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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93章 遺民
夜里,居塞城元帥府又響起了哭聲。
臨時找來的奶娘連忙將半歲的陸安然抱起喂奶,可才喂了小會兒,那孩子又哭個不停,直到顧經年伸手接過,哭聲才忽然停歇下來。
“這孩子是認舅舅了。”
奶娘悻悻然說著,退了出去,才到門口,見了一人過來,連忙行禮道:“大少夫人。”
“我來看看四娘的孩子。先夫與四娘是同胞兄妹,關系最近,如今這情形,我這當大舅母的卻來得晚了。”
“是,少夫人請。”
來的是苗春娘,今日終于沒再穿著她那一身喪服,恢復了正常裝扮,愈顯絕色。
她才進門,便見顧經年打了個哈欠。
“怎么?困了。”苗春娘道,“你也是個貪睡的,我來抱吧。”
“她認人,旁人抱要哭的。”
顧經年雖然困,卻搖了搖頭。
他知苗春娘是作為趙伯衡的眼線來打探顧家之變故,淡淡道:“你有話便直說。”
“想必是你信不過我。”苗春娘道,“估摸著她嫌那仆婦的奶腥,給她熬些米糊吃吧。”
顧經年看陸安然并不肯睡,遂吩咐下人熬了米糊來試試。
過了半晌,一大碗米糊端了上來,顧經年先舀了一勺自己吃了,確認沒毒了便準備喂孩子。
“豈是像你這般喂的?燙到她。”苗春娘道,“我來吧。”
她接過勺子,囑咐顧經年把孩子抱好,舀了一小勺,放涼后方才喂到陸安然嘴里。
夜燈下,兩人這般伺候著孩子,氣氛靜謐,偶爾響起大人哄孩子時“啊”的聲音,偶爾響起孩子的笑聲。
“我以前喂過孩子,知道是誰嗎?”苗春娘道。
“誰?”
“你。”苗春娘道,“以前在戰俘營,你也就這般大,我三四歲,看著他們拿菜湯喂你。”
顧經年道:“你都記得?還是編的?”
“我記憶力特別好,超出常人的好。”
“不妨直說,你有何目的?”
“至少對你沒有敵意,我說過,你也是半個越人。”
“我娘親是越國的反賊。”
苗春娘微微苦笑,道:“國都亡了,同根同種的人已不剩幾個,還分什么反賊?聽說那年,你母親與公主都被瑞軍俘虜,曾互相幫過對方。畢竟,知道到了越國的覆滅是瑞國的陰謀之后,她們便意識到該一致對外。”
顧經年微微譏笑,道:“我在雍京見到衛儷,她第一反應是想殺了我。”
“顧北溟傷公主太深了。”
“所以,你想拉攏我?”
“我早就在拉攏你了。”
苗春娘用她如含秋水般的眼眸看著顧經年的眼睛,讓他瞬間就明白她說的“拉攏”是怎樣的纏綿情形。
顧經年側過頭,淡淡道:“我對你們那些事不感興趣。”
“其實,當年讓我與你生個孩子,是我故意讓顧繼祖萌生了那個主意。”
“什么?”
“我想與你生個孩子,繼承你的自愈之力,讓他號召‘不死軍’的余部。或許,能夠感化你,讓你繼承你娘親的遺志。可惜,我始終沒能懷上。”
“我娘親有何遺志?”
“保護越人。”
“都灰飛煙滅了。”
苗春娘沒有繼續勸,只是看了顧經年一眼,微微一笑,低聲道:“不論如何,我沒有后悔過。”
說話間,他們喂好了米糊。
“我來抱吧。”苗春娘道,“信我,對你沒有敵意。”
她終于是抱起了陸安然,輕拍著她的背哄睡著,奇怪的是,陸安然不吵不鬧,閉著眼很快就睡著了。
顧經年又打了個哈欠,坐在那兒看著,眼神不敢松懈。
“能告訴我,你們把顧北溟如何了?”苗春娘問道。
“軟禁了。”
“顧家變天了,如今公主已找到了女兒,我的身份亦被你揭穿,我也該走了。”
“嗯。”顧經年道,“便是你今日沒來,我也不打算讓你留下打探顧家。”
“我隨你走,可以嗎?”
“為何?”
“我們可以合作。”苗春娘道,“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可以幫你。”
如打趣般地,她又補了一句,道:“至少我能幫你帶孩子。”
顧經年問道:“條件呢?”
“我們想要的很簡單,在特定的時候,你作為秋拂楠的兒子替我們爭取不死軍余部的支持。”
顧經年道:“這真的有用嗎?”
“有用,因為你的異能很強,強者總是能讓人信服。”
聽了這句話,顧經年才意識到他已經強到成為各方勢力拉攏的對象了。
他對苗春娘的提議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反對,他還在觀察這些越國遺民的立場和態度。
兩日之后,顧繼澤回到了居塞城,上表稱父親生病,實則是讓朝廷封賞他繼承官爵與兵權。
顧經年則隨著董才良的隊伍準備返京。
此行,他們表面上的差事已經圓滿完成了,制止了顧北溟挾持殷括造反。
至于實際上是否有未竟的遺憾,各自心中清楚。
董才良沒有忘記他闖下的禍,出城不久便提醒道:“成業侯,還跑了一個太上皇。”
“我知道,當時押送他們的人在何處?”
“就在壺關驛。”
“我問幾句話。”
顧經年話雖如此,卻沒有親自問話,而是讓苗春娘代勞。
他也是第一次看苗春娘如何窺探別人的記憶。
許是苗春娘的異能并不強,并不能僅憑眼神就讓人進入恍惚狀態,而是配合了一個手指輕輕搖擺的動作。
而讓人恍惚了之后,窺探記憶的方法并沒有特別神奇,無非是她一句一句地問,對方一五一十地答。
當時押送殷括的士卒說了一句話引起了顧經年的注意。
“我們被郡主的風刃割傷,太上皇吸了我們當中兩個人的血。”
螈人平時并不以吸食人血為生,若吸血,大概就只有一個目的,為的是產生更多的黏液,好一分為二地復生。
顧經年遂沉吟道:“看來,他或許又變成了兩個甚至很多。”
董才良聞言不由驚慌,問道:“那怎么辦?”
“若這樣,也許我們永遠都捉不完他。”
董才良擔心此事的后果要自己承擔,拉過顧經年到一旁,低聲道:“成業侯,若太上皇在外……在外繁衍,朝廷查起來難免會知道人是在老夫手里丟的。如何是好啊?”
顧經年想了想,道:“放心吧,陛下不會怪罪于你的。”
董才良撫須細想,倒也能想明白幾分,只是難免忐忑。
他們在壺關驛乘坐飛車,數日之后便抵達了雍京。
董才良先入宮向殷譽和稟報此行的所見所聞,他不敢說自己弄丟了一個殷括,只將顧經年在煉化場中大殺特殺一事說了,末了,匍匐在地,等待殷譽和開口。
“董愛卿請起。”殷譽和顯得十分寬厚,溫言道:“你此事的成果,遠遠出乎朕的意料,辦得好啊。”
“臣愧對陛下。”董才良道:“未能助陛下達成心愿。”
“哪是什么心愿?不過是為了大局向顧北溟妥協罷了。”殷譽和道:“你與成業侯做得好,搗了煉化場,使朕不必妥協,好!”
說罷,他臉上顯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董才良抬眼看去,見狀,長舒一口氣,道:“陛下圣明。”
“愛卿一路勞頓,且退下歇息。晚些,朕賜宴款待你。”
“謝陛下隆恩。”
殷譽和眼看著董才良退下,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神色難看了起來。
他起身往殿后走去,抬手止住想要跟著他的宮人,獨自去換了一身黑衣,打開寢殿中的暗道,走進地宮。
地宮已經荒廢,但在石階處卻還立著一道由曜石構成的門。
殷譽和穿過這道門,進入了一間小院。
庭院寂靜無人,后方有一座閣,拾階登閣,一個美婦人正坐在欄桿邊煮茶。
“我還想著也許你不敢再來了。”美婦悠悠道:“上次顧經年與你女兒帶人來搜查了這里。”
說罷,她抬起頭,正是衛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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