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江山風物志 第157章 立約
顧經年知道殷景亙是在拉攏他,通過禁絕煉術,給他烙上太子一系的印記。
這種拉攏,不以高官厚祿,而是用一件彼此都想要做的事,不知是出于誠摯還是太了解他。
以顧經年的孤僻性格,原本會拒絕這種拉攏,可他思忖片刻,卻是問道:“雍國也有成氣候的煉師?”
“你覺得呢?”殷景亙反問道。
“我到雍國的時日尚短。”顧經年道,“但聽聞的都是,雍國重用異人,因此煉術不興。”
說著,他看向殷婉晴,道:“公主也是這般與我說的。”
“小妹說的確也不錯,當年師玄道游歷雍國,并未使煉術興盛。而后數十年間,中州的一些異人因被諸國迫害,多逃至雍國,促使雍國開俗異共存之制。”殷景亙說到這里,話鋒一轉,“可越國滅國后近二十年間,情況漸漸有了變化。”
“什么變化?”
“表面上或許看不出來,因為朝堂上、軍中,越來越多的異人身居高位。一般都認為,異人害怕被煉化,因此反對煉術。但,實際上異人也是會煉化異人的。”
說著,殷景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顧經年。
“殷氏也是異人,我皇祖父與八叔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你生有異能,可能被人煉化,卻也可以煉化別人,甚至說,你的火翅也是煉化而來……總而言之,誰為刀俎,誰為魚肉,只看強弱,不論異俗,與族類無關。”
殷婉晴開口道:“可我從小到大確實沒看到成氣候的煉師。”
“你看不出來的。”殷景亙道:“雍國國情與瑞國不同,異人們封官拜將,你如何知曉他是天生的,還是煉出來的?”
顧經年一聽就明白了。
瑞國為了防范異人甚嚴,生怕異人釀成大禍,因此所有能力強大者,必然都是朝廷的核心人物,那是一個極度凝聚、極度完善的政權,通過煉化異人、汲取能力,不斷地強化。
雍國不一樣,是通過吸引原本就能力強大之人來增強國力,政權相對松散。
這樣,看起來更為包容,更為開明,但也往往容易藏污納垢。
“異人在中州往往難以完全施展異能,可你們也看到了,雍國有許多異人大將,異能超出了本該有的程度。”殷景亙道:“都說是天生的,安知不是煉化而來?”
顧經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沉吟道:“怪不得,一直說雍國煉術不興,雍國卻沒有明令禁止煉術。太子若想這么做,必定會得罪許多人,真下定決心了?”
殷景亙點了點頭。
他很堅定,內心還有股憤怒,但不知該如何說,想了想,一指桌上的菜肴,問道:“今日粗茶淡飯,可合你的胃口。”
“已是豐盛。”
“這些菜,也就是做到了可口的程度,勝在沒有浪費。京中有幾道名菜,比如灌湯黃魚,以燕窩、瑤柱、鮑魚、海參熬成一碗小湯,灌入黃魚之中,煮熟后依舊是一條黃魚大小,但魚肉卻是浸了湯味;再比如黃油蟹,乃供品,一千只青蟹當中只能產三只黃油蟹,為了這一道菜,往往需剖數千只青蟹。”
殷景亙站了起來,皺著眉,道:“天下間多少百姓飽腹都難,京中權貴卻人人效此奢侈之風,我絕不姑息。烹飪之道如此,煉化之術更是如此,且遺禍更甚。哪怕有再大的阻力,我必不讓雍國走上此不歸路。”
聽到這里,顧經年已明白了殷景亙的想法,卻還是有一些疑惑。
“陛下才登基不久,殿下現在便與我談論此事,但好像并沒有迫在眉睫之禍。”
“我查了皇祖父煉化螈人的內情,還發現了另一些事。”殷景亙略略停頓,眼神更凝重了一些,道:“我們所看到的只是他煉化計劃的開端,他并不甘于只是變成螈人,還有更多的布置。”
顧經年問道:“陰差遞出來的那封信是?”
“是真的。”殷景亙道:“那就是禇丹青寫給殷譽成的。”
顧經年一聽,臉就沉了下來。
殷景亙道:“我查到,這數月之間,皇祖父派出了許多批心腹前往西南,但并非是為了賑災。西南旱情愈重,然而逃往各州縣的流民卻不多,以往這種情況難免會釀出叛亂,此番也沒有,想必是死了非常多的人。此前,我幾次請命前往西南賑災,皇祖父始終不肯答應,如今看來,恐怕是因為煉術……比如,煉化鳳凰。”
話題終于被挑破了。
殷景亙回頭看向顧經年,直言道:“我知道那鳳凰是你朋友,你一直在找她。”
“是。”顧經年不再否認,道:“我問過屈濟之,他近來才查到她在西南。”
“老師也許是近來才知道,但皇祖父一定早就知道,并且已經著手在做準備了。”殷景亙道:“若我猜得不錯,皇祖父是利用老師當障眼法,瞞著顧元帥。”
顧經年懂了。
顧北溟歸順殷括的條件之一是為了煉化鳳凰,殷括答應了,表面上派屈濟之去尋找,并表現出他自己并不想冒這個險的樣子。但背地里,殷括可能早就知道纓搖的下落,瞞著所有人,暗中做了布置。
他心中不免有些擔心,但想了想,還是冷靜了下來。
根據這些情況判斷,殷括應該并未找到纓搖,否則地宮里一定會有跡象,殷景亙也會有更多的線索,而不是只說猜測。
今日殷景亙所言,難免有夸大其詞的部分,為的就是激他重視此事。
顧經年遂問道:“殿下想要怎么做?”
殷景亙道:“皇祖父對煉術態度轉變也就是近十年的事,必與那越國公主衛儷有關,我會設法去探她的口風;你則不妨探探顧元帥的口風,如何?”
“好。”
說了那么多,最后落到顧經年這里,也就是一個干干脆脆的“好”字。
殷景亙一笑,返身拿起酒杯,與顧經年碰了一杯。
“當。”
一聲輕響,殷婉晴也舉杯過來。
三人沒說任何意氣風發的話,只是共同飲盡了杯中酒,算是立了約。
回到顧宅,只見裴念與鳳娘正坐在堂上說話,氣氛隱隱有些針鋒相對之意。
鳳娘并不是好欺負的性子,以前看裴念是開平司緝事才禮敬三分,如今裴念不再是官,卻還保留著那種傲慢,兩人自然是不太合。
等顧經年一回來,也許是為了氣裴念,鳳娘眼波一轉,當先迎了上去,一雙纖手自然而然地挽在了顧經年的胳膊上。
“喝酒了?”
“嗯。”
“坐。”鳳娘瞥了裴念一眼,悠悠一笑,推著顧經年坐下,語氣比往常多了幾分溫柔,笑道:“給你端杯熱茶,解解酒。”
裴念平時不在意,此時才想起來自己才是顧經年名義上的心上人,清咳了兩下,起身向顧經年道:“回屋吧。”
說罷,她以眼神示意了顧經年一眼,他們是瑞國派來的細作,有些事該私下里說。
鳳娘竟也看懂了裴念的想法,笑道:“你們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屋做甚,一起說好了。”
兩人針鋒相對,看向顧經年,異口同聲道:“你說呢?”
顧經年也不怯這場面,道:“一起回屋吧。”
如今顧宅中的眼線雖然都撤掉了,可顧經年還是很謹慎,回屋之后,翻出了一個黑布縫成的帳篷,擺在了榻邊。
“進去吧。”
“這是什么?”
“禁聽罩,以縞布制成的。”
屋中本就只點著一支燭火,進了帳篷也就更黑了。
裴念、鳳娘先入內,擠出了一個位置。
“進來吧。”
“嗯,我進來了。”
微微的燭光也被遮住,帳中一片漆黑。
“說話吧。”裴念問道:“殷景亙與你說了什么?”
這次顧經年并沒有瞞著,將事情大致說了。
末了,他道:“他們兄妹的決心,我在瑞國權貴中不曾看到,故而愿助他們行事。”
在他看來,裴念與鳳娘也是厭惡煉術,想必會支持此事。
出乎意料的是,裴念想了想,卻是用兩人才聽得懂的語言問道:“你忘了我們的身份嗎?準備留在雍國效力?”
“并非為雍國效力。”顧經年道:“而是我想這么做。”
“等救出你阿姐,回了瑞國我們也能禁絕煉術。”
“若依衛儷與殷括所言,瑞帝才是最擅煉術之人,如何禁絕?”
“他們的話豈能信?我只知道,唯有瑞國明令禁止煉術……”
“好了。”鳳娘道:“就三個人,你二人卻在說什么。”
她頗為不悅,在黑暗中拉過顧經年,摸索著,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說好的,你帶我去沃野,如今可是想食言?”
顧經年于是輕聲對她道:“放心,此事是為了找到纓瑤。”
鳳娘微微一笑,應道:“好啊,我自是會支持你,替你打探消息便是。”
裴念聽不到他們說話,略感無奈地輕吁了一聲,以示拿這兩個不顧全大局的人沒有辦法。
“好了,就三個人,沒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說。”裴念道:“我并非是反對你這么做,而是提醒你還得救你阿姐。”
“是。”顧經年道:“我沒忘。”
“那就好,那我們就查。”裴念恢復原本的氣場,道:“反正瑞國一統中州之后也要禁煉術,那便先掃除那些煉師。也借此找到纓搖,查出顧北溟的圖謀。”
“一言為定。”
“好。”
黑暗中,三人擊掌立約。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