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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劉郎風采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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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88章 劉郎風采

“唏律律……”

“哈哈哈,看看我搶到了什么?”

“這么多糧食?!”

“哈哈哈哈……”

血色殘陽下,為大翮山、軍都山包圍的龍門縣,此刻顯得尤為渺小,只因它正被烏泱泱的帳篷徹底包圍,而帳篷之間則是流竄著不少髡發的胡人。

他們大多將頭頂頭發剃光,帳篷前栓有矮小的突厥馬,數量數萬之多。

此刻的他們都在抱著自己搶到的東西,與不同部落的人互換東西。

有人搶到了糧食,四周人紛紛眼紅,紛紛用衣物、布匹和農具與他交換。

他們的旌旗不一,大部分都是代表各部,描繪各種圖騰走獸。

在這其中,以三辰旗最為特別的旌旗最為吸引目光,只因為他與被圍龍門縣上所插旌旗相差不大。

“痛快!!”

數萬帳篷內,一頂占地不小的帳篷最為吸引眾人目光,而此刻的帳內則是坐著諸多穿著圓領袍、系蹀躞帶的胡人。

奚人常以左衽短袍,束革帶,蹬皮靴為穿著,但自從得到大唐冊封后,奚人中上層便開始漢化。

他們開始學習漢文化和漢家技藝,擄掠也是以工匠為最,漸漸地開始自己耕作、開采礦藏、制作各類陶器。

不過他們手里的工匠始終是少數,而且許多物資也無法從邊疆劫掠獲得,因此必要時,還是需要和大唐緩和關系,進行互市。

“這次多虧了朱邪赤心,如果不是他建議,我們都不知道唐人已經自己內亂了!”

“沒錯沒錯,哈哈哈哈……”

帳內的奚人貴族們爽朗笑著,可那笑聲和說辭中卻隱隱有幾分譏諷的意味。

換做曾經,此刻坐在李國昌旁邊的李克用,恐怕已經動手對付這幾人了。

只是如今的李克用沉著臉色,只是開口道:“龍門只是開始,契丹已經出兵攻打營州了,他們所獲肯定比我們多。”

“我們如果沒有辦法深入媯州腹地,所獲肯定不過契丹,無非就是吃點殘羹剩飯罷了。”

面對李克用這般言論,眾貴族紛紛笑出聲來:“區區媯州,有什么進不了的?”

“媯州算上軍民也不過兩三萬,又分散各處,恐怕見到我們南下,只敢龜縮城內,不敢出城作戰。”

“到時候,城外的那些鄉村都是我們的人,想怎么擄掠就怎么擄掠。”

“哈哈哈哈……”

這群奚人的笑聲十分刺耳,李克用卻依舊波瀾不驚,只是舉起酒杯:“那就祝大伙旗開得勝,滿載而歸了。”

“喝!!”

眾人舉杯飲酒,笑聲傳播很遠。

這場宴會,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結束,各部頭人紛紛起身從帳中走出,往自己本部的牙帳走去。

李國昌、李克用、周德威、康君立、蓋寓五人在十余名鴉兒軍舉著火把的護衛下回到了本部營地。

距離劉繼隆攻滅代北不過才過去半年時間,李克用他們才剛剛獲得奚人和奚結部的信任。

“我們得到了什么?”

李克用與李國昌坐下后,便對蓋寓他們詢問了起來。

蓋寓見狀說道:“許多百姓都逃入了龍門城內,不過我們得到了不少工具,只要再擄掠些工匠,這次返回漠南后,也能奴役那些敗落的部族,自己打造甲胄了。”

見蓋寓這么說,康君立也不甘寂寞道:“我們部眾不過千余人,這次肯定搶不過他們。”

“節帥,您為什么要煽動他們和契丹入寇,我們自己入寇不好嗎?”

眾人聞言,紛紛朝著李克用看去,而李克用則是攥緊拳頭道:

“奚人和契丹人實力強大,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們日后少不得要與他們爭斗。”

“可若是能借助劉繼隆之手來重創他們,那漠南和燕山北部的河谷就是我們的了。”

“漠南可以放牧,但卻產不出糧食,唯有燕山北部的這些河谷才是能用來耕種糧食的土地。”

此時的漠南不比后世,動輒白災降臨,牲畜與作物盡皆凍死。

這種環境下,奚人所占據的燕山北部河谷,無疑是躲避風雪,耕種糧食的好地方。

“話雖如此,但劉繼隆眼下與盧龍交戰,盧龍恐怕不是對手。”

“若是劉繼隆取得盧龍,我軍日后恐怕很難有抬頭之日。”

蓋寓的話,給李克用澆了盆冷水,但李克用卻依舊不甘心。

“若是能拿下奚結、奚、契丹等部眾,再團結韃靼與渤海,我們不是沒有回去的機會!”

返回中原,幾乎成了李克用的執念,而他又不愿意投降劉繼隆,所以他只能在夾縫中謀求發展。

他雖然只有數百鴉兒軍,可憑借鴉兒軍的甲胄和騎射,他有信心和那些數千人的漠南部族開戰。

不過漠南的部族大部分都是契丹、奚人在控制,他若是瘋狂吞并這些人,必然會引來奚人和契丹人的報復。

所以他得利用劉繼隆削弱他們,趁他們虛弱再慢慢擴張。

“過幾日煽動他們進入媯州,屆時便能借助劉繼隆之手來削弱他們了。”

李克用眼神閃爍,帳內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只能紛紛朝他作揖,隨后被李克用遣散休息去了。

倒是在他們休息的同時,斛斯光也率領五千精騎進入幽州,不過卻被張公素察覺。

張公素在桑干河以北布防,阻礙斛斯光渡河前往薊縣與曹茂合兵,而張公素自己卻在召集各州精銳,不斷聚集潞縣。

斛斯光攜帶的糧草不足,如今遭到張公素阻攔,只能后撤到運河邊上,從滄州調糧北上,伺機馳援薊縣。

在張公素集結兵馬的同時,南邊的劉繼隆卻已經將衛縣團團包圍,逼得韓君雄募兵三萬,以新卒守城,聚兵二萬馳援相州、澶州防守,向成德、昭義求援。

得知消息,成德鎮王景崇募兵五萬,李弘規以五千成德突騎為先鋒,率軍三萬南下昭義,準備與昭義會師后,走磁州渡過彰水,南下前往魏博相州。

屆時三鎮聚兵,起碼有七萬兵馬,不怕對付不了劉繼隆區區兩萬人。

“直娘賊,這廝就這樣圍著我們,卻又不打,是何道理?!”

衛縣城樓前,樂彥禎看著以不過萬余兵馬將衛縣團團包圍,卻又根本不進攻的官軍,心里不免焦慮,繼而謾罵而出。

此刻劉繼隆已經占據衛州三縣,只剩下衛縣和黎陽縣沒有拿下。

樂彥禎手中握有兩萬兵馬,加上衛縣堅固,他有自信能在這里消耗劉繼隆,可架不住劉繼隆根本不攻城。

不僅僅是他在焦慮,城外的漢軍也在焦慮。

“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留兵五千駐守三縣,眼下我軍只剩一萬馬步兵和五千騎兵,就憑這點兵馬能做什么?”

“聽聞黃河南岸的安都督所部也被調走了,難道不應該渡河與我軍聚兵夾擊,繼而拿下衛縣嗎?”

“一直在這里守著,等其余三鎮聚兵而來,恐怕就不好打了。”

“嗶嗶——”

牙帳外,眾將焦慮商量著,可當他們聽到木哨聲后,他們便紛紛閉嘴,繼而走入了牙帳之中。

他們按部就班走入牙帳內,卻見牙帳內擺上了河北的沙盤,劉繼隆則是雙手扶在沙盤上。

“你們的話,吾已經聽到了,眼下也差不多了……”

劉繼隆開口說著,不等眾人開口,便雙手離開沙盤,目光灼灼道:“敕令!”

眾將不敢怠慢,紛紛抬手作揖,等待劉繼隆下令。

“趙英令精騎為前軍,吾令馬步兵為中軍、后軍,李商隱率民夫后撤回到汲縣。”

“軍中將士,每人攜帶半月所需軍糧,每人背負火藥包一個,入夜后拔營北上!”

“末將領命!!”眾人領命,隨后才提出質疑。

“殿下,我們若是北上,莫不是要攻打相州?”

“相州現在有魏博一萬多兵馬駐守,但相州有六個縣,相州的守將不可能分散兵力,多半聚兵堅守鄴縣和安陽,余下四縣空虛。”

“話是這么說,但魏博的守將也不是笨蛋,肯定不會在四個縣留下什么糧食。”

“沒錯,更何況我軍如果北上,那衛縣就解圍了,如果衛縣兵馬攻打汲縣怎么辦?”

“衛縣還好,某擔心昭義和成德南下,屆時數倍大軍包圍我軍,我軍又該如何?”

眾將爭論不休,劉繼隆眼見他們安靜不下來,眉頭緊皺:“你們只管聽從軍令,不必他想!”

“是……”

眾將紛紛低頭應下,他們這才想起劉繼隆過往親自領兵的戰果,頓時便覺得數倍于己的大軍也不算什么了。

不過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但該緊張還是緊張,而劉繼隆則是擺手:“退下吧。”

眾將紛紛退下,趙英主動留下,見到他們離去后才作揖道:“殿下。”

劉繼隆伸出手指向德州,抬頭對趙英道:“安破胡已經到平原縣了吧?”

“按照腳程,理應到了。”趙英不假思索回答,畢竟軍令已經是六天前下達的了,哪怕再慢也該抵達了。

“敕令安破胡,讓他直接攻打貝州治所的清河縣,攻下清河縣后,向西南進攻宗城、曲周、平恩、肥鄉、成安,隨后等到吾軍令,渡河向滏陽攻去。”

“記住,每日行軍三十里,不能快也不能慢!”

“是!”趙英連忙應下,隨后作揖退出帳去。

在他退出后,李商隱這才走入帳內,目光看向趙英退出的身影,繼而對劉繼隆作揖。

“殿下是已經想好了破敵之策?”

劉繼隆沒有回答,只是朝他嘴角上揚,不言而喻。

“那臣便在汲縣等待殿下捷報了。”

李商隱見他自信滿滿,哪怕心里十分好奇,卻也不得不按下這份好奇。

“義山返回汲縣后,快馬傳信崔恕,令他召集河東剩余兵馬,聚兵攻打潞州、儀州。”

劉繼隆話音落下,李商隱眉頭微皺:“若是如此,河東必然空虛,屆時如果有世家作亂,那又該……”

他頓住了想說的話,因為他后知后覺想到了,這恐怕也是劉繼隆故意為之。

“臣領令……”李商隱深吸口氣,當即作揖退出牙帳。

在他退出后不久,整個漢軍營地都熱鬧了起來,而這份熱鬧令正在觀望的樂彥禎又驚又懼。

“直娘賊,準備動手了?”

樂彥禎遠眺漢軍營盤,轉頭對左右吩咐道:“準備隨時出城,依托城外塹壕和羊角墻御敵,怎么說也要啃下劉繼隆兩塊肉!”

“是!!”左右兵馬使紛紛作揖應下,樂彥禎見狀凝重看向城外。

只是他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直到太陽落山,他也沒有等到劉繼隆的兵馬開始進攻。

“關西番狗!安敢如此欺某!!”

眼見太陽落下,經歷半日折磨的樂彥禎忍不住拔刀狠狠劈在了面前的女墻上。

塵土飛濺,左右皆不敢上前,樂彥禎則是瘋狂揮砍數下后,這才氣喘吁吁的收刀,對左右吩咐看守漢軍動向后,返回衙門休息去了。

只是在他休息后,漢軍營盤飄起了肉香。

劉繼隆下令殺一百頭騾驢犒軍,一萬五千將士吃得腹部鼓漲,每個人臉上都是滿意之色。

見狀劉繼隆才開始下令大軍出城,向北邊的湯陰而去。

李商隱則是留到明日,明日辰時率民夫撤往汲縣。

一夜無眠,直到翌日辰時,留駐營盤的民夫才假扮漢軍出營,向著汲縣徐徐撤退。

班值的左兵馬使很快將這則消息告訴了樂彥禎,樂彥禎顧不得洗漱,直接騎馬跑上了城頭,看到漢軍真的在撤退后,他不免松了口氣。

“哈哈哈哈,這劉繼隆威名在外,卻也不怎么樣嘛。”

樂彥禎頓時感覺輕松起來,而左右也對他拍馬屁道:

“使君所言甚是,這劉繼隆肯定是見到城外如此多的塹壕與羊角墻,自知自己本事不如使君,故此撤軍。”

“使君今日擊退劉繼隆,定然為天下人所側目!”

“擊退?”聽到二人的話,樂彥禎眼神閃爍,隨后對左右道:

“你們在城中找些健壯的難民,斬了數百首級送往黎陽,節帥大軍駐蹕黎陽,屆時必然知道我軍擊退劉繼隆之事。”

“末將領命!!”

二人喜出望外,連忙應下這份差事,并在城內搜尋臉上有肉的難民,將他們首級砍下后送往黎陽。

不過兩個時辰,確定漢軍撤往汲縣后,樂彥禎立馬派人將還在順著馬車滴血的一車車首級送往了黎陽。

衛縣距離黎陽三十余里,馬車整整走了五個時辰,才趕在黃昏前抵達了黎陽城。

眼下黎陽駐兵一萬五千余,城外營盤構筑了塹壕、羊角墻等防御手段。

樂彥禎派自己兒子樂從訓押送首級抵達時,卻見三軍嚴陣以待,他頓時在馬背上吹噓起來。

“某等剛剛擊退官軍,這便是剛剛砍下不久的首級,瞧瞧汝等這般模樣,那劉繼隆有何可懼?”

他在馬背上一路嘲諷前進,不多時便帶著十余車首級來到了牙帳前。

此刻的他還未發現牙帳內外氣氛不對,得意的翻身下馬,走到牙帳面前側過身子,展示那十余車首級。

“列校樂從訓前來報捷,我軍與官軍交戰十數日,今日清晨官軍敗退而去,這是我軍這十余日斬下的首級,請節帥過目……”

樂從訓洋洋得意的等待韓君雄等人夸獎,只是他等了半天也不見眾人開口,這才仔細觀察起來。

但見帳內眾將臉色難看,而坐在主位的韓君雄更是臉色陰沉的可以滴水了。

“你說你們清晨擊退漢軍,那官軍撤往何處了?”

韓君雄沉聲質問,聲音里隱隱壓著幾分怒火。

樂從訓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還是強撐著說道:“往汲縣撤去了……”

“狗鼠的家伙!放你娘的屁!!”

韓君雄突然發作,直接將手中信紙揉搓一團,起身朝樂從訓臉上砸去。

雖說并不疼,但卻讓人感到了侮辱。

樂從訓本想發作,但看著帳內眾將臉色都不對,這才躬身撿起了信紙將其打開。

當他看清其中內容后,眼睛突然噔得老大,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們說他們清晨才撤軍,那昨夜襲擊湯陰縣的是誰?!”

韓君雄質問樂從訓,樂從訓磕磕絆絆:“可、可我軍確實在清晨時看到他們撤向了汲縣,數量最少有三五萬人之多……”

“還敢狡辯?!”聽到樂從訓還敢騙自己,他當即指示左右。

“拖他下去,打二十軍棍讓他長長記性!”

“是!”

由于樂從訓平日里便仗著樂彥禎的身份跋扈,加上剛才他又一路嘲諷而來。

對于普通的州兵來說,他們可能不敢對樂從訓動手,但對魏博的牙兵來說。

別說打的是樂從訓,便是樂彥禎他們也照打不誤!

“額啊!!”

樂從訓被拖了下去,慘叫聲很快便傳了過來。

脾氣下頭后,韓君雄這才坐回到了位置上,而其他牙將也紛紛開口道:

“湯陰縣只有不到百余名馬步兵,守不住倒也正常,況且城內糧食都被運往鄴縣了,劉繼隆即便拿下也無法長久。”

“眼下當務之急,是催促成德、昭義聚兵南下,與我軍共同圍剿劉繼隆,哪怕將其擊退也行。”

“沒錯,先把劉繼隆趕回懷州,然后再聯手奪下朝廷在河北的易、定、滄、德、棣五州,據河北之地向河南攻去,與朱全忠聯手將虎牢關以東占據,不怕朝廷不投降!”

幾名軍將齊聲開口,韓君雄聞言也沉吟片刻,隨后看向眾人:“某這便派人催促成德、昭義大軍南下。”

“此外……”

他話音還未落下,便有快馬沖入營盤之中,由遠及近而來。

頃刻之間,快馬疾馳到牙帳面前,翻身下馬后遞出軍碟。

門口的牙兵上前接過軍碟,往帳內送去。

眾人紛紛好奇看向韓君雄,韓君雄則是看到軍碟上的加急時臉色突變,急忙拆開。

半響過后,韓君雄臉色更黑的看向眾人:“安破胡率軍繞道平原,以三萬兵向貝州攻去,最遲三日便攻抵清河!”

“什么?!”聽到這話,不少牙將牙兵紛紛站了起來。

他們的家產都在清河,要是被安破胡攻破,那他們要怎么辦?

“節帥,反正我軍已經將錢糧都運抵安陽、鄴縣,先讓劉繼隆強攻也無妨。”

“沒錯,現在理應撤回魏州,整頓過后馳援清河才是!”

“直娘賊的,某身家親眷都在清河,哪有被官軍攻打之理。”

“鎮中精銳大多都在此處,理應東進牽制官軍!”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反正就是要撤軍去救清河。

韓君雄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撤軍,肯定會被清河的牙兵脅迫,想到這里他只能點頭:“明日卯時拔營北上,馳援貝州!”

“是!!”眾人盡皆應下,隨后急忙退出牙帳,調度兵馬去了。

面對官軍兩面出擊的攻勢,韓君雄也不免有些頭疼。

他思慮半宿,這才在后半夜堪堪睡下,結果卻在睡下后不久被馬蹄聲驚醒。

不過剛剛睜開眼睛,便有快馬前來傳信,聲音自帳外響起:“節帥,劉繼隆領兵北上,已經占據堯城!”

得知劉繼隆北上占據堯城,韓君雄倒也不意外,只是起身掀開帳簾,皺眉說道:

“堯城不過是個空城,讓他占據也無妨,只要他不攻打安陽和鄴縣,便不必深夜來稟。”

“是!”塘騎隊長連忙退下,韓君雄則是看了看天色,發現距離天亮也不久了,故此便沒有繼續休息。

隨著卯時到來,駐扎黎陽的上萬魏博精銳便拔營北上,沿著運河往清河行軍。

從黎陽往清河而去,足有三百里之遙,足足需要七日才能趕到。

韓君雄雖然知道劉繼隆麾下有破城手段,但清河城墻堅固,想來不至于在三五日內被攻破。

在他趕路的同時,此刻的洛陽城內也隨著河北四鎮皆反而變得暗流涌動了起來。

門下省衙門內,許多官員趁著休息時,討論著河北和河南的戰事。

高進達也知道這些流言蜚語,但他相信自家殿下很快便會平定河北四鎮,屆時這些有心無膽的官員就會繼續如鵪鶉般安分下來。

只是偌大朝廷,些許忠勇之人還是可以湊足的……

“吁!!”

圓璧城內,當李佾翻身下馬,從官員手中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后,他這才后知后覺看向這名官員:“你倒是臉生,哪個衙門當差的官員?”

李佾此時還未發現有什么不對,只是當這緋袍官員從他手中接過茶水后,他才頓時察覺不對。

“陛下,難道您忘記了昔年太宗所創榮光嗎?”

李佾被此人嚇得大驚失色,連忙往左右看去,卻沒看到西門君遂及張瑛、楊公慶等人。

“你是如何,為何前來害朕?!”

李佾連忙后退兩步,翻身上馬便要走,但卻被官員拽住了馬韁。

“戶部侍郎韋昭度,在此參見陛下……”

韋昭度自爆身份,隨后滿臉哀求道:“陛下,朕等皆懷救國之心。”

“如今劉繼隆北上平賊,河南數萬兵馬又被分調給了安破胡、李陽春。”

“東畿之地,只有不足萬余兵馬,陛下難道沒想過撥亂反正嗎?”

“朕、朕從未想過,韋侍郎也不必如此試探,朕確實沒有想過!”

李佾著急的不斷張望,他想要求救,又怕引來張瑛。

“陛下,劉繼隆若平定河北四鎮,下一步恐怕就是登基稱帝了。”

“大唐立國二百五十四年,難道要毀在陛下與臣的手中嗎?”

“臣已經與朝中有識之士準備好,只要殿下明日辰時出宮南下,便有人接應陛下,護送陛下向南而去。”

“劉繼隆篡位在即,陛下不可久留洛陽,渤海郡王在南,定可保陛下無憂!”

韋昭度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可在李佾眼底卻是害他的表現。

眼看自己走不了,李佾幾乎帶著哭腔說道:“朕尚年幼,所求不過活下來。”

“依卿所言,南逃亦不過是他人傀儡,漢王即便篡位,有阿姐情分在,也不至于對朕下手,可朕若是去了南邊,卿能保證高千里日后不會生出篡逆之心嗎?”

“渤海郡王定不會如此!”韋昭度連忙保證,可他的保證在李佾眼底卻是那么單薄。

“朕……”

李佾話還沒說完,忽的便有人拔高聲音:“汝是何人,為何阻攔陛下!”

李佾與韋昭度看去,卻見陪李佾打馬球的那幾名宦官發現了不對勁,連忙縱馬疾馳而來。

韋昭度見狀只能松開手,而李佾連忙抖動馬韁趕了過去,隨后安撫這些宦官道:“朕無事……”

“陛下有沒有事,得讓張將軍來看才行!”

平日與李佾其樂融融打馬球的宦官,此刻卻突然變得強硬起來,拿起木哨便吹響。

“嗶嗶——”

木哨聲響起后不久,急促的腳步聲和窸窸窣窣的甲片碰撞聲不斷傳來,張瑛與西門君遂也連忙快步從球場外走來。

很快便有數十名禁軍出現此地,張瑛和西門君遂則是走上前,從宦官此處聽到了前因后果。

張瑛皺眉看向李佾,恭敬作揖的同時,語氣和眼神卻相當不善:“陛下可要如實道來?”

“朕、朕……”

李佾看向張瑛、又看向被擒下的韋昭度,臉色變幻,不知道從何說起,又該怎么說。

韋昭度見他為難,頓時挺起胸膛:“某與陛下不過商議些許事情,何故擒某!”

“商議事情為何不通稟?!”張瑛面對韋昭度可沒有面對李佾那般客氣,拔高聲音呵斥的同時,也把李佾嚇了一跳。

“把他帶下去!”張瑛擺手吩咐,而韋昭度見狀則是清楚自己若是被帶走,肯定會牽連眾人。

他試圖掙脫,卻感覺禁軍的手如同大鉗般牢牢控制著自己,他只能試圖激怒張瑛。

“四鎮皆反,屆時劉繼隆兵敗南下,渤海郡王必定領兵北上,惡賊定會被渤海郡王盡皆誅滅!!”

“呵呵。”張瑛不為所動,只能冷笑道:“高駢?”

“汝等蠢材莫不是還不知道,高千里出兵攻浙東,為楊行愍敗于青陽,丟失池州之事?”

“你說什么?!”

韋昭度滿臉震驚,顯然并不知道這件事。

“竟將希望寄于殿下手下敗將,果真蠢材!”

張瑛不屑擺手:“拖下去。”

不等韋昭度開口,禁軍便捂著他的嘴,將他拖了下去。

李佾也被高駢出兵被楊行愍擊敗的事情給嚇到了,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什么,只是在他察覺到張瑛不善的目光后,他立馬解釋道:“張使君,朕沒有……”

“此事臣會稟報殿下的。”張瑛冷臉作揖,隨后帶著西門君遂等人轉身離去。

見他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李佾如霜打的茄子,差點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好在左右宦官上前將他攙扶起來,而他則是看向這些平日里與自己玩鬧的宦官都冷臉看著自己,頓時明白自己這些日子的快活,實際上都在劉繼隆眼皮底下。

在他惶恐的同時,隨著韋昭度被抓,原本太平的洛陽城,頓時緊張了起來。

無數禁軍開始封鎖城門,嚴進嚴出,就連水路的舟船都不準進入洛陽。

禁軍的兵馬將韋昭度的府邸翻了個底朝天,而這樣的做法也自然被人通稟到了南衙。

劉瞻、蕭溝等人紛紛前來尋找高進達,將此事告訴高進達后,便見高進達皺眉道:“韋昭度?”

他對韋昭度十分熟悉,但卻不知道韋昭度犯了什么事情,于是起身道:“某親自走一趟吧。”

“如此甚好。”劉瞻與蕭溝也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們隱隱能猜到這事情恐怕與皇帝有關。

眼見高進達起身走出衙門,二人這才皺眉看向對方,卻又在發現對方眼神不對后開口問道:“此事……”

“某不知。”劉瞻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自從他促成劉繼隆與李梅靈的事情后,朝中不少官員都稱呼他為劉繼隆座下走狗,紛紛疏離了他。

“你若是不知,還有何人知道?”

蕭溝不解,但很快他便想到了兩個人,臉色不由微變。

“你知道?”劉瞻與他共事數年,見他如此,便知道他多半是知道了。

“尚未肯定,需要前去詢問才是。”

蕭溝艱難說出,隨后便轉身離開了堂內,而劉瞻則是憂心忡忡。

不多時,皮日休與韋莊先后走入堂內,卻沒見到高進達,只見到了劉瞻。

“劉相,不知禁軍為何抄沒韋侍郎府邸?”

“此事,禁軍恐需要給個交代才行。”

皮日休與韋莊質問劉瞻,而劉瞻卻苦笑道:“多半與陛下有關……”

二人心里一緊,腦中不由得浮現了幾道身影,頓時覺得口干舌燥。

劉瞻見二人如此,心道連二人都知道幕后之人,可笑自己身為宰相卻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內心譏笑自己,但卻并不準備插手此事。

他只想保全李佾,保全太宗血脈,至于其他人與他無關。

“今日便早些結束班值,都回去休息吧。”

劉瞻嘆了口氣,隨后走出了堂內,而皮日休與韋莊對視過后,也紛紛拔腿朝外走去。

與此同時,高進達卻已經來到了燭龍門,并在門樓上見到了正在吃飯的張瑛。

見到高進達到來,張瑛不緊不慢起身擦了擦嘴,這才對高進達作揖:“高相……”

“宮內發生了何事?”

高進達皺眉詢問,他對張瑛這番舉動有些不滿。

畢竟就算是張昶在這里,也不至于對他如此輕怠。

“有人蠱惑陛下南逃,某已經派人去查了。”

張瑛走出位置,示意高進達坐下,而高進達也沒有拒絕,直接坐到了位置上。

“除了韋昭度,還有別人嗎?”

高進達詢問,張瑛則是輕笑道:“他們動作還真快,禁軍還沒調度多久,便連高相都驚動了。”

高進達不理他所想,只是開口說道:“查案可以,莫要公報私仇,影響殿下。”

“某知道。”張瑛微微頷首,高進達見狀皺眉起身,轉身走出了門樓。

在他離開后不久,西門君遂與楊公慶便找了過來,路上顯然是撞見了臉色不太好看的高進達,故此來到后他們便對張瑛詢問道:“高相來過?”

“嗯。”張瑛不緊不慢點頭,隨后說道:“至尊情況如何?”

“我們走后不久,至尊便回貞觀殿休息去了,看樣子倒不是什么預謀已久的事情。”

楊公慶如實說著,張瑛聽后則是滿意點頭:“至尊沒有摻入其中便可,讓人順藤摸瓜,將這群人找出來吧,不過不要大張旗鼓。”

“如今殿下在河北平叛,不能分心。”

“好!”西門君遂與楊公慶紛紛應下,而返回南衙的高進達也并未見到劉瞻和蕭溝。

他本不想打擾劉繼隆,但想了想張瑛的態度,擔心出事的他還是派人將信送往了衛州。

不過這封信不是送給劉繼隆,而是送給了李商隱。

只是在書信北上時,此時的劉繼隆卻已經通過塘騎探查,得知了韓君雄走運河北上的消息。

“看來安破胡已經帶兵前去攻打清河了。”

此時此刻,劉繼隆站在被炸開口子的城墻面前,遠處城門上則鑲有“臨漳”石匾。

城外上萬漢軍將士正在涌入城內,而趙英則是正在從城門方向走來,來到劉繼隆跟前后作揖。

“殿下,城內糧倉也是空的,百姓家里也沒有太多余糧,都被運往鄴縣和安陽去了。”

“城內的軍營倒是足夠大,剛好夠弟兄們休息。”

趙英說罷,劉繼隆這才開口說道:“看樣子他們是準備堅壁清野,不給我們糧食,企圖拖垮我們。”

“鄴縣和安陽的情況如何,能否攻打?”

趙英搖搖頭:“塘騎看過,都是高墻厚壁,并且壘石筑城,看得出筑城時間不長,應該是魏博響應朱全忠后才開始加筑的城墻。”

既然得知劉繼隆麾下兵馬有破除城墻的手段,藩鎮們也自然會加筑城墻,這點劉繼隆早有準備,不然他也不會這么著急調遣火炮東進。

“火炮運抵何處了?”劉繼隆詢問。

“已經抵達同州,起碼還有一個半月才能運抵代北。”

見趙英這么說,劉繼隆沉吟后說道:“不用運往代北,如今媯州在我們手中,便不需要火炮去攻打薊門了。”

“傳令過去,將火炮調至懷州,等待消息后運抵衛州。”

“此外,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你分兵進攻鄴縣和安陽,最好趁機派些塘騎渡過彰水,去滏陽引起些騷亂。”

“是!”趙英應下,繼而才提出問題:“可殿下,若是分兵,便只有不過五千馬步兵了,強攻過后恐怕死傷不少。”

“更何況我軍若是去滏陽尋釁,屆時必然會吸引成德、昭義兩鎮兵馬往滏陽而來,屆時數萬大軍南下,我軍兵力又如此分散,恐怕不是對手。”

“呵呵。”見他詢問,劉繼隆拍拍他肩膀道:“不必強攻,只需要圍困就可以。”

“此外,包圍鄴縣的兵馬,必須掛上吾的大纛,讓昭義的盧匡以為吾在包圍鄴縣。”

“若是他們派出快馬求援,也不要阻攔,最好讓昭義和魏博、成德知道我軍有多少兵馬,兵馬在何處圍困。”

“是。”趙英滿臉不解,可是不解歸不解,這并不影響他聽令。

他知道自己猜不透自家殿下的心思,所以他只需要按照自家殿下的軍令做就行了。

只是他們不過一萬五千兵馬,如今又要將一萬馬步兵分別調派出去,那劉繼隆身邊就只剩五千精騎了。

想到這里,他不免擔心問道:“殿下,我若帶兵去了鄴縣和安陽,那您是準備回去包圍衛縣,還是準備撤回懷州,亦或者去支援安都督?”

劉繼隆緩緩搖頭,揚眉淡笑,眉宇間盡顯睥睨之態。

他的這番模樣,讓趙英只覺恍惚,仿佛回到了在隴右的時候。

那個時候,自家殿下也依舊是這樣意氣風發,傲意未斂。

“吾哪也不去,就在這臨漳縣休息。”

“可是糧草……”趙英聞言下意識想要說糧草的問題,卻見劉繼隆抬手摟住他脖子,爽朗笑道:

“我們的糧草還夠吃十二天,十二天就足夠了,十二天后便是三鎮精銳盡沒的時候!”

見他意氣風發,趙英只覺得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三鎮盡沒的場景。

“是!十二天后三鎮精銳盡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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