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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姊妹生怨
卻說探春、惜春、湘云三個小的一并往大觀園而來,湘云、惜春嘰嘰喳喳,只顧著替二姐姐迎春歡喜,唯獨那探春卻蹙眉不已。
探春比惜春年長一些,此前又養在王夫人房里,知道的內情自然多一些。就有如薛家沒來之前,探春便早知薛蟠打死了人,此番一則避禍,二則也是王夫人生出撮合寶玉、寶釵的心思。(注一)
探春一介庶女,生母、兄弟都是那等沒起子的,夾在當間兒自是艱難度日。她心下自是瞧不上薛家那等金陵一霸,只是因著嫡母王夫人的情面,這才不曾表露出來。
待薛家到來,探春又見寶姐姐豐美艷麗、端莊嫻雅,與人說話如沐春風,行事又處處周全,自是惹得探春歡喜。心下暗忖,與這表姐好生交往了,只有好的,沒有壞的。
又因嫡母王夫人轉了心思,不再想著那金玉良緣,探春思量一番,于情于理嫡母王夫人只有支持寶姐姐與遠大哥的份兒,她若是贊同二姐姐,豈不得罪了嫡母?
再者說了,方才寶姐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從未有過,顯是與遠大哥……情根深種?
若是這般,二姐姐豈不成了后來的?這后來的哪兒有越過前頭的道理?
此時惜春瞥見探春蹙眉不語,不禁納罕道:“三姐姐琢磨什么,怎地眉頭緊蹙的?莫非不喜二姐姐與遠大哥的婚事?”
探春搖頭道:“他們若是成了,自是極好的……只是,此事只怕還有的說道呢。”
湘云因著事不關己,又因心思不多,是以費解道:“三姐姐怎地這般說?”
那私下里的事兒,探春自然不好與湘云說,于是只是搖了搖頭。惜春欲言又止,也礙于湘云在,這才止住話頭。
待三個小的一道兒用過晚飯,湘云自去前頭碧紗櫥,惜春便來秋爽齋尋探春說道。
到底是自家姊妹,探春也沒遮掩,說道:“瞧寶姐姐那情形,只怕早與遠大哥……偏大太太又提及二姐姐,如今太太還看著寶二哥,來日如何還真不好說呢。”
惜春不禁蹙眉納罕道:“再如何說,二姐姐也是更親一些,三姐姐哪兒有幫著表姐,不幫親姐姐的道理?”
探春趕忙搖頭,道:“不是這般說的,這事兒你還小——”
惜春頓時惱了:“我即便小,也明白道理。有理幫理,沒理幫親。寶姐姐自然極好,可我與二姐姐更親,自然盼著遠大哥娶了二姐姐!”
探春嘆息一聲兒沒言語。
惜春便道:“我知三姐姐怕得罪人,偏我這隔府的不怕得罪人。三姐姐心下為難,只管不言語就是了,我卻是要幫著二姐姐說句話的。”
說罷一頓足,扭頭氣哼哼便走。
探春追了兩步,又為難的止步,雙手絞著帕子蹙眉不已。(注二)
眼見小惜春過蜂腰橋而去,探春正待回身,便見紫菱洲上丫鬟、婆子嬉笑往來,俱都喜氣洋洋,又見滴翠亭里邢岫煙閑適而坐,打了檀香,烹了香茗,任憑篆兒在一旁嘰嘰喳喳,邢岫煙只淡然處之。
探春搖了搖頭,心下自是艷羨邢岫煙這般閑云野鶴的性兒,只是一邊廂是寶姐姐,一邊廂是二姐姐,她又如何淡然處之?
搖頭嘆息,探春回返秋爽齋自是不提。
卻說紫菱洲綴錦樓里,刻下真真兒是四下都泛著喜氣兒。
方才榮慶堂里邢夫人當面提及婚事,羞得二姑娘掩面而回,這會子兀自躲在房里不曾出來。
刻下一眾丫鬟、婆子得了信兒,紛紛到迎春房前來道喜。大丫鬟司棋、繡橘兩個也是歡喜不已。
那繡橘心思簡單,單論品貌,那遠大爺瞧著便勝過璉二爺、寶二爺,再算上才干、能為,那兩位二爺更是拍馬都趕不上!若自家姑娘果然嫁了遠大爺,繡橘這等大丫鬟自是要做陪嫁丫頭。
雖不敢奢望,可萬一姑娘身子不爽利,來日她也得了遠大爺寵幸……這輩子豈不就妥當了?
一旁的司棋心思多一些,這會子更是得意非常。錯非她奔走串聯,鼓動了自家姑娘奮力相爭,又豈會有此時來運轉之時?
如今大太太當著老太太的面兒說了此事,說不得這婚事就定下來了。來日自個兒自然也算作陪嫁丫鬟一并嫁過去的,就算論功行賞,也跑不了一個妾室的名分。
這般算來,來日就算比不上香菱,她司棋好歹也跟紅玉一般無二。
心下得意,眼見紫菱洲的丫鬟、婆子,乃至左近園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來恭賀,司棋雖忍不住笑意,開口卻道:“如今不過八字才有一撇,還做不得準呢,你們想討賞卻是早了些。”
下頭丫鬟、婆子起哄道:“都過了老太太的面兒了,哪里還做不得準兒?”
又有的道:“今年下定,來年成親,說不得啊,后年就能吃百歲酒了。”
司棋笑道:“越說越沒譜,小心我們姑娘惱了請你們吃板子!”
便有婆子腆著臉上前作揖道:“咱們也不要賞錢,這等大喜事,討一口酒喝總是有的吧?”
司棋與繡橘對視一眼,便點了點頭。繡橘趕忙道:“姐姐,這月月例還沒發下來呢,上回嬤嬤又問姑娘借了不少銀錢。”
司棋咬了咬牙,暗忖來日總要將王嬤嬤那老虔婆打發了,留著早晚是個禍患。心下一橫,便從自個兒荷包里尋出一枚銀稞子來,悄然塞給繡橘吩咐道:“去尋平姑娘兌了銅錢賞了她們吧,不然還不知要鬧騰到什么時候呢。”
繡橘趕忙應下,與眾人道:“你們也別鬧,我這就去尋平兒姐姐兌銅錢來。”
一應丫鬟、婆子合掌、跳腳歡呼,當下簇著繡橘往前頭鳳姐兒房而去。
司棋抿嘴笑著,目送一應人等遠去,這才扭身上樓進了房里。
打了珠簾往內觀量,便見二姑娘悶坐床頭,面上不見羞赧,只蹙眉思量著。司棋笑吟吟湊過來,笑道:“姑娘得償所愿,怎么臉上不見喜氣?”
迎春抬眼道:“哪里就得償所愿了?”
司棋嗤的一笑,道:“大太太親口提及,又在老太太跟前兒過了明路,如今更是闔府皆知,這總不是假的吧?來日啊,只要過了大老爺那一關,就沒有不成的道理。”
迎春苦笑一聲搖頭道:“若是這般簡單倒好了……”
遠兄弟可不是個好脾氣的,若他一心推拒,便是大老爺又能奈他何?
且她那個爹爹,便是蛤蟆過過手都要攥出油水來,此番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事端呢。
自古福禍相依,迎春心下只覺此番邢夫人太過操切了些,若徐徐圖之說不得還有個轉圜。如今將話說死,卻是再無轉圜之能。倘若來日遠兄弟果然推拒,到時她又該如何做人?傳揚出去,只怕再難找婆家了。
多思無益,而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司棋不知迎春心思,又上前恭賀了幾句,眼見迎春心不在焉,便干脆扭頭兒自個兒高興去了。
不提綴錦樓情形,卻說小惜春出得秋爽齋,一路徑直往清堂茅舍而來。
身旁彩屏、入畫兩個勸慰了幾句,偏沒一句稱了惜春心意。
小姑娘心中自有一桿秤,自小隔府而居,嘗慣了人情冷暖,哪個是真心,哪個是假意,惜春倒是比探春想得更分明些。
寶姐姐雖好,說話和風細雨,仔細想來不過是惠而不費的小事;二姐姐自個兒境遇不佳,卻偷偷指點了惜春好些事兒。(注三)
于是小惜春心下,二姐姐自然比寶姐姐更親近些。
偏三姐姐不知如何想的,這等事兒還要猶豫不定!換做旁人,惜春理都不理,奈何三姐姐探春素日里與她最親近,于是惜春便愈發氣惱。
這般氣鼓鼓一路行來,轉眼便到了清堂茅舍前。
小丫鬟蕓香正在門前踢著毽子,見惜春氣惱而來,趕忙招呼一聲兒,又往內通稟。
惜春上前掃量蕓香一眼,直把蕓香瞧了個心下莫名,繼而才道:“還踢毽子呢,出了大事都不知。”
“哈?”
惜春數落道:“我若是你,這會子趕快去勤打聽去,免得遠大哥問起來一問三不知。”
蕓香眨眨眼,丟了毽子就跑:“多謝四姑娘,我這就去!”
惜春搖了搖頭,抬腳進了清堂茅舍里,自有紅玉來迎。因惜春常來,是以也不用陳斯遠來迎。少一時進得內中,惜春抬眼便見陳斯遠自書房行出來。
“四妹妹來了?正好,姨太太昨兒送了些玫瑰露。”扭頭與五兒吩咐道:“快去盛一些來。”
五兒應聲退下,陳斯遠扭頭又見惜春面上氣鼓鼓的模樣,頓時笑道:“這是誰招惹了四妹妹?來來,說說看,我給四妹妹出氣。”
惜春癟癟嘴,沒言語,反倒乍然說道:“遠大哥,你來日娶了二姐姐可好?”
陳斯遠頓時愣住,心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于是開口說道:“四妹妹你怎么說起這個來了?”
惜春也不回話兒,只自顧自的道:“二姐姐聰慧,只是因著境遇不好,這才藏拙……遠大哥是知道的。且二姐姐賢惠,極擅女紅,打絡子更是一絕。怎么瞧都比寶姐姐強一些!”
陳斯遠與惜春打慣了交道,情知這小姑娘急切之下聽不得旁人說話,便順勢道:“還有呢?”
“還有……”惜春蹙眉囁嚅半晌,搖了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總覺著二姐姐比寶姐姐好一些。”
“呵,”陳斯遠笑著揉了揉惜春的小腦袋,說道:“這婚姻大事,比得可不是誰好誰不好,上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還有緣分二字。”
惜春便仰著小臉兒道:“自古娶妻娶賢,遠大哥不是早有個情投意合的邢姐姐了嗎?”
一句話噎得陳斯遠半晌無語,只得苦笑道:“四妹妹又是從哪兒聽了風言風語?”
惜春道:“哪里是風言風語?方才那會子大太太當著老太太的面兒說的,如今只怕闔府都知道了。”
“啊?”陳斯遠頓時撓頭不已。心道邢夫人這是要上天啊!
略略思量,暗忖以大老爺無利不起早的性兒,只怕定要以婚事拿捏自個兒。另則,王夫人先前便有撮合自個兒與寶釵之意,王夫人不日便能出門兒,料想總不會袖手旁觀。
兩廂疊加,說不得邢夫人空歡喜,二姐姐更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陳斯遠心下只當惜春生怕來日自個兒娶了寶釵,再冷落了她,便扯著惜春道:“四妹妹放心就是,來日不拘我娶了誰,總不會冷落了四妹妹……是了,那物件兒可拆開瞧過了?”
惜春悶聲應下,又嘟囔道:“我不是因著這個——”
不待其說完,陳斯遠便笑道:“好好,知道四妹妹為我考量,多謝四妹妹了。只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事兒啊,還是我自個兒拿主意為好。”
惜春這才抬眼應了一聲兒,低頭又見陳斯遠扯了自個兒的雙手,小姑娘沒來由地俏臉兒一紅,當下也顧不得再為二姐姐說好話,匆匆吃了一碗玫瑰露便告辭而去。
這般情形落在紅玉眼里,她便湊過來數落道:“大爺也是,如今四姑娘也大了,往后可不好再當小時候那般拉手摸頭了。”
陳斯遠笑著應道:“我的錯,來日再不會了。”
他就這點兒好,但凡犯了錯,總會當面便認下。紅玉見此也不繼續數落,轉而蹙眉道:“這好端端的,大太太要做什么?”
這會子抬出二姑娘來要跟寶姑娘打擂臺?
此時又有香菱行過來低聲道:“大爺,我去蘅蕪苑瞧瞧?”
香菱此前在薛家多得寶釵照拂,不然一早兒被薛大傻子吃干抹凈了。如今到得陳斯遠身邊兒,又尋回了母親,自覺境遇順遂,便愈發感激寶姐姐。此時出了這等事兒,于情于理都要去瞧瞧寶釵。
陳斯遠便點了點頭,于是香菱匆匆往蘅蕪苑而去。
紅玉瞧了香菱一眼,心下不禁艷羨。暗忖香菱竟與寶姑娘、林姑娘都極要好,來日不拘去了哪一房都能吃得開。倒是自個兒,來日須得琢磨著到底是去林姑娘那一房,亦或者是去寶姑娘這一房……
略略思量,紅玉扭身又與陳斯遠道:“大爺還不快拾掇了?說不得過會子東跨院便要請大爺過去說話兒呢。”
陳斯遠卻意味深長道:“不急,且等著就是了。”
前日膠乳便漲到了每斤六分五,大老爺正是意氣風發之時,這會子又怎會瞧得上自個兒?
東跨院。
邢夫人旗開得勝而回,自是心下得意。隨行的王善保家的、秦昱家的、苗兒、條兒俱都喜氣洋洋。
待一徑回得東跨院正房里,那王善保家的便忍不住道:“太太,這二姑娘的婚事如今過了明路,不若尋了哥兒知會一聲兒?”
司棋雖遮遮掩掩,可王善保家的這老貨人老成精,早認定外孫女與陳斯遠有染,自是巴不得司棋隨著迎春一道兒嫁過去呢。
邢夫人心道前兩日小賊方才腹誹過,這會子她哪里敢單獨尋了陳斯遠過來?
因是搖頭道:“不急,過會子與大老爺說過了再叫也不遲。”又打發秦昱家的:“去瞧瞧大老爺可還在外書房?”
秦昱家的就道:“方才那會子姓孫的又來了,想來這會子也該答對走了。”說罷扭身便往外書房而去。
邢夫人掃量苗兒、條兒一眼,又笑著允諾道:“你們兩個也別急,若婚事定下來,這陪嫁丫頭總不能只兩個。到時候,自有你們的好兒!”
苗兒、條兒兩個自是千恩萬謝。
聽著丫鬟、婆子一通夸贊,邢夫人愈發志得意滿。心下思量著,便是來日小賊怪罪,了不起多試幾個花樣兒賠罪也就是了,瞧在四哥兒的份兒上,再如何也不能跟自個兒生分了。
不提她心下如何思量,卻說秦昱家的一路出了三層儀門,正撞見邢岫煙之母邢甄氏打外邊兒回轉,二人聚首,那邢甄氏便道:“秦嫂子往哪兒去?”
秦昱家的自是瞧不上太太家的窮親戚,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秦昱家的這會子心下暢快,便略略與邢甄氏說了一通,這才趕忙道:“太太打發我往外書房瞧瞧,先走一步。”
“啊?啊,秦嫂子慢行。”邢甄氏目送秦昱家的而去,略略思量,忽而一頓足,叫嚷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兒?”
自家女兒邢岫煙與二姑娘可是表姊妹,這若是來日一道兒嫁了去,自家女兒可就不是尋常的貴妾了,按大戶人家規矩那可是副室!(參看前言妾室分類)
且誰不知二姑娘最是好脾氣?若遠哥兒果然娶了二姑娘,那自家女兒來日就好過了!
心下歡喜,邢甄氏緊忙進房尋邢忠說道。奈何邢忠這會子醉眼朦朧,哼哼哈哈應個不停,卻是左耳進右耳出,只把邢甄氏氣了個仰倒。
卻說秦昱家的一路到得外書房門前,正瞧見大老爺賈赦與那孫紹祖一并而出。
大老爺板著臉憊懶道:“賢侄且寬心,再有兩千兩,老夫怎么也能去五軍部將那官職跑下來。不過……卻是說不好宿邊還是留京了。”
自打賈璉去了津門,每日得了膠乳價碼便打發小廝快馬回京稟報,大老爺賈赦今兒個才得了信兒,說那膠乳已然漲到了六分七一斤,賈璉手頭的銀錢不多了。
賈赦不禁捶胸頓足,正要尋陳斯遠拆借一二,不想這孫紹祖便自個兒送上了門兒。
還是為著補缺之事,大老爺賈赦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頭。只道先前那三千兩銀子不夠,須得再加兩千兩。
本是隨口訛詐,不想孫紹祖初來京師不明就里,竟一口應承了下來。
賈赦不由得心緒大好!于是此時親自起身相送,臨了又心有不甘,想著再訛一筆。
那孫紹祖心下罵娘,面上卻道:“世叔也知侄兒情形,弓馬嫻熟,只可惜如今軍中更看重戰陣之道。”
想那滿清時各處兵馬火器尚且占據四、五成,更遑論與時俱進的大順?此時大順京營火器兵種占據七成,兩成的騎兵,余下一成方才是身披重甲專門用來壓陣腳的死兵。
“如今侄兒不拘去處,只消補了缺兒,便有了挪騰的余地。至于旁的,來日侄兒再來求世叔問計就是了。”
賈赦頷首道:“也是個道理。既如此,你且先回去等著。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老夫一準給賢侄辦妥當了。”
“這……”孫紹祖面上猶疑。
“嗯?”賈赦唬弄道:“賢侄莫非不信老夫?若是不信,只管將先前那三千兩銀子拿回去就是了。”
孫紹祖心下罵娘,卻賠笑道:“侄兒只是想著實在有些慢了。”
賈赦便道:“你道各處出缺還可著你不成?”
孫紹祖不敢開罪賈赦,只得唯唯應下。待說了兩句奉承話,又拍著胸脯道:“侄兒這就往家中去信,兩千兩銀子,半月內必送到。”
賈赦這才點點頭,當即叫了管事兒的去送,自個兒一甩衣袖回了外書房。
那孫紹祖一路腹誹而出,待出了黑油大門騎馬出了寧榮街,頓時將賈赦的祖宗十八代盡數罵了個遍。隨行小廝聽得蹙眉不已,道:“又要兩千兩?老爺,疏通兵部也不過這個價碼,咱們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孫紹祖罵道:“賊他娘的,老子豈能不知?奈何那老貨說了,三千兩銀子早早兒送去疏通了,此時又如何能要得回來?罷了,只當是按規矩走了兵部,往后離那老貨遠些就是了。”
隨從蹙眉道:“這……萬一賈將軍拿了銀錢不辦事——”
“他敢!”孫紹祖皺眉瞪眼,忽而想起司棋來,又嘿然一樂,道:“拿了銀錢不辦事兒好說啊,老子那銀子就當彩禮了,說不得咱老子也能娶個公府小姐耍一耍!”
有其主必有其仆,隨從頓時淫笑不已,二人嘻嘻哈哈打馬而去。
且說秦昱家的眼瞅著大老爺進了外書房,趕忙入內回話,只道大太太相請。
誰知大老爺頭不抬眼不睜,只悶頭撥打算盤。秦昱家的等了片刻,忍不住又道:“老爺?”
卻見大老爺一擺手:“稍待。”
噼里啪啦——
又是一會子,大老爺眉頭一挑,頓時喜形于色。方才仔細核算過了,一萬八千多兩銀子,入手的膠乳均價五分九,如今漲到了六分七,算算單單大老爺自個兒就賺了八百多兩!
賈赦不由的長出一口氣,心下愈發躊躇滿志。負手踱步,因著心緒極佳,面上便多了幾分笑模樣:“太太又有何事?”
秦昱家的眼見賈赦笑得古怪,只肅容回道:“說是二姑娘的婚事。”
“嗯。”賈赦點點頭,當即踱步而出,朝著后頭正房而去。
少一時進得正房里,正瞧見邢夫人逗弄四哥兒。賈赦頓時擠出幾分笑意來,正要逗弄四哥兒,誰知邢夫人趕忙攔阻道:“老爺快別逗四哥兒了,上回老爺逗弄過,四哥兒夜驚了好幾晚,尋了神漢叫魂兒方才好了些。”
賈赦訕訕收手,落座問道:“前一回不是說過了嗎,迎春的婚事不急,老太太心下想多留兩年。”
邢夫人就道:“留是留,定是定,早些定下又不妨事兒。再說,今兒個我試探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聽聞老爺要將迎春許配給遠哥兒,也是極為贊成呢。”
賈赦眨眨眼,禁不住惱道:“怎地也不與老夫說一聲兒,你就鬧到老太太跟前兒去了?”
邢夫人眼神兒亂飄,別過頭去回道:“早先可是老爺先與遠哥兒說的……如今傳得四下皆知,我若不與老太太說了,只怕老太太轉頭便要怪罪咱們嗯。”
賈赦冷哼一聲,撇撇嘴暗自思量,將迎春許給陳斯遠……也不是不行。正好如今囤積膠乳正缺銀錢,干脆讓好外甥先送來一萬兩銀子的彩禮……不算過分吧?
他大老爺不過是暫時挪用,待來日自是要隨著迎春一道兒送去陳家的。有這一萬兩,說不得來日翻著翻的就賺回來了!
大老爺越琢磨越有道理,便松口道:“罷了,你既與母親說了,我也不好反悔。待來日老夫尋了遠哥兒說道說道就是了。”
邢夫人頓時心下驚奇,暗忖這等先斬后奏的事兒,大老爺從來都是先行劈頭蓋臉臭罵一通再說,怎么如今轉了性子?
她卻不及多想,只沒口子的笑道:“好好好,全憑老爺拿主意。”
大老爺哼哼兩聲,趁機道:“如今四哥兒也算站住了,你那紫竹——”
邢夫人頓時變了臉色:“不成,那可是四哥兒的命根子!”
大老爺也不強求,當下二話不說起身而出,自去尋幾個姬妾胡鬧去了。
待其走了,邢夫人方才狐疑不已。奈何左思右想也不知賈赦打的什么鬼主意,干脆也不去多想。
東北上小院兒。
薛姨媽與寶釵一道兒到得后房里,薛姨媽自是急得坐立不安,寶姐姐這會子雖眉頭深鎖,心下卻漸漸想了個分明。
那邢夫人素來在老太太跟前兒沒臉子,便是在東跨院也任憑大老爺呼喝,按說這等婚嫁大事理應是賈赦與老太太計較才對,偏生此番是邢夫人先提的……說不得便是其自作主張。
這也就罷了,寶姐姐如今與陳斯遠情投意合,也算是……暗通款曲?陳斯遠入榮國府幾年,也是近來才與二姑娘往來的多一些,若論及情誼,只怕連四姑娘惜春都不如。
且大老爺向來貪得無厭,來日還不知提出什么苛刻條件呢。就算沒這些,寶姐姐也篤定陳斯遠斷不會應允。既如此,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轉念一想,說不得壞事……還能變成好事呢。
此前媽媽雖松了口,可對自個兒與陳斯遠的婚事卻不大上心。如今有二姐姐爭搶,說不得媽媽此番反倒比先前要上心些呢。
果然,薛姨媽急得團團轉,臨了方才站定道:“我的兒,這可如何是好?”
寶姐姐故作沮喪,蹙眉略略搖頭,道:“遠大哥素來待大老爺、大太太恭順,若是來日提及,只怕推拒不得……女兒恨只恨沒這般命數。”
說罷以帕揉眼,略略用力,眼圈兒頓時就紅了。
薛姨媽頓時心疼不已,湊過來摟了寶姐姐道:“我的兒,你也別急。這事兒……這事兒……”
說了半晌,薛姨媽竟一時不知如何寬慰,頓時蹙眉道:“都怪寶玉!”
寶姐姐怔了下,旋即才思量明白媽媽的心思。若不是寶玉發了癔癥,姨媽王夫人自然不會守在房里,如此姊妹二人早就攤牌了,哪里還會有今日這等事兒?
想自個兒媽媽素來寵著寶玉,急切之下竟怪罪在了寶玉頭上,寶姐姐頓時心下忍俊不已。
薛姨媽又道:“這婚事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定下的,你姨媽不日便能出門兒,到時我尋了你姨媽計較一番……若她還不點頭,那咱們就趕在東跨院前頭,先行將此事敲定。”
寶姐姐訝然道:“如此……豈不是將人得罪光了?”
薛姨媽卻咬牙道:“我的兒,這天下間的事兒哪兒有只沾好處,不沾壞處的?遠哥兒是個好的,來日咱們家說不得便要指望遠哥兒看顧了。不過得罪東跨院而已,就算得罪了整個賈家又何妨?”
寶姐姐哭笑不得,暗忖不想媽媽急切之下竟是這般不管不顧的。當下故作悲悲切切應了,又與薛姨媽說過半晌,外間忽有鶯兒道:“姑娘,香菱來了。”
薛姨媽感嘆道:“香菱倒是個好的,可惜——”又想起傻兒子薛蟠至今也不曾折騰出個孩兒來,薛姨媽便生了為薛蟠買妾的心思來。
寶釵情知必是陳斯遠打發了香菱來,便道:“媽媽,我先去答對了香菱。”
薛姨媽應下,寶姐姐便往外間而來。誰知甫一見得香菱,那香菱便掩口而笑。
寶姐姐頓時嗔惱道:“白對你好了,如今都這般了,你不說安慰,反倒見了我就笑。”
香菱嗤的一聲笑道:“寶姑娘素來聰慧,不想事到臨頭反倒著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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