私學胡混,也看也沒學了本事來。我聽說……遠哥兒給蘭哥兒在外頭尋了個妥帖的先生?常言道,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放,你看能不能也讓環兒跟著去學學?”
陳斯遠心下暗忖,環老三還有那心思呢?快別鬧了吧。若他去了,說不得會帶壞了賈蘭。
略略思量,陳斯遠為難道:“按說此事容易,我自是沒旁的話。只是環哥兒出府讀書,此事是不是要老爺、太太點了頭才好?這樣,若老爺、太太都同意了,我明日便送環哥兒去我那新宅讀書去。”
“這……”趙姨娘為之一噎,道:“那蘭哥兒呢?”
陳斯遠道:“姨娘有所不知,原本我要去尋了老爺提及此事,奈何老爺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的……咳咳,是以大嫂子見狀,自個兒私底下尋了老太太做主,老太太點了頭,我這才接了蘭哥兒去新宅。”
趙姨娘頓時面上訕訕,知子莫若母,賈環是個什么德行,她哪里不知?千言萬語歸結成一句:不是讀書的料兒!王夫人暫且不提,只怕賈政那一關都過不去。
且趙姨娘心下也從未想過讓賈環好生讀書……守著國公府的金山銀海,點燈熬油苦哈哈的去讀書?那不是舍本逐末嗎?
趙姨娘便道:“老爺自是贊同的,只怕太太那一關過不去。遠哥兒也知,太太守著那寶貝疙瘩,生怕我的環兒越過了他去,自是四下提防。”
陳斯遠道:“其實姨娘也不必舍近求遠……莫忘了綺霰齋就有一位先生,如今寶兄弟用不著,環哥兒何不先去聽幾日功課?”頓了頓,見趙姨娘面上糾結,陳斯遠立馬壓低聲音道:“老爺本就偏著環哥兒,若見得環哥兒讀書上進,說不定會愈發心喜啊。”
趙姨娘怔了怔,眼珠一轉,俄爾拍了大腿道:“著啊!我怎么沒想到?還是遠哥兒鬼……額,好主意多!”咯咯笑了幾聲兒,扭頭惡行惡相看向賈環道:“可聽見了?下晌我便求了老爺,明兒個起你便去綺霰齋讀書。你給我仔細著,但凡敢懈怠,莫說是老爺,便是我也饒不了你!”
“啊?”賈環頓時欲哭無淚。心下暗忖,不是說好了送鞋子撮合三姐姐與遠大哥嗎?怎么臨了又把他給拐進去了?他招誰惹誰了?
陳斯遠意味深長道:“老爺性子方正,也不用環哥兒三五日便讀出成果來,只消態度端正,料想定會欣喜不已。”
“是極,是極!”趙姨娘可是深有體會。她這些年為何得寵?不就是全心全意待賈政嗎?是以甭管犯了什么錯處,賈政責備一番,轉頭總會為其開脫。也是這回鬧的事兒太大,老爺心灰意懶,這才為外頭的狐媚子鉆了空子。
那外頭的狐媚子又豈是好相與的?瞧吧,這不就打上門兒來了?趙姨娘暗忖,說不得經此一遭老爺就會回心轉意呢。若賈環讀書上進得了老爺的青眼,這愛屋及烏的,自個兒先前的錯處不就揭過去了?
趙姨娘心下雀躍不已,心道果然來尋遠哥兒便有好處,看來來日須得常來往。此番就算老爺轉了心思,探丫頭的事兒也不能忘了。自個兒若有遠哥兒這樣的女婿撐腰,便是太太也不敢動自個兒分毫了吧?
拿定心思,趙姨娘便起身道:“遠哥兒的主意極好,我回去思量思量,下晌就尋了老爺說道。”
陳斯遠笑著起身相送,那趙姨娘又囑咐道:“那鞋子你盡管穿,若是壞了,我讓探丫頭再給你做一雙。”
陳斯遠哈哈一笑也不接茬,當下將趙姨娘母子送出了院兒。
待回轉身形,紅玉便忍不住道:“大爺,這趙姨娘……莫非是想將三姑娘推過來?”
陳斯遠心知肚明,嘴上卻不好說,于是只道:“誰知她是什么心思?答對過去就是了。”
紅玉掩口笑道:“我看也是……三姑娘是要臉面的,這事兒啊,一準兒不知道。待回頭兒知道了,還不知臊成什么樣兒呢。”
話音才落下,就聽外頭道:“遠大爺可在家?”
紅玉扭身搭眼瞧過去,趕忙應了一聲兒,旋即扭頭與陳斯遠道:“真真兒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三姑娘來了!”
因著此時業已熟稔了,陳斯遠便只迎到門口,遙遙便見三姑娘探春羞惱而來,一雙眸子泛紅,顯是方才哭過了一場。
“遠大哥。”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陳斯遠便笑著道:“這是誰欺負了三妹妹?且說出來,我給三妹妹報仇去。”
侍書在一旁嘆息道:“這府中還有誰能氣著我們姑娘?罷了,這事兒遠大爺可不好管。”
陳斯遠哈哈一笑,引著探春入內,說道:“姨娘才走,三妹妹是因著這鞋子?”
探春趕忙道:“那鞋子本是我給老爺做的……偏她說老爺腳寬了些許,便拿了大一些的鞋樣子。我點燈熬油的做完,誰知……誰知……這要讓寶姐姐知道了,還不知怎么瞧我呢!”
陳斯遠道:“既如此,那這雙鞋三妹妹拿回去就是了。”
探春咬著下唇道:“既然送來了,又豈能拿回去?我,我只是想跟遠大哥說道說道,免得你當我與姨娘一個心思。”
陳斯遠忽而玩味道:“那三妹妹是什么心思?”
“我——”探春張口欲言,卻見陳斯遠面上滿是戲謔,頓時嗔惱道:“——好生與遠大哥說話,偏要來打趣我!”
“哈哈,這才尋常啊。若我一板一眼的與三妹妹說話兒,豈不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探春一琢磨也是,緩緩舒了口氣,心下沒先前那般羞惱了,卻不知為何又有些悵然若失。
哪個少女不懷春?正是豆蔻年華,漸漸知了人事兒,哪個姑娘不曾在夢里幻想過意中人?
探春爽利不輸男兒,自是贊賞那等拿得起、放得下的偉丈夫,陳斯遠身量高挑、相貌堂堂,文采驚艷,又極擅謀略,這等男子打著燈籠都難尋,探春又怎會沒念想?
奈何礙于年紀,等她有念想時,陳斯遠早就名花有主了。探春自知無望,干脆便將心思藏在心底。
二人說過半晌閑話,探春很是請示了一番處世的道理,心覺大有裨益,眼看時辰不早這才告辭而去。
出得清堂茅舍,那侍書熟知自家姑娘的性兒,眼見其悶頭不語,她便也悶頭不語;那翠墨卻是個活潑的,忽而便說了句‘可惜了’。
探春一怔,頓時著惱著扭頭看向翠墨,誰知翠墨一指水中的仙鶴,道:“那仙鶴方才銜了好大一條魚兒,奈何那魚兒掙脫了去。”
探春細細觀量,果然見水面上漣漪點點,水下隱隱有一條碩大錦鯉飛速逃去。
探春心下悵然,也復述了一嘴:“是啊,可惜了。”
侍書最知探春心思,眼見那仙鶴茫然四顧,也跟著嘆息了一聲兒。
“我那侄女兒好端端的清白女兒家,就這般不明不白的跟了貴府老爺去!說來我那侄兒還是貴府老爺的門生!老太太且說說,天下間豈有這般道理?”
榮慶堂里,一婦人唾沫紛飛,上到賈母,下到王夫人、薛姨媽、邢夫人、鳳姐兒,一個個都不知如何應對。
這事兒怎么說都怪賈政,人家傅家長輩說的在理啊。
那邢夫人暗自憋笑,忍不住與賈母說道:“老太太,我看人家說的在理,要不……就把傅姑娘接進家門來?這放在外頭,總不是個法子。”
王夫人怨毒地瞥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邢夫人一眼,道:“大嫂說的輕巧,傅姑娘若是進了門,你讓周姨娘、趙姨娘如何自處?”
邢夫人來勁兒了,道:“這事兒也容易,左右那周姨娘無所出,又上了年歲,我看干脆送去廟里供養就是了。”
賈母聽不下去了,呵斥道:“少胡吣!”
若果然送了周姨娘去廟里,那賈家的臉面還往哪兒擱?
就聽下頭的傅姑姑又道:“都說老太太是個慈悲人,太太又是吃齋念佛的,出了這檔子事兒,左鄰右舍不知如何數落我那侄女兒呢。也是貴府老爺信誓旦旦說不日便接了我那傻侄女進門,她這才不曾自戕了去。
誰知今天拖明天,明日拖后日,逼得我實在沒了法子,只得登門來討個說法兒。老太太,還請看在兩家是故交的份兒上,救一救我那可憐的侄女兒吧。”
說話間女人起身便要下跪。
唬得賈母慌忙道:“快扶起來!”
王夫人氣得胸口起伏不已,偏生老太太面前她又不好說什么。那傅秋芳說來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子,這般急吼吼給賈政做小,存的什么心思當她不知?
再有眼前的傅家姑姑,只怕此番威逼之外,還存著慪自個兒的心思!
可即便心下知道對方是什么心思,王夫人也禁不住氣惱。她堂堂正室夫人,女兒如今是娘娘,竟被這等沒起子的人家欺負到了頭上,偏偏還發作不得!這上哪兒說理去?
越想越氣,眼見鴛鴦、琥珀強行攙扶了那婦人起來,那婦人又冷冷乜斜了自個兒一眼,王夫人頓時氣血上涌,霎時間眼前天旋地轉,身形搖晃一番便要往一旁栽倒。
虧得玉釧兒就在身邊兒,趕忙驚呼一聲上前攙扶,叫嚷道:“太太背過氣過去了!”
薛姨媽、鳳姐兒等趕忙上前來觀量,又有同喜、同貴打了扇,平兒不用吩咐便去前頭尋太醫去了。
賈母氣得手中龍頭拐杖連連拄地,蹙眉道:“造孽啊!”頓了頓,趕忙吩咐道:“快別圍著了,先將太太抬去前頭診治。”
鳳姐兒這回有了經驗,打發丫鬟尋了春凳,又叫了粗使婆子來將王夫人抬去了前頭小廳。
榮慶堂中走了大半,獨留下賈母應對那傅姑姑。
賈母面上轉冷,她心下自是巴不得有人落了王夫人的威風呢,可卻不容連同賈家的名聲也一并帶上。
眼前這傅姑姑存的心思,人老成精的賈母又如何不知?當下就道:“府中情形你也瞧見了,老爺兩妾俱在,你那侄女兒若不要名份,明兒個我便打發人接進府來;若暫且不想進府,一應份例府中也打發人送過去。如何選,你們自個兒拿主意吧。”
那傅姑姑悶頭不言語,只顧著假哭。
賈母又道:“想來你總要與傅姑娘計較過再拿主意,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只有一樣,來日但凡拿定了心思,好生上門來告就是了,不必弄得興師動眾的。落了賈家的名頭,又與你那侄女兒有何好處?鴛鴦,替我送送!”
鴛鴦繃著臉兒過去道:“這位奶奶,請吧。”
那傅姑姑張口語言,對上賈母那陰冷的眼神兒,頓時訥訥不敢言,只得隨著鴛鴦出了榮慶堂。
過得半晌,前頭又有丫鬟來回話,說是王太醫仔細瞧過,太太只是一時氣急攻心。王太醫開過兩副藥,如今眾人送了王夫人回房歇息去了。
賈母苦悶著點點頭,心下即便偏著小兒子,這會子也將賈政罵了個狗血淋頭。賈史王薛四大家互為一體,實則總要分出個誰先誰后來。
早前幾十年自不用多說,都是賈家為主導。自打賈家將京營節度使轉給王家,這王子騰聲勢漸起,如今已成了四大家執牛耳者。
王夫人有其兄長撐腰,賈政便是養了外宅也要尋個妥帖不鬧事兒的,如此大家臉面上都好過。像這般鬧上門來威逼,分明是存心要慪死王夫人,那背后的王子騰豈肯善罷甘休?
大兒子賈赦是個沒起子的,小兒子賈政瞧著方正,卻又是個處事不周的。再往下,賈璉是公子哥兒習性,寶玉更是個調皮紈绔。數來數去,自老國公后,賈家后續兩代竟后繼無人。
賈母不由得心下發苦,如今只能指望著宮里的大姑娘爭氣了。如若不然,只怕她撒手人寰后賈家便要徹底敗落啊。
這日到得未初時分,賈政匆匆回府,入得榮慶堂里當即跪伏在地,愁苦著一張臉請罪,道:“兒子不孝,驚擾了母親榮養,實在是罪該萬死。”
賈母本要叱責一番,可瞧著賈政愁苦的模樣,這到嘴邊的話兒到底沒說出口,臨了只嘆息一聲,道:“罷了,你們夫妻的事兒我如今也管不得,你先安撫了太太再說……還有,外頭那傅姑娘是個禍秧子,決不能接進家門!”
賈母說得決絕,賈政抬手張張嘴,到底唯唯應下。賈母推說疲乏,賈政便告退而去,躑躅著緩步往王夫人院兒尋去。
那賈政與王夫人說了什么,無人知曉,只知老爺賈政在正房里待了一盞茶光景便匆匆去了前頭夢坡齋。其后又有趙姨娘追了去,誰知也是一盞茶光景,便訕訕而出,顯是被老爺賈政趕了出來。
這趙姨娘前腳剛走,后腳便有大老爺賈赦打外面兒回來。
邢夫人頭晌瞧了一處樂子,自是巴不得與大老爺說道一番。
大老爺原本面沉如水,聽罷了頓時挑了挑眉頭,道:“荒唐,二弟真真兒是愈發不堪了!這叫什么?這叫寵妾滅妻啊!不行,我須得尋母親說道說道去!”
當下起身便走,少一時到了榮慶堂。
便有大丫鬟鴛鴦攔了去路,與賈赦道:“大老爺不知,頭晌鬧過一起子,老太太心力交瘁,方才起來用過晚點,這會子又歇下了。若沒要緊事兒,大老爺不若明兒個再來?”
賈赦哪里肯等?只蹙眉道:“母親果然歇下了?”
他情知賈母不待見他,說不得早就防著他找上門來呢。
那鴛鴦就笑道:“這還有假的?大老爺若不信,只管去梢間窗口觀量一眼。”
這是完全不給他大老爺上眼藥的機會啊!孝道大過天,鴛鴦都這么說了,賈赦如何好真去觀量。只惱恨著瞥了鴛鴦一眼,旋即頓足扭身而去。
待出了榮慶堂,賈赦心有不甘,思量一番又去了夢坡齋。
入內眼見賈政形容憔悴,頓時痛心疾首道:“二弟,你糊涂啊!”
賈政性子方正,說不出揶揄的話兒來,只得悶頭聽著賈赦數落。心下郁郁不已……曾幾何時,這些話都是賈政說給賈赦的,如今怎么反過來了?
待好半晌,那賈赦盡了興,方才算逃過一劫。
那兄弟二人暫且不提,卻說清堂茅舍里。
那外間波瀾乍起,自有小喇叭蕓香通風報信。耳報神半個時辰一個來回,將外間種種盡數說與了陳斯遠。
一會子太太氣暈了,一會子老爺去榮慶堂請罪,一會子趙姨娘被趕出夢坡齋,一會子又是賈赦教弟。
非但是蕓香,這府中的丫鬟婆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就沒有不嚼老婆舌的。
隨即又分作兩派,一派篤定傅秋芳進不了門兒,一派押寶傅秋芳說不得就是來日的主母。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陳斯遠一聽一樂,也不理會,只悶頭讀書。待過了晚飯,正待往園中游逛,便有平兒匆匆而來。
彼此廝見過,平兒就嘆道:“奶奶打發我來與遠大爺說一聲兒,明兒個怕是不能去瞧那工坊了。”
因著什么,陳斯遠自是知曉,當下便笑道:“無妨,可著二嫂子就好,二嫂子何時有空,咱們咱去瞧也是一樣。”
平兒頷首應下,說過幾句緊忙匆匆而去。
陳斯遠讀書一日,這會子雙目酸澀疲乏,于是略略小憩一番,便往園中游逛而來。
才路過沁芳閘橋,遙遙便見曉翠堂左近空地上花枝招展、衣袂翩翩,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仔細端詳,卻是探春、惜春兩個帶著一群丫鬟在踢毽子。
忽而剪子高高飛過頭頂,探春干脆縱身一躍,用手中的團扇將毽子打了回去。
此舉自是惹得惜春好一番打趣,嘰嘰呱呱熱鬧不已。
陳斯遠瞧得莞爾,隨即心下一動。這膠乳是現成的,那羽毛球是不是就能做出來了?仔細思量,好似沒什么難的,往后倒是可以借此與寶姐姐、林妹妹耍頑一番。
陳斯遠拿定心思,眼見實在熱鬧,便禁不住過去湊趣。惜春遙遙瞥見陳斯遠,忽而做了個鬼臉兒,又朝著沒瞧見的探春使了個眼色,陳斯遠頓時心領神會。
他緩步上前,待到得探春身后正要嚇她一跳,誰知此時毽子飛來,探春招呼一聲兒身子前傾,右腳竟倒卷而來。
唬得陳斯遠慌忙叉手一擋,探春一腳踢在其雙手上,頓時誒唷一聲兒身子搖晃,陳斯遠反應快,探手便將探春扯了起來。
探春眨眨眼,這才瞧見來的是陳斯遠,趕忙嗔道:“遠大哥來了也不說一聲兒……方才可是踢著了?”
陳斯遠訕笑道:“本想嚇唬你的,誰知險些被你踢了。”
探春眼睛小瞄,頓時俏臉兒一紅,扭頭便瞪了惜春一眼:“定是四妹妹作怪!”
說話間慌忙掙脫陳斯遠的手,張牙舞爪撲向惜春。
惜春咯咯咯笑著繞著一眾丫鬟轉圈子,奈何人小腿短,到底被探春拿了去,好一番磋磨方才放過。
恰此時陳斯遠余光瞥見一抹嫽俏身形,抬眼便見寶姐姐正打瀟湘館出來。陳斯遠面上一笑,與探春、惜春兩個說過一聲兒,便過了翠煙橋來尋寶姐姐。
那寶姐姐面色古怪,審視地掃量探春一眼,待陳斯遠到了近前方才面色如常,笑道:“你今兒個一直在讀書?”
一旁鶯兒道:“姑娘本要去尋遠大爺的,聽香菱姐姐說遠大爺在用功,這才熄了念頭。”
陳斯遠笑道:“是啊,讀書讀得昏頭漲腦,這會子出來走動走動。”
寶姐姐應了一聲兒,團扇遙遙往西邊一指,道:“大嫂子種的菜如今都掛了果呢,不若咱們往那邊廂走走?”
“好。”
王夫人氣得背過氣去,寶姐姐自是去瞧了一番,眼見王夫人并無大礙,這才別過薛姨媽。誰知剛進大觀園,便瞧見陳斯遠與探春嬉鬧在一處。
換在往日,寶姐姐自不會去多想。奈何頭晌的事兒寶姐姐早聽鶯兒說過了,這會子便不免多了幾分心思。
當下二人并肩而行,過了蜂腰橋,便說起今日之事來。這愛戀中的女子,難免會疑神疑鬼,加上陳斯遠本就招蜂引蝶的,寶姐姐難免心下覺得不安。
且前些時日給陳斯遠慶生時,寶姐姐可是見過尤氏姊妹的。那姊妹兩個顏色不輸人,尤二姐心思多,一直極力奉承自個兒;尤三姐卻渾不在意,顯是仗著陳斯遠寵溺而有恃無恐。
今日賈政之事給寶姐姐提了個醒,她便思量著道:“那尤氏姐妹,你往后是如何打算的?”
陳斯遠一怔,立時便知寶姐姐的心思,于是笑道:“如何處置,自是依著妹妹。不過三姐兒喜愛自在,想來是不愿意進門的。”
寶姐姐道:“這卻不好說了,人這心思都是一時一變,這會子不想進門,焉知來日不愿進門?”
陳斯遠心下一驚,暗忖三姐兒要孩兒,莫不是便盤算著來日攜庶長子進門?隨即又暗自搖頭,這生男生女又不是三姐兒說了算的。且依著三姐兒的性子,想什么便說什么,斷不會如此算計。
于是便笑道:“來日便是進了門,也要給妹妹敬茶……妹妹有何擔憂的?”
寶姐姐一琢磨也是,當即笑道:“我哪里擔憂了?只是她們養在外頭總是不妥,我看還莫不如接進門兒來呢。”
眼看到得李紈的稻香村,忽見李紈領了賈蘭出來,二人雖私下心意互通,大家伙也心知肚明,可總不好讓人瞧了去。
于是寶姐姐心下赧然,便匆忙與陳斯遠別過,往蘅蕪苑回返。待進得家門,寶釵忽而頓足吩咐鶯兒道:“你往清堂茅舍走動走動,掃聽掃聽今兒個趙姨娘與三姑娘去做什么了。”
鶯兒應下,自去尋小丫鬟蕓香掃聽去了。
這日再無旁的事兒,本待連著三樁事兒,府中總要清凈幾日,誰知轉過天來陳斯遠下晌時正在用心讀書,便有蕓香匆匆奔進來,道:“不好啦,老太太發了火兒,這會子正打發人去尋大老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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