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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69章 抄家除暴
“噼里啪啦……”
清晨,當雒水的霜霧漫入洛陽城,紫薇城檐角的銅檐鈴也隨著晨風蕩出零星清響。
整個洛陽城在新春的爆竹聲中蘇醒漸漸蘇醒,昭示著咸通已經成為過去,天下邁入乾符。
漢軍進入洛陽不過一個月,可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洛陽城卻完完全全變了個樣子。
曾經低矮破敗的南城,如今已經矗立起了無數嶄新的屋舍,刷上了白灰,搭上了屋頂,鋪上了厚實的茅草。
這一切,得益于劉繼隆調撥五萬石糧食,雇百姓做工為他們自己修葺屋舍。
只是五萬石糧食,一個月的時間,百姓便自發按照官吏定下的標準,為自己修建好了屋舍。
如今的南城不再骯臟雜亂,街坊井井有條,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街頭巷尾的百姓,大部分依舊穿著破衣爛衫,面有菜色。
“鐺、鐺、鐺……”
卯時,當晨鐘作響紫薇城,百官盡皆沿著青石御道兩側走入宮內,向著乾元殿快步走去。
不多時,五品及以上朱紫官員緊抿嘴角立于乾元殿前,而五品以下的官員則是在乾元殿前廣場上的御道兩側按照班次站立。
乾元殿內外,此刻正站著更換了羽林、神武、龍武等六軍甲胄漢軍兵卒。
所有人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目光不斷在乾元殿外的數百名官員之間來回打量。
在他們走動時,那簌簌作響的甲片聲,使得不少心理不夠強大的官員掌心冒出汗水,而這汗漬也似乎要洇透笏板上的每寸枝紋。
由于是大朝會,故此平日里只穿著圓領袍的官員們,此刻都按照《唐會典》中規定的袍服穿扮了起來。
一品官員穿袞冕、二品官員穿鷩冕、三品官員穿毳冕,四品官員穿絺冕、而五品官員穿玄冕,六品及以下多穿朝服而無冕。
在群臣等待時,乾元殿外廣場上開始出現騷動,乾元殿外群臣看去,但見劉繼隆帶著斛斯光、張瑛等人正沿著御道旁走入廣場,并向乾元殿走來。
待到劉繼隆走近,眾人見他頭戴僅次皇帝十二旒冕的九旒冕,身著玄衣纁裳,繡有僅次皇帝十二章紋的九章紋。
除此之外,諸如大帶、蔽膝、佩玉、赤舄靴等各類親王該有,基本都穿在了他身上。
透過旒冕,眾人可以模糊看到劉繼隆長相和眼神,但他們不敢多看。
組織大朝會的官員見到劉繼隆到來,當即便開始唱聲道:“入班!”
霎時間,乾元殿的所有門窗被打開,劉繼隆抬頭先一步走入殿內,但見殿內兩側皆有六軍穿著的漢軍將士,略微心安。
在劉繼隆走入殿內后,其余大臣依次跟上。
“唱!”
“陛下千秋萬歲……”
待到官員入班,頭戴十二旒冕的李佾,這才在楊公慶的陪伴下,小心翼翼的走上金臺,并在群臣山呼萬歲中坐下。
眼見李佾坐下,禮部尚書的蕭溝便站了出來,拿出賀表開始誦讀起來:
“臣等言:伏惟陛下,膺乾御極,握鏡臨宸。元正啟祚,景福維新。日月貞明,乾坤交泰。百僚胥慶,萬國來庭……臣等不勝欣忭之至,謹奉表稱賀以聞。”
蕭溝展卷誦賀詞,聲音略微發顫,生怕漏過半句。
好在整篇賀表在兩刻鐘的唱誦中誦讀完畢,而這時作為皇帝的李佾,本該說些激勵百官與百姓的話,但不等李佾開口,殿上便有十余名四五品的官員依次站了出來,紛紛躬身道:
“陛下,臣諫議大夫趙廷嘉彈劾同平章事路魯瞻賣官賣爵,結黨營私,賕賄山積,貪墨朝廷錢糧數百萬之巨!”
“陛下,臣太常寺丞劉煜彈劾太常寺卿韋保衡鬻官販獄,勾結路魯瞻,結黨營私!”
“陛下,臣彈劾河南尹曹確……”
“陛下,臣彈劾洛陽縣令邊咸……”
“陛下……”
霎時間,本該是不談政事,只為慶賀新年的大朝會,此刻卻如大火上的鐵鍋般沸騰起來。
原本還老神在在的路巖,忽的便瞪大眼睛,向身后看去。
不止是他,而是被彈劾的數十名官員都紛紛看向他們,著急怒罵起來。
“荒唐!竟在大朝會倒行逆施,誣陷他人!”
“陛下,臣請治罪趙廷嘉等…十七人擾亂大朝會!”
“陛下,此乃惡意誣陷,臣請陛下令人治罪眾人!”
“陛下!”
驟然間,乾元殿上三百余名五品及以上官員中,陸陸續續便站出了百余名官員,看得人瞠目結舌。
只是彈劾了下路巖,便牽扯出上百人,這即便說不是結黨營私,也沒有人會相信。
路巖臉色難看,心底暗罵這群蠢材,同時又后悔自己不該為了錢財珠寶,將這么多蠢材拔擢上來。
“這、這……”
李佾何曾見過這種局面,一時間竟然不知所措,還是楊公慶拔高聲音:“擾亂廟堂,汝等欲意何為?!”
“六軍何在?將擾亂廟堂者,盡數帶出去!”
楊公慶前面那句話還沒有什么,后面那句話就是明顯的拉偏架了。
這時就算殿內其他官員再迷糊,也立馬想到了這場面到底是誰一手促成的。
霎時間,無數目光紛紛看向劉繼隆的背影,而劉繼隆卻依舊沉穩。
路巖見狀,額頭不由得冒出冷汗,同時上前一步看向劉繼隆,露出討好的笑容,并對金臺上的李佾作揖道:“陛下,清者自清,臣請朝廷遣派官員查實此事!”
路巖想的很好,先向劉繼隆示好,然后再穩住皇帝,事后再去找劉繼隆表忠心,這件事應該就能壓下來了。
不過他似乎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在劉繼隆眼底的“價值”。
劉繼隆不為所動,這時趙廷嘉也連忙取出奏表,高舉奏表,唱聲道:“陛下,路魯瞻所犯之事,盡皆在臣手中,所賄賂之人,也盡皆在臣手中奏表內!”
“速速呈上!”楊公慶催促,而這時立馬便有六軍兵卒上前接過奏表,快走來到金臺前。
楊公慶走下金臺接過并轉呈李佾,李佾只能硬著頭皮接過奏表。
與此同時,殿內二百多名漢軍兵卒,此刻正在架著路巖一派被彈劾的官員走出乾元殿。
在他們走出的同時,殿外的漢軍兵卒也在不斷涌入其中,將鬧事的官員盡數帶了出去。
劉繼隆瞥了眼殿內情況,心底不由輕嗤。
一群不識大體的還在玩陰謀詭計,流言蜚語,等自己將他們都關入牢獄,且看他們還有什么手段。
若非顧忌關東各世家豪強,加上關西加緊培養的子弟還未畢業,劉繼隆都想直接舉起屠刀,將他們清理了事。
“漢王殿下……”
路巖咬緊牙關,卻依舊擠出笑臉,向劉繼隆獻媚。
任誰都能看出來,路巖是真的服軟了。
“陛下,奏表上內容可屬實?”
劉繼隆沒有回應路巖,而是直接開口質問李佾,李佾見狀有些不知所措:“這、朕、朕覺得……”
“盡皆屬實!”楊公慶拔高聲音,不給李佾開口的機會,隨后對殿內漢軍指揮道:“將路巖等人拿下,盡皆押送御史臺獄!”
楊公慶既然已經投靠劉繼隆,那自然要好好表現。
洛陽這群官員,他心里可是十分清楚,說是富可敵國都算小瞧他們了。
如果可以牽連,他們甚至能牽連出大唐兩三年的賦稅收入。
哪怕劉繼隆不搞牽連,也足夠弄出大半年的賦稅了。
想到這里,他不斷催促,而路巖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楊公慶會這么著急。
“楊照覺,汝竟如此!”
路巖氣憤準備上前,卻被趕來的兩名兵卒架了起來,直接向外拖去。
蕭溝、劉瞻等人沉著臉色,根本不敢開口,更不要提殿內其他官員了。
若是惹惱劉繼隆,恐怕又將是一場甘露之變。
這般想著,百官盡皆沉默下來,而殿內也隨著六軍兵卒帶走的官員越來越多而徹底安靜下來。
在眾人注視下,一百多名官員盡數被帶離乾元殿,而劉繼隆見狀也對李佾作揖道:
“陛下,此事理應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會審。”
“此外,為慶賀新春,也為昭告百姓,臣以為可蠲免陳、唐、許、汝、蔡、鄭、潁、滑等八州百姓今年賦稅。”
沉寂半個月后,隨著關西官吏抵達洛陽,劉繼隆又將手伸向了無主的義成鎮。
李佾見狀,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依漢王所言。”
眼見劉繼隆即將占據義成,殿上群臣只覺得十分憋屈。
只是盡管感到憋屈,卻沒有人敢站出來指責劉繼隆。
剛剛六軍大肆抓捕官員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們自然不想步這些人的后塵。
“陛下英明……”
劉繼隆作揖行禮,接著繼續道:“昨日長安傳來消息,先帝梓宮已經運抵京畿富平縣,而簡陵已經動工半月有余。”
“眼下國庫雖空虛,然臣以為先帝皇陵不可草草,可先撥錢三十萬貫,募工一萬五千人修建皇陵,大約能在四月左右封陵。”
三十萬貫的皇陵,這放在大唐歷代天子中,也算是極為寒酸的投入了。
別的不提,單說李漼剛剛即位出巡所耗費的錢糧便不少于這個數。
盡管百官都覺得這個數太少,但如今諸鎮拒不起運錢糧,朝廷根本沒有錢,只能仰仗劉繼隆。
劉繼隆愿意撥錢三十萬貫修建皇陵,這已經算十分不錯了。
“既是如此,便由漢王操辦此事即可。”
李佾毫無主見的說著,劉繼隆聽后頷首,接著繼續道:“今早兗海節度使朱全忠奏表擊破黃賊,收復曹、濮、滑三州。”
“黃賊如今南下徐州,臣已令朱全忠南下追擊黃賊,朝廷可趁此機會大軍東進宣武,梳理漕運。”
眼見劉繼隆剛剛才說要拿下義成,如今又把手伸向宣武,劉瞻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作揖。
“陛下,臣以為宣武鎮時局尚好,不必大動干戈……”
劉繼隆見劉瞻攪局,卻也并不生氣,只是擺事實道:“劉相所言,吾并不認同。”
“自臘月以來,天下稍安,而諸鎮竟不起運。”
“臣以為,當以山南西道節度使陳靖崇為忠武、義成、宣武三鎮節度使,率軍二萬進駐宣武,同時疏通運河,催促諸鎮起運秋糧及夏糧。”
“倘若諸鎮盡皆拒絕起運,那天下人又該如何看待陛下?又將如何看待朝廷?”
“連賦稅都收不上來的朝廷,又如何能讓諸鎮信服,百姓信服?”
劉繼隆先起了個高調,接著才說到現實的。
“且不提百姓如何信服,單說在京官吏及皇城度支便不下一百五十萬貫,而朝廷去歲九月至今,除河東、河中、陜虢、河陽及東畿、江陵等處起運了錢糧外,余下諸鎮盡皆沒有起運錢糧。”
“朝廷所獲賦稅,折色后不足二百萬貫,若是臣不有所作為,恐怕今年在京官吏及陛下都得縮衣節食,積欠度支俸祿了。”
眼見劉繼隆用俸祿威脅,許多官吏只能閉上了嘴,而劉瞻雖然還想繼續開口,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雖然他可以用關西諸道的賦稅來說事,但劉繼隆也能用關西官吏和軍隊的俸祿和軍餉來說事。
到時候劉繼隆恐怕索要的就不只是宣武、義成二鎮,而是更多了。
“是某考慮不周了……”
劉瞻只能忍著脾氣退下,而劉繼隆則是眼見他退下后,將目光投向了李佾。
李佾見劉瞻退下,只能干笑著點頭:“如此便依漢王所言,只是這陳靖崇轉忠武、宣武、義成三鎮節度使后,那山南西道……”
劉繼隆見狀,繼續作揖道:“山南西道處于內地,安危不必擔心,可以任酒居延為觀察使,兵額削至一萬五千即可。”
經過劉繼隆的調派,諸道、鎮兵馬皆有調整,但總數依舊保持在二十八萬左右。
二十八萬兵馬,已經足夠劉繼隆統一天下了,如今限制他的只有補給。
雖說有運河可以補給糧草,但攻城掠地肯定會遠離運河。
忠武、宣武、義成三鎮民生凋敝,官倉空虛,土地拋荒,這些問題初步解決后,才能作為大軍前哨站,支撐大軍東征北討。
陳靖崇在治理上還是很有一手的,劉繼隆對他還是十分信任的。
“既是如此,那便由漢王操辦安排便是。”
李佾不想繼續這場大朝會,但他又不敢表達出來,只能自己憋著生氣。
“臣領旨。”劉繼隆眼見目的都已經達到,當即便躬身回禮,不再開口。
楊公慶眼見劉繼隆不再開口,當即便看向了鴻臚寺卿。
鴻臚寺卿見狀,說了些贊頌李佾的話,隨后便宣布了散朝。
朝會解散,李佾生氣起身,將所有情緒都表達在臉上,埋著頭走下金臺。
群臣感受著李佾的憋屈,不由得紛紛捏緊了手中笏板。
對此,劉繼隆平靜走出乾元殿,不多時便走出紫薇城,坐上了馬車。
在他返回漢王府的路上,洛陽城內的每條街道,都能看到數十上百名急匆匆的六軍將士。
一時間,被關入御史臺獄的官員府邸都被包圍圈禁,剛剛調到洛陽來的許多關西官員,也走馬上任御史臺、大理寺和刑部,組成三司衙門去這些官員的府邸搜羅證據。
劉繼隆回到漢王府后不久,羅隱等人便跟著趕了回來。
在他們來到正堂坐下后,劉繼隆再度將朱溫的那份奏表翻了出來,輕笑道:
“這廝倒是好謀劃,讓張思泰擋在他面前,那張思泰收復了曹州和濮州,還得對他感恩戴德。”
面對劉繼隆的點評,剛剛坐下的羅隱連忙作揖:“殿下,朱全忠此人反復而來,又如有如此手段,理應早些討平。”
“自然要早些討平。”劉繼隆點了點頭。
朱溫這手段,若是劉繼隆不了解他,雖然會防備他,卻不會對他太上心。
奈何劉繼隆知道朱溫的一切,所以自然不會讓他發展起來。
朱溫想要退回兗海,必然是抱著吞并平盧軍或感化軍想法而回去的。
真讓朱溫吞并感化軍和平盧軍,那時朱溫麾下人口少說二百萬,而忠武、義成、宣武三鎮又被打成了白地,無法供給大軍太多民夫,無疑會讓漢軍東征變得困難。
正因如此,自己不能給朱溫太多發展的時間,所以才需要催促他南下追擊黃巢。
當然,朱溫有可能不會選擇追擊,但他如果不追擊,那就是抗旨不遵,自己也就有理由討伐他了。
屆時關西錢糧運抵洛陽,只需要陳靖崇把宣武三鎮梳理清楚,自己就可以大軍東進,收復河南全境了。
以漢軍每日都在進步的火器技術來看,五尺火炮也就這兩年就能研制出來,屆時中原便沒有城池能夠阻礙漢軍步伐。
不過萬事皆需小心,成長的不只是漢軍,還有漢軍的那些對手。
當初高駢就用仿制的火器,給漢軍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雖說漢軍有劉繼隆指點,又有御用鐘匠的技術,但還是不能不提防。
想到這里,劉繼隆對羅隱說道:“剛才廟堂上的話你也聽到了,稍后你去督促南衙起草圣旨,催促朱溫繼續南下追擊黃巢。”
“是!”羅隱不假思索應下,劉繼隆則是看向了陸龜蒙:“關西的二百萬石糧食,還需要多久能運抵?”
“最少還需要四個月。”陸龜蒙不假思索回應著。
聽到還需要這么久的時間,劉繼隆只能耐下性子等待,但在此期間,他也有不少事情可以做。
“令三司以路巖這一百多人為突破口,盡可能的牽連不少官員。”
“洛陽上百萬畝耕地,北司能占據的土地就兩三成,大頭還在這群人手中。”
“洛陽的耕地吾看過,只要將土地收回,均分給百姓耕種,發放糧食與農具給百姓,今年秋收便能豐收。”
在劉繼隆這么說的時候,這時卻見衙門外走入官員。
幾人張望,卻見是趙英急匆匆走來,手里還提著個袋子。
“殿下,黃河兩岸發現了蝗蟲卵!”
趙英走入殿內后,他的話便讓眾人忍不住站了起來。
劉繼隆更是直接起身上前,將袋子打開,抓出一塊塊土疙瘩。
但見這些土疙瘩里,確實有著一排排蟲卵,看得劉繼隆直皺眉。
“入冬以來,關內和關中、河南就沒有下過雪,看來這旱情還會持續。”
“如果旱災和蝗災一同爆發,我們東進之舉就成了笑話。”
劉繼隆深吸口氣,目光掃視幾人:
“敕令,各州縣衙門發動百姓,驅使兵馬搜索灘涂,燒毀蟲卵,絕不可能讓蝗災再度出現!”
“遵令!”趙英等人紛紛作揖應下,而偌大的漢王府,也很快隨著劉繼隆一聲令下忙碌了起來。
中原蝗災已經持續了兩年,如今正是第三年。
原本以為天下即將太平,卻不曾想這第三年也發現了這種東西。
在天災面前,人力格外渺小,劉繼隆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將影響降低到最小。
在他這么想的同時,整個洛陽城也在因為他的幾條政令而變得忙碌起來。
一時間,六軍包圍各家府邸,三司官員不斷搜查證據,弄得官吏人人自危。
在這其中,居住在路巖府邸不遠處的李昌符、李昌言兩兄弟,更是親眼看著三司將一箱箱的金銀絹帛往外搬運,看得二人冷汗直冒。
“直娘賊,人皆言劉繼隆有信,他應該不會對我二人下手吧?”
李昌符有些緊張,李昌言卻安撫他道:“他沒有授予我二人職官,只是授予郡公,我二人也對他毫無威脅,何必收拾你我?”
李昌言的話,令李昌符稍稍安定了些。
二人投降劉繼隆后,便被授予了岐山郡公和岐陽郡公的爵位。
郡公為兩千戶食邑,即兩千戶百姓所擁有土地的賦稅歸其所有。
由于劉繼隆廢除雜稅,攤丁入畝,因此食邑者的收入,主要緊跟朝廷制定的稅收。
劉繼隆分給二人的食邑還算不錯,都是每戶擁有田二十畝以上的中、大戶,保障了每人每年起碼有一萬二千石的收入。
這些收入,由當地縣衙征收,然后再折賣為錢,交付給他們。
這么做,主要是為了杜絕勛臣騷擾百姓,畢竟對于沒有職官的勛臣來說,即便他們想要收拾一些縣官,卻也沒有那么容易。
“這劉繼隆還是個厚道人,給你我的都是實封的食邑,這比以前刀頭舔血好多了。”
李昌言感嘆著,盡管掌握權力很舒服,可當對手是劉繼隆這種人后,那就十分不舒服了。
如今能解甲歸田,也算是提前享受太平了。
如李昌言這么想的人不在少數,其中也包括了剛剛被收復的幾個藩鎮。
雖然諸如兵馬使、都將、都虞侯都被裁汰,但大部分都得到了散階或縣子、縣男的勛爵。
這群人都被劉繼隆遷入洛陽,專門聚集在幾個坊內監管。
雖說開的待遇高,但他們數量少,每年耗費不過十幾萬貫,比起打仗的費用,可謂便宜。
正因如此,斛斯光、安破胡進軍義成、忠武,以及陳靖崇調兵宣武的過程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
但與劉繼隆預料的相同,朱溫接到朝廷旨意后,也并未選擇帶兵南下,而是繼續待在兗州。
時間一晃便是半個月,而此時劉繼隆也終于在漢王府門口見到了遠道而來的悟真。
“漢王千歲……”
“大德。”
漢王府門口,三百多名沙州僧人在悟真的率領下,正在對著劉繼隆恭敬行禮。
劉繼隆見狀,雖說知道僧人太多對朝廷不好,但他需要這些僧人,因此他便恭敬回了個禮。
待他起身,他便對身旁張延暉吩咐道:“將所有大德安排往白馬寺休息。”
“是!”張延暉應下,隨后便帶著三百多名身形消瘦的僧人往白馬寺走去。
悟真被留了下來,而劉繼隆也終于有時間重新打量悟真。
五十多歲的悟真,身穿普通的灰色僧袍,留著二尺長須,眉毛濃密,令劉繼隆感到了略微的陌生。
只是四目相對間,感受到對方依舊慈善的目光后,他又重新找回了昔年感覺,于是掛上笑臉:“多年不見,今日請大德前來,也是為了弘揚佛法之事。”
“弘揚佛法嗎?”悟真輕笑著點頭,目光在劉繼隆身上打量。
近二十年時間過去,時間似乎只讓劉繼隆多出了些胡須,減去了些稚嫩,風采依舊。
“殿下,先入正堂吧?”
羅隱見劉繼隆與悟真就這樣站在王府門口交談,小心提醒起來。
劉繼隆只覺得高興,倒是忘記這點了,于是連忙笑道:“重新看到大德,只顧著交談,倒是怠慢了大德。”
“無礙,這些年在三危山坐久了,站站也是不錯的。”
悟真回應著,但劉繼隆卻握住了他的手,牽著他往王府正堂內走去。
漢王府前身是太子府,所以不免有些奢華,引得悟真不斷側目。
劉繼隆見狀解釋道:“這漢王府的前身是昔年太子府,故此有些奢華。”
“原來如此……”悟真松了口氣,他原本有些擔心劉繼隆成就大業后,變得驕奢淫逸,忘記了昔日所發宏愿。
如今看來,劉繼隆還是那個劉繼隆,只是比起曾經的沉默寡言,性子反倒多了些跳脫。
不過仔細想想,此前劉繼隆肩頭擔子沉重,若是稍有差錯,便會導致歸義軍丟失甘州,壓力太大,自然高興不起來。
如今大勢所趨,關西百姓安居樂業,河西胡雜被驅逐數千里之外,劉繼隆自然能輕松些了。
在他這么想的同時,劉繼隆也帶著他走入了正堂,并讓他坐在自己身旁,二人距離不過相隔一張桌子,伸手即可觸碰對方。
“殿下所說弘揚佛法,不知欲意何為?”
悟真坐下后,便與劉繼隆開門見山的說了起來,而劉繼隆并未回答,只是反問悟真:“大德覺得,沙州的僧尼數量是多是少?”
悟真聽后皺眉,但又漸漸舒展開來。
他雖然不知道劉繼隆的目的,但并不想遮掩這些事情,而是點頭道;“若是對殿下,那貧僧會說沙州的僧人太多了。”
“如今河西百姓不過三十余萬,而僧人便多達六千人。”
“六千僧人,衣食住行都需要香客捐獻,以及衙門調撥錢糧,每年耗費衙門錢帛近萬。”
“只是河西之事復雜,非我一人能夠摻和其中。”
悟真面對劉繼隆,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所以才會選擇對他說真話。
劉繼隆聽后頷首,卻繼續道:“吾準備改制祠部和司封司,將天下僧道嚴苛把控。”
“凡天下僧道,盡皆需要重新科考,才能得到朝廷發下去的度牒。”
“沒有度牒,盡皆勒令其還俗,更嚴禁各地衙門調撥錢糧修葺寺廟。”
雖說距離唐武宗滅佛才過去不到三十年,但由于唐宣宗和唐懿宗的放縱,如今天下的僧尼道士卻越來越多。
這些人可都是不事生產,并且還享受朝廷資源的人,只需要享受待遇,而無需要承擔責任。
對于這些人,劉繼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臉色。
“殿下想要如何整治?”
悟真有些不解,畢竟此前劉繼隆對他說的是要弘揚佛法,但如今卻更像是抑制佛道。
對此,劉繼隆看向羅隱:“取輿圖來。”
羅隱頷首,隨后取來輿圖,并將輿圖掛在了專門掛地圖的架子上。
劉繼隆伸出手去,指著吐蕃和吐谷渾地區說道:“高原之上,佛苯爭端不止,還有天竺的許多教派摻入其中。”
“吾已經扶持沒盧丹增將吐谷渾地區占據,不日便將討平叛亂的吐蕃奴隸們。”
“待到討平奴隸過后,沒盧丹增便會開始挑戰贊普王系,統一吐蕃。”
劉繼隆的話,讓悟真忍不住瞳孔震顫,畢竟歸義軍之所以能起事,靠的就是吐蕃內亂。
如今劉繼隆重新幫助吐蕃統一,這在他看來簡直跟發瘋沒有兩樣。
劉繼隆自然也知道悟真想的是什么,所以他解釋道:“在吾統一天下前,吐蕃不會統一。”
“哪怕吐蕃統一,吾亦有手段來對付他們。”
“請大德前來,除去為了重整祠部和司封司外,還有為了約束天下僧道數量,以及規定僧道度牒科考。”
“今日之后,朝廷每年發度牒一千二百,同時在各道府治開辦如科舉那般的佛道試卷,由佛道大德高人出卷。”
“科考過后,唯前一千二百人可獲取度牒,其余僧道只能以俗人身份,等待第二年科考。”
“如果有僧道不愿意科考,也可前往吐蕃、西域等地傳法。”
“凡選擇前往吐蕃、西域傳法的僧道,可前往蘭州、臨州等西境諸州領取度牒,但需要擔任三年僧官。”
“僧官從低到高分為沙彌—比丘—禪師—法王。”
“道官從低到高則是分為道童—道士—法師—真人。”
“前往吐蕃、西域等處傳法的佛道,可領取錢糧,往吐蕃、西域等處修建寺廟,朝廷每年還會發放錢糧來維持寺廟。”
“僧道官員晉升,需要科考并得到祠部與司封司親往其傳法地,考核其傳法百姓數量來決定是否晉升。”
“詳細的,還需要大德你們做出具體安排。”
“此外,若是晉升到了禪師、法師,即可返回大唐。”
“返回后,雖不享受俸祿,但可在大唐地方州縣擔任住持。”
劉繼隆制定了一套復雜的僧道官員體系,為的就是傳法吐蕃,讓吐蕃不斷從文化、經濟上依附中原。
本來只想弄一個僧官制度,但考慮到只有僧官制度,到時候一群人跑去做道士就不好了,所以干脆一視同仁。
既然這些僧道想要享受免稅和地方衙門關照的待遇,那就拿出真本事來科考。
一年一千二百的名額絕對不低,對于有真功的僧道來說,不存在考不過去的情況。
反倒是那些本就想著躲避賦稅,享受力役待遇的僧道,則完全可以選擇前往吐蕃地區傳法。
只怕他們享受到了僧官制度下的權力后,會舍不得回到中原。
明代西北許多家族,就是因為明代在吐蕃地區施行的僧官制度,選擇將孩子送往吐蕃,最后成為影響一地的法王。
在這其中岷州包氏家族可謂是佼佼者,走出了不少法王、佛子、國師和禪師。
“若是如此,恐怕中原佛道勢微……”
悟真有些擔心這點,但劉繼隆希望的就是中原佛道勢微。
“這點請大德放心,這只是剛剛制定的制度,日后還會進行改進。”
“只要有真功,便不怕通不過科考。”
劉繼隆這話倒是讓悟真無話可說了,畢竟他也知道僧道之中有許多濫竽充數的人。
不過將僧道送往吐蕃,這恐怕并不容易。
“沒盧丹增會支持殿下嗎?”
悟真詢問起了他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劉繼隆卻不假思索道:“他想要統一吐蕃,只能選擇支持吾。”
“如此甚好,但此事還需要某回去仔細斟酌。”
悟真松了口氣,而劉繼隆見狀便起身準備送他出去。
二人沒有交流以前的事情,顯然剛才的話題讓悟真有些混沌,他需要清醒清醒才能來找劉繼隆許久。
對此,劉繼隆將他送到了馬車上,而此時陸龜蒙也剛剛抵達漢王府,并從另一輛馬車上走了下來。
見到劉繼隆,他連忙上前對劉繼隆作揖:“殿下,三司會審結果出來了。”
“進去說。”劉繼隆示意他跟上,隨后帶著他與羅隱往內走去,不多時再度回到了正堂。
陸龜蒙呈上一本厚厚的文冊,劉繼隆則打開不斷翻看。
文冊中,記載了每一名被抓官員的口供,以及從其家中找到的田產、宅邸和錢糧絹帛。
由于被抓的基本都是正五品及以上官員,他們的財富還是很可觀的。
少則數百余畝土地,數十貫錢糧;多則數千畝土地,近萬貫錢糧。
當然,在這其中令劉繼隆最為驚訝的,還是身為咸通年間在任時期最長的宰相路巖。
盡管路巖的供詞是空白的,但三司在路巖家中找到的田契便從長安到洛陽,乃至其家鄉魏州等數十萬畝耕地。
除此之外,其家中還有百萬錢帛和二百多箱的金銀和奇珍異寶,以及三百多袋香料。
路巖在洛陽城內的府邸也遠遠超過朝廷規制,其中蓄養的奴仆和伶人及妾室便多達三百余人。
也難怪路巖沒有供詞,恐怕是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對他動手,以他的家產,不論他是否貪腐都會被論罪了吧。
“路巖雖然沒有供詞,但許多人對其攀咬,稱其操縱刑獄,收錢免罪,錢多者生,錢少者死。”
“除此之外,賣官鬻爵等事情也確實屬實,地方上不少節度使和官吏都向其捐獻了不少錢糧。”
陸龜蒙眼見劉繼隆停在路巖這里,連忙對其解釋了起來。
劉繼隆聽后,也不由倒吸口涼氣,末了說道:“他們攀咬出了多少官吏?”
“不少于六百人!”陸龜蒙連忙回應,劉繼隆聽后頷首:“盡數抓緊御史臺獄,如果關不下就關進大理寺和刑部。”
“把這本文冊抄錄,送一份給宮中那位看看,讓他看看毀了他祖宗大唐的到底是吾,還是這群道貌岸然的官員!”
“是!”陸龜蒙應下,羅隱見狀則是主動道:
“殿下,這群人貪腐屬實,可將其盡數抄家,錢帛金銀收入國庫之中,以此充實洛陽國庫。”
“殿下,臣附議。”陸龜蒙也連忙附和,畢竟洛陽這群權貴的財富,著實令人瞠目結舌。
單拿路巖一個人來說,哪怕不算耕地,路巖的財富也夠劉繼隆養活十萬大軍了。
“抄沒吧,順帶令人將他們的惡行昭示天下,派吏員多多宣傳這些人罪行。”
“是!”
眼見劉繼隆同意,陸龜蒙與羅隱便從劉繼隆手中接過文冊,急匆匆轉身向后走去了。
待到他們離開后,趙英這才走入堂內,臉色也微微動容,顯然是沒想到路巖這群人這么能貪。
面對他的動容,劉繼隆卻漸漸恢復了平靜。
過了半響,劉繼隆才看向他詢問道:“驚訝嗎?”
“嗯……”趙英低沉著聲音回應,可劉繼隆卻道:
“不必驚訝,日后我們之中也會出現下一個路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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