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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八十九章 音書驚舊顏
神京,慶逾坊,夏府。
夏姑娘突然厲聲訓斥,將陳婆子嚇得一哆唆,下意識噗通跪倒在地。
說道:“姑娘,我膽子再大也不敢騙姑娘,姑爺的確是說好的……”
夏姑娘喝道:“你給我住口,不知死活的老貨,打量我年輕好欺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我去過賈府多次,他府上各人做派,我比你清楚百倍,寶玉日常懶于讀書,經常挨他老子打罵。
要不是他這種樣子,琮哥兒和他一樣年紀,連進士都中了,他怎么連個秀才都不是。
寧榮街上花一兩銀子,他不愛讀書的各種奇談怪論,就能打聽一清二楚。
我送四書五經給他,賈老太太和二太太沒法說出不好,寶玉這卻絕不會說好。
就你這老貨的蠢樣子,也敢在我跟前扯謊,我看你是皮癢癢了。
寶蟾,去外院叫兩個小廝進來,帶上繩索和家杖,到堂屋聽我吩咐。
這老貨再敢扯謊,我也不要她性命,只打斷她一條腿,丟出門喂狗,看她還怎么給我娘跑腿。”
寶蟾見自己姑娘發飆,殺氣騰騰的模樣,嚇得小腿肚子發軟,不敢有半分怠慢,連忙去外院叫人。
陳婆子聽了夏姑娘的話,已嚇得渾身發抖,三魂七魄丟了一半。
她是夏家家養的老奴,從小看著姑娘長到大,最清楚這小姑奶奶不好惹。
不僅是個一等烈貨,腦子十分精明厲害,和太太一個模子出來,而且做事肆無忌憚。
如今太太正好不在家,這姑娘要是發起脾氣,沒人管得住她,自己一條老命就要交代了。
這會子她哪里還敢隱瞞,磕頭如搗蒜,嘴里不住的哀求討饒。
夏姑娘冷冷說道:“把事情從實說清楚,還有一字一句扯謊,我就剝了你的皮!”
陳婆子戰戰兢兢說道:“老奴再不敢說謊,姑娘送書本子給姑爺,他確實有些不高興。
還說了兩句怎么得了,又說什么閨閣奇秀,還說什么祿蠹,這些文詞我也聽不懂意思。
但我估摸像是說姑娘不好,后來賈老太太和二太太,便說姑爺身子不舒服,讓丫鬟扶著去房里休息。
姑爺后頭的話就被打斷,再沒有說下去,老奴這會句句都是真的,不敢隱瞞姑娘半句。”
陳婆子說完話,肚里已悔得腸子都青了,不該聽賈家那死丫鬟挑唆,竟在姑娘跟前扯謊。
姑娘知道自己送禮到賈家,還被姑爺說歪話,依著姑娘霸道潑辣的脾氣,還不會氣得半死。
如今她還沒嫁入賈家,自然不好找姑爺的麻煩,多半要找自己作踐發泄,誰讓自己起先扯謊。
陳婆子正喪魂落魄,等著姑娘大發河東獅吼,自己要就此大吃苦頭。
只是等了一會兒,兩個外院小廝已拿了繩索家杖進來,姑娘這邊卻沒有動靜。
陳婆子大著膽子抬頭去看,見自己姑娘神情古怪,嘴里念叨著祿蠹兩字,翻來覆去不知什么意思。
夏姑娘突然對陳婆子揮手,說道:“滾出去,下回再敢和我扯謊,你可給我仔細著!”
陳婆子如蒙大赦,對著夏姑娘磕了兩個響頭,屁滾尿流便逃出了內院。
寶蟾將兩個小廝打發走,見自己姑娘神情古怪,嘴里來回念叨什么祿蠹,不知在想些什么。
按照常理寶玉說姑娘壞話,姑娘該生氣罵人才是,可她卻一點都不氣,實在有些奇怪。
正當寶蟾心中納悶之際,夏姑娘像是想通了什么,笑道:“我總算明白,寶玉這東西為何會說祿蠹。”
寶蟾但凡和寶玉相關之事,她都挺感興趣,順口問道:“姑娘想明白什么緣故?”
夏姑娘說道:“前番我讓人花銀子打聽,都說寶玉讀書是個棒槌,更是個下流懶貨。
賈琮和他同歲,人家都入了翰林,他卻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他老子因此老作踐他,經常打的他下不來床。
還讓他跪在內院榮慶堂口,讓來往親戚女眷看他出丑,他那老子可真是個人物。
比寶玉那蠢的吃土的老娘,他的老子可是強了太多了,實在是個干脆利落人。
要是他娘早些死了,沒人寵著寶玉這玩意,讓他老子管教他,他可能不會像現在這么沒用。
聽說他老子最喜歡賈琮,對賈琮就像親兒子一樣,反而對寶玉這親兒子,十分不得勁。
你說寶玉該多妒忌賈琮,他讀書又是個榆木腦瓜,偏生賈琮讀書這么厲害。
每次我們去賈家走動,這兩堂兄弟都不怎么說話,可知這兩人很不對付。
賈琮即是兄長,又是兩府家主,本事又大的沒邊,寶玉見到他對半不敢說話。
但是背地里氣不過,多半暗中要罵他祿蠹,所以他也是習慣成自然。”
寶蟾好奇問道:“姑娘,什么是祿蠹?”
夏姑娘不屑說道:“祿蠹都不知道,你和寶玉一個德性,都是沒用的棒槌,尋常也不愛認字讀書。
祿蠹就是專罵讀書的人話,只有那些不會讀書的憨貨,才會這樣去罵會讀書的人。”
寶蟾聽了雖不服氣,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只是心里不停吐槽,這世上讀書人多金貴,難道滿大街不讀書的,全部都是棒槌不成,這也是沒道理的話。
姑娘見了賈琮這種讀書人,也是中了毒著了魔,只是她再怎么發浪,也只能嫁給寶玉。
那個賈琮她能見到幾次,人家估計都不記得她是誰,姑娘里外都是瞎折騰。
夏姑娘繼續說道:“我送書本子給寶玉,故意勸他讀書進學,他便氣急敗壞,依樣畫葫蘆也罵我是祿蠹。”
寶蟾糯糯說道:“寶二爺是不該這樣罵姑娘,可能他真不喜歡讀書吧……”
她小心翼翼替寶玉辯解,一邊去看自己姑娘神情,見她似乎并不生氣,臉上還有幾分歡喜,看著十分古怪。
夏姑娘俏臉微暈,頗有幾分動人,癡癡說道:“我也是祿蠹,他也是祿蠹,這倒也是一樁般配。
至少他該知道的,我比寶玉這玩意兒有見識,知道男兒讀書仕途才是正途……”
寶蟾聽夏姑娘自言自語,她也聽得似懂非懂,但她只是能聽出,姑娘似乎心里挺樂意的。
姑娘被寶二爺罵祿蠹,不是應該生氣嗎,怎么還歡喜起來,必定又想到賈琮發起浪來。
寶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姑娘如今越來越瘋了,這以后成親過門,還不知會怎么鬧呢……
伯爵府,賈琮院。
這日清晨,天尚未大亮,外頭飄起雪花,便再沒有停下。
等到午時過后,天空依舊陰沉黯淡,院子內外積滿皚皚白雪。
賈琮從會同館返回,比往常日落時分,還要稍早一些。
這段時間每日都去艾麗家中走動,因為過了年后,艾麗要陪著母親南下。
兩人會分開較長一段時間,艾麗言行之間,對他頗多依戀,賈琮便常去陪伴說話。
之后特地往金陵傳信,讓金陵鑫春號在六合置辦宅邸,讓艾麗母女回鄉之后,能有穩妥安定住處。
那日他用飛羽向金陵傳書,言說薛家店鋪之事,時間也過去五六日,金陵鑫春號必已收到消息。
賈琮看過信件之后,沒在艾麗家中耽擱時間,提前回府找寶釵商議事情。
他在書房將書信重新看過一遍,便讓晴雯去給寶釵傳話。
沒過去多久時間,便見院子里倩影晃動,傳來輕盈的踩雪聲。
書房的門被推開,寶釵俏臉紅暈,笑意盈盈,身上披著大紅牡丹團花斗篷,顯得格外綽約動人。
進屋解下大紅團花斗篷,露出蜜合色緞面交領長襖,里面是大紅交領中衣,下身系著粉藍繡花長裙。
黑油光亮的秀發挽著纂兒,插了一支點翠步搖鳳釵,鬢邊戴朵精致粉色宮花,頗為俏麗奪目。
行走之間,身姿婀娜,步移扶柳,清艷雋美,讓賈琮不由眼睛一亮
寶釵笑道:“我聽晴雯說,金陵那邊已來了回信,聽著倒有些奇怪,怎么就能這么快。
我記得琮兄弟寄出書信,也不過才五六日時間,尋常情形不過才剛送到金陵,這會子竟已能來回。”
賈琮聽了微微一愣,他對飛羽之事,多少覺得需要保留。
至于其中緣故,是飛羽對鑫春號商路擴張,所起作用非常巨大,是一樁難以估量的優勢。
適當對其有所保留,總歸是利大于弊……
說道:“鑫春號在江南的生意,攤子鋪的越發大了,書信消息傳遞也愈發要緊。
我曾兩次下金陵辦差,熟悉沿途軍民驛站信件傳遞,多少也留下一些人情。
鑫春號背著皇商的牌子,在各地驛站專門配置快馬人手,所以信件傳遞比尋常快許多。”
寶釵聽了微微奇怪,即便快馬飛馳,兩地畢竟相隔千里,六天便可來回,也實在是神速了。
不過她一向欽佩賈琮的能為,以為他必定有他的法子,只是略微思慮,也便不放在心上。
賈琮笑道:“我說還是寶姐姐有眼光,秀姐來信說的明白。
她看上了評事街、鳳起街、高醇老街等四處店鋪。
竟和寶姐姐當初提到幾處,幾乎一模一樣,你們兩人也算英雄所見略同。”
寶釵笑道:“我一個女兒家,算哪門子英雄,書上看了一些見識,外頭的事一知半解,瞎子摸象罷了。
只要在金陵做過生意,待的時間長久些,就會知那幾處地方,都是金陵的旺市,曲姑娘自然也會中意。”
賈琮說道:“秀姐在信中提到,這幾處店鋪如今都還開張。
如果出租是否會虧損生意,寶姐姐可曾有考慮過,想過該如何處置?”
寶釵說道:“這幾次店鋪雖還開張,但生意已有些慘淡,這一年多上交賬目,只不過稍有盈利。
按這幾間店鋪所處地段,這等盈利已等同虧利,還不如全價出租來的爽利。
這幾間鋪子的存貨,可以分派到薛家其他店鋪分銷,掐頭去尾算計,薛家也是有賺無賠。
如今我們一家定居神京,家中生意總會照顧不周,適當收攏一些,更有益于家業長傳。
只盼著我哥哥爭氣安分些,或將來子嗣能出人物,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
賈琮聽寶釵此言,心中頗有些感慨,賈家的親眷姊妹,似乎都有相似情形和煩惱。
探春為弟弟賈環操盡心思,寶釵為哥哥薛蟠殫精竭慮,紈绔無能的寶玉,也有個為家門舍棄年華的元春。
到底是賈家的親眷女兒太過出眾,她們的兄弟輩相比之下,就顯得愈發頹廢窩囊。
賈琮笑道:“既然寶姐姐都思慮妥當,那便再好不過。
這些店鋪要騰空出租,店里人員存貨都要整頓清理,這些事都頗費周折。
如果只讓店鋪的掌柜伙計,獨自料理這些事務,只怕會有失察之處。
需薛家另有精干之人介入,才不容易出紕漏”
寶釵說道:“琮兄弟說的沒錯,這些店鋪掌柜伙計,牽扯其中生計利益。
店鋪出租等同他們丟了飯碗,難免會生出陰霾私利之心,只讓他們打理處置,易生不測變故。
前日我剛收到寶琴來信,說是臘月之前,二叔便帶她和蝌兄弟回金陵過年。
這事情正好可以拜托二叔料理,這是再合適不過的事。
我父親過世之后,二叔在族中頗有威望,為人處事,頗有些手段,老鋪子的掌柜都忌他三分。”
賈琮聽了寶釵這話,不由想起去年榮慶堂上,曾見過這位薛二老爺。
此人相貌俊雅,談吐舉止,十分不俗,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按照這位薛二老爺的形容氣度,薛寶釵說他頗有手段,賈琮一點都不會懷疑。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哪位薛家二房小姐,早就有耳聞的薛寶琴。
當時兩人并未見面,薛寶琴因身體抱恙,一直坐在馬車中未露面。
但薛家二房臨行之時,那車簾掀開的驚鴻一瞥,讓賈琮記憶猶新。
又和寶釵聊了其他雜事,賈琮親自磨墨蘸筆,寶釵在書案前坐下,執筆便給二叔寫信。
寶釵寫完給薛遠的書信,笑道:“薛家店鋪部分出租,開春后家中剩余生意,也要重新清算梳理。
我聽寶琴信中說起,明年入冬之前,二叔大概都會在金陵,正好請二叔代為整頓打理。”
賈琮好奇問道:“明年入冬之后,薛二老爺又要遠行游商?”
寶釵笑道:“這回二叔可不是出門游商,而是要送女出嫁。
上年寶琴和梅翰林家定親,明年寶琴就到及笄之年,早則明年入冬,晚則后年開春,就要送嫁入京。
二叔和蝌兄弟都要同行的,到時薛家兩房人口,可是又要聚到一起。
琮兄弟,梅翰林名諱瑾林,他還是你翰林院同僚,這倒是一樁巧事,琮兄弟可認識此人?”
賈琮笑道:“我這個翰林學士,不過占了個名頭,不在翰林院擔任固定職司,每日只是去卯露臉。
翰林院人口眾多,倒不是個個都熟悉,不過我剛入院的時候,葛大人給我引薦過各房主官。
其中就有這位梅翰林,此人沉穩,話語不多,但卻給我留下印象
他是正六品翰林侍講,據說在翰林院已十年,從未被外放,是院中老資歷人物。
葛大人說他學養深厚,精研典籍,曾在宮中上書房侍講。
趙王、寧王都受過他教誨,在翰林院中算是有根底的人物。
只是我和他不過一面之緣,從沒有什么言談交情罷了,不過梅家也是京中有名書香門第。”
賈琮自嘲說道:“比起賈家驟然而得的翰林門第,梅家已出過兩代進士,翰林學養深厚許多。”
寶釵微笑道:“照琮兄弟這般說來,梅翰林聽著倒很體面,怪不得二叔會和他家結親……”
賈琮也寫了封給曲泓秀的書信,此時日頭已西沉,只在遠方留下霞光,窗外也漸漸昏暗。
英蓮拿火折子進書房,將書案旁八角燭臺點亮,房間里輝映暖融融光芒,將她的小臉映照分外嬌艷。
賈琮說道:“寶姐姐,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就留下用個便飯。”
寶釵笑道:“早聽說琮兄弟院里,日常飲食都偏南菜口味,我今日就叨擾一次。”
她又讓金釧回梨香院傳話,告知薛姨媽不回去用飯。
賈琮又叫來齡官,讓她吩咐廚房上些南貨菜肴,必定合寶釵的口味。
等到堂屋里開始掌燈,游廊檐頭燈籠也被點亮,院子里響起急促腳步聲。
原是王熙鳳院里粗使丫頭,得了平兒吩咐來和晴雯傳話。
說是年尾西府賬目繁雜,她和五兒留王熙鳳屋里用飯,晚上盤點好賬目再回。
晴雯讓小丫頭去廚房傳話,今晚酌量增減飯菜,又見齡官從書房出來,說是寶姑娘今日留飯。
晴雯聽了往書房一望,尋思往日林姑娘、三姑娘常去書房,寶姑娘可是去的極少。
笑道:“二姑娘、林姑娘、三姑娘經常留飯,她們和咱們混的熟,都一桌擠著熱鬧,也不用太忌諱。
寶姑娘畢竟是外親,又是第一次留飯,總歸要多些禮數,讓三爺也體面些。
咱們去西廂房抬張閑置小案,專給三爺和寶姑娘用,我們大桌上坐著便是。”
齡官笑道:“還是晴雯姐姐想的周到。”
兩人抬過小案安置,齡官再去廚房督促張羅菜肴。
書房里賈琮和寶釵只聊了盞茶功夫,齡官便進來請他們用飯。
兩人進了堂屋,寶釵見堂中一張圓桌,另外設了一張精致小案,分明專給自己和賈琮用。
想來也是自己日常少來的緣故,思慮頗為周到。
案上已擺了烘焙金絲鰻塊、火腿燉肘肉、炒枸杞芽兒、香菇炒素雞等五六道菜,還有一碗荷花蓮葉羹。
寶釵笑道:“琮兄弟過的精細日子,身邊丫頭都好生細心,事事都幫你想到,一點不用你操心。”
兩人落座用飯,寶釵只吃過小碗飯,各色菜式倒吃的可口,也只是淺嘗即止,并不太過量。
她又陪著賈琮小酌兩杯,俏臉微有了紅暈,就此停下酒盅,燭光映照之下,愈發顯得嬌美醉人。
兩人又聊些金陵舊事,彼此談鋒交融,話語默契投機,很是其樂融融。
寶釵笑道:“當初金陵剛見琮兄弟,你忙著抄寫經文,又是各種公務繁忙,也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本該陪你走走金陵典故,那時也沒有多少便利,倒是我怠慢了地主之誼。”
賈琮笑道:“這也不當什么事情,以后總還會有機緣的。”
寶釵說道:“你們爺們做的朝廷大事,可以天南地北闖蕩。
我們這些閨閣二門難邁,一輩子能去多少地方,像曲姑娘這樣的能為福分,可不是每個女子都有的。
像是琮兄弟說的那種機緣,不知那年那月才得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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