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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04章 破罐破摔(二)
“那是什么?!”
是日,汋京中無數百姓都看到了揮舞火翅沖天而起的人,紛紛駐足昂首。
在瑞國,還少有異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施展異術。因為這是朝廷嚴令禁止的。
而顧經年自己也知道,哪怕他能夠迅速自愈,并有了一對能飛起的火翅,等北衙、籠人的諸多高手來了,自然有人能擒得了他。
但這次,他的目標是在被擒住之前,盡可能地毀掉他們。
“我是叛臣顧北溟之子顧經年,而這,是當朝宰相鄭匡甫!”
他大喊著,避開那些兜向他的網,提著雙目流血,慘叫不已的鄭匡輔,在空中飛了一圈。
一些黑衣人只好追在他后面飛來,身上的黑衣在白天十分顯眼。
“多年來,與我父子暗中勾結,煉化異類,殘害生靈者,正是鄭匡輔,他忝居宰相之位,實則罪大惡極。若問有何證據?我便是證據!我是朝廷以數萬人性命造出的煉人中的一個!”
說罷,顧經年甩脫追著他的黑衣人,徑直把手中的鄭匡甫往地上砸去。
旁人還當他要以宰相威脅他們,沒想到他竟會如此果絕狠辣,愣了一愣,才紛紛搶上前去救。
鄭匡甫已失去了那雙透視一切的眼,黑暗中感到自己在往下墜,還當顧經年是嚇唬他。
他還有很多的大事沒做。
事實上,就連目前顧經年所知道的,也只是他諸多計劃的冰山一角。
然而,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
“嘭!”
沒等鄭匡甫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已被砸成了肉泥。
灰塵揚起又落下,地上是一灘越來越大的血跡。
風吹過,血跡上出現了一個腳印,接著,龍敏芝以托舉雙手的姿勢出現在鄭匡甫尸體旁。
“師兄?”
龍敏芝喚了一聲,沒得到回答。
她來得晚了些。
但沒時間讓她悲傷,一團火球轟然落下,砸在鄭匡甫的尸體上,燃起熊熊大火。
龍敏芝則在一瞬間移到了十余步開外,但頭上的幾縷發絲已被燒成灰燼。
她抬頭看去,喃喃了一句。
“瘋子。”
會飛之后的顧經年確實像是瘋了。
他向圍捕他的黑衣人砸落一個又一個的火球,俯身飛低,從大火中穿過,身上的兩只火翅瞬間變得巨大。
眼看天空中有烏云向這邊飄來,他迅速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那是宮城的方向。
鄭匡甫的私宅離宮城門并不遠,顧經年很快便飛到昭文館的上方,二話不說,雙翅齊齊揮動。
既然煉術之道最早來自于昭文館收錄的《風物志》以及師門筆記,他便毀了它們。
大火很快在那木制藏書樓中熊熊燃起,引起朝臣們一陣驚呼。
然而,異象忽生。
火勢才融化藏書樓外的積雪,雪水迅速結成了冰,而冰面則飛快地凝結在藏書樓上,竟是瞬間把它冰封,蓋住了火勢。
顧經年見三個宦官結陣般地站在一起,對著他揚起手來。
藏書樓上的冰面倏然長出幾根冰刺,直沖云霄,刺向了他。
他迅速飛高,避開冰刺,眼看更多宦官從藏書樓中出來。既不知他們有何能耐,干脆飛向宮城深處。
此時是早朝時間剛過,他猜想瑞國天子正在起居殿,遂徑直飛到那殿宇上方,兩只火翅上的流火都傾泄而下。
火翅很快變小,維持著可以飛翔的狀態。
而起居殿很快被大火吞沒,宮中遭遇如此突襲縱火,引起的震動可想而知。
顧經年不確定宮中還有哪些能人異士,也不多看,趁著更多高手還沒圍過來之前,當即飛走。
他既決心魚死網破,就只管放火,不管旁人如何去救火。
天空中那朵烏云變得更大了,移動的速度卻不慢,很快便覆蓋到了宮城上方。
磅礴的大雨落下。
顧經年兜了個圈子,又飛回了鄭匡甫的私宅上方,從還未被撲滅的大火中飛過,再次展開一雙巨大的流火翅膀,向那些追捕者們一股腦地砸去。
他確實像是瘋了。
大不了便燒掉所有的官署衙門,乃至于整個京城……
“顧經年!”
混戰當中,忽有人向他大喊。
自從他飛起之后,就一直有人在喊他,他根本就不理會,但這一聲不同,是顧經年非常熟悉的聲音。
他低下頭,見到了顧采薇。
“停手吧!”顧采薇抹了抹臉上的淚,向他喊道。
像是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他被欺負得發了脾氣,砸了家中的兩個瓷器,又舉起顧北溟最喜愛的一只酒壺要砸,被她勸住。
從那以后,他一直是被顧采薇照顧著長大的。
對于顧經年而言,這個姐姐是相依為命的唯一至親。
但這次,他沒有聽她的。
“阿姐,我救不出你,我們與他們同歸于盡吧!”
一瞬間,顧經年看得很清楚,站在顧采薇身后的男子蒙著半張臉,正是南衙鎮撫使閔遠修。
而梅承宗都只能站在閔遠修身后略遠的位置,足見其人實力之強,否則這種時候也不會還敢來。
另外,顧經年留意到,顧采薇剛出生的孩子并不在這里,那些人總有各種后手。
顧、陸兩家已家破人亡,陸晏寧也被變成了怪物,逃避沒用,那便在臨死前讓敵人能多痛就有多痛。
抱著這種決心,他根本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
“顧經年!”
閔遠修見狀,大喝了一聲。
他開口時看起來并不費力,但聲音很大。
更可怕的是,顧經年一聽,腦子里便覺“嗡”的一聲,空白了好一會兒。
等回過神來,身后的火翅已熄了許多,他整個人都在往下墜,于是連忙揮動翅膀,試圖飛高,避開閔遠修。
“結束了!”
閔遠修卻還在說,每一個字都像是攪著顧經年的腦袋,讓他劇痛不已。
這不是水克火、火克木,而是不論有何異能,都會被閔遠修所制。
“陛下早有禁煉術之意,今鄭匡甫既死,此事便結束了。你現在停手,我保顧采薇母女不死,否則,我立即殺了她們!”
隨著這句話入耳,顧經年終于不再感到頭痛。
這是閔遠修愿意談話的表態。
他在空中穩住身形,飛至閔遠修面前,凌空而立,道:“你們官官相護,我豈能信你?”
“瑞國能禁煉術,便是有在維持太平的人。”閔遠修道:“我隨時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我,對我區別不大。”
顧采薇看一眼遠處那已經變成怪物模樣的陸晏寧,目光悲傷,轉向顧經年,嘆息道:“閔鎮撫使可以信任。”
她說話間,閔遠修轉頭向后看去,見有人押著裴念過來,吩咐道:“放了裴念,她所做所為,都是出自我的命令。”
“是。”
“籠人與北衙馬上要過來了。”閔遠修又轉向顧經年,十分坦率地道:“你來當我的籌碼,我救你阿姐。或是你與他們拼了,我救不了你阿姐,你選。”
顧經年正要開口談條件。
“破!”
閔遠修見他有了合作的態度,不耐煩多說,忽又是一聲大喝,顧經年腦中一蕩,嘔出一口血來,摔倒在地。
“快,拿下。”
閔遠修才吩咐完,傾盆大雨已落下,澆滅了鄭匡甫私宅上的大火。
一輛沒有馬的馬車忽然出現在了街巷上。
有人掀開車簾,道:“這是北衙的事。”
“人已經被我拿到了。”閔遠修道:“那便是我南衙的事。”
“哦?”
“鄭匡甫就這么死了,留下的麻煩北衙不去解決,確定要與我爭?”
“走著瞧。”
“好。”
閔遠修淡定地應了,站在那兒,看著一個個人從他面前經過,直到龍敏芝走了過來。
“你確定要出手?”龍敏芝問道。
“事態變了。”閔遠修道:“陛下已決心不會再姑息你們,好自為之。”
顧經年一睜開眼,眼神中就殺氣迸發。
可很快,他看到面前站著的是顧采薇。
“阿姐?怎么回事?”他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懂的語言問道。
顧采薇看起來很疲憊,卻沒說別的,只道:“閔遠修曾與父親是同袍,后來因為異人俘虜之事鬧得不和,在煉術之事上,他的立場可以信任。”
說著,她止住想要說話的顧經年。
“閔遠修把我從北衙進貢院接出來,是有事要讓你做,我不知他要你做何事,只想叮囑你,凡事務必保全自身,最好找機會遠走高飛……若有提要求的機會,你先救我的孩子。”
最后這句話,顧采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她看向顧經年,目光復雜,既有關切與擔憂,也第一次出現了乞求之色。
淚水莫名從她眼眶里流了下來,她抹了抹淚,迅速又恢復成堅強的樣子。
顧經年見了這眼神,先前與那些人魚死網破的態度登時消退,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他也一定會保著阿姐的孩子。
“我記下了。”
開口只是簡簡單單一句,顧采薇卻看出了他的決心,喃喃道:“我就怕你這樣,可……”
她說不出來。
“阿姐放心吧。”
“嗯。”
留給姐弟倆說話的時間并不多,門被打開,顯出閔遠修那半張殘破的臉。
“顧四娘,我與令弟說幾句。”
顧采薇便被帶了下去。
顧經年則在想,自己犯下那般十惡不赦的大罪,還有何事能讓閔遠修不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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