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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義非唐 第438章 漢旌十萬過大江
“都走快點!誰敢偷跑,鄰里連坐!!”
“啪——”
九月末,伴隨著秋收結束,高駢派遣張璘、王重任、藺茹真將等人率兵出城,將巴州、壁州、開州、通州及蜀州、眉州的等處百姓盡數向南遷徙而去。
一車車糧食被南運,挽馬車不夠就用人力,肩挑手扛。
但凡有人試圖逃跑,便被押送他們的馬步兵追上,一鞭子抽打在身上。
不僅僅是偷跑的人挨鞭子,就連鄰居被遷徙的人也將被連坐抽打。
俯瞰三川,每座城池之間的官道上,此時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流,宛若行軍蟻般,長驅而下。
“加快速度!今夜必須趕到渠江縣!”
丘陵之間,密林與丘陵一同起起伏伏,百姓如螻蟻般被兵卒驅趕南下。
本就衣衫襤褸的百姓,此刻肩挑手扛的帶著自己所有的家當,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不少人手上生起了凍瘡,但仍舊需要咬牙前行。
不過三百多馬步兵,便驅趕著他們幾萬人南下,著實震撼。
“嗶嗶——”
“直娘賊!狗日的關西胡雜又來了!”
哨聲響起,率領這支馬步兵的列校立馬破口大罵,旁邊的人紛紛看向他,他只能咬牙道:“撤!!”
他話音落下,無數道木哨聲響起,三百多馬步兵直接將這數萬百姓拋下,埋頭向南疾走而去。
百姓們見狀也不知道該如何,左右兩邊都是密林,根本無法帶著家當逃命,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待。
不多時,隨著十余名三川馬步兵再度從北方疾馳經過,并毫不停留的南下而去,百姓們這才看到了北方漸漸出現的那抹火紅。
但見漢軍旌旗從遠到近,從北向南疾馳而來,人數越來越多,好似一條火龍,橫沖直撞的向長江而去。
率軍南下的是耿明,此時的他在路過這群百姓身旁時,不假思索的對身旁的都尉吩咐道:
“詢問他們是否愿意就近安置,不愿意的就送回原籍,愿意的就近安置。”
耿明簡單吩咐過后,立馬就有人專門來處理這數萬百姓的安置問題。
大部分百姓還是想要返回故鄉,少量機靈的百姓則是選擇就近安置。
由于高駢強行遷徙百姓南下,那些距離黔中比較近的州縣已經變空,南下也是空空如也。
只要愿意就近安置,安置后所得的田畝數量,遠比返回原籍要更多。
許多貧民因為一個決定,多得了好幾畝耕地,而更多的貧民則是因為眼見問題,只能在返回原籍后重新分地。
饒是如此,他們也因為分地政策而變得富裕,但這些對于如今的漢軍來說,只是政策頒布下的一角罷了。
當劉繼隆率領王建、高淮等人南下時,整個三川戰場的前線已經變得尤為熱鬧了。
東川、西川除了部分留守兵馬,余下八萬兵馬都聚集到了前線。
從九月末到十月中旬,高駢果斷舍棄了山南西道中,長江以北的五個州和十幾個縣。
耿明及時出兵攔截高駢麾下唐軍,從而留下了十余萬山南西的百姓。
饒是如此,卻還是有十余萬百姓被強行遷徙南下,而高駢也通過招降許多小水賊,組成了長江都水師。
通過長江都水師幫助,江北十余萬百姓被送往南岸,并被高駢下令與涪州、渝州等處百姓一同,盡數遷往黔州、思州、夷州等處安置。
如黎州、雅州、蜀州、嘉州、眉州、戎州等處百姓,則是正在被高駢派兵遷往播州、矩州、辰州等處。
這些消息,很快通過漢軍安插在江南的諜子傳回江北,所以當劉繼隆飲馬長江時,張武正在向他匯報近來探查的所有情報。
“殿下,高駢此人還真如您所預料那般,試圖遷徙百姓進入黔中。”
“眼下江南各州縣百姓都被強行遷徙,百姓怨聲載道。”
“山南西道五州已經被我軍收復,二十余萬百姓,被我軍截留十三萬,余下十余萬則是已經渡江南去。”
“高駢麾下有一支號稱“長江都”的水師,人數三千人上下,舟船大小七十多艘。”
“只要殿下您下令,末將今日便率大軍渡江南下!”
岷江自劉繼隆眼前蜿蜒向南而去,劉繼隆卻并未感受到有幾分激動,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
面對張武的請戰,劉繼隆卻不慌不亂道:“暫不用著急,先將糧草輜重都準備好再說。”
“已經準備好了!”張武沒有聽出劉繼隆話音外的意思,不斷請戰。
劉繼隆見他如此,只能無奈解釋道:“淳嶠,這打江南容易,但治江南難。”
“長江以南,素來以群蠻居多。”
“我漢家自漢代開始,雖幾次遷徙人口進入江南,但江南仍舊是土民多而漢民少。”
“強行遷徙百姓,此不為我漢軍所舉,故此高駢強行遷徙百姓進入黔中,于我軍有利。”
經過劉繼隆這么解釋,張武這才知曉了高駢遷徙百姓之舉,也是自家殿下默認的行為。
盡管張武有些難以接受,但他仔細想想后,卻覺得遷徙百姓進入黔中,確實對日后保護巴蜀有利。
巴蜀素來被群蠻所寇,這其中包括了巴山蠻和黔中諸蠻。
巴山蠻經過大唐這么多年征討,實際上與漢人已經沒有什么區別了,數量也變得極少,想要同化他們十分簡單。
相比較之下,擁有數十萬人口的黔中諸蠻則較難同化。
如今高駢遷徙百姓進入黔中,黔中諸蠻人口與漢家人口相當,自然就亂不起來了。
即便他們想亂,也得問問高駢愿不愿意讓他們亂。
更何況諸蠻占據不少適合耕種的土地,而高駢帶入黔中的那些世家豪強也想要土地。
兩邊都想要土地,可土地只夠一家分,那結果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說。
高駢要帶這么多人進入黔中,自然要承擔起開發和安置他們的責任。
只要他把黔中矛盾解決,那劉繼隆日后就不用面對這些問題,而是直接帶著大軍,享受著開發過后黔中道的補給,直接攻下南蠻了。
盡管這樣放任不管,會使得部分百姓遭受苦難,但這些事情就算高駢不做,他劉繼隆日后也會想辦法去做的。
想到這里,劉繼隆遠眺岷江南岸,隨后轉身往營盤走去,不忘吩咐道:
“大軍休整三日,三日后吾發軍令,大軍分三處渡江而去!”
“是——”
張武恭敬作揖,心里雖然依舊不忍,但他也知道自家殿下所說所做都是對的。
他目送自家殿下背影遠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岷江南岸。
“唉……”
長嘆一聲,張武只能搖頭跟上劉繼隆腳步。
與此同時,身為諸道討擊使的高駢,此刻也從前線的蜀州退往了后方的嘉州。
此刻的他駐扎嘉州,負責接應雅州與黎州的軍民撤離。
由于祐世隆調集兵馬強攻安南,繼而使得高駢出兵奪去了大渡河南岸的清溪關。
因此高駢也不擔心黎州和雅州會失陷南蠻之手,畢竟他在清溪關駐兵三千。
只要這三千官兵不撤,南蠻始終打不進來。
更何況他也不打算把清溪關丟給南蠻,而是想要將清溪關交給劉繼隆。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如果把清溪關丟給南蠻,那南蠻可以依托大渡河,與漢軍分河而治。
可若是嶲州門戶的清溪關掌握在漢軍手中,那祐世隆肯定會不惜代價的奪回清溪關。
若是劉繼隆覺得清溪關棘手而放棄清溪關,高駢則是可以寫檄文聲討他。
若是劉繼隆不愿意放棄清溪關,那日后他必然要團結兵力于清溪關,而南蠻也將不斷牽制著他留在三川的部分兵力,減輕高駢在黔中的壓力。
不過……
“劉牧之,你為何還不出兵?”
衙門主位,高駢皺眉看著眼前的輿圖,他不解劉繼隆為什么還不出兵,而是放任他遷徙百姓前往黔中。
他確實有意遷徙百姓進入黔中,但他沒想過把整個江南的百姓都遷徙黔中。
別的不提,這百萬口百姓每年吃喝便是數百萬石,哪怕如今高駢掌握黔中和半個嶺南,也供給不出那么多口糧。
哪怕他已經從江南掠奪了足夠的糧食,可這些糧食也供給不了那么多百姓吃食。
把百姓全部帶走,不僅不能成為他的助力,反而成為他的負擔。
在他看來,人口對于劉繼隆來說十分重要,所以劉繼隆不可能坐視自己遷徙人口而不管。
只要劉繼隆出兵,他就果斷拋下這些人口,然后在義賓、僰道等處與漢軍交戰幾次,也算給洛陽方面交代了。
如今時局這么亂,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兵馬和劉繼隆死斗。
只要他撤回黔中,劉繼隆必然往河東、東畿攻去,說不定會與盧龍、成德等鎮交鋒。
讓盧龍和成德消耗劉繼隆,自己先把嶺南和湖南、黔中的問題解決,伺機奪取江南,迎天子入江南,最少也能爭取劃江而治,換得個南北朝的局面。
漢軍人高馬大,可人高馬大不代表水師厲害。
只要守住秭歸和夷陵,加上荊襄之地做阻礙,大唐就還有機會……
想到這里,高駢深吸幾口氣,而這時衙門中也響起了腳步聲。
高駢抬頭看去,卻見來人是魯褥月。
“高王,蜀州等處百姓著實太多,眼下除了四萬多工匠及其親眷被遷往黔州,余下百姓都還未安置好,您看……”
魯褥月此前一直負責黎州駐守,做的也十分不錯,故此高駢讓他負責蜀州等處的百姓遷徙工作。
至于蜀州等處的世家豪強,以及軍卒家眷和工匠及家眷等人,他已經讓張璘遷徙到了黔中。
蜀州等處百姓少則五十萬口,多則七十幾萬口。
高駢本意是想等劉繼隆出兵后,與劉繼隆在僰道和義賓爭斗兩場,假意輸給他后,將這七十多萬口百姓視作累贅丟給劉繼隆。
結果現在劉繼隆按兵不動,這就讓他有些尷尬了。
帶走吧,糧食不夠吃。
不帶走吧,肯定會有人在背后彈劾自己,比如……
高駢思緒還未落下,便見又一道身影急匆匆走入堂內。
“高使君,某想要知道,為何蜀州數十萬百姓還未前往黔中?”
當楊復光的聲音響起,高駢與魯褥月都看向了這位不好對付的北司監軍。
楊復光不過二十六歲,但他畢竟出鎮較早,且參與戎州軍政不淺,便是高駢也沒有那么輕易拿掉他。
更何況高駢與北司楊氏家族關系不錯,楊氏家族又在諸鎮都有人脈,所以他不想得罪楊復光。
如今楊復光前來詢問,高駢也只能沉著道:“山南西道及東川等州三十余萬口百姓正在遷徙,進入黔中的官道又狹窄,前方已經堵住了。”
“以當下局面,最少還要三五日才能疏通,故此現在只能讓百姓等待。”
高駢的話倒是沒有什么問題,畢竟楊復光沒去過黔中道,也不知道高駢早早就讓梁纘將黔中道的官道擴修了一番。
如今高駢不管說什么,他都只能聽而任之。
“具體是三日還是五日?”
楊復光很清楚高駢這些時日的手段,也自然知道高駢壓根沒有和劉繼隆決戰的想法。
他可以理解高駢沒有把握擊敗劉繼隆,但他無法理解高駢的作為。
在他看來,高駢如今的作為,宛若割據。
他并不相信高駢口中所謂的保全朝廷之言,而高駢也不指望楊復光會理解自己。
面對楊復光的這番詢問,高駢深吸口氣道:“三日……”
“好!”楊復光得到答案,轉頭便走。
等他走后,魯褥月這才忿忿不平道:“高王,楊復光太過跋扈,不如……”
“不可!”高駢打斷了魯褥月的這番言論,皺眉道:
“現在還不是和他們撕破臉的時候,暫且隱忍。”
“是……”
魯褥月有些不甘心,而高駢則是有著自己的打算。
他還需要和北司維持如今的關系,直到北司將皇帝送到自己手里,那時才是與北司撕破臉的時候。
“明日吾帶兵兩萬撤往義賓,三日后你再率領兵馬,護送蜀州數十萬百姓沿江而下。”
“若是劉繼隆率兵渡江,不用戀戰,舍下百姓后,直奔義賓而去。”
“末將領命!”
高駢對魯褥月吩咐著,魯褥月也不假思索的選擇了應下。
見他應下,高駢開始低頭處理政務,而魯褥月也識趣離開了衙門。
翌日清晨,高駢率軍二萬,征募嘉州四萬百姓為民夫,沿江南下義賓縣而去。
再過兩日,魯褥月開始強行遷徙蜀州等處數十萬口百姓沿江而下,百姓哭嚎聲響徹長江(岷江)兩岸。
北岸的漢軍看不下去,請令的人越來越多,但都被張武壓下去了。
自從得知了劉繼隆的計劃,張武只花很短時間便說服了自己。
保住江南百姓,這只能是一時太平。
但若是能將黔中道徹底安穩下來,則巴蜀盡皆安定。
兩者孰輕孰重,張武還是分得清的。
正因如此,隨著時間不斷推移,直到十月十七日,劉繼隆才發出了軍令。
十三萬漢軍,除兩萬留駐外,余下十一萬兵馬,兵分三路渡江。
西路軍以張武為主帥,王建、高淮為副將,率精騎九千、馬步兵兩萬,步卒兩萬渡江,收復蜀州等處失地。
中路軍以李商隱為主帥,馬懿、高述為副將,率馬步兵一萬,步卒兩萬渡江,收復嘉州失地。
東路軍以耿明為主帥,王思奉、李陽春為副將,率馬步兵一萬,步卒兩萬渡江,收復渝州、涪州失地,并進攻忠州、萬州、夔州等處。
三路大軍中,除了東路軍渡江難度較大外,中、西兩路大軍的渡江難度不算大。
百丈寬的岷江,完全可以用小舟浮橋的手段快速通過。
由于高駢沒有布置任何手段,故此西路軍完全沒有遭遇阻礙,張武率軍渡江后,立馬派高淮率精騎馳往清溪關,最差也需要守住漢源縣。
高淮沒有耽誤,直奔清溪關而去,而張武則是率領王建收復蜀州、邛州等處失地。
相比較西路軍,中路軍卻屬于是正好撞到了魯褥月護送百姓南下的隊伍。
魯褥月眼見中路軍渡江而來,他立馬舍棄了被押送的百姓,率軍撤往了義賓縣。
李商隱見狀,一邊派高述收攏百姓,就地安置,一邊派人前去通稟劉繼隆,同時派馬懿率馬步兵追擊魯褥月而去。
雙方且追且打,沿途遇到百姓,馬懿便分兵安置百姓,自己率領本部兵馬繼續追擊。
消息傳到劉繼隆耳邊時,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個時辰,來到了入夜的亥時(21點)。
“高駢……”
劉繼隆得知高駢此舉,頓時便猜到了高駢并不準備與他們硬碰硬,而是想要拋下多余的人口,輕裝撤往黔中。
遷徙百姓,不過是做給朝廷看的面子工作罷了。
劉繼隆走到輿圖前,不由得產生疑惑。
他不知道高駢現在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高駢心氣既然沒有散,那他就肯定還有進取心。
拋下幾十萬無谷百姓作為包袱給自己背著,這只是高駢對付自己的第一步。
沒有了蜀州這些人口,高駢雖然也能憑借東邊那幾十萬入黔人口治理好黔中道,但卻沒有開拓的可能。
更重要的在于,高駢如果只是一味的撤退,那肯定會被廟堂怪罪,所以他肯定還有后手等著自己。
想到這里,劉繼隆看向身旁之人,詢問道:“我軍還有多少兵馬在此處?”
面對劉繼隆詢問,劉英諺作揖道:“還有五千馬步兵!”
“傳令,明日卯時集結,渡江后往義賓而去!”
劉繼隆不假思索的下令,劉英諺也毫不猶豫的執行。
翌日清晨,劉繼隆率領五千全副武裝的馬步兵渡過長江,并沿著長江向東南直奔而去。
在他們率軍直奔義賓而去的時候,馬懿卻已經率軍追著魯褥月的人來到了義賓。
“吁!!”
義賓位于長江南岸,而南岸向來官道崎嶇,義賓位于丘陵南端,正好卡在官道上。
魯褥月率軍來到義賓縣前,當即調轉馬頭,與追擊而來的馬懿對峙起來。
馬懿見他們停下腳步,當即也率軍駐隊當場,同時往左右打量。
左右盡皆是丘陵,中間官道不過寬數十步,且丘陵上都是樹林,極易設伏。
馬懿見狀,又見魯褥月率軍與自己對峙,立馬就察覺了不對:“撤軍!”
“嗶嗶——”
伴隨馬懿開口,撤軍的哨令開始吹響,漢軍前軍作后軍,后軍作前軍,令旗位置轉換,大軍當即便要撤退。
“倒是個有識之將,可惜……”
義賓城樓前,高駢忍不住搖頭,而此時負責伏擊的高欽也令人吹響了號角。
“嗚嗚嗚——”
號角吹響,霎時間無數箭雨從左右密林中射出。
不僅如此,高欽親自帶兵堵住了漢軍撤退的后路。
八千多漢軍馬步兵被堵在丘陵間的谷地中,前軍是高欽率領的五千伏兵,左右還有不知數量的伏兵,后方還有魯褥月的一萬馬步兵。
眼見局面如此,馬懿雖有片刻慌亂,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振臂高呼同時,對旗兵下令道:
“后軍下馬結六花直陣,前軍與中軍跟隨我大纛,隨我沖殺!!”
馬懿說罷,當即策馬往后方沖去,旗兵則是揮舞令旗,派出快馬將軍令傳達三軍。
“殺!!”
馬懿率軍殺到前軍時,只見“高”字旌旗飄揚,五千人橫亙在他們的退路上。
漢唐兩軍結陣廝殺,戰鋒隊的兵卒不斷以長槍、軍槊碰撞,跳蕩弓弩招呼,箭如雨下。
馬懿見狀,當即帶著中軍三千多兵卒結銳陣,他自己擔任銳陣隊頭,率軍沖撞而去。
“擋住他們的隊頭!”
高欽揮舞令旗,唐軍的戰鋒隊立馬穩住陣腳,而左右密林中的唐軍則是與唐軍跳蕩兵一同用弓弩招呼。
馬懿還未沖撞唐軍戰鋒兵,便被無數箭矢射成了刺猬,身上沉重的無法前進。
左右見狀,連忙護著他后撤,而馬懿也趁機拔刀斬斷身上箭桿,感受到身體無礙后,他便看向戰鋒。
但見兩軍絞殺一處,唐軍紋絲不動。
“都尉,唐軍馬步兵下馬結陣從宜賓殺來了!”
后方快馬前來稟告,馬懿聞言焦急,可越焦急他越冷靜。
他看向了左右山林,立馬吩咐道:“中軍撤下來,隨我往右側山林殺去,將我大纛留在此處,振奮三軍士氣!”
左右別將紛紛應下,隨后將三千中軍撤回,由馬懿親率三千中軍沖入右側山坡。
丘陵并不陡峭,但是林中濕滑,馬懿雖然在西川待了一年多,卻還是沒有適應這邊的氣候。
他們幾乎是手腳并用,冒著箭雨爬上了這十余丈的濕滑土坡。
沖上土坡后,他們也見到了數百上千的唐軍伏兵。
此刻他們已經更換短兵,盡皆使用斧頭、金瓜錘等鈍器等著漢軍。
雙方見面,分外眼紅,馬懿吶喊著帶人上前沖殺。
魯褥月率領大軍從后方配合高欽夾擊漢軍,五千多漢軍被一萬五千多唐軍夾擊,左右還有不知數量的伏兵。
面對這樣的局面,漢軍遲遲沒有崩潰,而是咬牙穩住陣腳。
雙方從午后廝殺到了黃昏,三個時辰的時間,雙方體力幾乎快要耗盡。
這種時候,馬懿率軍殺敗右側山坡上的唐軍,沿著土坡繞向高欽身后。
敗北的唐軍跑下密林,將此事稟告給了高欽,高欽聞言怒罵:“混賬!五千人居高臨下還擋不住區區兩三千人?!”
雖然生氣,可高欽也清楚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于是對左右旗兵吩咐:“三軍陣腳穩住,后撤十里!”
旗兵應下,隨后開始揮舞令旗后撤。
眼見唐軍后撤,漢軍頓時清楚右翼進攻奏效,故此一邊抵擋魯褥月進攻,一邊追擊高欽而去。
魯褥月眼見漢軍開始移動,頓時察覺不妙,立馬派人返回義賓,將局面告訴了高駢。
與此同時,高駢也接到了高欽派人送來的軍情。
“混賬,兩萬五千人還留不下區區八千人?”
得知局面不對,高駢不免衡量起來,心想自己應該吃下此部,還是應該趁劉繼隆察覺過來之前,迅速后撤僰道,在僰道城繼續設伏。
只是他略微思索,便決定了要吃下這部漢軍兵馬,畢竟漢軍遭伏后,定然會提高警惕,想要再次設伏便沒有那么容易了。
更何況斬殺八千多漢軍,這份功勞也絕對能讓路巖在廟堂上為自己說話,足夠自己日后擊潰黃巢,占據湖南之地。
想到這里,高駢立馬乘馬出城,來到前線時,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漢軍和唐軍的尸體,他越看,臉色便越難看。
明明是己方率軍伏擊,怎么地上的尸體不僅數量相當,還隱隱以唐軍居多?
深吸口氣,將心情重新平復后,高駢來到陣前,見到了數量不足四千,卻仍舊同時抵抗著前后夾擊的漢軍。
“銜枚浴血,誓死無退,誠勁敵也……”
面對眼前漢軍所展現的素質,便是連高駢都不免動容片刻,但也僅僅只是片刻。
“高王!”
魯褥月策馬而來,滿頭冷汗。
高駢見狀沒有猶豫,當即指揮說道:“前軍與中軍壓上,你率后軍從右翼繞山嶺,居高臨下強攻而去。”
“末將領命!”
魯褥月沒有耽誤,立馬率領三千多后軍開始爬上土坡。
與此同時,馬懿卻已經率領兩千多兵馬繞到了高欽身后。
“嗚嗚嗚——”
“兵馬使,漢軍繞到我軍身后了!”
“你說什么?怎地如此之快?!”
高欽沒能預料馬懿他們行動如此之快,思緒混亂片刻,但還是重整道:
“不必驚慌,撤下左翼兵馬,在這里穩住陣腳,擋住他們!”
在高欽的軍令下,左翼唐軍與右翼潰兵開始被撤回陣中,過萬唐軍在此結陣,馬懿所率兩千多漢軍顯得尤為薄弱。
饒是如此,當馬懿率軍從后方結陣殺來時,卻還是沒有因為唐軍數量過多而猶豫,反而結成銳陣,喊殺沖來。
漢軍戰鋒持軍槊與唐軍戰鋒隊碰撞,而被夾擊的漢軍,眼見面前的唐軍后方出現己方旌旗,頓時士氣大漲。
兩軍在你夾擊我、我夾擊你的局面中不斷交鋒,馬懿提著兩把破甲斧,充當戰鋒兵身后的跳蕩手。
每當對面的戰鋒兵被挑翻,他便沖入陣中,對四周陣腳兵不斷劈砍。
正因他如此顯眼,故此唐軍跳蕩手,不斷以弓弩招呼他。
他幾次被射成刺猬,隨后被左右保護撤到后方,拔除箭矢后,又再度沖上前去。
漢軍因他士氣高漲,唐軍則是見他幾次被射成刺猬而不死,繼而膽寒。
眼見天色漸漸西斜,漢軍始終還未投降,高欽所部卻被夾擊的死傷不淺,陣中兵卒不免陣腳松亂。
恰在此時,官道北邊響起了馬蹄聲。
數十名漢軍塘兵出現在官道盡頭,看著遠處的喊殺場面,連忙催馬靠近。
“唐軍在此設伏,立馬傳令給李長史率兵來援!!”
馬懿沒有派出塘兵北上,因為他們的馬匹都被留在了中軍,步行北上最少需要兩三日才能抵達嘉州。
李商隱在涼州坐鎮那么多年,自然也懂得派出塘兵的道理。
馬懿他們近半日沒有派出塘兵回稟,李商隱便派出了塘兵南下,正好碰到了這個局面。
得知唐軍設伏,這些塘兵連忙策馬返回北方,而這一幕被唐軍所見,迅速稟報給了高欽。
高欽得知消息,心道不妙,連忙派人爬上矮坡,將軍情了高駢。
果不其然,隨著高駢得知漢軍塘騎出現,他只猶豫了片刻,便主動下令道:“令高欽分陣為二,放他們突圍!”
“高王!”魯褥月舍不得這口肥肉,忍不住對高駢作揖:
“高王,漢軍被破,只是旦夕之間,末將愿再領兵馬,如若三陣內沖不垮漢軍,末將愿提頭來見!”
高駢沒有在意魯褥月的軍令狀,而是冷聲道:“傳令!”
“是……”魯褥月十分不甘,但還是讓旗兵傳出了軍令。
高欽見狀,連忙做好部署,大軍頃刻間一分為二,各自結直陣放出一條通道。
被圍大半日的漢軍見狀,當即結陣沖入豁口內,沿著豁口小心結陣撤出包圍圈。
戰場瞬息間變得安靜下來,畢竟兩方都已經精疲力盡,此刻確實不想再節外生枝。
只是不等唐軍反應,卻見高駢冷聲道:“殺!”
魯褥月眼前一亮,頓時振臂高呼:“殺!!”
瞬息間,原本安靜的戰場被喊殺聲擊破,漢唐兩軍再度廝殺起來,而馬懿眼見高駢竟然施展如此手段,氣得雙目通紅。
他率軍與唐軍交戰一處,哪怕精疲力盡也帶人破開了唐軍陣腳。
“殺!!”
“關東狗!”
“關隴胡雜……”
哪怕已經筋疲力盡,可嘴皮子卻毫不放松,仍舊以狗輩和胡雜稱呼對方,兵器招呼而來。
半個時辰過去,整個戰場漸漸出現血洼,而漢軍的乘馬也被唐軍奪去不少。
當太陽漸漸隱沒,北方也終于出現震動。
“嗚嗚嗚——”
漢軍一路吹著號角而來,馬懿等人聽到號角聲,只覺得身體中憑空多了股力氣,喊殺也愈發有力了。
高駢位于中軍,眼見被包圍的殘余漢軍被絞殺殆盡,卻見己方死傷更多,他臉色不由陰沉。
尤其是當北方漢軍援兵的號角聲響起時,哪怕他再怎么不甘,此刻也只能揮手下令:“撤軍!”
“鐺鐺鐺鐺……”
鳴金聲驟然響起,唐軍開始如潮水般撤去,可漢軍卻仍舊窮追猛打,也不知他們體力為何如此充沛。
漢軍追擊二三里后,眼看著唐軍撤回義賓城,這才感受到渾身力氣被抽空,跌倒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每呼吸一次,只覺得喉部灼燒不斷,十分困難。
馬懿強撐著身子,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箭簇,不少箭簇甚至沒入身子中去,但他依舊強撐。
直到北方官道上出現了舉著火把的漢軍,馬懿才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地。
李商隱率軍而來,然而當他看到義賓戰場情況時,也忍不住的攥緊了馬韁。
濃郁的血腥味從義賓方向吹來,濃郁得讓人直犯惡心。
前方尸橫遍野,斷槍與旌旗插滿山谷,箭矢宛若作物,從田間生長得密密麻麻。
南北不過二里,東西不過數十步寬的山谷,此時布滿了尸體,許許多多活下來的漢軍精疲力竭,尤其是在看到援軍到來的那刻,更是兩眼一翻,干脆暈了過去。
“救人!!”
李商隱后知后覺,看著四周還震驚的同袍,厲聲將他們喚醒,同時開始打掃戰場。
馬懿被人從尸堆里找了出來,光甲胄上的箭簇便取出五斤之多,卸甲過后,他身上大小箭傷五十七處,又遭鈍兵擊打最少五處,受傷不淺。
李商隱將營盤駐扎在義賓城北的空地上,以此防止高駢夜襲火攻。
戰場的打掃,從入夜到天明才徹底結束。
馬懿是被馬蹄聲吵醒的,但他此刻已經被綁成了粽子。
軍醫看著他要起床,連忙勸阻道:“馬都尉,斷骨剛剛接上,眼下可不能動彈,若是傷到肺腑,那便是神仙難救了。”
見軍醫這么說,馬懿這才乖乖躺下。
只是不等他詢問什么,軍醫便連忙走出了帳篷。
不多時,讓馬懿沒想到的身影出現在了帳內。
“殿下!”
看著劉繼隆帶著李商隱他們走入帳內,馬懿激動的就要起身,結果又被軍醫按住。
劉繼隆見他被裹成這副模樣,也大概知道了他傷的有多重。
“你阿耶若是見到你這般模樣,恐怕會氣的與吾理論。”
見馬懿還想說什么,劉繼隆開口贊揚道:“此役你部殺賊倍于己數,驍勇善戰,特記一功。”
“然你輕敵冒進,致使弟兄折損許多,所以你的功勞便功過相抵吧。”
“接下來你好生休息,吾等著帶你回北方征戰。”
劉繼隆三言兩語間肯定了馬懿此部兵馬的功勞,又將馬懿本人功勞功過相抵,這讓馬懿心中積壓的情緒得以釋放。
仗打得如此慘烈,即便殺傷敵軍倍數,對于馬懿本人而言,卻也算是輸了。
能把功勞記在麾下弟兄頭上,他便已經知足了。
“好好休息吧。”
劉繼隆安撫一句,隨后便帶著李商隱走出了軍醫的醫帳,向牙帳走去。
眼見遠離醫帳,李商隱這才開口道:“一萬馬步兵,除了后方留駐安置百姓的一千八百多人,活下來的不足四千,而陣沒四千二百五十二人。”
“雖說殺傷唐軍九千余人,但終究是我軍南征以來,戰損較為接近的一場。”
“若被這廝知曉,他恐怕會自責許久……”
“嗯!”劉繼隆頷首表示認可,同時對李商隱和左右說道:“且讓他好好養傷,待馬步兵補員后,再告訴他實情。”
“是……”
李商隱及劉英諺、高述等人頷首應下。
不多時,幾人走入牙帳,而牙帳內已經擺上了沙盤。
此時義賓已經插上漢軍旌旗,只因高駢昨夜趁著漢軍照顧傷兵時撤軍南下,留下了義賓這座空城。
劉繼隆站在沙盤前,用手指著僰道城:“高駢應該撤往僰道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會在僰道繼續設伏。”
“應該不會吧?”劉英諺作揖說道:“我軍剛剛被伏,不可能繼續中計。”
“確實如此。”劉繼隆頷首肯定,卻又補充道:“但若是高駢也這么想,那他肯定會在沿途繼續設伏。”
“由高駢親自操訓的唐軍,戰力確實不錯,即便沒有設伏,也能對我軍造成不小殺傷。”
“故此,接下來往僰道的路上,要多多布置塘兵塘騎,尤其是布置塘兵來登高望遠,以鳥獸來判斷是否有伏兵。”
“是!”眾人作揖應下,劉繼隆看向李商隱:
“義賓沒有百姓,我軍征募不了民夫,你從后方調來民夫,需要幾日?”
“最少三日。”李商隱不假思索開口,劉繼隆聞言頷首:
“既然如此,四日后大軍開拔南下,看看高駢是準備堅守僰道,還是一戰而舍三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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