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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李隆基 第三百九十一章 屠龍少年
隋朝開科舉之先例,大唐逐步完善,但真正的集大成者,其實在清朝。
倒不是清朝很牛逼,而是它趕上了,到了清朝時候,科舉已經發展了一千多年,經過各朝各代修補填充,去蕪存精,科舉已經成為一套非常嚴謹和成熟的取士政策。
而在當下的大唐,科舉需要修改的地方很多,李琩不敢大改,但是適當的變動一下,對于整個國家都是非常有好處的。
“隋文帝開皇三年,下詔停止“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的州郡中正官員品評人物之權,令諸州每歲貢士三人,開皇十八年,又下詔:京官五品以上、總管、刺史,以志行修謹、清平干濟二科舉人,隋煬帝時,始建進士科,至今已經百余年,”
朝會上,蕭華道:
“九品中正制自隋而絕,新開科舉,我大唐發揚光大,不拘一格選拔人才,至今為止,進士及第者,共計2356人,當今天下官員,進士出身者446人,皆為秀異之才,陛下取士之心急切,但是這種事情,是要慢慢來的。”
朝會剛開始的時候,李琩就拋出了一個話題:科舉還有哪些地方可以完善,大家議一議。
而殿內眾臣,現在沒心思去改革科舉,因為最近的事情不少,一來,裴耀卿將運河修成了,尾款交付,工程驗收、試行通航等等諸事,都在開展。
再者,各地的錢監已經開始興建,還有南詔的使者馬上就要到了,還要準備談判事宜。
今年的科舉馬上開考,這個時候談改革,似乎沒有那么必要吧。
皇城是一刻都不得閑的,而且自從李琩繼位之后,加班的時候還挺多,皇城的官員們已經從天寶時期的松懈狀態,逐步進入開元早期的繁忙緊張。
李琩等到蕭華說完,這才徐徐道:
“不談別的科目,今年的進士考生名單,朕已經看過了,其中多數考生,與朝堂諸卿,或為舊時座師,或為族中親長,或為本署長官,或為同鄉老輩,或為紐帶姻親,此中巧合,是偶然嗎?”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大家也一下子搞清楚了,陛下到底是沖著什么來的。
去年一下子錄取了那么多人,而且還都給安排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很多人就開始讓家中子弟今年出來,占據考生名額,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今年報考進士科的考生當中,貴族子弟的數量比往年翻了一番。
李琩能樂意嗎?朕特么是寒門取士,你們跟我來這一套?
其實大臣們之所以這么做,肯定是還掌握到訣竅了,因為去年李琩在殿試的時候,對那些進入殿試的考生,并沒有怎么考核,也沒有做出什么有價值的判評,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
很明顯,皇帝分不清好壞。
沒錯,一點都沒錯,大唐的科舉分為省試和殿試,省試是尚書省,殿試是皇帝。
省試的時候,可不是一個考官,而是三十余名考官加上一個主考官,四個監考官,這么多人去評判,都會因見解不同而爭吵起來,何況殿試只有李琩一個。
他無論怎么評價,都會被人抓住瑕疵,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夸獎那些士子,不要夸的太離譜,不溫不火就好。
因為既然已經被省試給選拔上來了,那么肯定不會差到哪去,夸這些士子,也是在稱贊那些主考官有眼光。
但是這樣一來,就會被官員們認為,皇帝的殿試非常松,不卡人兒啊,大家的機會很大啊。
這時候,盧奐拿出了今年的名單,令人放在大殿中央,隨后道:
“能人不少啊,很多請托至我這里,甚至都到了陛下皇后那里,想以這樣的方式跳過省試,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凡有請托者,我已經全部劃掉了,撤銷了七百八十六人的報考資格,由地方州縣遞補,所以今年的進士科,要延遲兩個月進行。”
根據六維空間理論,你只要通過六個人,就可以與那個想聯系的人聯系起來,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包括皇帝。
李琩這邊,都有三個人請托呢。
大唐的科舉,其實拼的還是關系和門路,進士黨和任子黨的矛盾就在這上面,一個要杜絕走門路,一個堅決走門路。
李林甫也是皺眉看向殿內諸臣:
“腦子用不在正經地方,這事沒完,本相會嚴查的,都有誰在其中玩貓膩,一經查證,絕不寬赦。”
他是有這個資格說這話的,因為他沒有暗箱操作,身為首相,李林甫很清楚哪些事是萬萬不能做的,做了就是把柄。
大唐的科舉,幾乎每年都鬧笑話,屢見不鮮了。
遠了不說,開元年間,教坊司有一個音聲博士,極得李隆基寵幸,于是這個人便上奏:臣女婿王如泚,見應進士舉,伏望圣恩回授,乞一及第。
什么意思呢?我女婿很有才,今年考進士,希望圣人讓他中了。
聽起來是不是很離譜?一個藝人,給女婿要進士?
嘿嘿,更離譜的來了:上許之,宣付禮部宜與及第。
李隆基竟然答應了
好在李林甫知道之后,給攔住了,要不然真成天下笑柄了,這就是為什么李隆基后來想給元載及第,沒好意思直接點,而是讓陳希烈去操作。
都跟玩兒似的,過家家呢。
眼下的朝臣,可都是伺候基哥過來的,自然在科舉上面,也都很敷衍,當回事的沒幾個,因為在開元后半時期,進士幾乎就沒有起來的,坐鎮朝堂的,都是大官后代。
進士的上限,似乎已經被掐斷了。
李琩環顧殿內,沉聲道:
“《禮記·王制》載: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而科舉之進士,寓進而為士者,可進授爵祿也,朕愿視之為國寶,賜其以尊榮,授其與爵祿,然當今朝野,進士凋敝,非朕所愿,改革之事,迫在眉睫,卿等焉能誤國,誤朕,誤我天下寒士?”
這話一出,任誰也能聽的出,陛下改革之心是非常堅定的,不改不行了,人家盧奐都給你推后兩個月了。
既然延期,那么抵京士子的一應開銷,自然是要算在朝廷頭上。
李林甫也不含糊,直接讓戶部撥款,供應留京士子,直至開考。
而李琩則是在放了幾句狠話之后,結束朝會,讓這些人有個心理準備,因為不過幾天,他的新的科舉方案就是推出來了
改革科舉,這是分蛋糕。
任何時候,蛋糕都是那么大,只是看誰吃的多,也就是說,李琩一旦決定動科舉,關中集團就必須讓利,不讓利等于改不動。
憑白讓人讓出自己的既得利益,這是非常困難的,而科舉為什么這么牛逼,就是因為它將這個分蛋糕的過程,表達的非常公平。
那么一旦公平建立,誰去破壞,誰就是壞蛋。
朝堂袞袞諸公,正人君子,誰愿意腦袋頂上扣個“壞蛋”的名聲呢?張口仁義道德,閉口道德仁義,誰都愛惜自己的羽毛啊。
那么當下,很多人都看的出,皇帝是站在進士黨這邊的,而且態度強硬。
那么這個時候,你不能去反對他,應該暫時先順著來,然后在科舉上面搗鬼,將進士黨的弊端全都展現出來,那時候不用你勸,皇帝也會回頭的。
做事嘛,走直線不行,可以拐彎嘛。
紫宸殿,
“朕以前還不知道,近來找了很多人詢問之下,才知道我大唐之科舉,實是烏煙瘴氣,你們幾個,一個也跑不了,都有責任,”
李琩站在殿內,怒斥著下方的十余名中樞大佬,他是真的怒,因為他以前還天真的以為,科舉就算不怎么公平,至少還有一點,現在他才知道,大唐的科舉,沒法說了。
你能想象到,貢院考場內,考生可以交頭接耳,行動自由嗎?
你能想象抓到小抄,沒有任何懲罰嗎?
你能想象錯過開考時間,還能托關系進來嗎?
你能想象,你要的考試的題目,其實在很久之前,你就已經提前知道了嗎?
各種無法想象的事情,都在貢院發生過,而這些事情,幾乎所有官員,對此都是避而不談的,是大家默認的潛規則。
李琩現在要不是皇帝,盧奐都不會告訴他。
他原本以為科考舞弊只是個例,沒曾想,竟然是常情。
歷史上,杜牧參加科舉,他的《阿房宮賦》得到當時的考官太學博士看中,舉薦為頭名,但是當時前四名已經內定了,輪不到杜牧,但是杜牧的文章詩賦又實在太硬,不給他頭名說不過去。
于是只能以品行不端扣分,成了第五名。
這還是京兆杜呢,換成寒門,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個犄角旮旯了。
“科舉一直都是右相管著,你知道不知道這些事情?”李琩開始沖著李林甫去了。
所有的這些科舉問題,都是處在規則之外的,所以皇帝發怒,臣子們只能受著,因為你確實錯了,又沒有冤枉你。
李林甫視線下移,沒有吭聲,因為他知道,陛下不是真的讓他回答,其實還沒罵完呢,等到罵完再說吧。
“朕還納悶,幾十年來的進士,近千之多,能夠進入中樞的,有幾個,來來來,你們給朕算算,哪幾個是先帝時期進士出身?”李琩環顧眾人道。
有一個,誰呢?宋璟的侄子,度支郎中宋遙,這還是寧王舉薦的。
就當下的紫宸殿中,一個李隆基時代的進士都沒有,裴耀卿是武周時期童子舉,崔翹是武周時期拔萃科,裴敦復倒是開元朝冒頭的,但走的是武舉的堪任將帥科,苗晉卿武周時期進士,死了的嚴挺之也是武周進士
剩下在座的,就都是門蔭了。
有人要說了,進士們還年輕,還沒有爬上來呢,等到武周時期的進士下去了,他們才能上來。
錯了,進士不年輕,大唐參加進士科的,是所有科目中平均年齡最大的。
就李琩剛剛能想到的這幾個進士,宋遙、苗晉卿、嚴挺之,你看他們的姓氏,他們的姓氏決定了,就算親爹是大官,他們也得走科舉正途,沒錯,是有門蔭,但是門蔭也是要排隊的。
張九齡夠牛逼了吧?也是進士及第,兒子呢?混了個縣令。
李琩噼里啪啦的罵了一大通,這才坐下來喝水。
喝水是有學問的,意思就是暗示這些人,朕罵完了,你們可以說話了。
“都是臣的錯,”李林甫大包大攬,選擇一人背鍋,道:
“是臣失職,沒有監管好,以至釀成巨大的人才損失,臣請陛下懲治。”
看似在請罪,實際上人家還是在勸李琩,不要追究了,這事沒法追究,牽扯的人太多了。
他當首相,必須結黨,怎么結黨?不給人家好處,人家能跟你混?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一個地方沒照顧到,做事就會出問題。
大唐自從開了薦舉的先例,中樞在審查考生檔案的時候,優先看的,就是你的舉薦人是誰,舉薦人越牛逼,你及第的希望就越大。
曾經是寧王和玉真公主,這兩人只要舉薦,基本等于中了。
這可不是胡扯,考官們在每年的科舉之前,都會根據舉薦名單預先擬定錄取名單。
舉薦名單叫做公薦,擬定錄取名單叫做通榜,而通榜往往與最后的榜單,重合度極高。
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考生還沒考,大家就大概知道,誰會及第。
這特么不是玩呢?
“什么叫擔當,這就是擔當,”李琩指著李林甫,朝眾人道:
“都是右相的錯嗎?你們就沒有錯嗎?人家都替你們頂著了,如果科舉還像從前那么辦,那么敷衍于事、內外勾結,朕知道一個,殺一個,絕不姑息!”
裴耀卿干咳一聲,道:
“確實要整頓一下了,真是觸目驚心匪夷所思啊”
既然李林甫都頂了,他就沒必要認了。
韋陟也趕忙附和:
“整頓科舉,已是迫在眉睫,應立即著手計劃。”
在座的,李林甫、他、韋陟、蕭華、盧奐,這是擔任主考官次數最多的幾個,里面的內幕,他們最清楚了。
就是從張說開始,進士算是倒了血霉了,沒有絕對的實力和才華,上升途徑基本斷絕。
這個人非常復雜,他既是文壇大家,賦詩文,倡風骨,重意蘊,掌文學之任三十年,先后推薦了張九齡、賀知章、王灣、孫逖等文壇巨匠,但是呢,他執政后期完全變了。
所以歷史上將張說定性為武則天晚期到唐玄宗早期之間,朝堂形勢變幻的承上啟下代表人物。
也就是說,進士不行了,不是張說的鍋,他只是履行了李隆基執政理念。
張說不是進士,他是制舉出身,但終究是沾了科舉的光,以士子身份參加了武周時期賢良方正科,應詔策論第一。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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