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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李隆基 第三百五十六章 長生牌位
范陽那幫部將剛一進京,就被大理寺的請走了。
其實他們都有心理準備,大家都不傻,知道這次被召入京,是因為要調查他們,但是他們必須來,不來,調查這個過程都省了。
主要的罪名在四個人身上,范陽行軍司馬楊光是謊報軍功騙取朝廷賞賜,節度判官顏杲卿是貪污腐敗、密云太守張獻誠克扣糧餉、北平軍使烏承恩是謊報軍功貪污腐敗克扣糧餉私吞營田欺壓百姓。
剩余還有七八個人,罪名各不一樣,有大有小,但級別普遍不高。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裴寬的人。
但是呢,即使所有人的罪名成立,朝廷最多也只會追究裴寬一個治軍不嚴,再大點的罪就定不了了,因為節度使這個級別,只要忠心沒有問題,其它都是小問題。
李林甫的目的也只是將裴寬召回朝廷,至于擔任何職,早就給他想好了,六部唯一空缺的戶部尚書。
這個職位,李林甫一直舍不得給人,如今不得不讓出來,不然裴寬回不來,你想貶人家的官那是不可能的,蓋嘉運鬧到那個份上,現在依然好好的,就知道節度使有多難動了。
“張均這個蠢貨,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中書門下,李適之破口大罵:
“這種時候了,他也敢收錢?燕公一世英名,都毀在他這兩個兒子手里了。”
御史臺一直都有李適之的人,所以他收到消息,安祿山的人最近幾天攜重禮拜訪過張均張垍兄弟,禮物送進去了,沒有出來,說明收了。
本來李適之還覺得,張均兄弟因為太子的事情,這次會跟他站在統一戰線上,沒曾想這對王八蛋這么貪財。
“我直說了,我這邊收受安祿山的賄賂,已經有四年了,你們呢?”盧奐臉色難看道。
崔翹擺了擺手:“我這邊沒有。”
韓朝宗道:“我收過一次。”
太仆少卿宋昇道:“一樣,我也是四年。”
軍器少監陸泛道:“四年。”
工部尚書韓擇木搖了搖頭:“看樣子胡子看不上我,我沒收到過他的錢。”
一群人紛紛老實交代,李適之見狀嘆息一聲:
“我這邊六年了,如此看來,張均只怕也不少,好個安胡子,這是早有謀劃啊,讓他那個傻兒子四處結交權貴,看樣子他對范陽是勢在必得。”
盧奐笑呵呵道:“收錢和辦事,是兩回事,有些事能給你辦,有些事辦不了,張均這次屁股未必會歪,辦的狠了,裴寬回來也不會饒了他,得罪裴寬還是得罪安祿山,他不會拎不清的。”
之所以盧奐認為張均改變立場的可能性不大,是因為他弟弟張垍的媳婦,是太子的親妹妹,跟李琩李林甫如今是死對頭。
崔翹看向眾人道:“罪過主要是在那四個人身上,只要這四個人沒問題,就算從其他人身上審出什么,對裴寬也是不痛不癢。”
韓朝宗點了點頭,道:“主要還是楊光和烏承恩,一個是謊報軍功,一個是罪名太多,真要被查實了,確實不好辦。”
“未雨綢繆,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盧奐看向李適之道:
“早早安排吧,從右武衛調兵,至少三百人,真要到了最壞的地步,將他們全殺了,以絕后患,哥奴為了省錢,肆意任用番將,這次要是范陽丟了,我大唐之邊境,豈不是掌握在外族手里,這是事關國本的大事,絕對不能含糊。”
李適之頗為猶豫,看向眾人道:“諸位怎么看?”
崔翹沉聲道:“太明目張膽了,一旦泄露,會出大事的,國寶郎在這件事情上,似乎太信任隋王了,你不該跟他說的。”
盧奐皺眉道:
“什么叫君子之爭?有所爭有所不爭,隋王雖然在裴寬這件事情上與我們看法相悖,但是在安祿山的事情上,與我們是一致的,他與哥奴不一樣,不會為了省那點錢,便置邊境安危于不顧,安西遠離我大唐腹地,用夫蒙靈察,尚需一個王倕盯著,河北如此重地交給一個胡子,也就是哥奴那個腦袋能想的出來,隋王并不認可。”
韓朝宗道:“那么他會怎么配合我們行動呢?”
盧奐道:“金吾衛會負責盯死安祿山那幫人,給我們提供消息及合適的伏擊時機,僅此而已,別指望人家會出手,他現在不會跟李林甫鬧掰。”
韓擇木沉聲道:“我還是覺得隋王靠不住,這件事不能讓他參與,左右武衛足夠了,讓康植幫忙,比隋王信得過,康植那邊我來說。”
康植就是左武衛大將軍,屬于四王黨。
“隋王已經知道了,他不會賣了我們吧?”陸泛一臉憂慮道。
李適之聞言,擺手道:
“不會,我們要分清楚,跟我們過不去的是李林甫,而隋王的目標是太子,我們與太子又無瓜葛,他犯得著招惹我們嗎?樹敵太多對他沒好處,沖著國寶郎,他也不會賣了我們。”
盧奐點頭道:“確實如此,一碼歸一碼,凡事都要講個規矩,隋王是有分寸的人,不會胡來的。”
說罷,盧奐看了看漏刻,起身道: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你們再議。”
眾人道:“你先忙。”
盧奐是兄弟兩個,弟弟盧奕,禮部下設四司之一,膳部司郎中,級別非常高了。
實際上,他們其實還有一個大哥,不過這個大哥七歲夭折,忌日就是臘月二十四。
他們的母親崔氏,一共就生過仨,對于早夭的長子感情非常深,一到忌日,必然前往祭拜,而且崔老夫人出行祭拜,非常特殊,是兄弟倆抬著步輦。
一個正四品上,一個從五品上,兩個兒子肩上拴著背帶,抬著老母親往大興善寺祭奠他們的大哥。
在那里,崔老夫人給兒子買了一塊長生牌位。
老二盧奕不顯山不漏水,但絕對不要小瞧此人,歷史評價“與其兄盧奐齊名,大腹豐下,眉目疏朗,謹愿寡欲,不尚輿馬,克己自勵”。
他和盧奐都是頂級大帥哥,才華能力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是老二。
進入佛堂之后,這里點著數不清的長明燈,供奉著的牌位多達數千,是寺廟收入來源的大頭之一,按年計費。
前宰相盧懷慎就不需要長生牌了,因為家里有牌位,而早夭的長子之所以供奉在這里,是因為沒結婚。
早夭的孩子,一般家里都會給辦陰婚的,但是盧奐這個大哥,生辰八字跟他們母親犯沖,所以盧懷慎死的時候,雖然帶著兒子下葬了,但是沒有給辦婚事。
這件事情,崔老夫人就交給盧奐了,等到她死的時候,盧奐得幫她大哥找一門陰婚。
“這件事得提前準備,事到臨頭再準備就晚了,”盧奕與大哥離開佛堂,在外面等待著,他們的母親帶著一家老小,仍在里面誦經念佛。
盧奐點了點頭:“早就盤算過,隋王妃也跟我提過這件事,她的三叔郭子云有一夭女,六歲夭折,我覺得挺合適。”
盧奕頓時皺眉道:“隋王妃還惦記著這種事情?此人的心思不簡單啊。”
盧奐笑道:“不是她有心惦記,而是她的大姐夫,剛剛上任的咸陽令盧讓金跟她提到過這件事,否則她怎么可能知道咱們還有一個大哥?”
“原來如此”盧奕釋然一笑:
“我就說嘛,王妃若連這種事情都記掛操心,那她的心智可就不簡單了。”
盧奐呵呵道:
“本來就不簡單,能將韋家大宗壓的老老實實的,能是易于之輩嗎?左相家里大事小事,人家都會幫忙維持周全,日常的走動也不少,隋王有個賢內助啊,若是隋王有一天還回本宗,十王宅里沒人能壓得住這對夫婦。”
盧奕頓時嗤笑道:“就好像現在能壓得住似的,還宗是早晚的事情了,人家從出來的那一天,估摸著就已經盤算著怎么回去了。”
盧奐哈哈一笑,深以為然,確實,當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李琩的下一步,就是如何認祖歸宗。
等到了那個時候,太子才真是徹底傻眼了。
兄弟倆聊著聊著,便聊到了張均兄弟身上。
張氏兄弟與盧氏兄弟,其實有很多相通的地方,都是宰相二代,都是兄弟倆身居要職,但是他們倆家,其實還有仇。
他們之間的仇怨,在長安還傳的挺廣,儼然已經成為民間故事了。
話說盧懷慎本來好端端的,結果突然就嗝屁了,他的夫人崔氏對著丈夫遺體哭訴:公命未盡,我得知之,公清儉而潔廉,蹇進而謙退,四方賂遺,毫發不留,與張說同時為相,今納貨山積,其人尚在,而奢儉之報,豈虛也哉。
意思是,你的壽命還沒盡,你是個清廉的官員,像張說那種頂級巨貪竟然還活著,你更不該死的。
結果盧懷慎突然活過來了,對妻子說:理固不同,冥司有三十爐,日夕為說鼓鑄橫財,我無一焉,惡可并哉!
說完這句話,盧懷慎算是徹底死透了,意思是地府中有三十座火爐,晝夜不停為張說鑄造財富,我一爐都沒有,怎么和他比?
這個故事當年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畢竟明擺著這是在說張說貪腐,把個張說給嚇的,一下子老實了許多。
兩家因為這件事也算是結了怨。
盧奐算錯了一點,他以為張均在選擇得罪裴寬還是得罪安祿山上面,會選擇后者,但是他忽略了,在張均的立場看來,裴寬成為盟友的可能性遠低于安祿山成為盟友的可能性,那么就很容易選了。
當下太子失勢,他們兄弟也跟著遭受打擊,若是扶持安祿山,在他們看來,是有利的,因為他們兄弟比李林甫更早接觸安祿山,認為此番是借助李林甫之力,培植自己勢力的大好機會。
這叫借雞生蛋。
歷史上,老二張垍與安祿山的關系最不錯,而當時安祿山領三鎮節度,權傾天下,所以張垍與安祿山交好,被李白稱之為靠山,靠山這個詞,就是這么來的。
而此時的張均,已經打算在楊光、顏杲卿、烏承恩三個人身上用刑了,節度使的幕臣,能不能用刑?這得看施刑者怕不怕那個節度使,如果不怕,得嘞,隨便打。
四個人當中,唯獨遺漏了張獻誠,為什么呢?
因為張獻誠已經招了,將裴寬賣了一個徹徹底底,而且沒有誣告,全都是大實話。
當官嘛,不查你,你是好官,一旦查你,十有九個跑不了。
“一切順利,獻誠已經按照囑托,將裴寬給捅出來了,大理寺那邊就不會再對他用刑,”嚴莊頗為興奮的在客棧內,將這一消息遞給安祿山。
安祿山聞言長松了一口氣,點頭道:“獻誠為吾父少子,吾之義弟,可共患難矣。”
其他人此刻的臉上,也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因為他們對張獻誠是否會幫忙,心里還是不太確定的,畢竟張獻誠年紀還小,二十歲,能不能扛住這種大事很難說的。
安祿山的義父是張守珪,張守珪兩個兒子兩個侄子,歷史上都是安祿山麾下的叛軍頭領。
“烏承恩也跑不了,他干的壞事最多,就算他自己不認,也有很多人可以指認他,一味硬扛,只能是挨受更多刑罰,”高尚道。
田承嗣聞言皺眉:“但是這小子干的很多事,我們也參與了,若是供出我們,也是不好應付啊。”
“張卿自有辦法應對,這點不勞我們擔心,”嚴莊笑道:
“節帥這么多年在張卿身上的孝敬,不會打水漂的。”
其實安祿山心里很清楚,張均看上的根本就不是錢,因為人家不缺錢,張說擔任宰相的時候,貪的錢夠兩個兒子揮霍好幾輩子了。
送錢,只是促進關系的一種方式,是敲門磚,并不足以讓人家幫你這么大的忙,想要別人幫你,要讓人看到你身上的價值。
沒有價值的人,看似朋友很多,但關鍵時候,沒有一個人幫你,而有價值的人,即使一個朋友都沒有,但是遇到難處,往往會有陌生人對你伸出援助之手。
而安祿山提供給張均的價值,就是暗示張均:我在長安關系最好的只有你,至于李林甫,那是迫于無奈必須低頭,咱哥倆才是真交情。
那么這樣一來,張均就會覺得,自己可以操控安祿山。
“隋王回宅了,”這時候,一名隨從進來稟報。
安祿山一愣,趕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發髻后,朝兒子道:
“你與我同往拜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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