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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大唐 第一百四十五章遁出紅塵、先斬后奏
江都南城,揚子津渡口處水軍讓行。
五牙大艦分列左右,拱衛著大隊人馬入城,瞧見這支隊伍,江都城內的百姓起先也擔憂惶恐。
畢竟,驍果軍入駐江都,沒有帶來安定,反讓城內氣氛更加緊張。
若再來一支‘驍果軍’,江都必定大亂。
不過,一番打聽知道是張須陀大將軍的人馬,城中百姓的恐慌登時壓了下去,反倒有不少人到城門處歡迎。
江都的百姓也知道,張大將軍乃是真正的忠勇之將。
大業六年時,他在齊郡見到大批災民,決定開倉放糧。
官屬皆勸:“須等陛下詔敕,不可私賑。”
張須陀卻先斬后奏,又言:“百姓有倒懸之急,我以此獲罪,雖死無恨。”
后來轉戰各地,平四方賊眾,三打知世郎,擊敗裴石,威震東夏,每戰皆勝。
近來雖敗在大海寺,但并不影響他在諸多百姓心中的地位。
寬闊的南城門附近,喧鬧無比。
點點陽光照耀在一位老將軍的臉上,他旁邊還有位眉骨三道疤的兇悍將軍,一身甲胄,手持鋼鞭。
眾人皆知,這兩人分別是張須陀大將軍,以及鎮寇將軍尤宏達。
大隋猛將如云,論及平寇聲名,當下便是他二人最盛。
如今聯袂而來,對江都的影響可想而知。
這一老一壯之后,還有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三員虎將。
“總算是入城了。”
羅士信話語耿直:“我們從彭梁南下時也沒料到入城會這般艱難。”
張須陀提醒他一句:“江都皇城不比軍陣打殺,莫要口無遮掩,在外邊不要說這些,以免惹禍,還有你們倆。”
“是。”
秦叔寶三人一齊應聲。
他們三人抱怨江都官場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知曉陛下為何要召我們入城?”
幾人雖然在揚子縣,但對驍果軍的情況怎能不知。
城中若無變故,以楊廣的性子,順著尉遲勝把他們放在揚子縣便可。
有大海寺這一敗績,怎樣的安排都合乎情理,朝臣說什么都無用。
張須陀望著尤宏達,自有幾分考校之心。
尤宏達看了自家大將軍一眼:
“聽說宇文閥與獨孤閥斗得厲害,咱們回來不見得討好,尉遲勝與宇文閥關系緊密,獨孤盛若非逼急,不會連續奏請陛下讓大將軍入城。畢竟,將軍您與他的關系并不好。”
程咬金從旁插嘴:“這兩家在朝中勢力極大,大將軍若被夾在中間,恐怕還不如在揚子縣待著。”
秦叔寶點頭:“將軍打算怎么理會?”
張須陀徐徐拈須,語重心長:
“獨孤盛雖有自家心思,但無需對他懷太大惡意,我還要登門感謝,今次若非他開口,還不知要在揚子縣待到什么時候。我提及此事便是要你們明白,無論誰找上你們,都不要參與爭斗,一切遵陛下之令即可。”
尤宏達深以為然:“不錯,該尊陛下之令。”
羅士信則問:“何時去獨孤府?”
張須陀道:“等見過陛下之后再說。”
張須陀說完,看向了那些遠遠迎接他的百姓,心中不禁惜嘆。
在揚子縣的這段時日,他也曾派人偽裝成商隊,入六合城、清流城打探江淮軍實情。
相比于傳聞,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聽著得力手下帶回來的消息,他連續幾夜沒有睡好。
此刻再看江都,想到其背后陰云,難以想象天子腳下,竟還有如此亂局。
一念至此,心中既覺憤懣,又有種深深地無力之感.
“周先生,有您的信。”
“誰寄來的?”
“小的也不知,那人只說要給您,送信之后便走,其余一句也沒說。”
守門的閽人還描述了一下送信之人的樣貌,周奕毫無印象。
信封上并無署名,拆開火漆一看。
里面也沒留名姓。
只不過,看罷信上內容,直叫他面露凝重。
細細又看一遍,獨孤鳳好奇站在一旁,周奕目光微抬,把信遞給她。
沉默片刻。
獨孤鳳又把信封翻開,確信沒有署名:“會不會是卜天志叫人送來的?”
“不是,若是巨鯤幫的人,不必神神秘秘。”
“那這事可信嗎,大明尊教的人因來護兒一事,已被大軍圍剿,龜縮不出,現在又要打到我獨孤府上?”
獨孤鳳又道:“會不會與張須陀進城有關?聽二叔說,陛下已召見張須陀、尤宏達。”
周奕思忖一番:“我也不清楚這是誰送來的消息,但多半是真的。”
“而且”
“大明尊教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極有可能表示宇文閥要行動了。一旦張須陀大軍在江都站穩,這漠北邪教再想利用宇文閥做事便困難重重。”
獨孤鳳想到石牌樓那些邪教教眾,如果有更多這樣的高手殺入獨孤府,將會是一場災難.
傍晚時分。
獨孤盛在內堂來回踱步,焦躁地走來走去。
“既然賊人還在準備,便該先下手為強,老夫這就去稟告陛下,調兵清剿。”
獨孤鳳忍不住說道:
“等二叔調兵,這些人早就挪地方了,他們要對我們動手,怎會不派人盯梢。”
小老頭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他也不理會自己的賢侄女,直接朝周奕問道:“先生有何良策?”
周奕道:“你派人去請張須陀,明日一道用宴。”
獨孤盛吁了一聲:
“就算不提此前舊怨,老夫幫他這么大忙,合該他登門感謝才是。而且,尉遲勝因此事對我頗有芥蒂,一旦老夫請張須陀,他必然要越過裴蘊和虞世基在陛下面前參我,說我圖謀不軌。”
“時間緊張,哪能等待?尉遲勝那邊不用操心,陛下暫時只會罵你,挨罵這種事又不是一次兩次,不疼不癢,多罵幾句有什么打緊。”
周奕這話直白得很,小老頭聽了一陣郁悶。
家中哪位幕僚門客對他不是畢恭畢敬?無論是禁軍還是朝官,誰見了他不得問好陪笑。
偏偏這個冷面先生,面冷話氣人。
真是一點面子不給。
不過,這家伙確實是真材實料,無怪老娘信任,讓他下江都。
“二叔,莫要遲疑,聽周先生的便是。”
還沒考慮幾息,獨孤盛就聽見自家侄女催促。
他一雙老眼從兩人身上掃過,想到夫人的話,心中也生出一絲動搖來。
“好吧。”
小老頭答應一聲,馬上派人去送消息。
做好這一切后,他又去‘看望’了一下自己的侄子獨孤策,檢查他的碧落紅塵修煉進度。
那可糟糕得很,家傳武學修煉,竟差外人十萬八千里。
他以二叔的名義,對策公子進行了一番嚴詞管教。
事后,獨孤盛找到了妻子張夫人。
“你有沒有問清楚,那個周小子是什么來歷?”
張夫人搖了搖頭:“鳳兒定是清楚的,但口風嚴實,我問了她竟也不說。連是哪里人,都不告訴我。”
“這也是老娘的交代?”
獨孤盛有些不滿,朝椅子上一靠:
“老娘怎像是防賊一樣防著我,我看吶,這次老娘興許要失算,賢侄女對這周小子的態度,已經有點不尋常,老娘把她當稀世珍寶,要是被這小子拐跑了,那就樂子大了。”
張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膽子不小,娘親也敢編排。”
“老夫是被這臭小子氣得,一點也不懂尊敬長輩,說話盡挑人痛處,真是豈有此理。”
獨孤盛端著茶杯,把張夫人才倒的茶一口喝干。
“不過,這小子的腦袋當真好使,陛下的心意算是被他猜透了,倘若天下安定,老夫定想個辦法讓他入朝為官,裴蘊、虞世基這幫人,早晚要丟飯碗。
只是有一點我想不透。”
“哪一點?”
“老娘藏著掖著,怎不叫他早些露面?”
張夫人道:“莫想這些,等回到東都見了娘親,當面問過就是。鳳兒那邊也不用擔心,你能想到,難道娘親想不到。”
獨孤盛聽罷,忽然壞笑。
“又怎么了?”張夫人不解。
小老頭咧嘴笑道:“大哥的脾性還不如我,以這小子說話的腔調,恐怕能把他給氣死,大哥最好祈禱賢侄女和這小子之間沒什么。”
沒過多久,獨孤盛接到手下通報,他的笑意在那一刻完全收斂。
取而代之的,是翻騰在心底的洶涌怒火。
從府內直奔大門口,周奕與獨孤鳳等人已在那邊聚集。
門口有三匹馬,還有三具尸首。
獨孤盛取燈一照,那是三張頗為熟悉的面孔,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
太陽快落下的時候,三人在他的安排拜訪張須陀。
沒想到.能回到獨孤府,全依仗三匹識途老馬。
獨孤盛檢查了一下他們的死因,他們渾身上下只有一處劍傷,這一劍,戳在心脈上。
心脈中劍,本該有大片血污。
可三人胸口血跡并不算多,各存一股如觸摸冰凌般的涼意。
獨孤府的人被惹怒了,但不知是誰干的,這口氣暫時撒不出去。
獨孤盛猜到多半是大明尊教,可這時不好暴露。
見周奕不吭聲,考慮當下形勢,他只得強壓怒火。
當天夜里,周奕單人出府,把信上指明的位置摸了一遍。
這一次,他留意著那些通靈扁毛畜牲,再沒露出任何破綻。
對于大明尊教的情報,已有心算
翌日。
巳時末,獨孤府門口停了一隊馬匹馬車。
張須陀、尤宏達秦叔寶等人,被獨孤盛親自迎了進去。
羅士信落后一步,打量著那矮瘦背影。
聽說獨孤家這位二爺與大將軍有些矛盾,沒成想,見到真人之后,人家很有禮貌。
大將軍本欲登門相謝。
獨孤盛卻提前派人來請,聽說昨夜派出去的人,還出了意外。
一路往前走,最終來到府上招待賓客的廳堂。
幾位將軍一至,獨孤盛便令人擺開宴席。
府內的幾位幕僚門客慕名而來,也與張大將軍見過。
對于這些人,張須陀也比較客氣。
獨孤盛幾次面見陛下,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
幕僚們都是出了力的。
張須陀與獨孤盛說話最多,從最開始的客套話,一直說到進宮面圣。
秦叔寶程咬金在初初認識寒暄后,基本保持沉默。
當然,獨孤府上的人除了關注張須陀之外,便要數尤宏達最受矚目。
這位兇悍的將軍也是不喜說話的性子,加之他眉骨刀疤猙獰,予人一種人狠話不多的兇殘猛將畫風。
想起那各種戰功戰績,可沒人敢小覷。
見到獨孤家的策公子帶著巨鯤幫主迎來,鎮寇將軍也只是微微點頭,表現得比張須陀還要冷淡一些。
獨孤策心中不滿,卻只是笑臉相陪。
尤宏達腰掛鋼鞭,他可不敢造次。
此人以鎮寇聞名,他獨孤策前段時日才和竹花幫反賊喝酒,若被這位得知。
真要疾惡如仇的話,豈不是要手持鋼鞭將他打。
不多時,廳堂中的獨孤策露出一絲詫異。
他一直在關注這位鎮寇將軍,忽然發現,冷面無情兇殘猙獰的尤宏達一下瞪大眼睛,虎軀一震,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雖只是轉眼之間的變化。
可出現在這位的臉上,實在叫人不好琢磨。
廳堂外,正有兩人走來。
“張將軍,老夫為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我方才說的周先生。”
張須陀聞言,看向獨孤盛身旁的輕袍緩帶,頗有氣質的年輕書生。
“大將軍,周某有禮了。”
周奕微微拱手,笑望著老將軍。
張須陀也抱拳道:“不敢當,今次若無先生,張某到年關恐怕也還是在揚子縣喝西北風。”
獨孤盛雖然貪了一點功,但也向張須陀透露了一些實情。
大家算是心知肚明。
獨孤盛又簡單介紹了一下獨孤鳳。
只說是閥主的女兒,其余一個字沒談。
小鳳凰已經收斂得極好,只是長相氣質實在突出,怎都要放光。
沒等獨孤盛帶著他們認識尤宏達,這位高冷的鎮寇將軍在秦叔寶、羅士信等人詫異的眼神中,主動走了上來。
他的笑容縱然猙獰,但總是真誠的。
“原來是周先生,二爺說的不錯,果然是人中龍鳳,儀表非凡。”
獨孤盛不由一怔,老夫失憶了嗎,我什么時候說過?
周奕謙虛一笑:“尤將軍謬贊了。”
尤宏達點到即止,轉臉看向周奕身旁的少女:“鳳小姐一身靈氣,不愧是獨孤家的掌上明珠,不知老夫人身體可好。”
眾人聽了半句話感覺奇怪,后邊才恍然。
原來是問候老夫人的。
獨孤鳳先感覺意外,又禮貌笑道:“祖母安好,勞尤將軍掛懷。”
獨孤盛瞥了尤宏達一眼,心中暗自嘀咕。
此人不簡單,似對我家多有了解。
張須陀倒是沒說什么,獨孤鳳看了看返回座位的尤宏達,又偷瞄了周奕一眼。
尤宏達坐定之后,給了秦叔寶幾人一個眼神,可惜,他那種隱晦至極的含義,旁人哪能讀懂。
宴會正式開始后,主角自然是張須陀、獨孤盛,尤宏達這幾人。
他們討論的多是江都內外的情況。
但此刻人多眼雜,傳盞飛觥之間,說得比較淺。
獨孤盛與張須陀多飲了幾杯酒,似是化解了過往舊怨。
在張須陀看來,獨孤家是能信任的,所以在與獨孤盛對話中,他也比較主動。
等宴會結束,獨孤盛領著張須陀來到內堂。
這時,雙方身邊只剩下一些信得過的人。
話越聊越深,作為五大護駕之一,獨孤盛知道的事遠比張須陀要多。
逐次聽完他的話,張大將軍的面色愈發深沉。
實難想象,江都已是這般模樣。
軍隊混亂,人心思動,上下不安,江湖道統之爭打入皇城宮苑,大家門閥的爭鋒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一場大禍,已是近在眼前。
大隋朝,幾乎是搖搖欲墜。
張須陀內心沉重,沉默良久才望著獨孤盛道:“獨孤兄今日突然叫我到此,可是要張某做什么?”
獨孤盛正在措詞。
周奕已是開口:“有一件事,需要勞煩大將軍去做。”
“何事?”
“此事本該由我們去處理,但昨日派去請大將軍的人,全都成了尸首,可見府上有異動,一定會被察覺。”
周奕話語坦誠:“這其實是一樁大麻煩,牽扯到漠北邪教,多有后患,可能會被對方的頂級高手報復,且這些人手段詭譎,難以防范。”
張須陀問:“來護兒將軍便是死在這些人手上?”
“是的。”
張須陀目光深邃,注視著周奕,平靜訴說:“漠北妖教,肆虐皇隋,復荼毒圣上。我誅此獠,萬死而不旋踵。”
周奕瞧出他眼中的堅定,心下一嘆,又道:“張大將軍,兵貴神速。”
張須陀點頭:“我當先斬后奏。”
眾皆動容,獨孤盛不禁喊了一聲:“張將軍”
又聽尤宏達吐出一口慷慨酒氣:“尤某當為先鋒。”
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也齊聲低喝:“末將愿從。”
張須陀拈須而笑,有著難以想象的從容,他像是忘記了大海寺,百戰百勝的大隋救火隊長,又回來了。
在周奕將信上地點告知后,張須陀便出聲告辭。
獨孤盛與周奕一道,將張須陀一行人送出府門。
張須陀動作極快,僅一天時間,他已將大軍秘密集結。
當下能做到他這般密不通風的隊伍,基本沒有。
與周奕曾碰到的鷹揚府軍不同,張須陀從不抓人入伍,他的兵將,多是奔著他的名聲自發投奔,有諸多忠勇之士。
當下這些人中,更有不少是張須陀拼死從大海寺中救下來的。
故而在他動手之前,大明尊教集結的人手,可謂是毫無察覺。
在獨孤府宴后的第二日晚上。
丑寅之交,伴隨著蕭瑟秋風,江都城安靜許久的夜晚被徹底打破!
喊殺聲震動長街,在城西靠近內河方向,弓矢密射之聲交織在一起發出嗡嗡嗡的怪響。
一連排樓舍起火,人影翻騰,有人怪叫著想要跳出火海,又被弓箭射了回去。
這些樓舍連著商鋪,本是宇文家下屬產業,如今卻變成了賊窩。
張須陀聽到了一些嘰里咕嚕的怪話,他分辨出來,竟有西突厥與吐谷渾的人。
當下便想抓幾個活口。
但賊人之兇悍,實在出乎所料。
大明尊教沖出來的高手,一個個兇殘嗜殺,全不怕死,盡管被深夜突襲,也操起兵刃,與張須陀的人展開惡斗。
亦有一些輕功強橫之輩從火場中沖出,帶著怒火沖向獨孤府,提前執行任務。
寅時深,隨著第一塊屋瓦被踏碎,獨孤府這邊也熱鬧了。
獨孤盛,張夫人,獨孤策,云玉真等人齊齊帶人沖出。
走廊下的燈盞,全都亮了起來。
如果獨孤府毫無準備,這些人還能殺戮一番。
可這時沖來,無異于自投羅網。
周奕注意到來人一身狼狽,猜想張須陀他們已經動手。
若大明尊教中高手不至,他本沒有出算,卻聽到獨孤盛在亂陣中怒喝一聲:“他娘的,是你!”
他踏在屋瓦上,轉到獨孤盛所居大院。
只見獨孤策肩膀帶傷,一旁的張夫人、獨孤盛與云玉真三人,正在圍攻一名劍客。
借著燈光,觀此人面皮白凈,有幾分文秀之氣。
但他的劍法極為兇狠,功力也甚是深厚。
三位高手斗他一個,竟不落敗相。
一柄快劍使在身前,像是沒有破綻,展露武學宗師該有的氣象。
周奕看他們拼過十數招,從這人身上瞧出一絲端倪。
此前石牌樓那邊就感覺不對,這人身上更是明顯。
他曾在隆興寺見過大尊出手,而此人劍上有一層薄薄冰凌,能激發寒霧,用寒霧藏起手上動作,叫他的劍神出鬼沒,頻出殺機。
這寒霧用法,竟和大尊用“智經”的手段有些相似。
“拿下他!”
獨孤盛雖驚異這人劍法,但并不慌亂。
武學宗師又如何,這是他的地盤,三個人你能斗得過,三十個呢?
獨孤府一眾劍客從院落四方殺來。
那白皮漢子曉得今晚無功,與云玉真擦身而過避開她的掌力,一劍擋開張夫人的長劍,回身刺向獨孤盛。
小老頭第一反應是退避,但頃刻間他就后悔了。
那漢子刺劍是假,順勢一道劍氣斬過。
在三人處理他的劍氣勁風時,衣衫嘩啦一聲翻動,錯開四方兵刃,提縱上了屋頂。
雖然寡不敵眾,但他想走,旁人攔他不得。
“不可讓他走脫!”
獨孤盛怒喝一聲,白皮漢子正要提氣再走,忽然前方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翩然落在他身前兩丈。
獨孤盛、張夫人還有受傷的獨孤策都是一愣。
從他落下的姿態來看,便曉得是獨孤家的碧落紅塵。
只不過.
周先生用出來的碧落紅塵,有種難以言述的空靈之感。
他落于紅塵,卻像是不沾紅塵,輕盈到了極致。
白皮漢子與獨孤家的人斗了一場,也能看出來人輕功路數,卻是消息不準,不曉得獨孤家還藏有這樣一名書生。
“你是五類魔中的哪一位?”
白皮漢子冷笑一聲:“你倒是有點眼力。”
“我便是惡風羊漠,你獨孤家敢壞尊教之事,早晚要把你們殺個干凈。”
獨孤盛等人聽罷又驚又怒,哪知那羊漠狡猾無比,一言恐嚇看似底氣十足,忽然朝側翼奪路而逃。
然而.
周奕腳下連點,又一次出現在他前方。
“大尊指點你武功時,也教你如此狂妄?”
羊漠心道不妙,周奕卻發現妙處:“你也學過智經上的武功?”
“自然學過。”
羊漠帶著一絲詭笑:“看好了,就是這招要你命的功夫。”
他話音一落做出動劍之態,卻轉路再逃。
獨孤盛與張夫人罵了一聲無恥,這人全無半點高手風范。
可是,羊漠動劍之態并未收歇,周奕舉步來追,他忽然頓停身形,仰劍急刺!
“叮!”
周奕一劍格擋,羊漠在仰身情況下身體像是蛇一般扭動了半圈,劍上招法為虛掩,左手從后背穿過,一掌拍出陰寒氣勁。
可周奕卻恍若未聞,根本不變招。
他蓄力一壓,羊漠劍上的勁力哪能足夠。
周奕一斬之下,以力破巧,不僅把對方劍法破開,還順勢將陰寒掌勁斬透。
羊漠面色更白,雙足一蹬急急躍出一丈。
他劍履冰霜,陰寒霧氣比對付獨孤盛三人時更甚,已是在這生平大敵面前發足全身功力!
周奕卻當著獨孤家眾人的面把左手朝右手劍上一抹。
登時劍附銀芒。
他的動作遠比羊漠要快,一劍斬出,那銀芒登時成劍氣潑灑開來,狂暴劍氣勁風卷散所有陰寒霧氣。
羊漠“欸”聲低喝,把手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擋掉潑灑開來的劍氣。
可眼前忽然出現一點,聚攏在對手長劍劍尖,下一刻,那一點襲至近身三尺時倏忽消失。
渾身一陣惡寒,把劍速舞至極限。
可是,周奕的劍不僅更快,還看出了羊漠的破綻。
故而在羊漠眼中,他的劍遁去了。
穿透劍光,戳入心脈,一點即收。
“你昨晚也是這樣殺人的吧。”
羊漠聽著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很小的傷口,很少的鮮血,可心脈被摧毀得更厲害。
如果他能刺出這一劍,絕對是得意杰作。
“你,你”
帶著悔恨與怒意,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周奕也輕盈落下,在羊漠身上摸了摸,旁人以為他在找情報,其實他想搜一搜,有無尊教武學經典,可惜并無所獲。
云玉真正在幫獨孤策處理傷口,二人與獨孤盛張夫人一般,都朝周奕看去。
卻難想到,周先生的武功這樣高。
更叫人難以相信的是,他將碧落劍法也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獨孤盛與張夫人對視一眼。
周奕指著羊漠:“二爺,這仇人總算了賬了。”
獨孤盛抱拳一禮,“多謝。”
“那三位兄弟跟我多年,若不能為他們報仇,老夫實難釋懷。”
張夫人道:“周先生所用的那一招可是萬華零落。”
“正是。”
周奕笑道:“我劍法平平,這一招用的不甚出彩。”
張夫人干笑一聲,心說夫君說得不錯,這小子真是氣人得很。
又忍不住問道:
“周先生最后一招,依然是碧落劍法中的路數,可我卻沒有見過,又如何解?”
“哦,那是我偶然創造的一招,喚作遁出紅塵,劍法中自然不會有。”
張夫人暗驚,獨孤盛聽了這話不由想起自家老娘。
當時老娘棄劍不用,脫離了碧落劍法的范疇,創出披風杖法。
這小子也擺脫了碧落劍法,豈不是和老娘一個境界。
不對,方才那一劍妙得很,卻是碧落劍法的延伸,這是老娘也沒有做到的事。
這小子打娘胎練劍,也不該有這等武學見解。
獨孤盛想不通,干脆不去想了。
府上的動靜越來越小,自投羅網的大明尊教教眾,一個也沒有逃脫。
獨孤策目送著周奕離開院落,不禁問道:
“二叔,這.這周先生到底是何身份?怎像是盡得祖母衣缽?”
獨孤策有點吃味:“平日我見祖母時,她老人家也沒有這般相授。”
小老頭呵呵一聲:“老夫的天賦都不夠,老娘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作甚?瞧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
獨孤策道:“我只是學我爹。”
“你怎不學點好的,全學他壞處?”
獨孤策不敢與二叔犟,又問一遍:“那他到底是誰?”
“問你妹。”
想到妹妹冷著臉的樣子,獨孤策便不想再說話了。
周奕聽到動靜,直接來到內院宅樓附近,獨孤鳳正踏著院墻回來。
“外邊可是有人窺伺?”
“嗯,碰見一個。”
周奕見她面帶疑惑,不由追問:“是誰?”
“是個女子,身份我也不知。我才與她動手,沒過幾招,她便退走。興許是查探到府上有防備,她毫無戰意。”
女子?
五明子與五類魔中,榮嬌嬌應該不可能,大明尊教還有水姹女,辛娜婭,善母。
又與獨孤鳳交流幾句,周奕還是沒能從她的描述中確定來人身份。
方才若不是因羊漠耽擱了,該追上去瞧瞧。
這一晚,周奕沒有再合眼。
一直打坐練功到天明,終于等來了張須陀那邊的消息.
惡風羊漠斗劍喪命第二日。
江都城中的大戰驚動了楊廣,多位朝臣參張須陀私調大軍,意圖謀反。
張須陀并未反駁,只拿出奏表。
這一夜,他斬殺了近千兇悍賊人。
從幾名活口口中得知,賊人之中一些是吐谷渾王伏允的人馬,一些是西突厥統葉護的手下,還有則是漠北妖邪教眾。
楊廣沒有責罰張須陀,反而獎賞。
對于什么宇文閥宅院,他也沒有追問。
憑著喜好,匆匆把朝事擺平之后,將一眾朝臣丟在成象殿,自己回后宮飲酒作樂去了。
這件事僅過去一天。
周奕就又收到一封信件,這一次,他早有心算。
在府門閽人的留心下,他追上了送信之人。
可此人竟只是個長街道左的路邊攤販,是別人委托他送的。
周奕得信當日,晚間出了獨孤府。
接下來幾天,江都城內的氣氛愈發緊張。
張軍大營死了人、驍果軍中死了數名校尉,城中各大勢力都沒能幸免。
然而,就是抓不到兇手。
惡風歷第十五日。
大業十二年,凜冬將至。
傍晚時分,獨孤盛從皇城匆忙返回,找到了周奕。
“周先生,陛下要在三日后召開朝會。”
“那有什么稀奇的?”
獨孤盛吸了一口涼氣:“陛下召見了我,又召見了張須陀。”
“等張須陀來時,我被驅趕到皇城水殿之外,在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陛下和張須陀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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