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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第203章 部門大熱,紛至沓來
領導答復是答復,并不是正式審批文件。
錢進這邊要正式辦起培訓學校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還有很多單位要跑。
這不是幾天能干完的工作,甚至可能幾個禮拜都干不完。
不過沒關系,錢進這邊有時間也有精力去操作這件事。
1月30號,臘月十三,好天氣,陽光燦爛。
錢進一早出門去上班,摩托車迎著朝陽奔馳,奔出了一個好心情。
不過風還是很大。
來到距離海邊很近的單位里,風更大了,刮得總社偏樓的樓道里回響著尖利的呼哨。
已經來上班的外商辦員工紛紛跟他打招呼:
“錢主任早。”
“錢主任吃飯了嗎?來兩根油條?”
“錢主任您先去我們大辦公室坐坐吧,剛給您辦公室拖了地,還沒干呢……”
錢進點頭回應手下人的招呼。
他在大辦公室里轉了一圈,行政科有工作人員跑來找他:“小李,你們主任呢?”
錢進沒有官架子,聽到有人找就探出頭來:“什么事啊?怎么火急火燎的?”
工作人員恭敬的說:“錢主任早上好,我們李主任請您過去一趟,說是國家服務總社有給你們單位的新通知,需要你親自簽字領取。”
錢進點頭下樓。
總單位那邊又有什么指示了?
行政科長李振國在樓道口抽煙,看見錢進直接招招手:“走,去三樓打字室。”
三樓打字室的油印機在清晨便發出了單調而持續的“噠噠”聲。
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工鼻梁上架著老花鏡,正對著蠟紙一絲不茍地敲擊著機械鉛字打字機。
李振國酸溜溜的對錢進說:“錢主任,你們外商辦舒服了。”
錢進納悶:“李科長您甭開我的玩笑,我們忙的腳不沾地您又不是不知道,到了周末我們職工就得加班,現在好多職工家屬都有意見了。”
李振國撇嘴說:“你們那是加班嗎?加班看電影呀?”
他又湊上來擠擠眼:“聽說你還搞到了美帝國的電影?什么時候組織我們科室的同志看一看嘛。”
錢進無奈。
他知道私下里看電影這事無法保密,很正常,人多口雜。
外商辦這兩年又補充了十幾號人,洋洋灑灑六七十個人,其中幾乎都是熱血青年人。
這些人的嘴巴是最靠不住的,比他們褲襠還松。
錢進把一早準備的說辭說出來:“我們確實是看電影,但那是為了學外語。”
“你要是不信你問韋社,我們科室對外語水平有考核,每月一小考,季度一大考!”
李振國悻悻地說:“你小子,我自然不能去問韋社——不對,我信你的話,不過我們科室的同志也想學外語呀。”
錢進說道:“如果愿意參加我們科室的考核,那我們歡迎他們去一起看電影,一起學習。”
這話把李振國給堵住了。
錢進不想得罪他,進一步解釋說:“我們確實是為了學外語才看電影的,還聽英語歌呢。”
“要不然我搞點英語磁帶借給你們科室的同事?”
“一起看電影這事我真挺為難的,因為我們一個禮拜就有禮拜天這一天的休息日,然后休息日頂多拿出半天來集體學外語……”
“誒,你們可不只有禮拜天這一天是休息日。”李振國有些不爽的拿起打字機旁的蠟紙遞給他。
錢進正納悶他怎么會這么說,結果打眼一看:
“海濱市供銷服務總社關于轉發國家服務總社《關于修改〈供銷服務社關于涉外崗職工工作時間的規定〉的決定》(1980令第14號)的通知”……
一系列宋體大字排得密不透風。
上面紅印章已經蓋好,“海濱市供銷服務總社文件”那幾個字鮮亮奪目。
錢進一目三行往下掃。
掃著掃著他開始倒吸涼氣。
清晰的嗅覺告訴他,空氣中,油墨與蠟紙被高溫油印滾筒加熱后散發出的氣味濃烈起來了。
清晰感覺則告訴他,這份文件下發,整個供銷總社針對外商辦的氛圍也會濃烈起來。
一張張通知被油印出來。
然后等待著各個科室的“文書”或“跑堂”來領資料的時候被領走。
錢進給李振國簽字,領走了自家科室所屬的通知原件,順路把幾份油印件給捎帶回去。
本來正埋頭在一本本外貿商品名錄里對照著英文單詞工作的員工,看到他帶著文件回來,紛紛抬起頭熱切的看向他。
錢進一愣:“你們看我干什么?”
李香刻意壓低了嗓音卻仍然掩不住里頭的興奮勁:“主任主任,是不是上頭來了14號文?”
錢進挺吃驚:“你們消息這么靈通啊?”
他還是看了通知才知道怎么回事的呢。
有人指了指隔壁:“孫副主任剛才接到了省城兄弟科室的來電,他們那邊已經把這份文件通知下發給每個員工了!”
錢進一聽,那自己沒有鄭重宣布的必要了。
就憑他手下這幫人的八卦能力,肯定已經把小道消息給傳遍了。
于是他把油印件交給了李香:“喏,自己看吧。”
一群人嗚啦一下子圍上來。
李香小心翼翼地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
她獻寶一樣攤開,指著上面的關鍵字句激動又開心的說:“真是這樣,各位同志快看、快看這里!”
“周六周日,法定休息日!每日工作8小時、每周40小時!”
頓時,歡呼聲響起。
更多的人擠過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高個子的張海洋搶到一張油印件,喊道:“錢主任在這里,你們嚷嚷什么?這成何體統?來,哥們給你讀一遍……”
這份文件主題很簡單。
供銷服務總社出具了指令,為了與國際有關單位對接,為了對外展示人權情況,總社要求單位內的涉外科室或者涉外工作者實行周六周日雙休制度,并明確“職工每日工作8小時,每周工作40小時”。
現在全社會各機關單位秉承了建國后確立的‘革命加拼命’工作氛圍,一周休息一天,很多工廠為了趕工作進度,一周一天的休息時間都保障不了。
外商辦這些涉外科室改成了一周休息兩天,自然讓人激動。
錢進尋思難怪九十年代以前的人都愿意往供銷社里頭鉆,原來這單位的福利這么好。
據他所知,國家好像是加入WTO后才改成周六周日兩天休息制。
當然,改是這么改的,真正執行起來不是這么回事。
一直到他穿越之前,社會上還有大量企業工廠不執行周末雙休勞動制度。
“好了,文件領了,在展示欄里貼好,然后該干什么繼續干什么了。”錢進壓下翻騰的心緒,盡力維持著平素的沉穩。
他聲音不高,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外商辦一群人聞言一哄而上,卻還在擠鼻子弄眼睛的互相勾搭。
錢進笑了一聲:“你們以為國家給咱們一周休息兩天是為什么?是為了怕你們工作強度太大累壞了身體嗎?”
“不,是為了讓你們有更多的時間學習!”
“以后考試改成半月一小考,每月一大考!考核制度你們每個人都清楚,連續不通過的只能調崗去其他科室,我丑話說在前頭,別等到后面給你們調崗時候給我一哭二鬧三上吊!”
聽到這話,眾人的滿心喜悅變成了滿心冰涼并透亮。
這他么!
副主任程俠也早就通過電話知曉了這份通知的信息,他拎著暖壺哼著‘甜蜜蜜’從辦公室里走出來,腳踏八字步、滿臉春風得意。
然后他注意到大辦公室里一群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有的——
怎么還有同情的味道?
他逮住一個問:“小趙,你們都什么眼神什么表情?咋了,小鬼子又侵華啦?”
小趙苦笑道:“小鬼子要是真侵華,我們應該哈哈大笑,咱們到時候一起上戰場,這次要連本帶利的把他們欠下的血債收回來。”
“到底怎么了?”程俠也不敢得意了。
小趙把錢進對周六周日的安排說出來。
程俠手里的暖壺‘啪啦’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眼睛當場直了……
其實調崗只是針對普通員工,像他和孫健這兩個干部崗不會被調整。
問題是他們一樣得參加考核,成績什么樣都會在成績單上展現出來。
他一個副主任要是考核成績不達標,即使不被調走他也一樣難受。
丟臉呀!
甚至對程俠這種轉業軍人來說,幾次考核成績連續倒數還不如調崗呢,不能調崗留在外商辦更丟臉!
他急匆匆去找錢進,哭喪著臉說:“錢主任,不至于吧?咱們是來工作不是來上學的,你得給同志們一條活路呀。”
錢進給他遞上一支煙:“老程你怎么回事?那幫小年輕眼光短淺你也短淺嗎?他們不明白我這么安排的用心,你也不明白嗎?”
程俠愣住了:“啊?”
錢進嘆了口氣:“我今天親自去李振國手里拿的通知,李科長當面酸透了,你明白了吧?”
不必解釋的太清楚。
程俠已經明白了。
并且他很快意識到,錢進這么做是對的,而且很有必要!
隨著各個科室拿到了這份通知,供銷總社跟開了鍋一樣開始熱鬧起來。
程俠還得繼續打水。
他跟科里的王富貴的一起去后勤科鍋爐房。
結果他們剛進鍋爐房碰到了政工科的員工李鐵山,李鐵山跟王富貴是哥們。
他上去用胳膊夾住了王富貴的脖子,叫道:“你們周六?啊?休息?!王富貴!”
“你小子聽著,你他娘周六休息?那正好,我家院子里搭建的棚屋屋頂被前幾天的大雪給壓壞了,你這個周六去幫我爹娘給收拾好,聽見沒?跑不了你啊!”
聲音震天的響亮。
腔調里的酸意,簡直能把鍋爐房墻壁上剛刷的白石灰水給中和掉。
王富貴無奈的說:“我的老鐵大哥,你以為我們周六周日的真休息?是他娘在家里睡大覺?”
“扯犢子呢!我們科室要學外語!要考試!考試連續不合格的要他娘調崗!”
“你快別對我嚷嚷了,唉,我現在愁死了,你在政工科上班,幫我想想辦法,要是我考核不過你幫我找領導說一聲,調崗個好點的科室……”
李鐵山瞪眼看他:“真的?”
王富貴沒好氣的推開他:“半個月一小考,一個月一大考!”
“考外語!考報關手續!考商務禮儀!”
“你要是不信你問我們副主任啊,我們程副主任這不就在你跟前?”
程俠陰沉著臉去打水。
熱水灌入暖壺的空當,他叼了一根煙看向爐火。
火光照亮了他臉上的憂愁。
李鐵山滿心的酸意逐漸消解,臉上露出了一些同情之色:“真可憐……”
錢進做這個考核安排,自然就是為了讓員工們對外有個說辭,顯得他們科室的日子不那么好過。
然而這沒用。
在外人眼里,特別是多數外人不知道外商辦內部緊張的學習壓力和工作壓力,他們只認為外商辦待遇好,工作上能夠接觸到外國人和外國商品,處處都好。
這樣現在外商辦還由單休變成了雙休,這可就更好了。
于是這個新成立沒兩年的科室,頓時成了整個供銷總社大樓最炙手可熱的所在。
那份輕飄飄的紅頭文件帶來的沖擊,遠比想象中更洶涌,也更具體地化作了門框前擁擠的人潮。
錢進用的這點小手段壓根沒用!
僅僅第二天剛上班,財務科的張大姐,就端著一個搪瓷水杯溜達進來了。
“哎呀,錢主任忙著呢?”她笑靨如花,自顧自地拖過一把木頭椅子坐在錢進辦公桌對面,“喝口水,歇會兒!”
錢進只好合起文件來。
這份文件還挺重要,是楊大剛一大早托人給他送過來的,原來是海耶斯那邊要在2月份于國際法庭起訴川畸重工,到時候他們這邊作為原告要派人出庭。
按理說是楊大剛出庭,可這件事是錢進主辦的。
楊大剛認為自己不了解內情,怕去了掉鏈子甚至起反作用。
所以他希望錢進能出庭。
這事不能讓單位里的人知道,畢竟是別人單位的事。
錢進便招呼張大姐吃糖。
這老大姐人不錯,平日里總是笑呵呵、說話軟軟糯糯的又熱忱,所以人緣極佳。
另外老大姐是單位出了名的紅娘,不少科室領導對她都很客氣,因為指望她幫忙給科室里的年輕同志介紹對象呢。
張大姐吃了塊俄式奶糖,沖他眨眨眼:“哎喲,要不都說外商辦舒坦嗎?這奶糖真甜。”
錢進苦笑:“張大姐,你們是只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我們科室壓力很大的。”
“工作壓力大?工作累?”張大姐關心的問。
錢進點頭。
張大姐拍拍他胳膊:“你們科室里小姑娘太少了,俗話說,男女搭配才能干活不累。”
“你說我們科室大劉那閨女,她剛從師范英語班畢了業,水平好著呢!小姑娘嘛,能寫會算的,又洋氣,多適合你們這外商辦……”
她話還沒說完,保衛科的科長宋基清幾乎是卡著點鉆了進來。
對面敲門往里看,笑了起來:“呀,錢主任,你這里有貴客吶?”
錢進說道:“對,張大姐看我們科室小伙子多,想給我們這邊介紹個好姑娘。”
他含糊回應,算是打了個太極拳。
這樣會讓人誤以為張大姐是來給外商辦男員工介紹對象的,畢竟她是知名紅娘。
而保衛科里的和尚是全單位最多的。
宋基清來勁了:“哎哎哎,張大姐你怎么回事?你手里有了好姑娘不介紹給我們保衛科?”
“我從去年開始就一個勁找你給我們的小伙子介紹對象,你總是說沒合適的,怎么回事嘛,張大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保衛科?”
張大姐知道宋基清是個渾人,跟他說不清楚。
而且私下里走后門塞人這種事傳出去不好聽,她便橫了宋基清一眼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可遭不住你們保衛科那些大老爺們折騰。”
宋基清習慣性露出個粗糙的笑容:“別這么說,我們科室的同志生活里都是很溫柔的。”
張大姐落荒而逃。
她怕自己再不跑會被周基清抓到保衛科里給配對。
畢竟她是寡婦。
宋基清看著她扭著大屁股離開,眼神里頗有留戀:“嘖,張大姐怎么越來越豐腴了?真有味道啊。”
錢進目瞪口呆。
雖然現在改革開放了,社會習氣變得也逐漸開放了,但在單位里這么討論女同事還是不行吧?
另外,你是真餓了,什么也能下嘴啊!
宋基清反應過來撓撓頭:“媽的,我瞎說呢,咳咳。”
他迅速扭轉話題,直入正題:“錢主任,聽說你們外商辦人手不夠?”
“夠!”錢進斬釘截鐵的說。
但這招對宋基清這種二皮臉沒用。
他自顧自的說:“我有個老戰友的兒子今年要從部隊轉業,他可是一把好手,政審過硬,三代貧農……”
錢進跟他對話不用費心思,直接問:“外國話說的怎么樣?”
“雖然這外國話說得暫時還差點意思,但人家學得快啊!一顆紅心,忠誠可靠,這才是最根本的嘛!”他熱情地往前湊,身上還帶著剛從外頭回來沾染的寒氣。
錢進擺手:“我們這里全都有一顆紅心,全都忠誠可靠。”
“最重要的是,我們科室真的人手足夠——快七十號人了,冗員啦!”
宋基清好說歹說非得把材料給錢進留下,非讓他研究一下。
錢進研究個屁。
當天上午后勤辦公室專門負責倉儲管理的副主任王忠強也來了。
錢進去年9月份找王忠強辦過事,他們服裝廠的廠房就是王忠強給批下來的。
這樣看到王忠強上門他大感棘手。
大哥去找你辦事,可是送了松下RX5030F單卡收錄機的,還送了好些外國糖果點心。
如今你來找我辦事你給我空著手?
可惜空著手!
錢進多希望他帶著東西來的,這樣他就以不能收禮為由把人給送走。
王忠強過來自然也是想要安排人手。
錢進好說歹說給應付過去,結果后面兩天還有其他領導干部來找他。
這些人無一例外,進來前都帶著寒暄的笑容,說著關心工作的暖場話,但那眼神,都齊刷刷地、火辣辣地聚焦在那份紅頭文件賦予外商辦的“特權”上。
他們口中的“侄子”、“外甥”、“戰友家的孩子”、“鄰居的閨女”……
一個個人影和關系,沉甸甸地壓在錢進的案頭。
門庭若市,辦公室成了臨時會客廳,吵得錢進連核對一封外商詢價單上英文數字都心神不寧。
孫健這位堂堂副主任成了臨時的茶水工和消防員,不斷地倒水、搬椅子、陪著笑臉,忙的額頭冒汗。
更棘手的人物還在后面。
等到本單位的領導干部們來轉過了,外商辦雙休的條件也傳出去了。
于是,后面錢進辦公桌上的電話開始響起來,一接起來往往話筒那邊是自報家門就能讓人心頭一緊的稱呼:
“錢進同志嗎?我是老孫啊……”
這是市社主管人事的孫副主任,聲音不高,但分量十足。
“小錢嗎?有空來我們單位開個會,咱們年前跟工人代表一起搞個座談會嘛……”
這是市社工會的老主席,估計是想把工人代表安插進外商辦里。
“錢進同志嗎?我是李衛民啊。”
這是市府主管教育的大領導李衛民……
錢進大驚。
夭壽了!
李衛民也要往外商辦里安插人手?
這下子他可躲不過去了,因為他這邊要辦培訓學校后面還得人家李衛民審批呢。
反應過來之后,錢進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握緊了聽筒:“李主任您好,我是錢進,您請講!”
聽筒里傳來李主任溫和中帶著一絲贊許的話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們那個報告,今天市領導去省里開會進行了介紹。”
“省領導聽了口頭匯報后,要走了你給我的報告,他們認為在當前改革開放、大力發展經濟的新形勢下,你們提出的這種面向社會、特別是面向農村和基層企業、以傳授實用技能為主的短期技術培訓,方向是對的,是有益的探索和教育補充!”
錢進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從心底直沖頭頂,瞬間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李主任不是為了往外商辦插人打電話的?
想想也對。
人家是什么級別的領導。
小小的外商辦,人家壓根看不到眼里去。
畢竟全市現在有的是對外單位,供銷總社外商辦可不是最好選擇。
“現在你放下心來好好干吧,省領導在原則上也同意你們試辦這樣一個培訓機構!”李衛民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如同天籟。
“不過,之前我給你說過的那幾條紅線你必須嚴格遵守,別怪我絮叨,這事是咱海濱市里建國以來開天辟地頭一遭,你得給我打響了當頭炮,可不能給我打成啞炮!”
錢進立正敬禮:“請領導放心,一定不負所托!”
“紅線我牢記于心,第一,性質必須是非學歷教育,只能頒發‘培訓結業證’,絕不能發畢業證。”
“第二,培訓內容嚴格限定在實用技能范疇,不得涉及意識形態課程……”
他完完整整重復一遍,然后還又加上了好幾條最近才補充上的限制條款。
李衛民聽的哈哈大笑:“好好好,看來你這件事確實往心里使勁了。”
“那你放心大膽的辦吧,手續我找人給你送過去,然后你該跑哪個單位就跑哪個單位,爭取早日把培訓機構給咱們市里搞起來。”
錢進大聲說:“感謝領導!感謝李主任!感謝組織上給我們的信任和支持!”
“我們一定不辜負這份信任,把這個培訓學校辦好,為農村改革和鄉鎮企業發展實實在在地培養人才!”
放下電話,錢進在原地足足站了有半分鐘。
好領導啊!
然后又有電話打來,他開心的接聽,只聽話筒里有人說:
“錢主任啊,給你推薦個人才,青年才俊,懂幾國洋文呢,你們外商辦不是正好缺人嗎?對事業絕對有好處……”
錢進對著電話,再次生無可戀。
碰到這種事他只能含糊其辭:“啊,是是是,孫副主任您說……”
“對對對,外商辦責任重,人手是關鍵……目前具體政策還在等上邊明確……我們一定嚴格把關……”
放下電話,他盯著桌上攤開的英文資料卻半天看不進去一行字。
最后他無奈站起身,將桌上的材料一股腦鎖進鐵皮柜,拿出筆記本,深吸一口氣開始寫材料。
關于外商辦今后人員錄用、考核的初步設想和門檻要求。
這份材料他早在前些日子就開始制定,不過只是出來個草案。
今天他詳細的進行了補充,然后跑去找韋斌。
社長辦公室里,魏斌正在深棕色的寬大辦公桌后埋頭審閱文件。
這兩年時間過的快,大領導頭上冒出了白頭發,工作的時候得戴上寬邊黑框老花鏡了,他已經看出一些老態。
桌上,一盆君子蘭長得蔥郁,旁邊是厚厚一摞待批的材料。
錢進敲門進去,韋斌抬起眼招手:“哦,小錢你來了?有什么事情?”
錢進沒有立刻坐下。
他把帶來的那份材料端正地放在韋斌寬大厚重的辦公桌靠近自己的邊緣,開門見山:“韋社,我們外商辦現在人事問題成了個大問題,實在是扛不住了。”
“就因為一個雙休工作制,四面八方的人都來了,全是說情、推薦的。隊伍這樣沒法帶,工作沒法干。”
韋斌點了支煙,露出笑容:“那你什么意思呢?”
大領導對這種事是見慣不慣了。
供銷社在社會層面上是個好單位,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找他往里塞人。
錢進不廢話,直接切入核心,“我準備了個章程,關于外商辦人員錄用標準的草案,您過目。”
韋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放下了手中沾滿紅墨水的鋼筆,拿起那幾頁紙,慢條斯理地看了起來。
房間很安靜,只有掛鐘秒針規律的“噠、噠”聲和韋斌指尖輕輕劃過紙面的細微聲響。
這份草案寫得極其具體:
第一條便是硬杠杠——語言門檻:“掌握一門及以上有效外國語能力(英/法/俄/日),要求具備熟練商務對話、信函撰寫及文件閱讀能力,須經專業書面及口試考核確認。”
緊隨其后是相關要求——“擁有或可證明具備對外貿易或國際商務溝通經驗者優先。”
下面洋洋灑灑一大堆門檻。
最后一條——“所有擬錄用人員,須由外商辦負責人會同人事部門,按以上標準進行獨立考核評估,不合格者不予錄用。杜絕任何形式的特殊照顧和非專業考量。”
錢進筆直地站在辦公桌前,目光沉靜地看著韋斌,等待他的答案。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韋斌看得非常仔細,一個字一個字地咀嚼著。
他拿起桌上的紅藍鉛筆,似乎想改點什么,懸在半空片刻,又輕輕放下了。
最終他摘下老花鏡揉捏了一下鼻梁,抬頭看著錢進:“嗯,你這個筆桿子還是滿扎實的,這些要求都切中了要害,非常務實也非常必要!”
“咱們外商辦不是收容所,不是養老院,更不是哪家子弟鍍金的地方,它是我們供銷社開眼看世界的窗戶,這扇窗戶玻璃必須擦得錚亮!”
他站起來,雙手往桌子上一拍,一錘定音:
“就按你這個原則辦吧,外商辦的進人門檻,你來把住,考核工作你要親自抓緊,進來的人和留下的人必須經得起推敲!”
“誰再打招呼,你讓他直接來找我,就說是我韋斌定的規矩!”
韋斌一番話,落地有聲,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勢,瞬間給錢進注入了巨大的底氣,也幾乎掃清了他心底最后那點顧慮。
領導萬歲!
錢進緊繃好幾天的神經總算是松弛了一些。
好了,后面日子能輕松一些。
他這樣也有精力去籌辦培訓機構了。
韋斌上半身重新靠進寬大的黑色皮質椅背,他從桌角一個印著“海濱市供銷服務總社”的牛皮紙信袋里,捻出一份對折的檔案材料,輕輕推到錢進面前。
“不過呢,”領導的嗓音自然隨意,面含笑意。
“我大哥家的那個小子,就是這個韋小波。”
他用手指點了點檔案材料:“他今年要從省商校畢業,年輕人嘛,沒經驗,但人還算伶俐,腦子也活絡。”
“英文……嗯,好歹也是商校出來的,正經學過兩年,所以我的意思是,他這份檔案你先過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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