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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春日困幽情

作者:肥鍋鍋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紅樓曉夢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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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曉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春日困幽情

卻說薛姨媽、寶釵母女于東北上小院兒中抱在一處、哭作一團,一個是撒了氣兒兀自覺著自個兒委屈不已,一個是心下委屈卻說不出口。

哭哭啼啼一番,又彼此哄勸。那薛姨媽心防早失,一則陳斯遠慣會蠱惑人,前番言語薛姨媽果然聽進去了幾分;二則寶姐姐的確委屈,且放眼四下,又有何人比那陳斯遠更為英才?

寧榮兩府,闔家都是那起子走馬飛鷹的憊懶紈绔,都說陳斯遠耽于女色,可細細點算,其身邊兒的女子還不比寶玉房里的多呢。再說東府那對兒父子,一個恣意妄為,闔家媳婦子、丫鬟,但凡有點姿容的,又有哪個逃了去?一個放浪形骸,不是尋了丫鬟廝混,便流連秦樓楚館,哪兒有半點正經模樣?

比照起來,小良人雖出身低,卻銳意奮進,小小年紀便已過了桂榜,來日科場縱橫,說不得便能入閣拜相。且其人交游廣闊,極得權貴看中,前有燕平王結交,后有王家相看。

或許一年前還是璞玉,如今卻已略經雕琢,光彩已現,若不抓緊把握了,來日還不知多少人家要上門相看呢。

寶釵許配給小良人……都有些高攀了。薛姨媽想著女兒本就受了好些委屈,從小到大一向乖順,如今與自個兒痛陳心下委屈,可見是實在憋悶不住了。她素來得意這個女兒,自然不好因著自個兒耽擱了女兒的姻緣。

只是……這二馬同槽說出去實在不好聽,薛姨媽自個兒心下也別扭。另一則,如今她還對王夫人那邊廂心存指望。

于是薛姨媽擦過眼淚道:“冤孽……罷了,你若不想金玉良緣,我往后便不提了。只有一樣……你與遠哥兒——”

寶釵雖哭得梨花帶雨,撒過氣兒后卻心緒早已平復。她這等未出閣的姑娘家,哪里好私底下與男子有私情?當下只搖頭道:“女兒只是心存傾慕。”

薛姨媽便道:“那此事暫且不好表露,待我探過遠哥兒的口風再說。另則,寶玉那邊廂,便是成不了姻緣好歹也是姨表親,你不可表露出來。”

寶釵眼見薛姨媽可算松了口氣,心下自然歡喜,忙不迭點頭應承。心下則思量著,寶玉那邊好答對,素日里多勸其讀書上進就好;至于遠大哥……左右如今也是偷偷摸摸往來,往后照舊就是。

大哭一場,寶姐姐自然神傷、困倦,待過得半晌便往蘅蕪苑回返歇息。薛姨媽雖也傷神,心下卻思量個不停,一時摸到方才陳斯遠遞過來的鑰匙,咬著下唇略略猶豫,起身也不帶同喜、同貴,只說煩悶,便往那玉皇廟而去……寶姐姐她不好計較,那小良人這回須得尋了其仔細說道說道,好好的女兒,是不是被其拐帶的轉了心思?

卻說另一邊廂,陳斯遠回返清堂茅舍,自是思量著寶姐姐如何與薛姨媽攤牌。心下暗忖,那薛姨媽論心智不過是內宅婦人,又哪里是寶姐姐這般宅斗小能手的對手?此番鬧過一場,說不得薛姨媽便轉了心思。

這般想著,心緒不由大好,又計較著得空如何撫慰薛姨媽……一家子母女兩個連鍋端,總要給其一個說法。至于什么說法,張作家不是說過嘛,陳斯遠只管讓其身心通透便是了。一回不行就兩回,兩回不行就三回,多來幾回,就不信說不通薛姨媽。

他這想著沒事兒,外間便有小丫鬟蕓香嚷道:“大爺,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來了!”

陳斯遠納罕起身,緊忙來迎。心下略略思量便知,想是這幾日眾姊妹掛心寶玉、鳳姐兒的癔癥,這才不曾來探望自個兒。如今二者癔癥已除,想起自個兒脖頸上受了傷,自是要來探望一番。

他款步迎在院兒中,便見鶯鶯燕燕已然進得門來。當先便是二姑娘迎春,一旁隨行一高大豐壯身形,正是司棋。這會子司棋正盯著自個兒得意地連使眼色。

這是何意?

陳斯遠一時間不曾思量分明,便業已迎到近前,便拱手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三個姑娘家俱都斂衽還禮,二姑娘迎春便道:“遠兄弟的傷可好些了?這兩日家中雜亂,原本早就要來瞧瞧,誰知今日才得空。”

小惜春也道:“是啊,脖頸上可留了疤?二姐姐特意討了三七粉,說此物治外傷最是有效。”

探春便道:“說來還是四妹妹最掛心,這兩日也不知說了幾次要來瞧遠大哥。”

惜春癟嘴道:“我昨兒就來過一回,半路遇見蕓香,說是遠大哥出府去了呢。”

陳斯遠哈哈一笑,探手揉了揉小惜春的腦袋,又趕忙往里面迎。說說笑笑,待分賓主落座,又有香菱、紅玉奉上茶點。

便如先前那般,這人一多,大抵就只能說些場面話。二姑娘只正兒八經的過問傷情,又問過了這幾日飲食,便不再說旁的;倒是探春、惜春兩個年紀小,纏著陳斯遠說了半晌話兒。

那二姑娘迎春便時不時插嘴逗趣一嘴,惹得陳斯遠心下驚奇。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陳斯遠總覺著二姑娘迎春似在偷眼掃量自個兒,奈何每次扭頭過去,她都會別開目光。

仔細思忖先前司棋那得意的目光……莫非是鼓動了二姑娘與自個兒多往來?

陳斯遠心下哭笑不得。這會子寶姐姐都與薛姨媽攤牌了,此時二姑娘才邁出這一步,怎么著都有些遲了吧?

自然,陳斯遠說起話來面面俱到,讓人如沐春風,也不會冷落了二姑娘。且此時人多,二姑娘心下羞怯,兩人連對視都少,就更別提說些體己的話兒了。

他卻不知,昨兒個得空邢夫人又叫了迎春到自個兒房里說了些有的沒的。大抵是有其撐腰、撮合,先前大老爺又放了話兒,這婚事好似板上釘釘,斷沒有不成之理。又說陳斯遠父母早亡,孤零零自個兒一個人兒怪可憐的,便要迎春多來看顧、幫襯一番。

二姑娘迎春本就起了心思,當下羞答答不說應下,也不說不應。待今日便尋了探春、惜春,又問太醫討了三七粉,鼓足了心氣兒這才來探視一番。這會子別看面上平靜,實則一顆心怦然亂跳、好似小鹿亂撞。錯非強忍著心緒,只怕早就臉兒紅耳熱,霞飛雙頰了。

待過得半晌,惜春已然約好過幾日再一并耍頑手球,探春眼見無事便要告辭。那二姑娘一并起身告辭,陳斯遠自是起身送至院兒前。二姑娘眼看要出院兒門,一旁的司棋朝著其連連使眼色。

迎春只瞪視了司棋一眼,待跨出院兒外,忽而停步扭身道:“是了,前兒個無意中瞧見了遠兄弟的書稿,真真兒發人深省,我卻不知海外西夷竟與咱們如此迥異。這內中的道理我瞧不大分明,卻喜那些沒見過的風土人情……若遠兄弟方便,可否將先前的書稿借我翻閱翻閱?”

怎么那書稿傳得四下皆知?表姐邢岫煙是怎么想的?

心下腹誹著,迎春只是尋常求書稿,又不曾說旁的,陳斯遠哪里好推拒?當下便應承道:“好,待過會子我打發紅玉給二姐姐送去。”

迎春道了謝,這才與探春、惜春一并回轉。

陳斯遠回轉屋內,正思量著邢岫煙心思,邢岫煙便登了門。

表姐今兒個煥然一新,外罩泥金底子竹葉紋樣鑲邊肉粉色色緞面菊紋圓領褙子,內襯白色交領襖子,下著銀白撒花緞子馬面裙,頭上依舊插著陳斯遠送的那一支梅花金釵。

篆兒每月總能從陳斯遠處得上三兩串錢的貼補,因是極為有眼色。只隨著邢岫煙進得院兒里,便扯了不情不愿的蕓香往外間耍頑。

二人待落座,陳斯遠便忍不住揶揄道:“難得稀客,表姐還是頭一回登門吧?”

邢岫煙抿嘴嗔道:“你先前住在后頭,人來人往的我哪兒好過去瞧?本道前幾日便來瞧你的,奈何近來一樁接著一樁的事兒,這才拖到了今日。”

陳斯遠笑道:“我還道表姐抹不開臉面呢。”

邢岫煙嗔看其一眼,沒言語。這姑娘閑云野鶴的性兒,偏心下是個分明的,換在陳斯遠前世,便叫做認知高。她既認準的陳斯遠,除去世間的男女大防,余下閑言碎語又哪里會去理會?

房中香菱、紅玉、五兒早知邢岫煙與陳斯遠情形,當下紛紛掩口笑著退下,屋中便只留下他們兩個。

今兒個邢岫煙梳了個墮馬髻,又俏皮地將那傾斜的發髻編了辮子,瞧起來比往日更多了幾分靈動。

陳斯遠心下愛煞了這姑娘,趁著無人便扯了手,又抱著溫存了會子,這才說起正事兒道:“我那書稿,如今怎么傳得四下都知?”

邢岫煙瞧了他一眼,只笑著道:“寶姐姐最是心細,見我謄寫,自是要觀量一番;我又與二姐姐同在一個屋檐下,這時日一長,又豈會瞞過她去?”

初聽只當實在情理之中,只是若邢岫煙有心遮掩,莫說二姑娘,便是寶姐姐又豈會知道謄抄的是什么?

陳斯遠這會子心火上騰,無暇去細究緣由,只顧著與邢岫煙膩歪。卻不知邢岫煙再是不食人間煙火,這姑娘也有著自個兒的小心思。

她礙于身世做不得正室,可即便為貴妾,也總要選個好說話的主母才好。寶姐姐雖對其也算照拂,可客套里透著一股子違心,邢岫煙過往十七年嘗盡了人情冷落,又豈會分辨不出真情假意?

倒是那二姑娘,雖也藏著心思,卻是個待人良善的。

再說了,寶姑娘為正室,她不過是偏房貴妾;若二姑娘為正室,因著邢夫人之故,她算是二姑娘的表姐,隨著一道兒嫁過去自然便是偏室。

大順禮法,尋常百姓、富戶家中自然不講這些,可越是大戶人家便越講究這些。就算刨去來日位份,只沖著二姑娘不會害了她,邢岫煙便寧可二姑娘嫁了陳斯遠去。

如是,寶姐姐既知道了書稿,邢岫煙順勢便將書稿透漏給了二姑娘,這才引來方才迎春一番言語。

邢岫煙藏了這些小心思也不怕被陳斯遠知曉,只是只片刻光景邢岫煙便被陳斯遠纏磨得面紅耳赤。這姑娘擔心再不走只怕陳斯遠會愈發得寸進尺,便故作嗔惱,到底紅了臉兒告辭而去。

陳斯遠意興闌珊將其送出,那邢岫煙瞧著其無精打采的模樣,頓時掩口笑道:“屋里藏著那么些個如花似玉的,你這模樣卻好似吃不飽一樣兒。”

陳斯遠委屈道:“香菱、紅玉幾個說我受了傷不好牽動傷口,這幾日都不讓我碰。”

邢岫煙笑道:“那你只管忍著便是,少來纏磨我。”

說罷便領了篆兒快步而去。

陳斯遠正待往那玉皇廟瞧上一眼,看看薛姨媽來沒來,誰知方才送過邢岫煙,轉頭又見雪雁、紫鵑簇著黛玉往這邊廂行來。

陳斯遠心下一振,頓時來了精神頭,便立在門前瞧著黛玉一行由遠及近。

雪雁眼尖,遙遙瞥見清堂茅舍前立著個身形,便掩口笑著道:“姑娘,遠大爺好似瞧見姑娘了,這會子就在門前等著呢。”

“嗯。”黛玉輕聲應了。

她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愈發水潤,既不是因著風沙,也不是因著思緒,只因著這些時日翻來覆去看那浮生若夢,不免為其中的恬淡雅趣牽動。又因陳斯遠只寫了前一半,黛玉心血來潮,竟想著將后半部分續寫上。

奈何她才十二三年歲,再是聰慧,再是飽讀詩書,缺了閱歷、感悟,又豈會寫出陳斯遠抄襲而來的質樸又真情流露的文字?

昨兒個確信鳳姐兒、寶玉無恙,黛玉便點燈熬油、費盡心思續寫了兩篇文字。今兒個日上三竿才起,抄起昨夜所寫文字,只覺滿篇都是拿腔弄調、故弄玄虛,惱得黛玉將那兩頁盡數撕了去。

又聽聞三春去看望陳斯遠,這才拾掇停當了,領著兩個丫鬟也來探望。

刻下遙遙瞥見陳斯遠,黛玉自是心下異樣。本道是個一門心思鉆營的蠅營狗茍之輩,卻不想筆下自有風儀。都道書如其人,黛玉倒是愈發好奇陳斯遠到底是個何等樣兒人了。

須臾到得近前,眾人彼此廝見,一并進得內中,待落座后黛玉便道:“你脖子上的傷可好些了?上回金瘡藥只送來一些,我怕不夠用,這回又拿了一些來。”

話音落下,雪雁便將個小巧錦盒奉上,笑著道:“我們姑娘這金瘡藥還是圣人賜下的,老爺生怕姑娘傷了哪兒去,便分了一些給姑娘。”

“偏你多嘴。”黛玉嗔怪一聲兒,雪雁便笑瞇瞇退下。

二人略略敘話,不由又說起浮生若夢來,黛玉就道:“我心下實在納罕,不知遠大爺怎會寫出這等文字來。我自個兒也東施效顰續寫了一兩篇,寫時只當是好的,醒來再看卻味同嚼蠟。”

陳斯遠思量道:“許是見得多了,心下才隱隱有了些許感悟。”

黛玉指尖捏著茶盞,蹙眉低語道:“這三白與蕓娘……倒教我讀得愈發心酸。”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看向陳斯遠,道:“你姬朔事事人心皆可假托文字,何不將后頭的離合續全了?”

陳斯遠輕笑道:“我倒是想寫蕓娘病中強笑勸三白納妾那段,奈何閱歷有限,我又不曾成婚,又哪里知曉這婚后婦人的心思?”頓了頓,又道:“那日又見林妹妹葬花,林妹妹說,若那花果有魂靈,是寧可零落成泥,還是愿隨流水飄零天涯?”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黛玉聰慧,一點就通。當下垂著眉眼思量道:“我私心也想過許多,奈何既扮不了那癡看的杜麗娘,也做不得那苦中作樂的蕓娘。”

陳斯遠斂去笑意,思量須臾才道:“妹妹可知櫳翠庵里的那一株老梅?”見其頷首,他便道:“花開時人人贊其高潔,待結了酸果,連掃地婆子都嫌臟了地面。這書里的風月債、榮枯劫……怕是要等到咱們出了這園子,才分得清是南柯一夢,還是真真切切活過了一場。”

所謂出院子,自是指的是談婚論嫁。

黛玉不禁耳尖泛紅,心下倒也對陳斯遠大為改觀。心道果然不可先入為主,從前只道他一心鉆營、慣會風流,卻不想也是個心思靈巧的,不似那等腹內空空的腌臜男兒。

二人雖相識經年,可自榮禧堂賭約立下,到如今雖見過不少回,這般私底下說話兒倒是屈指可數。黛玉淺嘗輒止,說過書稿之事,略略坐了會子便告辭而去。

臨行之際,陳斯遠又吩咐紅玉尋了一包蟲草,給黛玉送去了瀟湘館。

若先前還是心浮氣躁,與黛玉相談一番,陳斯遠這心思反倒沉淀下來。誰知待往南面的玉皇廟兜轉一圈兒,眼見正門下了鎖、落了栓,陳斯遠頓時又心火升騰。

那正門前不曾見苗兒、條兒守著,不問自知,這會子內中之人必是薛姨媽!

此時業已臨近午時,正是午飯口兒,陳斯遠兜轉回來,眼見四下無人,攀樹、翻墻一氣呵成,須臾便落在玉皇廟里。

眼見靜室虛掩了房門,陳斯遠快步推門而入,便見薛姨媽戰戰兢兢瞧過來,見來的是陳斯遠,頓時蹙眉道:“你瞞得我好苦,你且說說,你與寶釵是怎么回事兒?”

陳斯遠故作訝然道:“我與寶妹妹又怎么了?”

薛姨媽咬牙道:“呸!這會子還想唬弄我,我那女兒將你們二人之事說得清楚分明,你還想遮掩?”

陳斯遠心思電轉,暗忖依著寶姐姐周全的性兒,便是攤牌又豈會承認早與自個兒私相授受?了不起不過是承認心生愛慕罷了。料想這會子薛姨媽是在詐自個兒呢!

心下稍安,陳斯遠蹙眉道:“說的什么渾話?我不過是愛屋及烏,見不得寶妹妹沒個著落,又何曾與她有什么了?”

薛姨媽狐疑道:“果然沒有?”

陳斯遠蹙眉冷聲道:“寶妹妹到底說了什么?罷罷罷,”上前一步扯了薛姨媽的柔荑,陳斯遠扭頭就走:“咱們這就尋了寶妹妹說個清楚,我可不受這不白之冤!”

薛姨媽本就是在唬他,見他這般,心下頓時熨帖了幾分。趕忙身子后墜止住其身形,道:“她……她倒沒這般說,是我多心了。”

陳斯遠停步扭身,瞧著薛姨媽肅容道:“我自問待你盡心,瞧著你家家業敗落,幾次營生都勉力拖拽著;又心疼你支撐家業不易,更是連番出謀劃策……我本將心向明月啊,誰知你如今竟疑心我!”

薛姨媽頓時慌神,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一時情急,你,你別惱了。”當下鼻子一酸,又掉了眼淚,啜泣道:“寶釵方才說了那般話兒,你叫我如何不多想?”

陳斯遠眼見火候到了,這才湊過來摟著其坐在炕沿,溫聲問道:“寶妹妹到底說了什么?”

薛姨媽這邊一邊哭一邊將寶釵方才如泣似訴道出來的委屈說了出來。

陳斯遠心下暗暗贊許不已,口中卻道:“早與你說過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家業興榮既因人而起,自然也要落在人身上。寶妹妹雖聰慧,奈何只是女兒身;文龍又是個混不吝的——嘶!”

薛姨媽禁不住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又乜斜過來。

陳斯遠道:“我又不曾說錯,璉二哥私底下都叫文龍薛大傻子呢!”

“那也不許你這般說他!”

“好好好——”陳斯遠繼續道:“薛家其余各房早就有心吞了大房家業,你那哥哥……心思詭詐,你又豈敢篤定來日賈家不會生出旁的心思來?為今之計,莫不如退了那皇商差事,從此守家待業,催著文龍多生子嗣。都道龍生九種,這孩兒只要生得多了,一準兒能選出個興盛家業的來。如此,薛家有了指望,說不得過幾十年比往日還要興盛呢。”

薛姨媽被說動了心思,又委屈道:“你說的我自然聽了進去,奈何蟠兒成婚這些時候,房里一直不見動靜。”頓了頓,又看向陳斯遠道:“你說我要不要問大太太求一些紫竹來?說不得娘娘保佑,我家就有了后呢?”

關紫竹什么事兒,求他陳斯遠啊!

“這兒女緣急不得,”陳斯遠費了半晌口舌,那壓下的心火如今又升騰而起,不禁逗弄道:“再說文龍沒動靜,你何不來求我?你有了動靜不也一樣兒?”

“啊?”薛姨媽正愕然不知如何回話兒,忽兒驚呼一聲,便被陳斯遠打橫撂在炕上。不待其說些什么,丹唇便被撬開。

那陳斯遠憋悶幾日,行止難免粗魯,也不顧薛姨媽求肯,只管剝了衣裳迎湊一處。誰知薛姨媽略略抵受便昏酥過去。霎時如飲瓊漿玉液,身心如在浮云,四肢不定,口如冰冷,于是小小的靜室里一時間滿室皆春……

綴錦樓。

正是飯口兒,丫鬟繡橘取了食盒來,司棋便鋪展開伺候著迎春用午點。方才離了清堂茅舍,三春又聚在一處耍頑了會子,到如今方才各自回房。

那惜春年歲小還不曾瞧出來什么,三姑娘探春聰敏,雖隱約瞧出了什么,卻不曾多說。這會子得了空,司棋便低聲與迎春道:“姑娘,我早間說的可對?撒下心來,哪里有說不出口的話兒?”

迎春略略赧然,只管悶頭吃用。

司棋又道:“姑娘既說了那書稿,我看過會子不若請了邢姑娘來?她給遠大爺謄抄了不知多少時候,一準知道內情。姑娘套出話兒來,來日也好與遠大爺多說些體己話兒。”

迎春抬眼瞧了司棋一眼,見其笑吟吟滿是熱切,便頷首聲如蚊蠅的應下。心下則暗忖,那書稿本就是邢岫煙故意透露給自個兒的,自個兒去問,她又豈會不說?

果然,待用過午點,司棋便去到隔壁將邢岫煙請了來。表姊妹兩個年歲相當,一個人淡如菊,一個閑云野鶴,倒是說到了一處去。

其間迎春問起書稿事宜,邢岫煙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倒叫二姑娘心下感念不已。

正說得熱絡,忽而一陣清風透窗而來,邢岫煙便噴嚏連連。迎春自覺與邢岫煙親切了許多,便打趣道:“說不得有人正想著表姐呢。”

邢岫煙揉著鼻子笑道:“有沒有人想著我不好說,我卻知道今兒個穿得少了,二姐姐快借了衣裳來,不然可就真個兒著了涼。”

表姊妹兩個嬉笑一陣,迎春趕忙起身為邢岫煙尋了衣裳來裹著,卻不知這會子的確有人在想著邢岫煙。

自然不是與薛姨媽鏖戰的陳斯遠,反倒是瀟湘館里的黛玉。

與陳斯遠相談一番,回得瀟湘館里黛玉不禁愈發犯了思量。暗忖那陳斯遠又不是生而知之,不過比自個兒略年長了一些,怎能寫出這浮生若夢來?

當下悶坐起來,不是愁眉,便是長嘆。雪雁、紫鵑兩個相顧無言,紛紛暗忖先前在清堂茅舍里還好好兒的,那遠大爺也不曾說過什么稀奇古怪的話兒,姑娘怎地又這般了?

兩個丫鬟少不得上前來勸,誰知全不對黛玉的心思。雪雁、紫鵑一時無奈,便只得由著她去。

誰知黛玉這會子忽而思量起了蕓娘的情形,又將自個兒相識之人比照了一番,這一比照不要緊,竟果然尋了個蕓娘出來!

冰雪聰明、勤儉持家、心地良善、灑脫不羈,又用情至深……這般性兒,豈不與邢岫煙對上了?

想到此節,黛玉眨眨眼,不禁鼓起兩腮來,心下隱隱有些不滿。那邢姐姐雖是個好的,卻哪里有書中蕓娘那般好?自個兒雖身子單弱,卻不比書中人差什么呢。

有詞為證:動人心紅白肉色,堪人愛可意裙釵。裙拖著翡翠紗衫,袖挽泥金帶。喜孜孜寶髻斜歪。恰便似月里嫦娥下世來,不枉了千金也難買。

刻下玉皇廟靜室里,云消雨歇,一室旖旎。薛姨媽鬢歪眼半瞇,面上暈紅一片,顯是還不曾緩和過來。

待過得半晌,生怕誤了時辰,這才哼哼唧唧撐著身形爬起來,探手嗔怪著拍打了下陳斯遠,道:“冤家,若真個兒弄出人命來,可如何是好?”

陳斯遠卻道:“只管生下來就是,我養。”

“啐!”薛姨媽惱道:“你說得好聽,我這般年紀又是寡婦失業的,老蚌懷珠……說出去只怕要被世人笑話死!”

陳斯遠笑道:“這有何難?你只推說金陵有事,中途推說病了,待產育過后再回來便是了。”

薛姨媽哪里放心得下薛蟠與寶釵,心下只當其是胡吣,拿定主意回頭兒須得尋了那避子湯去。

方才一連繾綣數回,薛姨媽云里霧里的不知經了幾遭,這會子身心通透,先前那窩心事兒難免想開了許多。

這女子若是一顆心都在男子身上,任其說什么鬼話都能信了去。薛姨媽便信了陳斯遠先前所言,只當陳斯遠并不曾與寶釵有什么私下往來。

想著小良人乃是人中龍鳳,寶釵若錯過了,說不得來日還真就尋不到這般可心的姻緣……因是薛姨媽便咬了下唇道:“寶釵吐露心跡……你是如何想的?”

陳斯遠道:“我再如何想,還能越過你去?”

薛姨媽頓時愈發熨帖,便蹙眉道:“那我再思量思量。”

心下則拿定心思,待來日尋了姐姐王夫人問詢,若果然還是遮遮掩掩、避而不談,那便撮合了小良人與寶釵又如何?左右此生她與他都是見不得光的——只要瞞好了不見光,又有什么干系?

陳斯遠鏖戰一回,刻下水撈出來的也似,聞言只輕聲應了,不曾探究薛姨媽的心思。

薛姨媽便穿戴齊整,又問明陳斯遠如何出門,這才施施然快步離去。

目送薛姨媽離去,陳斯遠舒展身形,只覺愜意無比。這會子方才五臟廟翻騰,陳斯遠耐不住餓,正要起身離去,誰知便在此時聽得廟門吱呀推開,旋即便有邢夫人道:“你們且守著,我誦一會子經文自會出來。”

陳斯遠頓時驚得一身冷汗:薛姨媽可是才走啊……虧得不曾撞見,不然只怕有的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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