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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33章 默契
“快開門!”
“娘的,剛才還弄得激烈,一轉眼沒命了。”
“正是自古奸情出人命。”
“不愧是裴緝事。”
“別說閑話了,那是提司的重要人證。”
“咣啷”一聲響,鎖被打開,外面的四個鉤子中,兩人還在拉門,另兩人第一時間上前扶顧經年。
“死了沒?”
最先查看顧經年的正是方才給他帶路的那個巡檢。
他目光看去,只見顧經年手里握著根帶血的斷木,胸膛上還插著一根,斜斜地刺穿了心肺。
“沒救了。”
“我聽說衙里近日來了個神醫,也許還有救。”
“救個屁。”那巡檢不耐煩地叱道,“死了就想死了的辦法……”
“噗。”
話音未落,一根斷木忽然插進了他的喉嚨。
他一時沒死,陷入了極大痛苦中,血不停地順著斷木流下,他喉嚨里發出“咯咯咯”的聲音,似想要說話,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顧經年,這個本該死掉的少年竟已猛地抬手刺出了手中的斷木,緊閉著的眼已經睜開,眼中綻出兇狠的光,全然不似此前的窩囊。
那一句“你真是個廢物”言猶在耳,被刺中的巡檢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爆發出最后的生命力,拔出腰間佩刀砍在顧經年小腹上。
“咯咯咯。”
腰刀沒砍死顧經年,斷木拔出又捅下,要了那巡檢的命。
下一刻,一道身影翩然而至,奪刀,揮斬,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四道人影晃了晃,倒在地上。
裴念站在那,身上滿是血跡,卻沒有受傷,顧經年確實用斷木捅了她兩下,但手掌卻握著尖利之處,沒有捅傷她,而是把血染在她身上。
從那一句“你也曾這樣檢查我的秘密”,她就領會了顧經年的計劃。
此時得以脫困,她腳下一軟,身子搖搖欲墜。
顧經年伸手扶了扶,卻被她推開。
裴念以冷峻眼神回瞥了一眼,出了牢房,打開通道墻上一扇極不起眼的小門,門后是條向下的石階,想必就是通往牢房下方偷聽用的密室。
她進去,很快下面就傳來兩聲慘叫。
顧經年換了身錦袍,把尸體拖進牢房,關門上鎖,擦干了地上的血跡,好一會不見裴念上來,遂走了下去。
密室很小,地上倒著兩具尸體,案上擺著一份卷宗,顧經年拿起卷宗看了眼,上面記載的是他與裴念的對話,以及一些言簡意賅的描述,諸如“顫聲柔氣之啐罵漸成哼唧喘息之交融”云云。
他隨手把這卷宗放在燈上燃了,任它燒成灰燼一揚。
再回頭,裴念還坐在凳上,也不知在發什么呆。
顧經年不知所言,遲疑著,開口道:“你……”
“沒力了。”
“哦。”
密室里沉默了好一會,裴念終于站起身,揚刀,在她與顧經年之間一劃。
刀鋒劃過空氣,像是斬斷了兩人之間看起來并不存在的某種連接。
“呼——”
顧經年散亂的發絲因刀風而飄動,目光恰與裴念對視了一眼,見到的是一雙冷峻無情的眼。
“今夜之事,只當沒發生過。”裴念道。
“好。”
“出去再說。”
兩人登上石階,顧經年在后面,看到裴念分明還腿軟著,腳步虛浮,偏是不扶墻也不拄著刀,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
他遂只當什么都沒看到。
“跟我來。”
關門離開,兩人穿過幽長的通道,七拐八繞,進了間雜物房。
屋中一片漆黑,窸窸窣窣聲音響起,裴念換了件衣服。
“你確定黃虎能支開劉紀坤的人?”
“五成把握。”顧經年道:“我把劉紀坤的人誆去了北市瓦舍。”
“北市瓦舍?”
裴念馬上想到了一件事,她曾派人去瓦舍查案,卻被鳳娘以鎮撫使的令牌給擋回來。
不論是閔遠修與鳳娘有私人情誼,還是瓦舍背后有大靠山,把劉紀坤的人調去那里,一是調虎離山,二是禍水東引。
她沉吟道:“倒是個好主意,但你怎會想到那里?”
顧經年道:“我猜那里很重要。”
其實他不是猜的,而是麻師告訴他的。
自從他見了那位無所不知的鳳娘,那兩天總有幾只麻雀在他附近嘰嘰喳喳,一聽麻師說“籠人的小鳥”,他便留了心思。
待給纓搖治了病,再一問麻師,鳳娘果然是籠人。
……
“鳳娘原來也是被關進籠子里的異類,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三十年了吧,當時我還是個小毛孩,每天泡在缸里,她那時就是少女模樣,如今妝扮得老氣了,其實長相沒太多變化,是我師父捉的她,我了解的不多,只知拿她煉不出藥,她便投靠了籠人,再后來,我叛出籠人,反而被她追捕,只能說世事弄人啊。”
“那北市瓦舍就是籠人的情報點?”
“也賣情報給白黑兩道,比如開平司,籠人手眼通天,遠超你所想啊。”
彼時在石室中,顧經年聽了這些,向麻師道:“我想,籠人也許知道我的母族,你替我打聽出來,我們就兩清。”
“公子,這不過是一萬錢的事,何必要我去打聽?”
“真的嗎?”
麻師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答。
他們都意識到鳳娘是故意引顧經年來見麻師,而非為了一萬錢回答“哪里能找到風物志”這個問題,這很可能是她搜捕異類的手段。
對于身為異類的顧經年來說,他天然地對籠人感到警惕,需要借助麻師去窺視對方。
這段對話,黃虎也是在石室中聽到了的。
因此,顧經年到牢中與他說“籠人想把虺心送到何處”,他琢磨之后便明白指的是北市瓦舍。
————————
“北市瓦舍?”
劉紀坤并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聞言眼神凝重,深深看了眼黃虎,又問道:“你是說,虺心被送到了瓦舍?”
黃虎手腳都戴著粗重的鐐銬,道:“我是說,虺心被籠人帶走了,而我與籠人的聯絡通過瓦舍。”
“你真是籠人安插的眼線?”
“我是逼不得已,以后我就是提司的人!”
劉紀坤對黃虎這份忠心絲毫不感興趣,臉一板,道:“說,關于籠人你所知的一切。”
黃虎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們就安排我進了開平司,從沒吩咐我任何事,哦,除了這次爭奪虺心,我還沒辦妥。”
“他們是誰?”
“不知道,我只知有麻雀兒在天上盯著我。”
“既然如此,我如何信你是籠人?”
黃虎喜道:“提司既不信,那便還當我是忠心耿耿的開平司捕尉!”
劉紀坤不悅,叱道:“我問你有何異術能讓我信你是籠人!?”
黃虎一愣,眼珠轉動兩下,他本以為籠人是捉異類的,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要當籠人竟還得是異類才行。
“提司若能解開我的鐐銬,再給我一把刀,我演示給提司看看。”
然而,他表情的微妙變化根本瞞不住劉紀坤。
劉紀坤一眼看出他連籠人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遂給了謝鼎一個眼神。
謝鼎雖不解提司為何要滅口,還是上前給了黃虎一刀,從后心捅穿了他。
拔刀,血濺出來,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黃虎竟未死,心口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提司,這……”
謝鼎還要再捅。
劉紀坤抬手止住,站了起來,眼中陰晴不定,喃喃道:“竟還真是籠人。”
既然都演示了,黃虎干脆道:“看吧,我沒騙提司。”
“虺心果真是被你們的人帶走了?”
“是。”黃虎大聲道:“虺心被我們的人帶走了,我親眼所見,如有假話,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先押下去,仔細看管。”
劉紀坤踱了幾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謝鼎不由道:“提司,上次瓦舍的那個鳳娘拿出了閔遠修的令牌,可見他們有勾結,這次他們又奪了虺心,正可一網打盡!”
“關于籠人,我曾問過指揮使,他說,南衙手眼通天,可管萬事,唯獨別管籠人之事。所以,我一直沒讓你動瓦舍。”
說到這里,劉紀坤話鋒一轉,又道:“但,就在昨日,指揮使吩咐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虺心。”
謝鼎一喜,道:“若為找虺心,可動瓦舍?”
“若如黃虎所言,當可一動。”
“太好了!”謝鼎道:“一旦找到虺心,閔遠修給的令牌就是鐵證,正可一箭雙雕,提司,下令吧!”
劉紀坤則在想,事關重大,也許該稟報指揮使,可指揮使如今也在萬春宮,一旦稟報,便可能驚動閔遠修。
思慮良久,立下大功、早日坐上鎮撫使之位的誘惑還是壓過了對籠人的忌憚。
“動手,查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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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劉紀坤調人動了瓦舍,那便是違了狴犴令,以下犯上,鎮撫使有理由除之。”
黑暗的雜物房中,顧經年聽了裴念的分析,道:“不用那么麻煩,直接殺了他。”
“人死了,把罪名推到他頭上,也可以。”
“那就動手吧。”
“別急。”裴念拉住了顧經年,“莽撞是做不成事的,這里是開平司,我熟,我來安排。”
“好。”
“先隨我去見一個人。”
裴念說著,往外走去。
黑暗中,她暗自皺了皺眉,因身上某處剛才被顧經年深深咬出的傷口還在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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