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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79章 河北騷然
“阿耶!阿耶!”
冬月中旬,隨著朝廷與朱溫對峙的時間不斷拉長,四周觀望的藩鎮也漸漸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干冷的薊縣(北京)城內,風格極為質樸宅邸內,突然響起了急促的叫嚷聲。
“咳咳……”
叫嚷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一座堂內,堂內藥味十分濃重,還傳有咳嗽聲。
中年男子走入偏堂后,但見一名頭發花白細數,身材高大卻無比干瘦,宛若骷髏的耄耋老者正坐在榻上。
此刻的他咳嗽著穩住身形,給他喂食湯藥的女子不過十二三歲,已然挽起了頭發。
“何事驚慌……”
耄耋老者的聲音宛若破鑼,中年男子聞言作揖:“安破胡要借道莫州,攻打義昌。”
“阿耶,你說這會不會是假道伐虢?”
“假道伐虢……咳咳咳!”耄耋老者咳嗽著,怒其不爭道:
“劉牧之剛剛平定三鎮,東邊又與朱全忠對峙,用你那榆木腦袋想想,他現在為何還要對我盧龍動手?!”
能將盧龍稱呼為我的,在這盧龍鎮中,只有八十七歲高齡的盧龍節度使、光祿大夫、檢校司徒、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特進兼侍中、燕國公張允伸了。
張氏家族早在開元年間便是有名的軍將世家,后來經歷安史之亂、四鎮之亂卻依舊屹立不倒。
張允伸出生于四鎮之亂結束后的貞元元年,十八歲便成為列校,后來晉升緩慢,卻還是一步步坐到了押衙兼馬步都知兵馬使。
直到他六十四歲時,張仲武之子張直方被驅逐盧龍,因為周綝擔任節度使不得人心,突然暴斃,他才被盧龍鎮諸多牙將推到了盧龍節度使的位置上。
原本盧龍鎮內的那些牙將只是想著張允伸年邁,讓他穩定穩定局面,好好控制他后,等過幾年他死去再推舉新的節度使,結果沒想到張允伸硬生生從六十四歲活到了如今的八十七歲。
昔年想要讓他做傀儡的那群人,不是被他熬死,就是被他用手段壓服了。
在他治內二十三年中,他勤于軍政,興修水利,使得盧龍鎮連年豐收,邊境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從百姓到各州刺史,眾人皆因為他得到了好處,所以他的位置也就越來越穩固了。
只是人始終會老會死,如今的張允伸便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正在一日不如一日。
正因如此,從前些年開始,他就努力在為自家的子嗣找出路。
他太清楚盧龍鎮這群刺史、牙將的秉性了,如果自己死了,而張簡會沒能帶給他們利益,那他們就會想辦法把張簡會他們趕盡殺絕,再安心扶持個能帶給他們利益的節度使。
張允伸不想看到自己斷子絕孫的場景,因此他經過等待,總算等到了劉繼隆這個強人。
劉繼隆擴張的速度,超過了他的預估。
所以在劉繼隆占據宣武三鎮后,他立馬就把張簡會調到了媯州,還派遣了李茂勛輔佐他。
李茂勛雖然是中立派,但自己對他不錯,他不至于類似張公素等跋扈的將領們那樣趕盡殺絕。
果然,機會很快就來了,李國昌、李克用父子出逃,張簡會及時出現,將他們重創。
盡管沒有將他們攔下,但憑著自己給劉繼隆送糧送錢,還有那次出兵幫忙的交情,劉繼隆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不僅如此,從李茂勛的軍碟內容來看,劉繼隆的實力比他想的還要強,這讓他高興壞了。
他自今年正月感染風寒,身體便大不如前,所以他得知劉繼隆深淺后,便直接讓張簡會駐扎在了媯州。
媯州作為盧龍的西大門,以劉繼隆能做到今日高位的眼光和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此地的重要性。
如今劉繼隆攻打天平軍和義昌軍,顯然是在為日后攻打盧龍鎮做準備。
對于盧龍鎮的結局,張允伸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家族。
劉繼隆若是能拿下盧龍鎮,張氏的富貴肯定就能保住。
若不是身體不行,他甚至準備等劉繼隆派兵攻打后,和劉繼隆里應外合的將盧龍鎮這群驕兵悍將盡數屠戮。
可惜,他現在的身體已經不行,盧龍鎮內以平州刺史張公素為主的許多將領,早就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了。
他正擔心怎么安置家人,如今劉繼隆有求于他,反倒是給了他機會。
“咳咳……劉繼隆借道,這對于我父子來說是好事。”
張允伸咳嗽著從自己第八子張簡壽手中接過安破胡的手書,接著他咳嗽著說道:
“此事準了,不過答應此事后,老夫必須得以你入京。”
“入京?”張簡壽臉上浮現錯愕:“阿耶,你難道要將某送去洛陽為質?”
“我盧龍強盛,何曾需要看他劉繼隆臉色?”
“咳咳!”聽著自家兒子愚蠢的話,張允伸忍不住再度咳嗽起來。
但凡他有個出眾的兒子,他也不需要刻意討好朝廷和劉繼隆了。
身處亂世,位高權重,子嗣盡是庸才,這才是最恐怖的。
“老夫若是去世,爾等能壓制張公素他們嗎?”
張允伸的話,直戳張簡壽肺管子,而張允伸看他臉色難看不說話,恨鐵不成鋼道:
“想想張直方和周綝,若是不想落得他們下場,就老老實實聽話。”
“趁老夫還在,你明日從薊縣率五百騎兵與五千民夫押送十萬石糧食南下,并派快馬以手書將此事告知安破胡,讓其多多招募民夫。”
“這批糧草,運抵桑干河與永濟渠交際處即可,隨后便等待安破胡出兵來收。”
“此事過后,汝率領輕騎南下洛陽,不僅要讓劉繼隆為汝等弟兄子侄謀得官職土地,還要讓劉繼隆集結兵馬于云、蔚二州,準備隨時接應六郎。”
張簡會排行老六,前面五個哥哥都已經去世,故此是活下來諸多兄弟中最年長的,卻也不堪用。
“之后呢?”張簡壽擔心詢問起來,張允伸聽后卻笑了。
不是高興,而是無奈自己這不成材的兒子。
他既然讓他們南下,便是已經做好了讓他們靠劉繼隆保住富貴的準備了。
“南下之后,莫要惹是生非,汝等兄弟均無大才,又是外來戶,靠劉繼隆給的官職和帶往南邊的錢財,也足夠保全三代富貴了。”
“三代之后又將如何,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張允伸干笑幾聲,擺擺手道:“府中錢財,半數被六郎帶往媯州,余下半數你留下足夠府中半年開銷即可,其它的也悉數帶往洛陽吧。”
“那七郎和九、十郎他們呢?”張簡壽發現自家阿耶沒提到這些人。
對此,張允伸示意他寬心:“只要六郎在媯州,汝在洛陽,加之府中沒有多余錢財,即便盧龍動亂,他們也不會有事的。”
談話間,張允伸又劇烈咳嗽了起來,隨后擺手示意他離開。
張簡壽見狀,只能恭敬行禮,隨后率領薊縣五百騎,又強征了五千民夫,準備走桑干河的水路南下永濟渠。
與此同時,他也寫信送往了義武鎮,將張允伸關于此事的安排給寫了個清楚。
從薊縣往易州不過一百三十里,而走水路前往永濟渠卻足有二百里。
因此在張簡壽招募民夫,還未將薊縣城內糧食搬運出城,快馬便把消息送抵了義武境內。
安破胡得到張允伸口吻的手書,以及張允伸的軍碟后,他立馬便征募了三萬民夫和兩萬匹頭騾馬車,只起運了五千石糧食,便親率一萬漢軍步卒開始了東進。
不僅如此,他也派快馬將張允伸的手書和他自己的手書送往了洛陽。
安破胡很清楚,若是苦等劉繼隆回敕,起碼要半個月時間,更何況就憑他這幾個月收集的情報來看,張允伸確實已經病入膏肓,恐怕支撐不了幾個月。
眼下必須搶占先機,將義武和兗海兩鎮收拾,然后再招撫感化、淮南兩鎮,最后便能集中精力解決河朔三鎮和昭義鎮了。
正因如此,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帶著軍民四萬人的隊伍,直接通過張允伸的軍碟,從莫州過境往義昌鎮的滄州而去。
大軍進入莫州境內后,莫州的千余騎兵始終尾隨著他們。
對此安破胡倒是不在意,他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觀察張允伸治下的盧龍情況。
不得不說,張允伸治下的莫州確實比起安破胡所見諸鎮要好,哪怕賦稅很高,但基本都是明擺著的賦稅,不像諸鎮那般看不見摸不著,百姓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交稅。
不僅如此,當地百姓雖然算不上豐衣足食,但起碼身形還在正常人的范疇,不像其他藩鎮那樣瘦骨嶙峋。
能將邊塞苦寒的盧龍鎮,治理的如此太平,也難怪張允伸能在盧龍節度使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幾年了。
“這張允伸確實有手段,可惜以他手書情況來看,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等他死了,這盧龍的局勢必然要破敗……”
王重榮不假思索的說著,安破胡不置可否,只是說道:
“希望他能挺到我軍收復義昌,將朱全忠討平的時候。”
安破胡很擔心張允伸挺不到那個時候,因為他清楚,張允伸如果去世,那便是朝廷進軍盧龍的最好時候。
如果張允伸能挺到那個時候再去世,那他們只要打著扶持張簡會的旗號,便能將許多敵人拉攏為自己人,繼而只需要對付張公素那支兵馬就足夠了。
可若是張允伸挺不到那個時候,而窗口期又擺在這里,那以安破胡對自家殿下的了解,自家殿下絕對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幽州突騎的實力,安破胡上次看過,雖然組織力和素質不如漢軍兵卒,但勝在戰斗經驗豐富,騎射與長短兵都十分嫻熟。
與幽州突騎作戰,便是漢軍也難以減少死傷。
若是屆時無法討平義昌和兗海,那他們就得同時與三個藩鎮作戰,更重要的還是蠢蠢欲動的成德和魏博也不會老實。
屆時北方恐怕真的要打亂成一鍋粥,而南方的高駢也肯定會趁機奪取淮南和江東、兩浙。
“張允伸,希望你能多活幾個月吧……”
安破胡面色凝重的在心頭呢喃起來,隨后便專心帶兵穿過莫州。
張允伸畢竟還在,所以他的軍碟在盧龍鎮內還依舊有效。
安破胡他們一路提心吊膽,但最終有驚無險的穿過了莫州,來到了滄州北部的永濟渠東側扎營。
他們抵達滄州的翌日清晨,張簡壽便率領五百騎兵,護送自己十余口家人和五千民夫南下而來。
安破胡還沒睡醒,便聽到了塘騎稟報的聲音。
張簡壽率領的隊伍,距離他們不過二十余里的距離,安破胡得知此事后,親率營內百余名將校北上。
此刻他們都好奇,面對已經封凍的永濟渠,張簡壽是怎么走河道運糧食而來的。
冒著干冷的天氣北上一個時辰后,他們耳邊便傳來了鑿冰的聲音。
待到他們策馬駐蹕,但見十二丈寬的永濟渠內,運河河水已然結冰,而冰面上則是由數千民夫排成一行,以鐵鎬鑿擊冰面。
他們并未將冰面鑿開,而是在冰面上鑿出幾寸深的凹槽,速度很快。
數千人不斷向南走,不到兩刻鐘便鑿出了數里長的凹槽。
與此同時,遙遠的北邊也開始出現了黑色的身影。
安破胡向北看去,但見馬匹正在拉拽類似馬車,但卻沒有車輪,類似拔步床的存在快速南下。
“這是什么?”
安破胡疑惑詢問,王重榮聞言卻反應過來:“早聽聞幽州至魏博入冬后,常置凌卒,開冰為槽道,以凌床運糧,每床可運糧數十石。”
“原本以為,這都是旁人胡謅言論,不曾想竟然是真的。”
凌床其實就是大型的雪橇車,這種辦法在先秦時期便已經有了雛形,到隋唐時期隨著運河開鑿,逐漸形成制度,并變得完善了起來。
“快,調民夫過來!”
安破胡等眼見還有這種運糧手段,當即便眼熱了起來。
義昌鎮的滄州和德州都在距離運河不遠的地方,他們完全可以依靠運河的冰道,快速南下攻取滄、德二州。
“是!”王重榮不敢怠慢,連忙吩咐朱玫前去調遣民夫。
與此同時,已經見到漢軍人馬的張簡壽也牽馬走上了運河,在百余名幽州突騎的護衛下,來到了安破胡面前。
雙方均是第一次見面,但張簡壽在自己父親的反復交代下,也明白了自家處境有多么艱難。
哪怕他心里不信,可面對執掌數萬兵馬的安破胡,他還是表現出了應該有的禮數。
“幽州押衙張簡壽,參見安都督。”
“不必如此!”
安破胡連忙在馬背上作揖,眼熱的看著那數千輛凌床,以及凌床上的糧食。
張簡壽見狀,心想若是能得到安破胡這座靠山,那他至少不用在南邊唯唯諾諾。
這般想著,他主動對安破胡交好說道:“這兩千凌床與四千挽馬便送給安都督了,只希望安都督能出示軍碟,讓某能走陸路南下河南,繞道前往洛陽。”
“前往洛陽?”安破胡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頭道:
“如此大恩,如何是軍碟就能扯平的?”
“押衙若是不急,只需要給某十天時間,某便將滄州、德州拿下,隨后分兵護送押衙前往洛陽。”
“十天?”張簡壽有片刻錯愕,義昌雖說不算強,但也絕對不算弱,不然這些年三鎮也不會這么安分守己,從未將矛盾對外。
不過安破胡既然都說了,張簡壽也知道自己若是質疑,那便開罪了安破胡,故此作揖道:“那便多謝安都督了。”
“是某應該多謝張押衙才是。”安破胡與張簡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同時跟隨凌床隊伍南下。
一個時辰后,步行而來的漢軍民夫,便與南下的薊縣民夫遭遇。
張簡壽遣散了薊縣南下的民夫,并分出一百騎護衛他們北上,同時將凌床交給了安破胡。
不過其中有三百輛是屬于張氏的家產,張簡壽自然留下了六百民夫為他駕馭凌床,而安破胡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并未提及這數百輛凌床車。
十萬石糧食起運南下,由于路程較近,路上消耗的不過兩千余石,余下糧食都被安破胡派民夫接管南下。
張簡壽跟隨安破胡南下后,很快便見到了安破胡所率的一萬漢軍步卒。
盡管他驚訝于漢軍的精銳,但他更多還是好奇。
“聽聞朝廷以馬軍為主,不知為何這里……”
“這個啊,哈哈。”安破胡豪爽道:
“我軍進入義昌境內的馬軍已經足夠多了,眼下需要的是攻城拔寨的步卒。”
談話間,安破胡對張簡壽詢問道:“押衙可需要休息?”
“南下多待在車上,倒也不必。”張簡壽姿態擺的很低,因為他知道自己入洛后,還需要依仗安破胡。
不僅是現在,還有以后。
“既然如此,那我軍現在便拔營南下。”
安破胡沒有扭捏,直爽的說了出來,隨后在張簡壽的同意下,四萬軍民便開始拔營南下。
與此同時,安破胡也派出了快馬,示意南邊的陳靖崇分別先占據運河東岸,準備接收南下的糧草,并說明了緣由。
從義昌北部到南部,三百里路程對于快馬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個晝夜的事情罷了。
翌日清晨,陳靖崇便接到了消息,并派出斛斯光、馬懿、高淮三人率五千精騎與五千馬步兵,分別占據運河與滄州、德州各縣的官道,切斷他們的聯系。
盧簡方雖有兵馬一萬,但他根本沒有出城作戰的勇氣,不然他倒是可以率兵出城,逐個擊破。
可惜他沒有,而這也就讓朱溫在得知消息后,忍不住怒罵了起來。
“沒卵的狗輩,哪怕他只有幾千人,也足夠在北邊襲擾官軍了,可他龜縮城內,是等著某給他收拾局面嗎?”
“若是抓了他,定要將他剮了泄恨!!”
朱溫氣急,他本覺得盧簡方哪怕再無能,但起碼能在關鍵時刻襲擾襲擾漢軍。
結果就眼下盧簡方的表現來看,估計他和漢軍把棣州連帶義昌全部打爛,這個老東西都不會出城。
“官軍為何調動馬軍北上?”
葛從周突然開口,隨后起身走到沙盤面前,向北看去的同時,臉上不免凝重道:
“節帥,官軍恐怕有援兵南下了。”
“援兵?”朱溫連忙起身走上前來,隨后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你是說他們借道盧龍,繼而從義昌南下,與我們對峙的同時擊垮義昌,再集中力量與我們交鋒?”
朱溫剛想說不可能,但仔細想到盧龍鎮的張允伸確實與朝廷關系曖昧,頓時便肯定了這種想法。
“我軍三萬兵馬,官軍估計也在這個數。”
“如今北邊調來兵馬,即便數量不多,也足夠打破局勢,更何況官軍在中原兵馬甚眾,哪怕需要駐守天平四州,也能有余力分兵馳援。”
“大郎你說的不錯,倒是某思慮不周了。”
朱溫深吸口氣,隨后看向張歸厚:“棣州的百姓,都遷徙的如何了?”
朱溫自與漢軍對峙開始,便開始著手遷徙百姓,因為他自己也清楚,在棣州作戰無法發揮他們的優勢,更何況棣州最堅固的厭次縣也投向了陳靖崇。
退往黃河以南,依靠黃河和齊魯之地的丘陵來與漢軍交戰,這是他如今能想到為數不多的好主意了。
漢軍絕對實力太強,馬軍又多,而他軍中以步卒為主,在平原與漢軍的騎兵交戰,屬實不利。
“直娘賊,原本以為劉繼隆分不出那么多兵馬來圍攻我們,如今看來是某失算了。”
朱溫倒是直接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不過對于他的這番說辭,葛從周卻道:
“某以為,節帥不若可率軍前往兗州,做出進攻宋州之勢,吸引漢軍回援。”
“若是漢軍回援,則立即攻打鄆州,切斷義昌、齊州等處漢軍糧道。”
“即便漢軍糧草充足,但只要我軍切斷漢軍糧道,魏博與成德等鎮便會切斷運河,甚至進攻義武等鎮。”
“劉繼隆眼下不過就是為了滅亡我軍,隨后集中力量進攻魏博、成德。”
“只要您能打下鄆州,河北之地的四萬多漢軍便會成為我諸鎮囊中之物。”
“四萬甲士被圍,便是劉繼隆也無法承受……”
葛從周的想法很好,但朱溫卻眉頭緊皺,因為他知道成德和魏博是什么脾性。
主動攻打劉繼隆的鄆州,這無疑是在賭。
如果魏博和成德不出兵,那他就賭輸了。
只是朱溫想了想,他不相信魏博和成德的牙將會情愿被劉繼隆節制,畢竟劉繼隆收復的諸鎮,牙將基本都只能得到散官,原本的土地和權力都將化為灰燼。
“好!”
朱溫最終選擇賭一場,哪怕最后賭輸了,他大不了撤回兗州,舍棄淄、青二州。
想到這里,他詢問葛從周:“棣州兵馬需要撤走嗎?”
“不必!”葛從周搖搖頭,接著說道;“我軍在棣州所獲糧草,及我軍運抵糧草,足夠大軍食用數月。”
“雖說木材不足,但拆毀城中屋舍,也足夠供給。”
“漢軍馬軍雖強,但在攻城作戰中也難以發揮作用,我軍半月以來加筑城墻,也不是那么輕易破開的。”
“即便漢軍有方術破開城墻,但我軍亦可憑借天氣,潑水為冰來堅守城池。”
“棣州、淄州安危定然無憂,眼下只看節帥能否攻占鄆州。”
葛從周自信滿滿,眼下是冬季,城內又不缺水缺糧,更不缺木頭,堅守幾個月并不困難。
對此,朱溫也松了口氣,隨后開口道:“某率軍五千前往兗州,留兵二萬五千,足否?”
“足矣!”葛從周果斷作揖,朱溫見狀便道:“既是如此,某今日便走。”
朱溫說到做到,不久之后便讓人調遣五千兵馬,攜帶半個月的軍糧,又將城內一萬民夫盡數帶走。
葛從周不需要太多民夫,因為他覺得這民夫太多,反而是累贅。
反正他只需要堅守就足夠,多余的人只是浪費糧食和柴火的存在。
冬月二十二日,朱溫率軍撤回淄州,并走淄州進入兗州。
與此同時,南下的安破胡也開始對義昌發起了進攻。
“轟隆——”
當熟悉的爆破聲再度傳出,永濟渠旁滄州段的長蘆縣城開始揚起揚塵。
本該是南下路上最為堅固的幾座城池,可如今卻被安破胡率軍強攻不過半日,長蘆縣城的西城墻便出現了十余步寬的豁口。
“嗚嗚嗚——”
“殺!!”
號角聲與喊殺聲響起,城外列陣的漢軍陣中,朱玫親率兩千漢軍往豁口處殺去,而作為旁觀者的張簡壽則是嘴巴微張,久久無法回神。
“這、這就是軍中的方術?”
張簡壽錯愕開口,再看向豁口時,漢軍已經與城內的義昌軍交鋒豁口處,并且正在不斷推進。
“此為火藥,早早盛行于淮南,如今天下唯有我軍與高駢所部才精通此法!”
安破胡沉著解釋,同時對王重榮說道:“拿下長蘆后,糧倉囤積于此,大軍可以分兵先將滄州除清池以外諸縣攻取。”
“是!”王重榮不假思索應下,而旁邊張簡壽看著二人輕描淡寫的模樣,心里難以平靜。
他本以為南下是自家阿耶無奈之舉,如今看來,以漢軍攻打長蘆的手段,哪怕是盧龍鎮也難以提防。
與漢軍攻堅,無異于自尋死路,反倒是野戰能夠有更多勝算。
張簡壽的想法,安破胡與王重榮并不在意,二人交談間,漢軍已經殺入長蘆縣城內。
城內不足千余的義昌軍,很快便被漢軍擊敗俘虜。
隨著長蘆城內升起漢軍旌旗,安破胡下令民夫將糧草搬運至長蘆城內糧倉,隨后商議分兵,開始分兵攻打滄州南北,并派快馬告知斛斯光率精騎包圍滄州治所的清池縣,讓盧簡方無法率軍出城。
安破胡的動作不慢,翌日斛斯光便調長蘆縣運河段的精騎開始前去包圍清池縣,而安破胡與王重榮則是從容分兵,攻打滄州諸縣。
盧簡方見狀無奈,只能死守清池不出,而安破胡只是親自前去查看清池城池,發現清池城高厚實后,便令騎兵繼續圍城,他繼續南下攻打德州諸縣。
不到十日,義昌鎮內僅剩清池、安德、平原三城還在堅守,而葛從周見狀,干脆放棄西邊的滳河、陽信二縣,選擇渤海與渤海相隔黃河的蒲臺縣來堅守。
葛從周令張歸厚率軍五千,駐守黃河以北僅剩的渤海城。
張歸厚率軍八千,駐守黃河南岸的蒲臺縣,而他則是率軍一萬二千,分兵駐守鄒平、長山、淄川三縣。
他將百姓遷徙后方,隨后推倒屋舍,收集可以燃燒的木柴,將屋舍夯土盡數用來加筑城墻。
他的這些舉動,都在王式和陳靖崇眼皮子底下進行。
二人知道他要堅守,王式雖然有些擔憂,但漢軍東進攜帶了兩千個火藥包,眼下不過只消耗了七百多個,還有一千多個火藥包可以用來攻城。
葛從周雖然修筑城墻,但卻依舊修筑的夯土城墻,只要是夯土墻,陳靖崇就有辦法將其破開。
冬月二十七日,張延暉率軍抵達前線,而宣武三鎮的兵馬也進駐了天平四州。
二十八日,李陽春派遣的五千馬步兵也抵達了齊州,彼時漢軍在義昌和天平境內的兵馬已經多達六萬五千余。
盡管其中兩萬多都是用來防備天平軍的,但實際用于攻打義昌和對峙兗海的軍隊,仍有四萬。
這樣的局面下,王式他們現在等待的只有朝廷的旨意和劉繼隆的敕令。
與此同時,齊魯之地的軍報也不斷送往洛陽。
冬月三十日,臘月的前一天,在劉繼隆準備請旨的同時,宋州與曹州的軍碟讓劉繼隆不得不上心起來。
“朱全忠率軍近萬駐扎兗、宋、曹三州邊境,他準備攻打宋州還是曹州?”
漢王府衙門內,高進達疑惑開口,可劉繼隆聞言只是起身走到沙盤前,不假思索的就看向了鄆州。
“攻打宋州無用,眼下漕運淤堵,沒幾個月都疏通不了。”
“若是攻打曹州,則是還需要攻打濮州或滑州,而此地距離河陽和東畿太近,吾隨時可派兵馳援。”
“這朱全忠想要聲東擊西,攻打鄆州來切斷我軍咽喉。”
“鄆州有多少兵馬?”劉繼隆詢問羅隱,羅隱見狀作揖:“宣武剛剛調過去五千步卒。”
“足夠了!”劉繼隆對自己麾下兵馬守城能力還是十分自信的。
“告訴陳靖崇,不用管朱溫對后方的襲擾,先把葛從周這兩三萬人吞下,然后解決義昌,由北向南的將整個齊魯之地收復。”
劉繼隆有些著急,原因就是張允伸送來的那封手書。
張允伸說的很清楚,身體每況日下,張簡會又不經大用。
雖說他手中有一萬幽州突騎和李茂勛幫他,但若是沒有強援扶持張簡會,以盧龍鎮內的風氣,張簡會被驅逐都算好的,最慘的便是被刺殺和毒殺。
“敕令!令曹茂集結關內道兩萬兵馬往云、蔚二州駐扎而去,河東抽調一萬馬步精騎前往云州,歸曹茂節制。”
“此外,以陳瑛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以李陽春為天平軍節度使,自山南東道選兵一萬五千,臘月十五前必須趕赴宋州,等待敕令。”
“是!”羅隱不假思索應下,而這次兵力添加之后,漢軍直接參與對兗海軍作戰的兵力便達到了八萬人。
若是算上義武、云蔚等處兵馬,數量便達到了十二萬人。
漢軍總數不過三十萬,如今聚兵十二萬,顯然不止是為了一個朱溫,而是為了防止盧龍出現變故,也防止成德與魏博作亂。
“敕令耿明,若是高駢調動兵馬,試圖攻打淮南康承訓,即率兵馬牽制高駢江北助力。”
“是!”羅隱將敕令記下,隨后派人起草指令,傳往諸道。
堂內的劉瞻見狀,當即便對劉繼隆說道:“以十二萬兵馬同時應對盧龍、兗海,還需要防范昭義、成德、魏博……這是否有些托大?”
蕭溝見狀也頷首道:“三鎮不易討平,十二萬兵馬確實少了些。”
劉繼隆見狀本想開口,卻見鄭畋搖頭道:
“我軍盡數披甲,這與諸鎮不同,我軍十二萬,以披甲而言,當抵達諸鎮十八萬兵馬。”
“眼下盧龍、成德、魏博三鎮兵馬,披甲兵卒最多不過十五萬之數,而昭義、兗海雖有不少兵馬,可仍有時間先小再大。”
“義昌如此情況,顯然已經無力回天,殿下此舉并無不妥。”
鄭畋話音落下,當即看向劉繼隆,對其作揖道:“戰事若開,十二萬大軍現有錢糧恐怕不足。”
“臣愿往宣武而去,為大軍征募糧草、民夫。”
劉繼隆看著鄭畋,雖然鄭畋已經歸心,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故此看向羅隱。
“昭諫,你隨鄭尚書往宣武走一遭吧。”
“臣遵領敕令……”
羅隱眼神閃爍,他清楚劉繼隆派他跟隨鄭畋前往宣武的意圖,除了歷練自己,更多的還是監督鄭畋。
接下來的戰事,絕對是大唐自四鎮之亂后,規模最大的一場戰事,甚至超過了四鎮之亂,達到了安史之亂的程度。
如果不能平定諸鎮作亂,那漢軍必然會元氣大傷,河南、河北更是會被徹底打爛,容不得劉繼隆自信。
羅隱都能想到的事情,劉瞻、蕭溝及鄭畋、高進達、李商隱等人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劉瞻、鄭畋、蕭溝三人也明白,他們畢竟跟隨劉繼隆時間太短,劉繼隆不信任他們很正常。
“殿下,臣……”
李商隱想說些什么,但這時趙英卻急匆匆走入正堂,對劉繼隆作揖行禮:“殿下。”
“何事?”劉繼隆看著趙英面露喜色,當即便知道是出現了好事情。
“江陵傳來消息,此前往崖州的商隊回來了,眼下崖州島上的豪強與俚僚已經爭斗十余年,朝廷此前派出的人,不少被俘或充為奴婢戰死。”
“此次商隊所率護衛數量眾多,俚僚不敢招惹,殿下所說的俚僚技藝已經帶回,并帶回了棉種,被俘的人也被贖回。”
“另外江南的高駢正在調兵東去,恐怕是要對江東和兩浙動兵了……”
趙英帶來了一則好消息和一則壞消息,好消息雖然對現在的局勢沒有幫助,但它對日后的局勢,卻取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棉花和棉織技術能讓漢人開始制作棉織品,而軍隊如果有了棉衣,也將能前往更北方、更寒冷的地方。
最后便是自己幾次派出的人,竟然經歷了這么多事情,這讓劉繼隆心里不免愧疚。
“敕令,棉種與技藝帶往河西、西域,關內、關中等處培育,另外看看此項技藝,能否用于西域棉花。”
“前往崖州的弟兄,均拔擢兩級,賞錢百貫,賜宅邸一座。”
“此前前往崖州被俘的弟兄,拔擢三級,授從五品騎都尉勛,賞錢五百貫,宅邸各一座。”
劉繼隆大方的賞賜,足以說明這些人的功勞如何。
鄭畋等人心中驚訝之余,也不免都好奇起了這所謂的崖州的棉花和紡織技術。
只是不等他們好奇,劉繼隆便開口說道:“南衙開設棉花衙門,設棉花使,正六品,設副使二人,錄事六人,典客十二人,吏額四百。”
“棉花使只需要專管棉花即可,凡棉種能播種之地,當地百姓若播種一畝棉花,則可免五畝田賦。”
“所有棉花,衙門以每斤十錢采買,地方衙門不可苛待壓價,都察院與御史臺務必盯牢。”
劉繼隆吩咐著,高進達等人根本不敢怠慢。
見他們應下,劉繼隆對他們示意道:“汝等先去看看這棉花衙門應該如何置辦吧。”
“臣(某)等告辭……”
眾人紛紛作揖,隨后退出了正堂,只留下了劉繼隆和趙英。
眼見他們離去,劉繼隆目光看向趙英,語氣不再冷靜道:“臨州的火炮,如今到什么程度了?”
“炮重一千八百斤,能將五斤的鐵丸打出四百步遠,每刻鐘能打兩次。”
趙英恭敬回稟,劉繼隆聽后只覺得這火炮有些雞肋,但一想到眼下的戰事,他還是深吸口氣道:
“敕令,先鑄炮三十門,再令工匠操訓炮兵,待炮成則押運火炮前往鄆州。”
“是!”趙英應下,劉繼隆見狀擺手,隨后便見他退了出去。
看著他退出堂去,劉繼隆走到窗前,長長呼了口氣濁氣。
這時,他突然覺得鼻尖染上冰涼,伸手去摸卻沒能摸到什么。
他下意識抬頭,卻見天上果然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這說明明年春種的水源有保障了,但這場雪來的,總歸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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