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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三十章 神算窺天機
榮國府,榮慶堂。
堂中眾人和睦笑談,文辭優雅,氣氛融洽,聽有人高聲喧嘩,不約而同向堂口看去。
妙玉自小長伴青燈古佛,性喜靜雅,突聽呱噪之音,心中下意識泛起不喜。
玉章家中祖母姊妹都謙和有禮,言辭和煦,這人是哪里的,這樣放誕無禮。
雖只說了兩句,浮躁輕狂,俚俗矯情,顯而易見,話音尖細,微顫輕佻,讓人嫌惡。
迎春見寶玉突然闖入,想起那日平兒入堂行禮之事,秀眉微皺,心中擔憂。
老太太的榮慶堂著實有些松弛,今日有外來女客到訪,相陪的都是家中女眷。
堂外也沒個老練婆子看守,寶兄弟怎又直愣愣闖進來,可不要又鬧出笑話。
黛玉見是寶玉進來,穿了一身火紅,顯得有些刺眼,見他雖說著話,眼睛卻一直瞟向妙玉。
她深知寶玉性情,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心中厭棄,微轉過俏臉不愿看他。
探春見了寶玉突然闖入,神情一副興奮之狀,心中不由生出忐忑。
生怕寶玉又來逞強,說些莫名其妙話語,若唐突了妙玉師徒,這滿堂的人都要沒臉。
此刻,寶玉的目光已不可抑制,被堂中新來的姑娘吸引。
他見妙玉一身緇衣,秀雅端莊,清冷出塵,俏美似仙,當真如畫中觀音一般,天下竟有這絕色人物。
他雖對著賈母說話,但眼睛忍不住胡亂瞟動,偷窺妙玉絕色容顏。
妙玉見說話之人稱賈母為老太太,必定是玉章的同輩兄弟之類,只是形容和玉章不可同日而語。
長一張圓滾滾白膩膩臉盆,眉眼雖也算清秀,但難掩躁狂之氣,奢糜之情,讓人不愿目睹。
衣袍雖十分華麗,只是紅彤彤金燦燦一片,比庵里供奉的金剛更加艷麗,看的人有些眼暈。
腰上大紅鑲嵌七寶美玉帶,雖樣式富貴華美,卻系得松垮舒弛,隱約顯出圓滾腰身。
妙玉想起賈琮玉樹芝蘭般絕世風姿,他們該是同脈子弟,怎會這等天壤之別。
想來賈家是豪門大戶,玉章這位家門兄弟,日常湯水伙食怕是極好的……
她又想起師傅為玉章嘔血測命,算出玉章血脈有疑。
自己為此驚懼不定,不知為他念了多少去厄咒經。
今日見賈家子弟這等模樣,哪有他英睿卓絕之萬一。
血脈迥異,鶴立雞群,莫非他真不是賈家子?
她又見寶玉老是偷瞧自己,色魂與授,頗為惡心,俏臉微沉,再次化身冰山美人。
旁邊的修善師太年高智深,自然看出這入堂少年,看自己徒弟的目光,頗為不妥,心中也有些不快。
賈母笑道:“你倒是來的巧了,今日家中正有貴客,你既過來便敬個禮數。
這位城北牟尼院的修善法師,還有她的高徒妙玉師傅,她們是芷芍的師長姊妹。
因佛院重塑金身,需在府上盤桓些日子,她們都是得道高人,快來拜見。”
寶玉聽了什么修善法師的名號,腦子似乎自動過濾。
只有妙玉師傅四字,在腦子如敲鑼鼓,瞬間記住。
他心中一片感動雀躍,妙玉,當真是好名字,只有這樣出塵馨香之名,才能配得上這等絕色人物。
老天當真待我不薄,也是深通我的心意,竟讓我得見這等出色女兒,便立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聽說她們還要在府上借住,寶玉心中更欣喜若狂,打定主意借此親近妙玉,幫的事情都不要緊。
寶玉先向修善師太行禮,又對著妙玉見禮,妙玉因同輩之故,只好起身合什回禮。
寶玉見她雖神情清冷,但風姿綽約之處,當真是說不出好處,心中激動之下便生賣弄之心。
說道:“妙玉姐姐我看著眼熟,倒像哪里見過一般,即來府上盤桓,當真再好不過。”
黛玉聽了寶玉這話,秀眉微蹙,想起當年,忍不住打個寒顫,心中好生膈應。
又聽寶玉說道:“老太太,法師和妙玉姐姐即來盤桓,我倒想到一處地方,極為妥當。
大嫂子的院子一直空著,里外東西都是現成的,不如住在那里豈不是好。”
寶玉此話一說,滿堂的人都臉色古怪,她們都知寶玉性情,誰還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黛玉到賈府的頭年,因為年紀幼小,賈母將她安置在榮慶堂碧紗廚內,寶玉則挪到碧紗廚外頭。
次年開春,他們兩人搬出了榮慶堂,被賈母各自安排院落居住。
寶玉所住院落的后頭,便是長嫂李紈的院落,兩處院落相隔不到百步。
寶玉讓賈母將妙玉師徒安排此處,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黛玉見寶玉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心中鄙夷,連話都懶得說。
迎春忍耐不住,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妙玉聲音清冷說道:“不勞費心,玉章已為我和師傅安排住處。”
妙玉見寶玉目光無禮,心中本就很嫌棄此人。
自己是出家修行人,這人當著眾人之面,一口一個姐姐,成何體統,好生惡心。
妙玉雖性情清冷怪癖,但堂上有長輩在場,又想到此地是賈琮府邸,她才稍稍忍耐。
只是寶玉還自言自語,給自己安排住處,便再忍不住出言反駁。
寶玉聽妙玉回絕自己好意,心中有些委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玉章是何人?
因賈琮在家之時,丫鬟們只稱呼三爺,姊妹們稱呼三哥哥或琮弟,賈母和賈政等人只叫琮哥兒。
從來沒人以表字稱呼,寶玉看不上賈琮這種祿蠹之人,兩人一向很少來往,也沒留意他的表字。
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口中的玉章是什么物事,也配給妙玉安排住處。
忽聽迎春說道:“修善師太和妙玉姑娘,是芷芍的師門親眷,琮弟特意請來的貴客。
已將她們安置東府南坡院落,琮弟定會好好款待照料,寶兄弟倒是不用費心。”
寶玉聽了這話,臉色尷尬無比,這才意識妙玉說的玉章,就是賈琮的表字。
既她們是芷芍師門之人,賈琮因此招待她們,寶玉雖心中不服氣,也是無可奈何。
只是這位極出色的妙玉姐姐,怎么會直呼賈琮表字,還說的這等理直氣壯,透著說不出的親密。
他們之間倒像有了瓜葛,必是賈琮借芷芍的關系,見她的師姐生的美麗,早早與人勾搭牽扯起來。
寶玉內心狂呼,賈琮這人當真無恥,他到底還要禍害多少女兒家,老天怎不收這等好色祿蠹之徒。
他將人安排在東府去住,又立外男不入的狗屁規矩,自己還如何與人親近,寶玉心中悲憤無限。
家里好不容易新來個出色女兒,竟然又被賈琮霸占,當真可惡之極!
賈母見寶玉又說起尷尬話,多少有些越俎代庖之意,自己二孫女說的話,明顯就是給琮哥兒護短。
她擔心寶玉不懂人情世故,又鬧出什么笑話,彼此臉面就都不好看,連忙出言岔開話題。
對修善師太笑道:“法師不要見笑,我的寶玉是實心人,又一貫熱心孝順,總是想到什么說什么。”
修善師太看了寶玉一眼,目光中掠過一絲驚疑之色。
淡然微笑:“老太太言重了,我見識過玉章的出色,沒想老太太養的孫輩,都是不俗的。
我瞧寶玉和玉章差不多年紀,但眉宇已生紅鸞之氣,新生勃發,可諧金玉之緣,最近可是訂下鴛盟?”
寶玉一聽此話,臉色慘白,羞憤欲死,這老尼姑果然也是死魚眼睛,竟學別人說起成親生子之言。
還偏在仙子般的妙玉跟前說道,生生丟盡自己臉面,以后自己還如何親近,真不如死了干凈!
不說寶玉滿腔悲憤懊惱,堂中其他人聽了修善師太之言,全都大吃一驚,這位法師當真神人也。
賈母滿臉驚訝,說道:“法師方才還在謙遜,如今才知傳言非假,師太神算,寶玉正是剛定了親事。”
薛姨媽最在行金玉之說,此時也是一臉震驚。
突然說道:“老太太,法師只看了寶玉一眼,就能算出寶玉新訂親事,還能說出寶玉有金玉之緣。
寶玉定親的夏家姑娘,閨名金桂,正和寶玉配成金玉之緣,法師算無遺策,當真神奇!”
眾人心中細想,薛姨媽說的再對不過,原本府上傳的沸沸揚揚,人人都言金玉良緣,果然大有道理。
原來不是應在寶釵身上,而是應在夏金桂身上,細密合縫,絲毫不差,天作之合。
寶釵笑嫣宛然,心中暢快,如釋重負,她清楚母親為何趁機渲染此事。
不外乎借此機會,將自己和寶玉徹底扯清關系,斷了以前兩府傳言,讓自己閨名愈發無垢無礙。
迎春見堂中各人都露出恍然神情,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想到自己琮弟和林妹妹的情分,及那日姐弟倆在梨香院吃飯,寶釵那副情意綿綿模樣。
迎春所有心思都放在賈琮身上,愛屋及烏之下,凡和自己兄弟親近的女子,她都生出護短之心。
當初她見甄芳青對賈琮傾心,便覺得這姑娘極好的,等知曉賈甄兩家糾葛,心中頗為兄弟惋惜。
甄芳青不過外家之女,就因和自己兄弟有了牽扯,她都會生出招納之心。
更不用說有姊妹情分的黛玉寶釵,況且這兩位姊妹,皆為天下少有的,才貌堪與自己兄弟匹配。
迎春也不管兄弟將來是否頭疼,男子三妻四妾,琴瑟和諧,世之常理,世家大族莫不如此。
更何況自己兄弟這等世之卓絕,更應該得了這世上最好的。
總之,出色的女兒家先劃拉到兄弟身邊,肯定是沒錯的,省的他這一生留下什么憾事。
況且,大老爺已經過世,大太太不再管事,即便她有那個心思,也絕不會給琮弟慈愛。
世上只他們兩姐弟相依為命,她做姐姐不疼愛兄弟,不為自己兄弟打算,又有哪個為他打算。
這一年迎春見多了事情,已看出寶玉的不妥,不外乎琮弟身邊女子出色,讓他很是抵觸嫉妒。
上回寶玉攔著平兒入兄弟房頭,不過管中窺豹罷了,迎春還聽到風聲,寶玉對五兒都動過心思。
這兩年光景,不單論琮弟身邊的貼身丫頭,寶玉對林妹妹和寶釵妹妹,何曾斷了癡纏妄想之念。
即便如今已經定親,也是沒有死心的。
迎春想到薛姨媽方才之言,已經帶出了話頭,自己不如推波助瀾一番。
讓寶玉早些落定親事,早些出去成家立戶,省的他老惦記自己兄弟的東西。
迎春說道:“老太太,我們以前從來沒想到,其中竟有這般關聯,修善法師神通奧妙,勘破天機。
姨媽老練世故,一語中的,如此看來,寶兄弟這是命定姻緣,福源非凡。
這門親事早些落定,才真是家門吉兆,也不枉老太太疼愛寶兄弟一場。”
修善師太聽了迎春話語,目光神聚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悟,微微一笑,端起手中茶盅抿了一口。
賈母聽了這話歡喜,她巴不得寶玉早些成親,早些開枝散葉,自己有福氣再抱上嫡曾孫子。
笑道:“還是二丫頭這話中聽,如今也是管家理府之人,果然開了眼界,多了見識。
這幾日夏家媒婆都在東院走動,正和寶玉她娘商議婚期,這幾日就能定下吉時。
榮國府多少年沒有過婚娶之喜,這會子一定好好熱鬧一番。”
賈母又笑著問修善師太:“法師是世外高人,修為精深,事事洞徹,既看出我的寶玉有金玉之緣。
不知他這樁姻緣是否諸事順遂,將來他膝下是否子嗣興旺?”
修善師太聽賈母此言,微微一愣,目光有些閃爍。
沉吟說道:“老太太,貧尼雖看出些氣色,但姻緣之事,既有定數,更有變數,撲朔迷離,難以盡悉。
貧尼修為有限,只能觀其表,無法斷其里,不過賈家福源不淺,家門子嗣繁盛,都在常理,無須多慮。”
賈母沒有聽到想要的結果,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也不太在意。
修善師太雖有神通,畢竟不是活神仙,哪里能事事都算清楚。
賈母也是人老成精,多少知道修道之人忌諱,多泄天機,必要折壽,也不好強人所難。
況且修善師太方才也說,賈家福源不淺,家門子嗣繁盛,都在常理,這便已經足夠了。
此時寶玉氣的臉色發白,只是賈母和修善師太說的投機,并沒有察覺,其他人卻是恍如未見。
他本歡天喜地入堂,見了妙玉這等絕色,贊嘆世間鐘靈毓秀,何等歡喜雀躍,何等遐思萬千。
沒想到自己沒說幾句話,妙玉就給自己甩臉色,他心中無限悲愴疼痛。
果然自己這等須眉濁物,不堪這絕妙女兒青睞,若有來生,必不做這污口臭舌的蠢物。
讓我也托生成女孩兒,且和這些絕妙人物作伴,不用像今生這等為難……
只是如此也還罷了,更讓他氣憤之事,那老尼姑突然說起姻緣之事。
招惹得滿堂人都拿自己消遣,定親成親,成就鴛盟,子孫綿延,各種狗屁話語來回扯淡。
自己剛結識妙玉這等人物,便在她跟前變成有婦之夫。
世上禮法腐臭,妙玉這絕妙人物,從此必對自己避之如虎,這些人真是害苦了我!
寶玉心中羞憤如狂,本想就此發作一番,但如今太太不在,所得憐惜便少了一半。
堂中又有外家女客在場,倘若做出一番動作事情,從此嚇退俏美如仙的妙玉,實在得不償失。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寶玉心中糾結苦痛之下,強自壓抑,收斂神通……
修善師太坐了四五盞茶功夫,陪著賈母說過閑話,盡了上門禮數。
又婉拒賈母留素之請,便帶妙玉起身告辭,迎春黛玉等姊妹皆陪伴回東府。
寶玉看著妙玉窈窕飄逸背影,頗為戀戀不舍,只是不敢跟了過去。
免得到了東府小門,被兩個臭婆子攔在門外,在美人跟前丟盡了臉面。
寶玉悶悶不樂返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遇上王夫人迎面而來,身后還跟著丫鬟玉釧。
他見自己太太臉色陰郁,似乎心事重重,見了自己連忙叫住。
說道:“寶玉,這幾日不要四處亂逛,踏實在自己院里帶著,快要成親的人,也學著多些穩妥。”
寶玉在榮慶堂遭連番暴擊,心中正極不自在。
王夫人這句快要成親之人,又在心口重錘一擊,欲哭無淚,苦不堪言。
但如今老太太不在跟前,他也不敢和自己太太發作,只好唯唯諾諾答應,腳步散亂的返回自己院子。
王夫人進了榮慶堂中,見幾個丫鬟正在收拾茶盞,似乎堂中剛剛待客。
好在此刻人去堂空,只有鴛鴦在給賈母輕輕捶腿。
王夫人勉強自己生出笑容,并努力讓笑容顯得更加歡欣。
笑道:“老太太,上午夏太太親自帶了媒婆,來東路院商議兩家婚期,如今已定下寶玉成親日子。
就在明年三月初十,已請清虛觀張道士卜卦問吉,這是個一等的黃道吉日,最宜婚嫁添丁。”
賈母聽說寶玉定了婚期,心中雖歡喜,只是略有不解。
問道:“前幾日我派婆子去幫襯,不是早先要定開年元月,現只是十月,二個月準備婚娶是足夠的。”
王夫人臉色微微一僵,連忙說道:“原先是定開年元月,只是開年之后天氣寒冷,總覺諸事不宜。
等到三月才是春暖花開,更適合寶玉娶妻添丁,我和夏太太都是一樣意思,所以就定了這個時間。”
賈母笑道:“你們兩家倒是鎮定,我可想早些娶孫媳婦,倒也罷了,三月便三月。”
王夫人見賈母話語輕巧,她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前幾日媒婆上門商議婚期,提的成親之日也是明年元月,只是王夫人多番躊躇,才一直沒有確定。
今日上午夏太太親自帶媒婆上門,王夫人心中有所知覺,只怕再拖延下去,夏家必定會起疑心。
此時王夫人已騎虎難下,只好正經和夏太太商議婚期。
原本夏太太屬意正月初五,是王夫人多番托辭尋理,才把成親日定在三月初十。
婚期延后兩月,到底有何用處,因東路院至今沒有動靜,王夫人心中毫無底氣。
至少讓寶玉不堪的私隱,晚上兩月被戳破,飲鴆止渴也好,茍延殘喘也罷,總之能拖一日便一日。
兩家商定婚期,便是箭在弦上,紙包不住火,王夫人只能硬著頭皮,到榮慶堂告知賈母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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