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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77章 矛盾漸起
“讓吾尚公主?”
漢王府正堂內,劉繼隆看著李商隱三人,臉色不免有些古怪。
納宗室女為妃,這確實是安撫李唐舊臣的好手段,更何況劉繼隆也沒打算對李唐宗室趕盡殺絕。
如果能用尚公主的辦法來安撫李唐宗室和舊臣,那無疑十分劃算。
盡管平白無故矮了李漼一個輩分,但能把李漼呵護備至的女兒給納做側妃,劉繼隆心里還是感覺到了些許舒坦。
想到此處,劉繼隆看向王式、李商隱、鄭畋三人,而這時得到消息的高進達與羅隱、陸龜蒙等人也走入了正堂,朝劉繼隆作揖。
“你們都知道了?”
劉繼隆詢問高進達幾人,他們則是頷首道:“消息流傳很快,洛陽之中許多世家官員都得知了此事,不少官員都準備在正旦朝會聯合奏表。”
高進達說著,目光也隱晦看向劉繼隆,心里也期望劉繼隆能答應此事。
不過他也清楚,此事只有劉繼隆愿意才行,若是他不愿意,哪怕朝野聯合奏表也無能為力。
“尚公主之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劉繼隆佯裝平靜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讓堂內六人松了口氣。
不止是他們,還有站在角落的張延暉和三名起居注郎也是如此。
盡管他們希望劉繼隆開創太平,但他們也不希望太宗血脈落得凄慘下場。
劉繼隆此舉,無疑安定了不少人心,相信幾人對話的內容,很快就會被有意傳出去。
“殿下,臣還有事啟奏……”
高進達躬身作揖,劉繼隆見狀頷首,而高進達也凝重臉色道:
“河東柳氏、太原王氏、聞喜裴氏等河東士族,希望殿下能繼續讓各族子弟擔任各州縣官吏……”
高進達的話說出來口,原本正襟危坐的王式就有些坐不住了,畢竟他也是太原王氏分支的晉陽王氏出身。
如今發生這種事情,他自然要格外上心,必要時刻撇清關系。
他下意識看向了劉繼隆,卻見劉繼隆臉色不變,但眼神卻變得凌厲了幾分。
對于世家豪強,劉繼隆想來沒有什么好感,他東進速度之所以這么慢,大部分原因還是想著破而立后。
這個“破”,不僅僅是指破壞原有的秩序,還有原本的階級。
世家豪強的階級,和后世樸素的階級觀大有不同,因為貴族世家壟斷上升通道從先秦至今,足有數千年。
哪怕科舉制讓平民百姓看到了上升的可能,但這道光終究還是太微弱,根本無法動搖世家豪強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科舉雖然是一道光,但連庶族都無法照亮,更別提平頭百姓了。
反倒是從安史之亂以來,在百姓心中唯有參軍出頭,才能勉強看到世家豪強的背影。
這種觀念根深蒂固,宛若首陀羅、達利特面對婆羅門,哪怕財富跟上來了,心理也難以越過這關。
對于百姓這種觀念,劉繼隆要徹底將其打破。
最好的辦法是舉起屠刀,例如黃巢在淮南、河南、東畿等地的流竄和屠殺,直接導致了二十八家世家破敗。
諸多跟隨李漼東逃的關西世家,更是被黃巢在洛陽重創。
正因如此,劉繼隆在中原三鎮和東畿之地,并未遭遇太大阻力,阻力主要還是集中在洛陽四周。
河東道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河東道的這些世家才會敢于和劉繼隆談條件。
對于他們,劉繼隆自然恨不得除之后快,但如今天下還未到手,他還需要做做表面樣子。
深吸口氣,劉繼隆對高進達說道:
“洛陽尚有不少官員缺額,河東諸多世家,可以此舉薦族中子弟。”
“至于地方官吏,還是以隴右科考學子為主吧。”
見他這么說,鄭畋便躬身道:“殿下,朝廷已有三年未曾科舉,不若趁此機會科舉,以此諸世家以庸才濫竽充數。”
鄭畋雖然也是名望,并且還是五姓七望中的滎陽鄭氏,但他的建議主要還是為了防止庸才涌入朝廷。
畢竟經過楊玄冀的事情后,鄭畋這才發現,比起路巖那樣表里不一的人,諸如楊玄冀這種蠢人才是最可怕的。
路巖起碼還知道自己因何而富貴,不至于干出太離譜的事情,但楊玄冀這種蠢人就不同了。
想到這里,鄭畋努力呼吸來平復情緒。
只是等他抬頭時,劉繼隆卻搖頭道:“科舉之事暫且不急,如今天下未定,暫不用著急科舉。”
他應付著鄭畋,只因為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讓世家自己舉薦子弟,無異于放低身段,主動向世家示好,低人一等,使得世家將他看輕。
只要世家被麻痹了,那等他一統天下,關西學子陸續成材時,他就可以對全天下的世家豪強下手了。
對劉繼隆來說,如何讓平頭百姓覺得自己與世家豪強并無區別?
最簡單的辦法,莫過于將百姓所能見到的官吏,盡數更換為與他們相同身份的平民。
只要讓他們清楚,平民子弟也可以通過文筆做官,那世家豪強以文筆壟斷上升通道的印象便破碎了。
當然僅僅只是這樣還不足夠,因為擺在劉繼隆面前還有個艱難的問題,那就是教育資源的問題。
在兩方階級的教育資源極度不匹配的局面下,他需要先把平民教育資源提高,然后才能進行科舉。
在教育資源不平衡的局面下,教育底子淺薄的普通百姓,大部分是肯定考不過世家子弟的。
所以他需要先把普通百姓的教育底子夯實,然后才能推行公平競爭。
在這樣的局勢下,科舉只能暫停,如明初朱元璋停罷科舉,以及國初停罷高考是一個道理。
教育資源不平衡的問題,哪怕是初步的調整,也需要耗費一二十年時間才能解決,尤為漫長。
劉繼隆雖然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但也不敢說自己能竟全功,畢竟生產力擺在這里。
在他有生之年,只需要將平民教育資源拔高到一定程度就足夠了。
再往后的事情,只能交給后人操辦……
倒不是他相信后人的智慧,只是人力有窮時,他不可能面面俱到。
思緒間,他將目光重新投向王式與李商隱,分別對二人說道:
“此次北征收復河東道,我軍陣歿傷殘將士計五千四百四十二人,他們的撫恤必須落實。”
“眼下朝廷兵馬不足二十八萬,而河東道僅有四萬四千余人,河北道則駐兵僅二萬。”
“易州、定州雖然遭遇李克用擄掠,但二州人口尚有二三十萬數。”
“河東道補全五萬兵馬,河北道再募兵二萬,兵部可有壓力?”
王式聞言作揖:“各州縣軍器坊內存有十二萬套甲胄,其中北征俘獲甲胄不下四萬,補全河東道兵馬及河北道募兵所用甲胄,綽綽有余。”
“臣想詢問殿下,河東道投降及被俘兩萬四千余兵馬,及代北被俘四千多兵馬應該如何處置?”
“此外,代北赫連鐸等五部所求,殿下準備如何應允?”
王式提出了幾個急需處理的問題,劉繼隆聽后也沉吟下來,返程路上他便在考慮此事,如今心底已經有章程了。
河東牙將本十分跋扈,但昔年被王鐸率李克用、張淮鼎等人屠殺過一次,距今不過三年時間。
不過牙將雖然被誅殺了,但牙兵卻沒有被牽連太多,這就導致河東鎮內兵馬的風氣,其實一點不輸于河朔、河北三鎮。
這群世襲罔替的牙將牙兵,定然不可能接受回去種田的安排,說難聽點他們甚至不會種田。
好在牙將牙兵始終是少數,大部分的州兵都是農家子弟出身,只要均分田地,他們還是能回去務農為生的。
“先傳出消息,投降及被俘的河東鎮州兵將遷往云、朔、蔚三州,均分土地,發放耕牛和農具,鼓勵耕種,并發十二石開荒糧。”
“代北及河東鎮的牙將牙兵,盡數遷往安北都護府及豐州、勝州等處,均分田安置當地。”
劉繼隆話音未落,聲音便變得低沉起來:“若是有人敢于作亂,盡數鎮壓!”
“是。”王式心中了然,劉繼隆是準備放出風聲,讓河東、代北的牙將牙兵自亂陣腳,繼而動兵將他們之中的不安定者剪除。
對此,王式自然十分支持,畢竟他昔年處理銀刀隊比這還要狠辣。
“赫連鐸、白義誠、米海萬、李友金四人獻土有功,茲授四人銀青光祿大夫,護軍。”
“四人若有愿往洛陽任京官者,擢授職官,其部遷往忠武、義成、宣武、山南東道等處,每戶授田五十畝。”
“若不愿往,可安置當地,以其為刺史。”
對于赫連鐸四人,劉繼隆心里自然想把他們的部眾都帶到中原來進行同化,同時將他們安置到洛陽享受富貴。
這么做為的就是將代北胡多漢少的局面給解決,畢竟代北十數萬胡人若是繼續在當地駐牧,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會作亂。
若是遷入中原,這十幾萬人用不了多少年就會被同化干凈。
更何況中原三鎮人口稀薄,百廢待舉,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漢人外遷,胡人內遷,只要把控好度,便能極大的擴大漢人生存空間。
不過他也不能現在就翻臉,逼赫連鐸等人來中原,所以他給了赫連鐸他們選擇的機會。
“臣無異議。”王式只是思索片刻,便知道了劉繼隆的想法,于是頷首應下。
劉繼隆見狀,則是對王式開口說道:“如今陛下已經將天平、義昌打作叛臣。”
“雖說斛斯光與陳靖崇二人鮮有差錯,但吾還是想以汝為東面討擊使,節制河南三鎮,汝以為如何?”
王式雖然被自己打得苦不堪言,卻也不是斛斯光和陳靖崇能比的。
調王式東進,算是劉繼隆為二人上的保險,畢竟朱溫這廝可不是安分守己之輩。
劉繼隆不相信這廝會在自己動兵后,老老實實的等待被包圍。
“臣定不辱命……”
王式心頭微微感動,他畢竟是大唐舊臣,又年老體弱。
以漢軍的素質,中原三鎮的六萬大軍足夠掃平許多藩鎮,甚至連大禮、渤海、契丹、奚等強敵都能重創。
盡管他只能調動三鎮之中東征的三萬兵馬,卻也是劉繼隆對他莫大的信任了。
“此事便由你定奪,即日出發滑州,臘月前務必東進,以雷霆之勢掃平二鎮,保障來年春耕不受影響。”
“是!”
劉繼隆簡單吩咐過后,便看向李商隱說道:“國子監治下官學教習、學子數量,如今有多少了?”
李商隱見劉繼隆詢問,便知道不需要避諱,故此躬身道:“隴右大學學子三萬四千余名,小學學子八萬四千余名,其余諸道學子七萬八千余名。”
“關西教習,計二萬六千四百五十七人。”
提及此處,李商隱不免繼續作揖:“此事,臣正與與殿下商議。”
“諸道紙筆硯墨,均有朝廷提供,每歲耗錢二百四十余萬貫。”
“臣以為,如今隴右百姓大多變得富庶,朝廷也官員充足,是否可廢除紙筆硯墨待遇,不再提供飯食。”
“若是如此,朝廷可在山南東、河東及東畿之地辦學,使十數萬學子獲得讀書識字的機會。”
劉繼隆集中錢糧,保證小部分人讀書,為的是培養毫無背景的平民子弟來充當官吏。
當初隴右百廢待舉,所以劉繼隆用絲綢之路的收益來養數萬學子。
如今幾年過去,隴右學子數量翻了許多倍,繼續維持隴右學子這樣高的待遇,顯然有些不切實際。
朝廷歲入是有限的,隴右的資源多了,其它地方的資源就少。
李商隱寧愿廢除隴右學子的高待遇,繼而給予更多平民子弟學習的機會,也不愿意隴右一家獨大。
對此,劉繼隆沒有直接同意,哪怕他知道李商隱說得對。
因為隴右的高待遇,本就是他默許的。
若是現在廢除這些待遇,隴右出身的官吏肯定會紛紛奏表,甚至攻擊李商隱。
“如今太平未定,暫且不必改變紙筆硯墨待遇,但免費飯食確實可以廢除了。”
“自明年六月起,隴右各州縣官學食堂仍舊開辦,飯食依照當地物價制定。”
劉繼隆話音落下,李商隱松了口氣,他知道劉繼隆不會全部同意,能廢除一條他已經十分高興了。
“若是如此,隴右官學每年可省下三十萬貫。”
隴右官學待遇,可見一斑,要知道飯食還只是小頭,真正的大頭還是紙筆硯墨。
二人沒有提及關西諸道的學子待遇是否廢除,因為現在的關西除隴右外諸道,大部分都才安定不過兩三年時間,還在恢復生產的階段。
不過不管如何,隨著天下統一,隴右和關西的這些高待遇都會陸續廢除。
免費教育是必要時期的必要手段,但隨著疆域和人口不斷擴張變多,以當下的生產力,根本無法維持這種免費教育來面向天下人。
別說面向天下人,就算劉繼隆偏心隴右,但隴右人口不斷提升,隴右消耗的財政也會不斷提升。
昔年只有四萬多學子時,每年耗費不過五六十萬貫,憑借絲綢香料貿易所獲利潤,加上金銀銅礦的產出,足夠供養他們。
如今才六年過去,這學子數量就翻了三倍,如此不斷翻倍,便是集天下賦稅都難肥隴右。
隴右這種集結大部分資源,培養一小撮人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平定天下后,劉繼隆便可以著手廢除了。
想到這里,劉繼隆對幾人道:“可還有事啟奏?”
幾人沉默不語,見狀劉繼隆示意幾人退下,而王式與鄭畋、羅隱、陸龜蒙都先后離去,只留下了高進達和李商隱。
高進達眉頭緊鎖,眼見沒了外人,這才作揖道:“殿下,此舉恐怕會引起不少官吏的不滿……”
劉繼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也知道這樣做的后果。
廢除免費飯食,這算是劉繼隆對隴右出身官吏將領的試探。
他可以給予麾下弟兄們富貴,因為他時代背景在這里,但大的國策方針是不會變的。
隴右的強盛,終會隨著政策的轉變而走向衰敗,哪怕隴右子弟心有不甘也沒辦法。
隴右已經鞏固,但云貴、遼東、西域、嶺南等處還并未鞏固。
想要鞏固這些地方,就只能投入資源,然后才能慢慢獲得回報。
劉繼隆能慶幸的,就是自己面對的局勢相較來說,還沒有明初那么艱難。
最簡單的舉例就是明初四川經過蒙古人屠戮,僅有不足一百五十萬人,而劉繼隆手中四川部分的劍南道、山南西道及山南東道,合計人口不下四百萬。
相比較下,黔中及大禮、安南等處各類民族人口也不過三百萬。
若是能通過戰爭解決一部分不安定份子,劉繼隆則可以通過艱難、山南西、山南東等三道將黔中及云南大部分土地漢化。
歷史窗口擺在這里,劉繼隆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
在這個問題面前,所有人和勢力都得讓步……
“此事,且看看他們態度吧。”
劉繼隆深吸口氣,一句話便堵上了高進達的嘴。
高進達見狀只能在心底嘆氣,而李商隱卻十分清楚劉繼隆想做什么。
對于劉繼隆想做的事情,他通常都是支持的,畢竟如果沒有劉繼隆,他恐怕早就抑郁不得志而早亡了。
劉繼隆抬手示意他們離開,二人也恭敬作揖離去了。
在他們走后,張延暉上前為劉繼隆添茶添水,感嘆道:“殿下這家,也不好當啊。”
“呵呵……”劉繼隆輕笑,笑聲中卻有些疲憊。
“盤子大了,自然也就不好擦了。”
“吾只能管身前事,管不了身后事,但想要管好身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劉繼隆清楚,這個消息傳開后,恐怕他身邊親近的人又要變少了。
事實也證明,他的猜想沒有錯。
李商隱等人離開漢王府后不久,洛陽城內便開始傳出了消息。
一則劉繼隆尚公主,二則朝廷大軍東進,三則是廢除隴右免費飯食的待遇。
任何資源的回收,都代表可爭取的利益,但更重要的還是劉繼隆的態度。
如果劉繼隆持續偏心隴右,百官雖然有怨言,卻也不敢說什么。
可如今劉繼隆釋放了一個信號,那就是隴右也并非是萬年長青。
這樣的做法,很快就經過洛陽城內隴右官員的傳播,很快傳往了不少州縣。
陳靖崇、斛斯光出征前,特意奏表劉繼隆,希望不要在眼下廢除隴右學子飯食,以免軍心動搖。
只是他們奏表后不久,王式便帶著圣旨來到了滑州,并節制了二人。
“殿下調遣老夫前來,全因二位都督未曾在此地征戰,故此讓老夫維系好大軍軍需,望二位不要生出芥蒂。”
滑州衛南衙門內,王式坐在主位舉杯,而下首分別是斛斯光、陳靖崇、馬懿、高淮、王建、鹿晏弘、韓建等人。
王建、鹿晏弘、韓建三人沒有靠山,三人小心翼翼,而陳靖崇、高淮和馬懿態度平平,斛斯光則是不太高興。
對于這幾人,王式到來前都了解過了,故此詢問道:“敢問陳都督,滑州糧倉存糧幾何,民夫可曾充足?”
陳靖崇面色平靜作揖:“糧倉內存糧三十二萬石,但其中有十二萬石是常平倉的糧食。”
“近來魏博六州常有百姓饑荒南逃,衙門盡皆安置,故此常平倉糧食不可輕動,余下二十萬石則是東征糧草。”
“城外饑民甚眾,只要給糧二斤,便能雇傭一名青壯運送糧草。”
“眼下糧倉尚缺五千石豆料,但豆料已經在運往此地,三日后便可做足準備開拔。”
陳靖崇的話讓王式連連點頭,不過斛斯光卻打岔道:“只是近來流言四起,軍心浮動。”
王式知道斛斯光所說的是什么,但是他不搭話,只是點頭道:“天平軍張思泰本是牙將作亂,雖得了天平節度使的官位,但鎮內不服他者甚多。”
“殿下派老夫前來,并非擔心二位都督無法討擊張思泰,而是讓老夫提醒二位,小心地方兗海的朱全忠。”
“哼!”斛斯光聞言冷哼:“不過賊頭,有何可擔心?”
“陳郎為中軍,某為前軍,以三千精騎即可平之!”
斛斯光確實看不上王式這個手下敗將,哪怕擊敗王式的不是他,卻也架不住他看不起王式。
他性格直來直去,所有表情寫在臉上,王式倒也不擔心他。
反倒是臉色平靜,不顯山露水的陳靖崇讓他有些許上心。
王式了解過,劉繼隆能獨當一面的大將不少,但能統籌三軍的帥才卻沒有。
陳靖崇算是唯一能沾點邊的,但他在隴西、隴東和西川各類戰事中的表現,在王式看來并不算優秀。
不過東進兵馬之中大部分中基層將領,基本都是隴右出身。
哪怕他王式本事再厲害,若是被中基層將領耽誤,那也很容易導致戰事失利。
興許是被唐廷坑的次數太多了,現在王式指揮兵馬,總會疑神疑鬼的。
“既然如此,三日后拔營東進,請斛斯都督率三千精騎,四千馬步兵突進棣州,務必占據棣州黃河南岸。”
“領命!”斛斯光不假思索應下,王式則看向陳靖崇。
“老夫節制后軍八千步卒,以王建為將,余下兩千騎兵和五千馬步兵及八千步卒則以陳都督為中軍如何?”
王式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陳靖崇聽后頷首:“可!”
“既是如此,那便定下了。”王式繼續舉杯,眾人酒過三巡后才各自散去。
只是等斛斯光和陳靖崇走出衙門后,便見門口站著許多隴右出身的別將、校尉在等待。
二人走出后,陳靖崇不開口,只是往自己的府邸走去,其余人則是盡數跟上。
王建三人倒是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對王式作揖道:
“漢軍之中,水潑不進,但軍令甚嚴,某持都尉魚符,部將莫有不從者,使君請放心。”
“老夫知曉。”王式頷首,隨后便笑著示意三人離去。
王建三人見狀低調回禮離去,而陳靖崇、斛斯光等人卻帶著數十名隴右出身將領來到其府邸上,紛紛坐下。
面對自己人,陳靖崇深吸口氣道:“爾等也都賺了不少錢糧,殿下也不少爾等富貴,此事便不要再鬧了。”
“都督怎能這么說?”
“都督,某是富貴了,可隴右畢竟是我等根本。”
“殿下對隴右素來偏愛,為何會突然廢除官學飯食的政令?定是有小人作祟。”
“此事絕不可讓,昔年殿下為我等掃盲時便說過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
“我等若是退步,隴右的子弟恐怕便要遭受欺負了……”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每個人都仿佛吃了天大的虧。
面對他們的爭論,陳靖崇只覺得頭疼。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他跟隨劉繼隆東進以來,第一次發生了。
劉繼隆吸納降將時,便有人主動找過他們,不僅僅是鹿晏弘、韓建等人被彈劾,就連已經加入漢軍三年之久的王建也常被排斥。
好在這群人也知道,戰場上不能胡來,不然王建他們不知道要被排擠成什么樣。
“此事某與斛斯郎已經奏表殿下,如今不比曾經,殿下要做天下共主,而非隴右之主。”
“許多事情,不能僅僅只考慮我們,還需要多多為別人考慮。”
“汝等莫忘記,汝等出身隴右不假,可汝等麾下大多都是關內、山南、京畿、河南等處弟兄。”
“汝等要占便宜,便要冷落這些弟兄的家鄉嗎?”
陳靖崇畢竟自小在張氏族中學習文化,自然要比這些只經歷過掃盲的將領能說會道。
他們被陳靖崇這么說,頓時也變得有些支吾,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看向斛斯光。
斛斯光雖然勇猛,卻性格太直,不然昔年也不會被李驥三言兩語就煽動。
若非他心底始終以劉繼隆為先,李驥和馬成的下場,便是他的下場。
但即便如此,他卻并未學乖,依舊性格不改,所以看到隴右的弟兄們被陳靖崇呵斥,他便連忙道:
“殿下即便要廢除政令,也應該召某等前往洛陽,商議過后再定下才對。”
“弟兄們不明所以,只覺得受了委屈,抱怨幾句也正常。”
斛斯光畢竟是陳靖崇手下的兵,雖然在抱怨,卻根本不敢說什么重話。
若非陳靖崇昔日招募他,他也沒有如今的地位。
“他們如此,便是你慣的!”
陳靖崇看著斛斯光這樣,有些怒其不爭道:“莫不是忘了李郎君和馬郎君?!”
這下不只是斛斯光,而是堂內眾人紛紛閉上了嘴。
李驥被禁足六年,馬成若不是有馬懿這么個兒子,馬成恐怕早就被擠出核心,被邊緣化了。
這些事情,眾人心知肚明,而坐在位置上的馬懿也覺得有些尷尬。
對于自家阿耶干的那些事情,他只覺得是自己阿耶老糊涂了,卻不好說什么。
陳靖崇見到了有些尷尬的馬懿,頓時也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于是連忙改變口風道:
“此次作戰,王使君已經給足了我們面子,爾等若是想要與殿下拉扯,也需拿出好的表現。”
“莫要忘了,北邊僅用兩個多月便收復了三鎮。”
陳靖崇刻意說出北邊,就是在提醒這群人,漢軍之中并非他們隴右完全說了算。
安破胡、張武雖然都是在隴右成長并參軍,但他們畢竟是關內道、山南西道籍貫的人。
正因如此,他們麾下將領,也多以關內、京畿和劍南、山南西等道籍貫為主。
曹茂雖然也屬于隴右派系,但曹茂從不站隊,并且他也禁止下面的人站隊,所以指望曹茂奏表是不可能的。
如今關內派系收復河東三鎮,他們若是表現得不如關內派系,縱使雙方沒有爭斗,但面子上總歸過不去。
“自滑州北上滄州而去,不過七百里路程,五十座城池罷了。”
“某率軍七千先行,陳郎君率一萬五千后行,不必王式出手,我軍便能一月之內下五十城!”
斛斯光自傲說著,畢竟他東出以來,確實沒碰到什么像樣的對手。
陳靖崇見他如此,不免皺眉道:“那王使君所說之事,汝務必上心。”
“這朱全忠不過二十年紀,便能占據兩鎮,擁兵數萬,必然有過硬手段。”
“此役需謹慎,萬不可輕敵……”
“某知道了。”斛斯光輕描淡寫的將此事應下,陳靖崇見狀只能看向馬懿、高淮。
“汝二人為斛斯都督麾下。”
“是!”
二人不假思索應下,陳靖崇見狀便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吩咐道:“收復二鎮前,某不希望聽到再有人發牢騷!”
“是……”
眾將領低聲應下,顯然都不是很滿意這種安排,但他們又不敢直接奏表劉繼隆,所以只能做小子姿態。
陳靖崇見他們如此,只能在心底嘆氣,心道早知東進最難的不是打仗,他肯定不會跟隨劉繼隆東進。
此刻的他,倒是有些羨慕閑賦在家的馬成了。
擺手遣散眾人,陳靖崇便沉下心來,好好準備起了東進事宜。
與此同時,王式也將此間情況書寫信上,派快馬連夜送往洛陽。
不過四百里路程,在快馬晝夜不停的疾馳下,王式的手書在翌日黃昏便送抵了劉繼隆手上。
劉繼隆坐在內宅院內的正堂,感受著火墻傳來的熱氣,身上的寒意也被驅散了幾分。
“他們還是識大體的,知道什么可以耽誤,什么不能耽誤。”
“陳郎君識大體又有何用,下面的人終歸看不清。”
劉繼隆感嘆著,但這時封徽卻帶著侍女走到他身旁,邊說邊為他泡茶,擺上糕點。
擺好糕點,封徽才落座劉繼隆身旁,試探道:“今日僅廢除一條政令,便引來如此震動,若是日后隴右官學待遇盡皆廢除,他們又會鬧出什么事情?”
“這幾日來尋妾身的夫人不再少數,她們都希望妾身能規勸您。”
劉繼隆聞言,不免伸出手揉了揉眉頭,詢問道:“細君以為如何?”
“郎君既然決定,那自然要做。”封徽不假思索的回答,選擇站在他這邊。
劉繼隆感到欣慰,隨即想到了尚公主的事情,不免道:“尚公主的事情,汝應該聽說了吧?”
“自然。”封徽起身走到劉繼隆面前,為他揉捏頭部的穴位,笑聲輕盈道:
“尚公主便能獲得舊臣支持,此為喜事,便是郎君尚公主為正妃,妾身亦是為郎君高興的。”
“此外,殿下如今已是親王,若是公主為側妃,那便不再方便冊封其它側妃,但尚有四名媵可納。”
“殿下若是準許,妾身可為殿下尋這四位媵……”
“不必了。”劉繼隆聽著封徽越來越離譜的話,不免道:“內宅不過八人,吾尚且忙碌不過來,更何況再添五人呢?”
他雖這么說著,封徽卻輕笑道:“郎君不必如此,內宅雖有八人,可除蘭女子與王女子外,其余皆徐娘半老了。”
“郎君面對一群半老徐娘,又如何提得起興趣呢?”
封徽笑著打趣,可劉繼隆卻心里有些尷尬。
他畢竟是男人,雖說二十八九歲和三十七八歲的女子在他后世的眼光看來還是少婦,但他確實有些膩歪了。
只是考慮到自己若是納妾太多,必然上行下效,故此他才隱忍著。
如今被封徽戳破,他不免有些尷尬,但一想到封徽平日里不會說這些話,他便忍不住道:“外兄來找過你了?”
“嗯……”封徽也沒打算隱瞞,直接便把她與封邦彥交談的內容給說了出來。
七日前的冬至朝會結束后,封邦彥便在群臣尚公主的提議下,產生了不少危機感。
在劉繼隆看來,三十多歲的美人縱使青春不再,卻也有股少婦的味道。
但在在封邦彥等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女子最佳年齡就是十四五,許多世家子弟甚至買來十一二歲的婢女和侍妾,等到她們十五六歲后便賣給他人。
正因如此,在他看來封徽的年紀,已經算是比較大的了。
他擔心劉繼隆尚公主后封徽會失寵,特意在劉繼隆出城巡視時找上了封徽。
他所求就是讓封徽牽線搭橋,從封氏族中選出幾個女子嫁給劉繼隆做媵,繼續增加封氏影響力。
劉繼隆聽后,雖然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么,畢竟封氏在自己困難時,確實出手幫過自己。
封氏想要的富貴,只要在規則之內,劉繼隆也會給予他。
“選媵的事情,暫且放下,吾眼下尚無精力分心。”
“對了,虎頭他們學業如何了?”劉繼隆想起了被自己放養在臨州的好大兒們。
封徽聞言,不免露出幾分埋怨:“妾身還以為郎君已經忘記自己的子嗣了。”
劉繼隆有些尷尬:“政務繁忙,著實難以分心。”
“若無細君,內宅子女,恐都不認識吾了。”
他這話不假,如今他雖然不用親自帶兵打仗,可政務卻越來越多了。
漢軍治下八道事情繁雜,今日不是這里洪澇,便是那里遭到韃靼入寇,亦或者土渾不服管教,還有南邊大禮尋釁等等。
這些事情,三省六部雖然都會提出建議,卻依舊需要劉繼隆一本本奏表的翻看處理。
比如尚公主這件事情,劉繼隆本該早早與封徽交代,結果前幾日長安地震,城內屋瓦盡落,損毀屋舍百二十處,受災百姓數千人,還有巡街兵卒被掩埋犧牲的。
他這幾日忙著處理這些事情,好幾日都是在前院休息的,今日才得閑來到后堂。
“虎頭……”
封徽眼見劉繼隆有些愧疚,剛準備開口,卻見年近六十的張三娘子走入正堂,雙手呈上一份奏表。
“殿下,這是趙都尉讓妾身轉呈您的奏表。”
張三娘子照顧劉繼隆飲食起居近二十年,劉繼隆與封徽對她都十分信任,來到洛陽也帶上了她。
劉繼隆接過奏表,待看清內容后,嘴角不由輕挑,而封徽則是好奇道:“發生何事,值得郎君展露笑顏?”
見她詢問,劉繼隆劍眉舒展,笑臉盈盈的舉起奏表,語氣格外輕松:
“江淮洪澇,這朱全忠和高千里的如意算盤,恐怕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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