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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大明 第964章 ?他們可會歡喜
南方的士大夫們利用免稅的特權兼并土地,收納人口,因而世代富貴。一代代的積累下來,家財之豐盈,一般人難以想象。
趙福家的宅子經過多代人經營,每一任主人都會修葺,或是擴建。百余年下來,這條巷子一半都改姓了趙。
以往趙福頗為自得,可此刻卻只想狠抽自己一巴掌。
宅子太大,他一路狂奔到了后門時,雙腿發軟,渾身打顫。
他回頭看了一眼,獰笑:“咱們走著瞧!”
他打開后門,一只腳邁出去,心頭一悸,猛地想退回去。
可身后卻傳來了腳步聲。
“跑,跑一個給爺爺看看。”
趙福猛地沖了出去。
左右兩側都有人。
而且仗刀。
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趙福膝蓋發軟,緩緩跪下地上,“你等是誰?”
他發誓,只要不是蔣慶之的人,他就捐出一半家財買通這些大漢。
一個大漢大步走了過來,一腳踹倒他。趙福躺在地上,喘息著,“是蔣慶之,是他,哈哈哈哈!”
趙福的笑聲變成了哽咽,繼而嚎啕大哭,“伯爺饒命,小人愿意申報,小人愿意帶頭申報啊!”
人總是會有僥幸心,總覺得這樣不至于,那樣不可能。以此為借口繼續自己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或是繼續某種有風險的事兒。
“還有誰?”大漢喝問。
“朱藝!朱藝!”趙福眼中閃過厲色,“他是主謀!是他先尋了小人,說若是得手,整個南方士林都會奉咱們為英雄。好處數之不盡。”
“速去稟告百戶。”
可晚了。
朱藝跑的比兔子還快,讓夜不收晚了一步。
趙家和朱家被封,隨行的軍士一番抄檢,發現了不少往來信件。
徐渭主持抄檢事宜,他對田地人口沒興趣,在書房里仔細看著那些信件。
“老徐,這些玩意兒有何好看的?”孫重樓急匆匆進來,手中拿著幾本賬冊,“好些田地,老徐你看看。”
徐渭搖搖頭,“但凡做下縱火這等大事兒的人,只要不蠢,第一件事便是把往來書信尋個地方藏著,或是焚毀。趙福和那些人的往來信件卻明晃晃的放在書房中,你可知曉這是為何?”
“翻看?”
“不,是故意的。”徐渭笑的很是蒼涼,“雖說我跟著伯爺成了墨家人,可從儒多年,看著這些蠢貨……也難免覺著悲涼。物必自腐,必先自腐!”
老徐這是抽了……孫重樓把賬簿丟在桌子上,出去問趙福,“為何把書信放在書房中?”
趙福自忖必死無疑,便坦然道:“若是有人來抓我,定然是縱火之事發作了。一旦被抓,必死無疑。我要死了,憑何讓那些人逍遙?大伙兒一起死才是正理。”
孫重樓一怔,“可是……情義呢?”
在孫重樓的眼中,情義才是活著的全部意義。他跟著少爺從蘇州府到京師,北上,南下……無數次遇到危局,但孫重樓從未畏懼過。
這靠的不是什么主仆身份,而是情義。
“情義?”趙福一怔,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些蠢,“人活世間為的是榮華富貴,情義值幾個錢?”
孫重樓嘆道:“可你等……就說在城外遇到的那群讀書人,吟詩作詞,慷慨激昂……”
“等等,慷慨激昂?”趙福笑了,“人活著有幾張臉,人前一張,人后一張,慷慨激昂是對外,人后有幾個不貪婪的?人性就是如此,沒有誰能免俗,哈哈哈哈!”
孫重樓說:“少爺說過要慎獨。”
“那是糊弄人的。”趙福喘息著,戲謔的道:“當年夫子也有以莫須有之名誅少正卯的事兒,哈哈哈哈!哪來的圣人,哪來的完人!”
孫重樓有些郁郁的去了駐地。
駐地距離府衙不遠,原先是個商人的宅子,商人積攢下了不少家資,卻嫌做生意掙錢太慢,不及放貸。于是便轉向高利貸生意。誰曾想被人設套借了大筆錢財,隨后那人消失。
商人破產后,一夜之間就不知所蹤,宅子被官府封存,正好入駐。
“少爺呢?”孫重樓進了宅子。
“伯爺在府衙。”
孫重樓去了府衙,莫展見他來了,說:“狼兵還遠著呢!”
孫重樓瞪眼,“你也取笑我。”
莫展笑道:“不是取笑你。你也老大不小,該成親了。那花顏如今乃是千戶……哎!石頭,你這門不當戶不對啊!”
“什么門當戶對,看對眼了就好。”孫重樓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大堂內,蔣慶之和陳連在喝茶。
蔣慶之喝了口茶水,有些意外,仔細一品,竟然是上等的好茶。
“是別人送了。”陳連趕緊解釋。
蔣慶之點頭,官場人情往來,乃至于收受些好處在所難免。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和光同塵,但也不至于非黑即白,嫉惡如仇。
勘破了人性后,你就會對所謂的清廉不抱任何希望。
夏言為官多年,隱入新安巷后,這幾年舍棄了名利欲望,越發超然了。人一超然,思想便獲得了自由。
所謂無欲則剛就是這個意思。
夏言把那些感悟盡皆傳授給了徐渭和胡宗憲二人,特別是人性這一塊。
——人心本貪,所謂清廉,此人必然另有目的。比如說為了大明,或是為了某些人事。歸根結底還是有所求。
這等有所求會變,在漫長的宦海生涯中,在各種誘惑中會慢慢的變。
所以,蔣慶之知曉陳連貪腐,但只要數目不大,他也會睜只眼閉只眼。
他若是斤斤計較,錙銖必爭,天下官吏九成都該抓。
“水至清無語,太祖高皇帝剝皮實草也阻止不了官員前腐后繼。”蔣慶之一句話讓陳連安心,然后問道:“徐璠那邊,確定未曾涉案?”
這位新老板難道真想動徐家?
陳連心中一驚,“伯爺,下官這陣子查案,雖說并未查到具體是誰做的,可卻也摸清了徐璠在此事中的立場。當初縱火之事發作之前,應當有些蛛絲馬跡,徐璠……”
“知情?”
“可能!”陳連說:“不過他并未插手。”
“明哲保身,這是徐階的家傳絕學,倒是讓他學會了。”蔣慶之笑了笑。
陳連感受到了些凜然之意,心想難道蔣慶之是要隔山打牛弄徐階?
若是如此,這個漩渦怕是會大的沒邊了。
“徐階乃是士林領袖,。伯爺,一旦動了他……清理田畝之事本就讓天下局勢不穩,徐階……不能動啊!至少當下不能動。”
這是陳連的肺腑之言,他既然跟了蔣慶之,便希望蔣慶之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
“下官說句實話,如今下官與伯爺一榮俱榮,伯爺不知,南方士大夫們對朝中敵意頗濃。徐階便是他們推出來和朝中打擂臺之人。
那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徐階身上,若是伯爺對徐階出手……他們多年期待落空,下官不敢想象那些人會做出些什么事兒來。”
收稅是抽筋,弄徐階是扒皮。
扒皮抽筋……您難道還能指望南方士大夫們能繼續隱忍淡定?
“下官擔心,會有不忍言之事。”陳連見蔣慶之默然,嘆道:“南方天高皇帝遠,那些人一旦發作起來……什么賦稅,什么錢糧,盡數攔截了。南方的賦稅錢糧一旦斷絕,北方,京師,九邊就會餓肚皮。到了那時,朝中和您,都坐蠟了呀!”
蔣慶之拿出藥煙,緩緩點燃,陳連說:“到時候難道還能大軍鎮壓?南方多大的地兒,且那些衛所,伯爺不知,南方官兵多與地方士大夫有勾連,想讓地方衛所鎮壓士大夫……萬無可能!”
“再有各地官府,說實話,就拿下官來說,若是伯爺南下之前朝中令下官鎮壓地方,伯爺覺著下官可敢?下官,不敢!”
陳連苦笑,“下官若真要奉命行事,弄不好某日腦袋就搬了家。伯爺,這是抽筋剝皮啊!那些人的手段之狠,下官不敢想,也不敢試。”
一幅畫,就被陳連這么勾勒了出來。
地方士大夫勢力龐大,能令官員們低頭。此輩更是與當地衛所勾結,一旦發作起來……
“本伯,仿佛看到了遍地烽煙。”
“著啊!下官擔心的就是這個。所以伯爺,徐家……至少徐閣老那里暫且不動為好。”
蔣慶之點頭,“本伯知曉。”
他本就沒有動徐階的意思,陳連松了一口氣。“伯爺英明。”
“我并非不敢動徐階。”蔣慶之抽了口藥煙。“只不過老徐這人吧!善隱忍,我最喜看著他在嚴嵩父子的打壓之下隱忍的模樣兒。一日不見,就覺著欠了些什么。”
這時孫重樓在外面探頭探腦的,蔣慶之起身,“徐階會一直忍下去。”
這話什么意思?
陳連一怔,旋即明白了。
——只要我在一日,徐階就得忍一日。
還有什么比看著對手在自己的壓制之下裝孫子,更令人心情愉悅的事兒嗎?
沒有!
這便是我不動徐階的原因。
“什么遍地烽煙,什么不忍言之事。”蔣慶之淡淡的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們若是敢動手,那正好,犁庭掃穴,徹底把儒家在南方的影響打下去!”
這話殺氣騰騰,令陳連打個寒顫。
“少爺,抓到縱火的兇手了。”
孫重樓說道,“不過逃了一個。”
蔣慶之吩咐道:“把那位義民丟出去,游街!”
蔣慶之回身問:“這是本伯給松江府士大夫們的見面禮,你說,他們可喜歡?”
陳連心悅誠服,“定然會歡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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