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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七百二十三章 羞說房闈緣
榮國府,寶玉院。
上午王夫人來詢問昨日之事,提到賈政讓他回東路院問話,寶玉三魂七魄嚇跑一半。
后來丫鬟翡翠來傳話,老太太派婆子去東路院,已和老爺推了此事,讓寶玉安生呆著,不要再鬧事。
寶玉聽了才海松了口氣,原先的膽戰心驚一掃而空。
他這人心思松弛下來,就會生出許多無聊和綺念,連帶拐彎都不能夠,左右都是對女兒家上心。
想到好久沒見寶釵,如今時間過去一段,薛姨媽那個生孩子的話頭,也該忘得差不過。
便準備去梨香院找寶釵說話,還特意換上那件大紅金蓮紋圓領袍,想來寶姐姐必定喜歡。
如今也不知什么原故,寶玉愈發喜歡這種紅俏鮮艷服色……
他沒想剛出門,就遇上玉釧給賈政傳話,心情一下從歡欣跌回沮喪谷底。
只覺天道無情,自己銜玉而生,一身清白卓絕,上天看不得人世圓滿,總要降下挫折磨礪。
每次自己心情舒暢之時,必定要惹出些窩心之事,將自己一腔愜意,全都敗壞干凈,真真可惡。
玉釧也不理寶玉臉色沮喪,說道:“老爺傳話,二爺請回屋聽著,以免失了禮數。”
寶玉只得無奈回了正房,襲人見寶玉剛出門,不僅突然返回,還帶玉釧進屋,連忙趕來看究竟。
玉釧將手上的小包裹打開,里面是一本藍色封面書籍,上面寫了孝經二字。
說道:“老爺讓二爺抄十遍孝經,須十天內抄完,十天后去東院給老爺查驗。
老爺還交待,二爺抄寫孝經,需仔細虔誠,好好揣摩何為孝道,以免又做出有違孝德之事。
二爺抄寫的孝經,如有字跡潦草,或字句遺漏,或他人代抄。
老爺察覺出痕跡,便要再罰抄十遍,也是十天抄完,還請二爺千萬仔細。”
玉釧雖平時話不多,卻口齒靈巧清楚,記性也甚好,將賈政交待的話復述一字不差。
甚至最后那句二爺千萬仔細,竟透著幾分嚴厲,連賈政說話的語氣,都模仿惟妙惟肖。
玉釧平時雖寡言,卻半點不失伶俐,怪不得賈政傳話跑腿之事,都交待給她去做。
襲人聽說這是抄書,原本也不在意,老爺布置功課罷了,這些年常有的事情。
每次二爺雖嘴里嘟嘟囔囔,卻不敢有半點違背,都是硬著頭皮抄完。
但看到玉釧從包裹取出那書,她卻嚇了一跳,襲人雖不識字,但見這么厚一本書,上頭的字必定少不了。
十天抄完十遍,二爺一天就要抄完一遍,這不得沒日沒夜抄書……
寶玉聽了玉釧這番話,再看那本厚實孝經,臉色一片慘白,覺得還不如被老爺打死更利落。
襲人只覺得這書挺厚,上頭的字肯定不少。
寶玉卻在家塾讀過幾天孝經,知道這書有十八個章節,雖然沒仔細數過,但是上千多字還是有的。
一天抄完一遍,不能遺漏字句,字跡還要端正工整,只怕寫瘸了手腕都不能夠完成。
小時他也被父親罰過抄書,卻都沒有這次厲害,沒想老爺對他砸毀古董之事,竟如此憤怒怨恨。
以往遇到這種事情,寶玉會央求探春捉刀代筆,幫忙抄寫部分。
因探春雅擅書法,能模仿他的筆跡,即便老爺也看不出破綻。
但如今姊妹們都去了東府,寶玉哪還能有這種便利。
況且自從太太打了三妹妹,往日對自己還算親近的妹妹,如今一下變得疏遠了許多……
如今老爺連這種事都想到,還特意讓玉釧傳話,必是老太太攔阻適得其反,老爺不肯輕易放過自己。
聽說賈琮這人讀腐了書經,身邊丫鬟他都教寫字讀書,當真祿蠹到極點,這種事自己萬萬不做的。
所以自己丫鬟都大字不識,即便找人代筆,如今不能夠的。
寶玉愁眉苦臉問道:“玉釧,十天抄完十遍孝經,實在是來不及,請你回去和老爺求情。
多少寬限些日子,要是十五日時間,我即便再辛苦些,大不了掙命罷了。”
玉釧皺眉說道:“二爺可別為難我,我只是個小丫頭,哪里敢在老爺跟前說話。
二爺要說求情的話,還是二爺自個兒和老爺去說,我哪里敢摻和,小命還要不要了。”
寶玉一聽這話語塞,他在老子跟前就是避貓鼠,萬萬不敢隨意找死,況且即便哀求,老爺也絕不會理會。
即便他去求老太太幫忙,也是沒有用處的,老太太只要自己不被老爺打罵,其他事都是不管的。
甚至還覺得抄書不打緊,多抄書還能長學問……
寶玉心中悲痛崩潰,老爺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自己做錯了什么,上天居然這等欺凌。
現在他寧可去東路院被賈政問話,最多打一頓罷了,長痛不如短痛,不用像現在要被折磨十天。
即便自己十天掙命抄完十遍孝經,老爺只要心中沒消氣,就說字跡不工整。
自己便要再抄十遍,不知什么時候是盡頭……
寶玉一向只愛艷情話本、花間詞章、旁類雜學等閑散書籍,對孝經這等儒家十三經,本就是深惡痛絕。
一想到十多日都要抄這些祿蠹之文,一腔清白不知踐踏成何等模樣。
想到這些,他心中悲憤無限,恨不得馬上就去死掉……
玉釧見自己傳過老爺的話,寶玉臉色慘白,目光呆滯,看著像要發癡病,不禁嚇了一跳。
她想到上回襲人給林姑娘傳話,寶二爺聽了就作出癡病,鬧得西府天翻地覆一般。
這會子要是被自己招出毛病,太太豈會放過自己,玉釧心中開始害怕。
她聲音微有些顫抖,剛才傳話時心中幾分促狹,早已蕩然無存。
說道:“襲人姐姐,老爺的話我傳過了,太太還等著我伺候,這就要回去,姐姐好好伺候二爺。”
她話音剛落,纖腰一扭,轉身就走,剛出了堂屋走入院子,便碎步小跑起來。
一雙繡花鞋把青石板踩得踢踏作響,一溜煙就不見人影,倒像是后面有賊追著一般。
堂屋之中,寶玉看著那本該死的孝經,伏案大哭,神情悲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榮國府,梨香院。
賈琮和迎春用過晚飯,薛姨媽又讓人上過淡茶,又略微閑聊幾句,兩人便要告辭。
此時,一輪明月高懸,襯著幽藍天宇,亮如銀盆,光芒四射。
院落里風涼如水,迎春和薛姨媽在后頭說著閑話,寶釵陪著賈琮走在前頭。
清風拂過,賈琮聞到一縷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與平時所聞香味皆不同,透著奇異的溫軟之意。
忍不住問道:“寶姐姐佩什么香袋,或是熏了好香,味道頗為好聞。”
寶釵聽了臉蛋微微發紅,說道:“我從不熏香,煙熏火燎的嗆人,也沒佩香袋的喜好。
想來是下午剛服過冷香丸的味道,這丸藥經過張神醫改良,藥效比以前醇厚許多。
自服用新制藥丸之后,我便再沒有發過病,說來還要好好謝琮兄弟。
新藥丸香味兒和舊藥丸也不同,服藥次日氣味才散,琮兄弟以往沒遇上,所以才聞著稀奇。”
賈琮心中恍然,自己怎忘記這一茬,只是涉及姑娘家的香味,這話題不宜多聊。
他便住口不說,兩人一時變得沉默,氣氛微微尷尬曖昧。
夜風之中裙裾擺動,衣袂輕揚,那股奇異醉人的芬芳,似乎一直縈繞身旁,彌久不散。
賈琮告別薛姨媽母女,過了兩府游廊通道,又將迎春送回院子,才獨自返回自己院落。
輕輕推開院門,四下靜悄悄一片,兩邊廂房還有燈亮著,想來院里丫頭都已歇息,也還有人未入睡。
賈琮放輕腳步進了正屋,里頭燈火搖曳明亮,見英蓮穿一身粉色軟綢小衣,正倚靠妝臺上打盹。
柔和燭光將小臉照得粉嫩生光,長長睫毛在燈光下描出一抹陰影,眉心的胭脂痣殷紅奪目,燦然生姿。
院里人口愈發多,每日那個丫頭值夜,賈琮一向懶得去記,他上前捏了下那柔嫩滑膩的耳垂。
英蓮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笑道:“三爺可回來了,晚上齡官下了廚,做了三爺喜歡的菜。
我們本來等你回來吃飯,天黑小丫頭才來傳話,說三爺和二姑娘在姨太太那里用飯。
我們幾個只好自己胡亂吃了,又閑坐好一會兒,見你還沒回來,也就各自散了。”
英蓮說著話,伸手掩嘴打了哈欠,一副睡意倦怠模樣。
賈琮笑道:“就困成這樣,到榻上睡覺去。”
英蓮聽他說榻上睡覺,俏臉一陣發燙,想起昨日在他窗口,自己和晴雯閑扯侍寢的話頭。
不僅被三爺聽到,還被他一句叫破,當真羞死人……
賈琮見自己隨意一句話,英蓮小臉像被點了火,立時通紅一片,羞答答的很是可愛。
他心中微微一動,腦中浮現昨夜窗下一幕,想來是睡覺二字招惹的,心中有些好笑。
英蓮偷偷看了賈琮一樣,見他神色如常,才微微松了口氣,原來三爺隨口說的,倒是自己多心。
突然又有些患得患失,想著昨晚自己說的那話,侍寢就是相好,三爺可聽的真真的。
今日再見了自己,竟一點都不在意,必定當我是個丫頭片子,不像芷芍和平兒姐姐那種模樣。
她想到這些未免氣餒,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心中有些不服氣,自己除年齡小些,哪里比她們差了……
賈琮問道:“英蓮,有備醒酒湯嗎,在姨媽那里吃了幾杯酒,醒醒酒再睡更安穩。”
英蓮掐掉胡思亂想,忙不迭回道:“有的,有的,五兒姐姐知你在姨太太家用飯,必定是要吃酒的。
已事先做了醒酒湯,放在外間爐子上溫著,等三爺回來服侍你喝,我這就去取來。”
賈琮見她汲著拖鞋,身子靈巧的出了里屋,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醒酒湯。
等到賈琮喝過熱湯,她又服侍賈琮凈口洗臉,又幫他除去外裳,換上就寢內衣。
賈琮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英蓮,你無緣無故害什么羞,看你小臉紅彤彤的。”
她拿手捂了下臉蛋,發現確有些發燙,心虛說道:“三爺胡說,我哪里害羞了。”
賈琮笑道:“你每日在書房抱著書本子不放,看書自然是好的,可那里的書我也都看過。
卻不知那本寫著侍寢就是相好,明天你也拿來給我瞧瞧,我也長長見識。”
英蓮臉上大羞:“三爺好壞,我就知道你一直憋在那里,就等著取笑我。”
房間里火光搖晃,人影跑動,夾雜著賈琮的笑聲,還有英蓮追逐不依的嬌嗔……
次日清晨,天未大亮,五兒按往日時辰,端銅盆熱水過來,見房中燭火未亮。
她想起今日賈琮旬五休沐之期,他大概要貪睡晚起一些。
過了幾刻鐘再來,房里已亮起燈火,五兒才敲門進去。
見英蓮正服侍賈琮穿衣,一張俏臉紅撲撲,頗為嬌艷,似含羞意。
五兒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這小丫頭有何玄虛,不過英蓮日常跟進跟出最多,賈琮對她本就親密些。
想來是早間兩人房中有些笑鬧,五兒也不會去多問,兩人服侍過賈琮梳洗,便去了堂屋早餐。
眾人團團圍了吃早點,平兒和五兒說起西府瑣事。
因入秋之后,市面上糧價上漲,前幾日西府已囤積幾車糧食,這兩日會再購買一些,以免入冬后多耗銀錢。
最近城西新開一家糧鋪,糧鋪掌柜因是薛蟠舊交,允他入了一些股份。
薛蟠聽說西府購糧,便讓家中婆子來和鳳姐舉薦,西府的糧食皆從那里購入,比起市價還低了一成。
賈琮聽了這話也不在意,以王熙鳳的精明,五兒和平兒的細膩,錢糧兩清之事,并沒有什么好說。
薛家是皇商世家,金陵豪門,薛家大房遷居神京,薛家不少生意和銀流也隨之遷來。
入秋之后糧米日益緊俏,薛家在糧鋪上投錢盈利,也是商賈營生的常事。
薛蟠雖有些無法無天,行事紈绔驕橫,但比起百事不做,整日內宅扯淡的寶玉,至少還懂些經濟營生之道。
等到用過早點,繡橘得了迎春吩咐,過來請賈琮和姊妹們一道去西府,入榮慶堂給老太太請安。
賈琮日常入早朝上衙門,做不到晨昏定省,他能給賈母晨起問安,都是休沐之日,一月輪不到幾天。
他如今和賈母雖表面和諧,其實兩祖孫內里并不親,這是常年累月而成,并不會因一時一勢,就能顛覆改易。
但即便如此,該有的孝道禮數,賈琮還是分毫不缺。
自他進士及第,愈發有些樹大招風,如果堂堂翰林學士,傳出孝禮不恭的閑話,那就因小失大了。
賈琮和姊妹們去給賈母請過安,在榮慶堂稍坐會兒,又和姊妹們去了王熙鳳院里。
自從王熙鳳生了大姐兒,她的院子便格外多了人緣,迎春、黛玉等姊妹沒事就來走動。
王熙鳳自做了母親,瑣碎家事大半交五兒和平兒打理,打疊精神悉心養育大姐兒,因女兒是她下半生的依靠。
賈母也時時來看望,還派身邊知事的婆子,每日來走動幫襯。
因此,大姐兒出了滿月后,便長得頗為壯實,迎春黛玉等姊妹過來,嬉笑著在手中來回抱著逗樂。
惜春年紀雖小,看的十分眼熱,急得圍著姐姐們打轉,也要來抱上一抱。
只是小孩抱小孩,實在太不妥當,沒有人敢給她這毛丫頭沾手。
賈琮見大姐兒長得可愛,藕節般白嫩手腕,戴著自己送的金鐲,忍不住笑著逗弄。
王熙鳳笑道:“琮兄弟送的金鐲子,下料著實重了些,小丫頭戴著有些沉淀。
我也是應景偶爾拿出來戴,等到大姐兒滿了周歲,日常戴著才剛剛好。”
兩人正說著話,麝月過來領寶玉的月例紙筆,連著下月分例也一同預領。
王熙鳳問起事由,麝月只說老爺給二爺布置不少功課,這兩月要耗費不少紙墨。
等麝月領東西回去,王熙鳳對賈琮笑道:“倒是老爺有章法,這功課布置在時候,西府也好耳根清凈幾日。”
榮國府,東路院。
內院堂屋之中,王夫人接過玉釧端上的熱茶,微抿了一口,臉上神情難消陰郁。
那日去榮慶堂求見老太太,被碰了軟釘子回來,她便知寶玉房里之事,只能不了了之,忍氣吞聲。
但如今形勢比人強,她即便滿腔憤恨,但只能無可奈何。
問道:“大早上怎么不見彩霞?”
玉釧說道:“因西府公中今日采買了幾大車米糧,今早有幾十袋分派到東院,共有十袋精米,二十袋粗米。
足夠我們用到入冬,年關之前再分派一次,這個冬天就過去了,彩霞過去指派人手,把米糧存到內院庫房。”
王夫人皺眉問道:“好端端的,西府怎采購這么多米糧?”
玉釧說道:“昨日我去西府幫老爺傳話,聽那府里的人說起,外面米糧一直漲價,年關價格會更高些。
剛巧薛大爺入股一家米糧鋪子,能買到上好的米糧,價錢還比市面上公道,所以西府公中才大筆采買。”
王夫人聽了這話,心中有些氣郁。
玉釧說聽西府的人說起,自然是聽她姐姐金釧說的,不然怎知薛蟠之事。
但這事王夫人也懶得計較,玉釧和金釧畢竟是親姐妹,玉釧去西府走動,不可能不找姐姐說話。
她生氣的是自己妹妹如今胳膊肘外拐,一心一意給西府謀事討好,不外乎看著琮哥兒的面上。
妹妹多半癡心妄想,覺得女兒寶釵人物出色,又被那小子勾搭玩弄過,竟想著要做東府正頭娘子。
她這就是發春秋大夢,東府那小子背著兩個爵位,又做了勞什子翰林學士。
他這種熱衷仕途,虛偽體面之人,將來必要娶豪門貴女為妻,才會覺得般配,怎看得上薛家這等皇商門第。
寶丫頭這種身份只配給他做小,只是那小子房里小老婆還少嗎,看薛家將來怎么拉下這個臉。
當初自己給妹妹一家臉面,可惜她們不知珍惜,竟不要臉勾搭那小子,活該將來報應,自己等看笑話便是。
王夫人放下茶碗,說道:“就是幾十袋米糧的事情,彩霞做事這等磨蹭,現在還不見回來。
玉釧,我們也去庫房瞧瞧,如今西府做事有些毛躁,不知分派的米糧成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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