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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87章 四鎮皆反
“駕!駕!駕……”
二月早春,百姓已經齊聚田間,播種春粟。
遠處小麥郁郁蔥蔥,還有兩個多月便到了可以收獲的時候,故此百姓臉上笑容洋溢,都在指望今年的夏秋兩收。
官道上縱使有快馬疾馳而過,也難以吸引他們的注意,直到快馬距離城池越來越近,這才引起了些許百姓的關注。
平州盧龍縣,此地作為抵御奚人,羈縻營州、遼東的重要節點,自古以來便民風彪悍。
正因如此,平州常出騎射之士,也是幽州精騎重要的募兵地之一。
眼下的平州,由平州刺史張公素治理,而張公素坐在平州十數年,為盧龍鎮培養了不少戍邊將校和突騎,深受軍中愛戴,威望僅次于幽州的張允伸。
這種情況下,不過五十的張公素,若是說對盧龍節度使的位置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由于風氣使然,張公素對盧龍節度使的野心更是從未掩蓋過。
若非如此,張允伸也不會在死前開始布局,而布局之人不僅僅只有張允伸,張公素更是在各州都安插了不少親信和諜子。
正因如此,張允伸病重后便有人從幽州送來了消息,但張公素捉摸不定,并未出兵。
畢竟張允伸這幾年已經病重好幾次了,但每次都似乎能逢兇化吉。
只是如今他苦等幾日,總算等來了關鍵的情報。
“張簡會引官軍三萬進入媯州,看樣子張允伸這個老不死是真的死了!”
平州衙門內,年逾五旬卻精神奕奕的紫袍貴人正野心勃勃的拿著手中急報,眼底不斷閃爍。
他長相粗獷,即便年過半百卻依舊孔武有力,依稀可見袍下身材魁梧。
站在他面前的三名兵馬使見他開口,紛紛朝他作揖:“使君,張簡會不過紈绔,而朝廷更是與兗海、魏博交鋒。”
“三萬兵馬,恐怕已經是朝廷能調往盧龍的全部兵馬了,我軍麾下有騎軍上萬,又有檀、燕、薊三州上萬兵馬支持,而幽州不過馬步近萬。”
“只要使君率軍前往幽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幽州,即有兵馬三萬。”
“沒錯,屆時北邊安定,南邊的莫、瀛二州也必然會見勢投降。”
“如此,我軍有兵四萬,又得諸州武庫,隨時可拉起十萬大軍。”
“即便劉繼隆勢頭正盛,卻也不得不向我軍妥協。”
三名兵馬使自以為是的建言,而張公素能在張允伸眼皮底下,不斷將自己勢力擴張到軍中各處,自然有著自己的本事。
面對三人貶低官軍,張公素還是有些遠見的:“劉繼隆幾次擊敗官軍,而后半年討平十余鎮,足以說明其實力。”
“某觀他麾下兵馬,即便難以比上我軍,卻也不會差上太多。”
“僅憑盧龍一鎮之力,即便能擊退這三萬官軍,奪回媯州,但畢竟獨木難支,還是得多多拉攏他鎮才行。”
“劉繼隆不是已經與魏博開戰了嗎?既然如此那便將成德也拉下水。”
“聚吾三鎮之力,便是劉繼隆大軍數十萬來攻,吾三鎮佁然不動。”
張公素話音落下,隨即看向其中一人:“汝派人去薊州告訴陳貢言,此役過后,某扶持他做軍使!”
“此外派人持某手書前往成德,哪怕王景崇不愿意起兵,但二鎮皆起,他豈有獨存之理?”
“是!”三名兵馬司盡皆應下,張公素見狀則是回頭看向了堂內掛著的“盧龍諸州圖”。
“二十四年時間,這盧龍節度使的位置,合該某坐!”
在他話音落下間,進駐懷戎城并已經休整三日的曹茂,眼下也以上位者的身份,在衙門內召開了軍議。
彼時曹茂坐主位,身旁坐著局促的張簡會,而左首位置則是坐著耿瓛、陳炳文、竇靖等官軍將領,而右首位才是李茂勛、李可舉等盧龍將領。
眼見眾人到來,曹茂目光看向李茂勛:“李兵馬使,軍中所需民夫可曾征募足數?”
曹茂他們為了快速進入媯州,只招募了少量民夫,數量不足三千。
僅憑這點民夫,根本無法支撐大軍東進占據幽州。
“曹節帥見諒,媯州本就是軍塞,百姓不過二萬口,能征募的民夫不足五千。”
“若非燕國公早有安排,以媯州的底蘊,根本難以支撐四萬大軍用度。”
李茂勛實事求是的說著,張簡會見狀也連忙補充道:“倉中還有糧草二十萬石,足夠我軍民六萬食用半年。”
“眼下昌平有張公素所安排兵馬駐守,他們若是阻攔,我們必然難以通過薊門。”
“不如在此等待,等漢王親率大軍北上再東進也不遲?”
李茂勛和張簡會都不太支持曹茂東進搶占幽州,畢竟引狼入室是一回事,同室操戈又是另一回事。
對于二人的態度,曹茂也看在眼底,只是如今的他經過與韃靼人多年的治安戰,已經將性子磨煉的差不多了。
面對二人的推脫,曹茂強硬開口道:“殿下既然讓某率軍前來,自然是要結束亂象。”
“盧龍精華,多在幽燕莫瀛四周,汝等此前便說燕州親近張公素,那我軍必然要奪得幽州。”
“不然僅憑媯州這點百姓,便是大軍東進都困難,更別提其他了。”
“唯有得到幽州數十萬百姓支持,我軍才能在幽燕之地與張公素對峙。”
“若是薊門以東盡歸張公素,屆時再對付他就困難重重了!”
“既然民夫不足,那便以五千關隴精騎及五千幽州突騎為主,趁夜色出薊門,占據薊縣。”
“只要拿下薊縣,事情就好辦多了!”
曹茂不給眾人反駁的機會,直接擺手道:“兩個時辰后大軍拔營,只需要攜帶半月軍糧即可。”
“竇靖你率一萬步卒,協助李兵馬使駐守媯州,陳炳文你率五千步卒堅守薊門。”
“耿瓛你率五千馬步兵,征募媯州民夫后,能運多少糧食就運多少糧食,前往薊門等待軍令。”
“軍令即到,立馬率大軍與民夫前往薊縣。”
“末將領命!!”
李茂勛與張簡會還準備說點什么,卻見耿瓛等人已經起身作揖接令。
曹茂不給二人反應機會,直接看向張簡會:“媯州的事情,便交給李兵馬使了。”
“倒是張使君恐怕需要受罪,與某往薊縣走一遭了。”
“額……好。”張簡會不敢拒絕,李茂勛則是覺得曹茂有些自傲。
雖說他也覺得曹茂所率兵馬強橫無比,但張公素手中有上萬突騎和近萬步卒及諸州支持,雙方若是交戰,勝負很難說。
不過這樣也好,讓曹茂吃個虧,見識見識幽州突騎的本事,日后他們父子才會更加得到重視。
思緒間,李茂勛帶著李可舉走出衙門,對其吩咐道:“你率五千突騎隨往,不要驕縱。”
“若是曹茂令你出擊,盡管出兵攻打便是,只要有甲胄和馬匹,在盧龍不怕找不到好的騎兵!”
“是。”李可舉有些不太高興,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屬于朝廷一員,若是朝廷戰敗,他們也難以獨存。
接令過后,他很快便在城外點齊兵馬,與曹茂組成近萬精騎往薊門疾馳而去。
在他們開拔后,耿瓛與陳炳文、竇靖等人紛紛點齊兵馬,按照曹茂的吩咐布置局面。
曹茂給張公素、李茂勛留了五千幽州突騎,卻留下了一萬五千步卒防備他們。
他們也知道這是防備,但他們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
“嗡隆隆……”
幾乎是同一時間,盧龍鎮東西兩側皆有大軍開拔,目標則是盧龍中心的幽州。
媯州距離幽州最近,但薊門難走,行軍不快。
平州距離幽州最遠,可一路平坦,能任意馳騁。
晝夜過去,最終還是以距離最近的曹茂他們率先抵達幽州治所的薊縣。
得知張簡會率領上萬精騎趕來,薊縣城門大開,曹茂讓鄭徊率領三千關隴騎兵護送張簡會入城,控制城防后,留兵七千在城外,自己帶著張簡會走入了薊縣。
不得不說,薊縣在張允伸多年經營下,哪怕放在關隴和中原,也算是不得了的州治了。
幽州有百姓二十余萬,僅薊縣內外便有五萬多百姓。
幽州有近萬兵馬駐扎,但作為州治的薊縣城內只有三千步卒,原因則是張允伸將原本駐扎薊州的上萬精騎都調往了媯州。
如今曹茂帶著張簡會率領精騎趕回,原本還因為張允伸多日不曾出面的薊縣百姓,頓時便安定了下來。
“如何?”
燕國公府內,曹茂看著張簡會紅腫著眼睛從中堂返回,當即便開口詢問了起來。
“阿耶尸身已經放入棺槨,存入府中冰庫。”
“薊縣城內有民四萬六千余口,城外的集鎮應該還有幾千口,兵卒三千,武庫內有扎甲八千,皮甲二萬,箭矢十萬,倉內有糧三十萬石。”
“這么多?”聽到薊縣竟然還有這么多糧食,便是曹茂也嚇了一跳。
畢竟這些年張允伸向朝廷輸送的糧食不下百萬石,而媯州又有二十萬石糧食,他本以為這是張允伸掏空家底才做到的。
現在看來,這些年盧龍積攢的財富并不是個少數,光是薊縣城內的三十萬石糧食就足夠解決朝廷的燃眉之急了。
曹茂臉上不免浮現喜色,隨即對張簡會問道:“你確定莫、瀛二州不會倒向張公素?”
“這、這……”張簡會有些猶猶豫豫,曹茂見狀也算知道張允伸為什么要忙著為自己子孫找出路了。
以張簡會這點能耐,連最基本的修身都做不到,更別提執掌數百人的家族了。
見他如此,曹茂也大概猜到了莫、瀛二州恐怕會成為敵人,那自己只能在他們還沒有作亂前,引援進入幽州了。
“某手書一份,眼下義昌應該有近兩萬大軍,若是義昌能分兵來援,亦或者牽制莫州和瀛洲,那我軍勝算將更大。”
曹茂沒有耽擱,直接讓張簡會帶他來到書房,隨后派快馬將書信送往了滄州。
他們雖然占據薊縣,但幽州除了薊縣是張簡會能夠控制的外,其余諸縣都心屬張公素。
眼下的他們,所掌握的可以說是一座孤城。
正因如此,曹茂急忙派快馬催促耿瓛率馬步兵和民夫趕往薊縣,同時命令城內三千步卒在薊縣城外的集鎮外挖掘壕溝,修筑羊角墻等防御工事。
他的所作所為,很快便被城內的諜子通稟給了東邊的張公素。
“狗鼠的朝廷,竟如此之快!”
翌日清晨,當張公素率軍渡過湖灌水(白河),距離薊縣只剩五十余里的時候,他便通過快馬知道了曹茂、張簡會已經拿下薊縣的消息。
二人拿下薊縣,這就讓張公素不得不慎重對待了,畢竟他也知道薊縣城池堅固,糧草充足。
眼下雙方兵力相差不大,若是貿然強攻,很容易為他人做嫁衣。
想到這里,他忍下這口氣道:“進駐潞縣,此外向諸州縣派出快馬,便說張簡會引狼入室,準備以朝廷兵馬威壓諸州,效仿中原諸鎮,廢牙將,逐牙兵!”
“鎮內諸將若是信某,便舉義兵隨某共討張簡會!”
“是!”左右兵馬使應下,隨后便見張公素率大軍進駐潞縣,快馬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薊縣往滄州而去,三百里之遙,但對于快馬而言,不過兩個晝夜的功夫罷了。
此時義昌的滄、德二州,分別駐有斛斯光、馬懿、王建、張延暉等五千精騎,八千馬步兵及一萬步卒,合計二萬三千兵馬。
得知曹茂求援,斛斯光隨即親率馬懿與五千精騎北上,留兵萬八給王建、張延暉駐守義昌,防備成德、魏博、盧龍分道入寇。
與此同時,張公素派出的使者,很快便說服了諸州縣軍將,張簡會除了有媯州的李茂勛父子及薊縣支持外,便再也沒有任何人支持他,可見他在鎮內名聲如何。
若是沒有張允伸生前手段和劉繼隆出兵助威,恐怕他現在已經被張公素趕出盧龍,甚至身首異處了。
北邊消息傳往懷州時,身處前線的劉繼隆,此刻則是穿著戰襖,坐在黃河邊的河灘上,手里拿著書信,嘴里叼著野草。
若非容貌不似農夫,恐怕旁人都以為是農夫在此休息。
“張公素既然已經動兵,那盧龍余下四萬多將士恐怕都會歸屬于他。”
“斛斯光這廝帶著五千精騎便北上馳援,此舉著實莽撞,好在有王建留守,滄、德二州不會出什么事情。”
劉繼隆將軍碟收起來,側頭看向在他旁邊席地而坐的李商隱。
劉繼隆帶兵過河后,李商隱主動要求跟隨劉繼隆北上,劉繼隆見他身體還算硬朗便準許了。
如今李商隱見劉繼隆輕描淡寫的模樣,不免說道:“張公素能隱忍這么多年,顯然不是愚笨之人。”
“眼下他恐怕已經派人聯系了成德的王景崇,準備三鎮皆反來對抗朝廷,殿下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李商隱雖然在隴右久矣,但對河朔三鎮的印象依舊停留在曾經,覺得三鎮難以討平。
不止是他,可以說朝野上下許多人都是如此覺得,所以即便劉繼隆已經舉兵十萬來對付三鎮,他們依舊覺得勝算難測。
面對李商隱的疑問,劉繼隆輕笑道:“他動了才好,他如果動了,倒是省去我一番心神。”
他在李商隱面前,自稱極為隨意,李商隱也不糾正,只是看著他解釋。
劉繼隆抬起手,指點道:“行軍打仗,無外乎兩點。”
“一是算,算對手的兵力,算他們的行軍速度,算他們的糧草輜重,算他們的行軍路線。”
“只要都能算對,這場仗就贏了一半。”
李商隱聽著,只覺得十分新穎,忍不住道:“那第二呢?”
劉繼隆爽朗笑出聲來,繼續指點道:“二是騙,欺騙對方,讓對方誤解自己的兵力、糧草和行軍速度,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只要做到這兩點,便沒有什么仗是贏不了的。”
不等李商隱開口,劉繼隆便主動說道:“三鎮若是舉兵盡反,那我便知道他們兵力不少于十五萬,但他們知道我們調動了多少萬兵馬嗎?”
“他們想知道的,是我想讓他們知道的。”
“比方說現在我軍集結十萬兵馬將他們圍困河北,那他們便覺得,我們只能調動十萬兵馬對付他們。”
“哪個地方有多少兵馬,取決于我們暴露出來多少,而他們則是會因地制宜的增添兵馬。”
李商隱聽著劉繼隆所說這些,他有些聽懂了,卻又覺得沒有聽懂。
“我軍兵馬實力相差不大,即便他們知道,又有什么區別呢?”
李商隱詢問,而劉繼隆聽后卻目光有神:“你知道我們的兵馬實力相差不大,可是他們知道嗎?”
“單說他們所謂的十五萬兵馬,實力參差不齊,看似數量相當,可是真的打起來卻摧枯拉朽。”
“眼下我聚兵六萬在北邊,安破胡所率三萬大軍在河南,而我軍兩萬兵馬在懷州。”
“如此布置,在你看來,他們會覺得我們準備如何對付他們?”
劉繼隆的問題,讓李商隱沉默下來,良久之后他才開口道:“難道不是先討平盧龍,再對付魏博,最后收拾成德嗎?”
“對也不對。”劉繼隆笑著指點李商隱,打趣道:
“我確實要進攻魏博,但進攻魏博只是假象,魏博的這些兵馬雖然野戰不行,但守城確是一把好手,例如成德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天下人才都覺得我要先破盧龍,再討魏博,最后夾擊成德。”
“不過我若是如此,那如何敢放話快速攻滅三鎮?”
“那您是……”李商隱開口詢問,劉繼隆卻笑道:“先攻打魏博,隨后以雷霆手段先把昭義在河北三州討平。”
李商隱聞言皺眉,只因在他心里,這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劉繼隆臉上藏著笑,顯然還有后手沒有告訴他。
不等他開口,劉繼隆就抬手道:“義山就在懷州等著我的捷報便是,等捷報送抵,你就知道我準備做什么了。”
“是。”李商隱只能忍下好奇心,而劉繼隆則是對遠處的趙英招手
趙英連忙走過來,隨后見劉繼隆下令道:“告訴安破胡,留兵一萬駐守河南三州,讓他率領北衙六軍走齊州北上德州。”
“抵達德州后,讓他與王建合兵二萬走平原縣,以每日三十里的速度行軍,攻打魏博貝州治所的清河縣。”
“記住,每日三十里,不能快也不能慢。”
“是!”趙英同樣不解,但他還是應了下來。
在他應下后,劉繼隆便也看向了李商隱:“民夫糧草都準備如何了?”
“已經運抵十五萬石,剩下的差不多十日內便能運抵,民夫五萬已經湊足。”
“好!”劉繼隆頷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和手,繼而說道:“敕令,明日辰時拔營,進軍衛州!”
“是!”
隨著劉繼隆敕令下達,整個獲嘉縣內外便忙碌了起來。
上百艘漕船押運二萬石糧食,于翌日隨軍先行。
劉繼隆以五千精騎、五千馬步兵及一萬河中、河陽等處步卒東進。
兩萬大軍沿著運河開始攻城拔寨,而韓君雄則是派遣樂彥禎率三千牙兵,二萬州兵坐鎮衛縣,將衛縣以西的新鄉、共城、汲縣拋棄。
樂彥禎已經在官軍手中吃過虧,知道官軍手中黑火藥的厲害,也知道官軍有攻破夯土城墻的手段,所以他將三縣人口遷往衛縣,準備在更為堅固的衛縣和劉繼隆交鋒。
僅是三日時間,新鄉、共城、汲縣被劉繼隆收復,大軍朝衛縣進發。
得知劉繼隆主動攻入魏博境內,原本就感到不安的成德鎮,便已經猶豫了起來。
在這種時候,張公素的手書被送到了王景崇的面前。
“盧龍、魏博已經被劉繼隆所略,若是再不響應,恐怕盧龍、魏博二鎮后便是我們了!”
趙州衙門內,鎮內軍將盡皆聚集,顯然都感受到了不淺的壓力。
李弘規、梁公儒、符習等十數人坐在位置上,其中擔任成德鎮最高軍鎮副職,都知兵馬使的李弘規更是開口就要響應二鎮。
“劉繼隆東進以來,向來不給諸鎮牙將及牙兵活路,若是我們歸順,即便我們得了富貴,鎮中弟兄又該如何?”
“依某所見,立即響應二鎮號召,表文天下,指認劉繼隆為國賊,號召諸鎮討擊。”
“好!”
“本該如此!”
“既是如此,那便連夜發表文!”
李弘規開口,頓時便贏得了眾人響應,這讓王景崇有些掛不住面子。
畢竟他才是真正的成都節度使,李弘規只是副職罷了。
“節帥,某以為不僅要表文,還得派出快馬,令昭義節度使盧匡共同響應。”
“倘若盧匡不響應,我軍理應先討平盧匡,再收義武,奪取義昌!”
宋文通突然站了起來,而他的建言對于當下的王景崇來說,無疑是個不錯的臺階。
“宋兵馬使所說不錯,必須讓昭義也共同響應才是。”
王景崇頷首,同時對李弘規道:“此事便交給李副使了。”
“末將領命!”李弘規作揖應下,但并未起身,任誰都能看出他對王景崇的安排十分不滿。
只是眾人都假裝沒有看到,而宋文通又繼續道:
“我軍對付昭義時,必須派快馬北上,先瞞騙張公素,告訴他我軍即將攻打義武,讓他出兵收復薊縣,南下攻打義昌。”
“只要劉繼隆同時和兗海、盧龍、魏博三鎮開戰,便沒有精力來對付我軍,我軍可從容對付昭義。”
“若昭義愿意響應,那我軍可調兵南下,與魏博合兵衛州,共擊劉繼隆。”
“聽聞劉繼隆自起兵以來,未嘗一敗,而如今他僅有兵馬二萬。”
“若是我三鎮聚兵共擊劉繼隆,并能將其擊退,必然能挫敗官軍士氣,屆時不僅能奪取河陽,也能直接威脅洛陽,讓劉繼隆狼狽西逃。”
宋文通所說,基本上就是曾經河朔三鎮騷亂的普遍手段,威脅京畿來換取朝廷對三鎮繼續縱容。
“哼!”李弘規突然冷哼,繼而開口道:“說的倒是容易,可別忘記劉繼隆不好對付,更別提他占據天下八道,如今動用兵馬最多不過十余萬,難道沒有別的兵馬?”
這般說著,他目光掃過眾人:“各州縣武庫之中,還有多少甲胄軍械?”
見狀,眾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而王景崇則是臉色難看。
不多時,便有人算好了成德鎮內積存的甲胄軍械,扎甲二萬,皮甲三萬,軍械五萬。
除此之外,成德四州諸縣之中還有八十萬石糧食。
這還是河北接連三年大旱的情況下,若沒有大旱,成德鎮積存的糧食還將更多。
“眼下該募兵五萬操訓,再向張公素索要五千匹良馬。”
“我成德突騎,若非受到盧龍和代北限制,如今怎會只剩五千之數?”
“趁此機會,從盧龍多獲良馬,往后也能憑此精騎去討擊劉繼隆。”
李弘規倒是不忘敲竹杠,畢竟張公素面對的局面并不好。
如果成德鎮不松口,那他即便與魏博聯手,也得先共同出兵攻下滄、德二州,才能連成一線,相互馳援。
“好!”
眾人叫好,王景崇見狀只能黑著臉頷首:“既是如此,便也交給李副使去做吧。”
“末將領命!”李弘規抬手作揖,滿臉倨傲。
王景崇見他如此,著實忍不住這口氣,猛地起身向中堂走去。
宋文通、梁公儒、符習見狀,連忙起身跟上他腳步,而堂內眾人則是笑呵呵的繼續恭維李弘規。
王景崇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娃娃罷了,尤其是他被李克用擊敗后,眾人更加輕視他,這點王景崇也心知肚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景崇回到中堂后,抬腿便踹翻了擺放盆栽的架子,白瓷碎裂一地的同時,王景崇又拿起桌上的唐青花瓷狠狠摔在地上。
散落的瓷片讓趕來的宋文通等人連忙止步,而王景崇見到他們后,心里感到幾分欣慰的同時,又忍不住冷哼道:“這李二郎越來越跋扈了!”
“節帥不必擔心。”宋文通、梁公儒、符走入其中,對其安撫道:
“李二郎也不過只能跋扈這段日子,等節帥與魏博、昭義合兵擊敗劉繼隆,李弘規再想要壓制您就不容易了。”
“他會讓我領兵?”王景崇顯然知道,這種功勞不可能落到自己頭上。
恐怕等他開口要領兵,李弘規就要拿他輸給李克用那件事來譏諷他了。
想到這里,王景崇心里剛剛壓下去的脾氣,止不住的又竄了起來。
宋文通見狀則是作揖道:“節帥放心,某剛才在正堂所說的,都是想讓李弘規聽到的話。”
“李弘規聽到后,屆時必然不會準許節帥南下領兵,而是要自己獨占這份功勞來壓制節帥。”
“節帥可以表面與他爭奪,但最后依舊輸給他,讓他領兵南下。”
“什么道理?”王景崇皺眉,宋文通卻繼續道:
“劉繼隆成名已久,豈是庸才?”
“讓李弘規率兵南下和劉繼隆交戰,而節帥您操訓那新募的二萬甲兵,將親近李弘規的人都調去操訓其他三萬輕兵。”
“屆時,等李弘規大敗而歸,您手中的二萬甲兵便是成德根本,還需要看他臉色嗎?”
王景崇聞言眼前一亮,忍不住爽朗笑道:“宋郎,果真某之福將!”
“都是節帥慧眼識珠罷了。”宋文通謙虛回應,接著又看向梁公儒、符習。
“二萬甲兵,可交給梁兵馬使、符兵馬使操訓。”
見宋文通主動讓功,梁公儒、符習原本還略有埋怨,眼下卻連忙道:“這如何使得。”
“二位皆是軍中宿將,理應由二位操訓。”
宋文通恭恭敬敬的說著,二人也十分受用,紛紛點頭。
王景崇見狀,當即安撫宋文通道:“若是盧龍送來良馬,必先調給定州都,以宋郎為主!”
“謝節帥……”
宋文通緩緩低頭作揖,但低頭的時候,臉上卻閃過些許不耐煩。
等他起身,臉色又恢復如常,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與此同時,李弘規開始按照宋文通的建議,對南邊的昭義派出使者,準備說服昭義起兵反劉。
自趙州南下昭義不過百余里,故此使者僅僅花費兩日便抵達了邢州。
昭義治所本在潞州,只是隨著劉繼隆占據河東全境后,盧匡便東遷來到了邢州,而邢州以邢窯聞名,故此繁華。
盧匡出身范陽盧氏,而范陽盧氏以經學傳家,因此盧匡向來注重禮法,對昭義鎮這些跋扈的軍頭,他也素以恩賞并濟。
對于劉繼隆入主洛陽,他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畢竟李唐頹勢十分明顯,不然也不會冒出如此多的流民和義軍。
他倒是想守著昭義鎮來提高價碼,但劉繼隆始終不表態,加上鎮內軍頭厭惡劉繼隆,所以他還能僵持著。
只是時局變化太快,劉繼隆同時南征北戰,甚至要對付三鎮的消息傳出后,昭義鎮內的那些軍頭便撒了歡。
如今成德、魏博紛紛朝他送來書信,言語間威逼利誘,他若是還不表態,恐怕昭義鎮內眾人便要不服他了。
“諸位如何看待此事?”
衙門主位,年過五旬的盧匡看著堂內軍將們,主動開口詢問起來。
“朝廷不給我們活路,自然只有打!”
“此前都是朝廷每歲撥發錢糧給我們,如今卻要我們起運錢糧給朝廷,不給錢糧還要討平我等,自然要打!”
“沒錯,只有打……”
軍將們的話出奇一致,盧匡看后心底嘆了口氣,他早就知道這群人是這種態度。
如今王景崇、韓君雄的書信都擺到面前,就算他想拖也拖不了。
他若是想要棄官而走,這群人必然要群起而攻,可謂進退兩難。
“既是如此,那便以孟方立、安敬思二位率軍響應魏博,領兵八千南下馳援衛州吧。”
盧匡覺得這么做已經差不多了,但軍將中卻有人質問道:“敢問使君,表文呢?”
盧匡皺眉,他可不想發表文,畢竟發表文就代表他個人也反對劉繼隆了。
他可不認為昭義有河朔三鎮那樣的實力,若是自己表文,事后肯定會被劉繼隆追究。
只是看著眾將面色不善的看向他,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頷首:“某明日便發表文。”
“好!”
“盧使君不愧是個好漢子!”
眾人見他愿意表文,頓時又拍起了馬屁,畢竟只要他愿意表文,那事后打不過劉繼隆,也能把他交出去來換取活路。
節度使能力不強,不是被牙將宰了頂替,便是用來做替罪羊,這幾乎早就成為河北諸鎮的風氣了。
“既是如此,便都退下吧!”
盧匡臉色不太好看,眾牙將卻更加得意,說說笑笑的離去,看得盧匡忍不住攥緊扶手。
好在他養氣功夫不錯,幾個呼吸后便平復了心情。
在牙將們的催促中,翌日他便發了份《討佞臣劉繼隆表》的表文。
在他表文發出后,成德鎮最先得到消息,并快馬送往了幽州潞縣。
只是兩日時間,張公素便得知了河北其余三鎮皆反的消息,只剩盧龍還未有反應。
“鎮內諸州如何,可曾有消息?”
潞縣衙門內,張公素強裝鎮定,可放在桌上的手卻止不住的發顫。
站在他面前身材高大的將領則是抬手作揖,笑著說道:“節帥放心,除媯州外,其余八州均已表態支持節帥!”
一聲節帥,叫的張公素心花怒放,但他還是盡量平復了心情,佯裝平靜道:“事情未成,還算不得。”
“節帥放心,諸州已經抽調兵馬北上,算上幽州支持節帥的七千兵馬,我軍已有一萬七千大軍,且最少還有一萬五千兵馬在趕來的路上。”
“屆時三萬二千兵馬,對付薊縣不過兩萬兵馬,綽綽有余……”
他話音還未落下,便聽到窸窸窣窣的甲片碰撞聲傳來。
門外又有兵馬使大步走來,臉色焦急:“使君,契丹寇營州,是否要回援營州?”
“狗鼠的契丹!”聽到契丹入寇營州,張公素頓時忽視了此人對自己的稱呼,只是起身來回渡步。
見他如此,兩名兵馬使不敢開口,而張公素也只是思考了片刻,隨后便道:
“營州距此地八百里之遙,即便某率軍趕去,也無法營救營州,倒不如先解決張簡會這個小畜牲,日后再聚兵復仇!”
“節帥明見!”
見張公素已經打定主意,二人只能拱手作揖,而張公素則是對二人吩咐道:
“傳令諸州,開放武庫,募兵駐守城池,其余舊兵盡皆派至潞縣!”
顯然張公素是覺得三萬多兵馬不太保險,準備將盧龍鎮內所有舊兵都聚集起來,在薊縣擊敗曹茂與張簡會。
“是!”二人應下,其中最先來到的那名兵馬使則是說道:
“節帥,成德鎮的要求要同意嗎?五千匹良馬對于我們來說也不少了。”
“給!”張公素咬牙答應,只要能坐上盧龍節度使的位置,五千匹良馬也不算什么。
兩名兵馬使見狀只能應下,隨后退出衙門,前去安排去了。
二人離開后,張公素也回味著二人對自己的稱呼,忍不住呢喃著“節帥”二字。
在他回味的同時,駐守薊縣的曹茂雖然順利接應到了耿瓛那五千馬步兵,但耿瓛也帶來了一條糟糕的消息。
“奚結部與奚族南下襲擾媯州,圍攻龍門城,數量不下三萬,其中還有李國昌父子身影。”
薊縣城門處,聽著耿瓛帶來的情報,曹茂還沒說什么,張簡會便有些應激道:“奚人南下?”
他急忙看向曹茂,忍不住道:“曹郎君,這如何是好?”
“不若舍棄了媯州,將媯州二萬兵馬撤入幽州,先擊敗張公素,日后再收復也不遲!”
對于張簡會來說,擊敗張公素才是最重要的,而媯州在他眼里并不重要。
只是這是對于他來說,而非對于曹茂來說。
曹茂沒有慌張,只是對耿瓛詢問:“誰送來的消息,可靠嗎?”
“李茂勛所獲消息,竇靖派塘騎試探過,確實發現了三萬胡雜在圍困龍門城,興許是李國昌父子的主意。”
見耿瓛這么說,曹茂繼續詢問:“龍門內有多少軍民,能堅守多久?”
“兩千守軍,五千多百姓,糧草足夠支撐三月,但若是被攻破的話,整個媯州都有被入寇的風險,要么撤軍,要么不能動兵。”
耿瓛只給了曹茂兩個選擇,張簡會更是催促道:“自然是舍棄媯州,爭奪幽州,反正有薊門關在手,他們打不進來!”
“不!”曹茂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張簡會,臉色不悅的看向他:“媯州不能舍棄,若是媯州失陷,胡雜雖打不進幽州,卻能去攻云州。”
“可若是不撤軍,我軍便只有不足兩萬人,這仗怎么打?”
張簡會又急又氣,卻不敢發脾氣,生怕惹怒曹茂,遭到訓斥。
只是面對他的急切,曹茂并未回答,而是腦中思緒萬千。
半響過后,他驀然抬頭看向兩人:
“兩萬有兩萬的打法,不管張公素舉兵多少來攻,某自有手段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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