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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躺尸的我被迫修仙 第356章 紅塵有仙,東陽游記
津門府城,榮升茶樓。
徐青正在茶樓里吃茶聽書。
這茶樓曾是他考取秀才功名時暫住的地方,當年田佘公年過七旬得中秀才,知府大人親自執筆,題下八字‘天道酬勤,有志競成’,以茲鼓勵。
此事過后,津門掀起了一陣讀書科舉浪潮。
許多老童生重新捧起書本,只為效仿田佘公,不為歲月低頭。
徐青眼下所在茶樓的老掌柜,就是這科舉大軍中的一員。
一個茶樓掌柜,大半截身子埋進土里的人,要去趕考博取功名,這事兒別人也就是當個笑話聽聽。
但誰都沒想到人老掌柜竟真的以年過五旬的年紀,一路過關斬將,中了進士。
如今老掌柜七十歲高齡,不僅娶了江南富商榮家小姐為少妻,且至今仍在朝中任職。
而這座茶樓也改名為榮升茶樓,負責管理茶樓的則是老掌柜的至交好友,郭東陽。
徐青與郭東陽也算是忘年故交,兩人相識得有一二十年,在這期間郭東陽借著他超度尸體得來的各種趣事見聞,以及一些只有后世所知的話本故事,很快便煥發第二春,成了津門說書圈的扛鼎大拿。
二十年過去,郭東陽也已年過七旬,不再登臺評講,而是退居幕后,當起了深受后輩敬重的活祖師。
徐青心里明白,他若再不過來府城一趟,以后怕是難有再見到這位活祖師的機會。
師兄王陵遠身為仵作,常與死人接觸,日久年深之下,死氣侵表入里,壽數也因此大受影響。
郭東陽雖不與死人接觸,但他卻是一名靠嘴吃飯的說書先生。
修道人常說,開口神氣散,意動火工寒。
指的就是人開口說話時耗費精氣神。
而過度言語,更會消耗自身元氣,長久折壽。
這也是為什么會有‘日出千言,不病自傷’的老話。
若要長壽,需得是寡言養氣,意靜身輕方可。
郭東陽顯然不在此例。
徐青無需見到對方當面,便能猜得到郭東陽的身體狀況。
年過七旬,已是高壽。
茶樓里,郭東陽的學生,一個四十來歲,好似矮冬瓜的黑臉胖子正在講一則才發生不久的故事。
“列位看官!且聽我道一段忠孝節義感天動地的奇聞軼事。
話說本朝開國二年,也就是今年三月,有一位侯爺,姓王!
這位侯爺可了不得,年少時便執金戈,跨鐵馬,隨真龍天子掃蕩群雄,定鼎了山河!
這一日,侯爺功成身退,奉旨衣錦還鄉,端的是紫袍玉帶,前呼后擁,榮耀非常!
然則侯爺歸家,遍尋故里,卻不見至親骨肉.”
徐青越聽越覺得耳熟,當聽到賣身葬母,侯爺年幼親妹被城南香燭鋪子里守寡多年、吃齋念佛的程家娘子收留后,徐青徹底確認。
這可不就是兩個月前王梁回來時候的事嗎?
要不說津門說書人尿性呢,這才倆月不到,就把人侯爺的事兒端到了桌上。
臺上醒木敲響,黑胖子繼續道:
“侯爺親至香燭鋪,目睹程氏兩鬢斑白,頓時憶起當年兵荒馬亂。若非程娘子心善如佛,收養小妹,自家安有今日團圓?”
黑胖子一擤鼻涕,往鞋底上一抹,聲情并茂道:
“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鐵骨錚錚的侯爺一二十年未曾落淚,但此時卻虎目含淚,推金山倒玉柱般,就在那鋪門之中,行三拜九叩大禮,言道:再生大恩,沒齒難忘!程家娘子,即我親母也!”
黑胖子臉紅脖子粗,手中扇子唰地合攏,聲如裂帛道:
“此事如風雷激蕩,不出三日便傳遍朝野,真龍天子聞奏,撫掌而嘆,說那定遠侯忠君體國,乃人臣表率;程家娘子撫孤守節,心存仁善,正合天地綱常,實為婦德完滿!”
“天子皇恩浩蕩,感程娘子之義,遂御筆親題,丹墀下旨,敕封程家娘子為一品誥命!”
“此正是:血戰功成衣錦歸,燭火深處覓慈暉。侯門一拜驚天地,市井寒門沐皇恩!”
一折書講罷,臺下陣陣叫好,唯獨徐青輕笑搖頭。
所謂誥命只是虛名,程彩云也只是去了一趟京城,見了天顏,卻不曾留在侯府,享那榮華富貴。
徐青問過程老板,人說自個大半輩子都在香燭鋪,那鋪子是她唯一的念想,莫說誥命,就是再大的名頭,也不如她那小鋪子。
不過王家小妹卻是離開了津門,對方臨走前倒是開玩笑說要把香燭紙坊開到京城,往后不管徐氏喪門去哪兒出殯,都能買到王家的香燭紙錢。
徐青沒太在意,王月娥的身份非同一般,對方回京,也是王梁力勸的結果,至于香燭生意.
多半只是玩笑話。
臺上,黑臉胖子講完一折后,徐青這才走上前向其講明來意。
“嗨呀!原來是徐先生當面,晚輩郭寶林,見過先生!”
徐青一打聽才知道,這黑胖子是郭東陽收的義子。
說起來郭東陽與王師兄一般,前者浪蕩江湖,年輕時四處游歷聽古說書,后者呆在衙門方寸之地,與尸體為伴。
卻是沒一個娶妻生子,留下子嗣。
徐青也是無奈,他沒少勸兩人去拜拜保生娘娘,人花鳥街馮二爺年近六旬不也開花結了果?
雖然結的是有那么一點歪瓜裂棗.
可惜,王陵遠嘴上答應的好,卻一次也沒去過保生廟。
郭東陽更是直言不諱,說他自在慣了,不愿為家事纏身,只愿落得一身清凈,做那紅塵中的浪蕩客。
徐青早有預料,郭東陽早年科考,位列府試案首,卻毅然決然放棄功名利祿,做了游俠。
也正是因為有年輕時行走江湖的經歷在,郭東陽才會對這世上各種奇聞異事如此感興趣。
似乎只要聽到新鮮的故事,他便又恢復了年輕,故事中的人兒走到哪里,他的腳步就跟著去到哪里。
“你師父近來可好?”
郭寶林眼神一黯,嘆道:“師父記性一年不如一年,時至今日,甚至連我這個做徒弟的都認不出來。”
徐青眉頭一皺,這不是老年癡呆嗎,若按這時候的說法,便是呆病、神癡。
“不過師父倒是一直記著徐先生,師父常言先生博文廣記,雖年齡未及他一半,但先生的見聞卻是他的百倍千倍!”
“師父神思尚且明澈時,曾寫過一部《東陽游記》,內里又分志異、鄉野、雜記、自傳、講古五冊。”
“師父說,他能在短短一輩子寫成這部書,就是因為遇到了徐先生。”
徐青心頭一動,問道:“這游記可否讓我一觀?”
郭寶林眼珠子轱轆一轉,瞇眼笑道:“這是師傳絕學,說書圈的寶貝,千金不換,外人自是不能觀閱,但徐先生不同.”
徐青瞥了眼跟前的黑胖子,不做回應。
以他對郭東陽的了解,對方寫這游記為的就是傳諸于世,讓天下人都能看到。
但顯然,人老不由己,這黑胖子看似十分懂禮,實則食親財黑,極為專橫。
不過越是像這樣的人,越能保住家業,不被外人所欺。
書房里,徐青翻閱東陽游記,卻發現眼前的游記只是謄錄版,并非原本。
略略翻過幾頁,徐青合上書冊,問道:“這游記可有原版?”
黑胖子不動聲色道:“那原版晚輩極為珍視,平日里就鎖在柜中,只有家師想要翻閱時,晚輩才會取出。”
郭寶林生怕徐青惦記那原版游記,他緊忙轉移話題道:“說起來家師最后一篇自傳,寫的就是徐先生.”
“嗯?”
徐青眉頭一挑,當即取出自傳一冊,翻到最后.
吾乃山野閑人,平生酷愛結交奇士,嘗游歷四方,所遇者多矣。然知己零落,唯徐先生一人,令吾魂牽夢縈,至今思之,猶覺神異。今特作此篇,以志其奇,聊表吾懷。
話表大雍乾元年間,吾行至荒野,天忽驟雨,雷霆交加。乃避入一小廟,始見廟中聚者甚眾。
有鏢行壯士、趕考書生、江湖浪客.皆圍篝火而坐。
彼時,吾觀一人獨坐隅角,其眉目清雋,氣度超凡,似有仙風道骨。
問之,乃徐先生也!
先生于荒廟中,撫掌笑曰:“諸君枯坐,何不聞異事?”
遂講《尸變》一折。
個中細節宛如傳言中趕尸匠親述。
自此,吾與先生交厚。
吾所作志異卷《鼠王招親》,《關家三彪》等,均為徐先生親述。
那鼠王招親乃吾親歷,吾雖未赴得鼠女喜宴,卻也見到賑濟倉里萬鼠如潮,有虎君于倉頂驅逐群鼠,剪尾而去,屬實威猛懾人。
今番想來,那虎君莫不就是徐先生口中關家三彪,關大壯耶?
徐先生屬實神秘莫測。府試過后,先生如吾一般,淡泊功名,甘為白事掌柜,經營喪葬買賣。
世人譏其落魄,吾獨知其意。
先生嘗言:生死之道,幽冥難測,經營此業,可窺天機。
吾與先生相識,十年如一日,自謂盡悉其秘。然甲申年,吾六旬大壽,宴邀故舊,先生竟渺然無蹤。
先生鄰里皆云:“徐公游學去矣。”
時至今日,先生已十年未歸。
吾一生酷愛交友,然年歲漸深,知己凋零。
唯念先生,對月長嘆。
書房徐青看到此處,不禁失笑。
他伸手翻頁,卻見‘徐先生篇’尚有其二。
大晏,永安元年。
吾七旬壽辰之際,神思忽明,是夜得一夢。
乃見徐先生游學歸來,其青衫依舊,貌若及冠少年,未染片縷風霜。
吾夢醒,心神搖蕩,疑為幻影。
然逾二日,吾聽聞熟客呼喚聲,啟視之,果先生也!
其顏如玉,鬢無霜色,一如少時模樣。
吾愕然問曰:“先生仙蹤何往?”
先生但笑而不答,吾方始悟,原是吾壽元將近,先生特神游至此,只為見吾最后一面。
嗟夫!人生百年,知己幾何?
徐先生行跡詭譎,豈是凡俗?
其或為地仙游歷,或謂鬼魅化身。
然吾老朽殘年,得見故人歸,足慰平生。
今錄此事,以警世人——紅塵萬丈,玄機暗藏,唯友人之情,亙古長存。
徐青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看著郭東陽寫的最后一篇自傳。
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自傳是這樣寫的嗎?
關鍵這郭東陽還真就胡編亂造對上了一些真相。
徐青半晌無言。
一旁,郭寶林見徐青合上書冊,便笑言道:“師父對先生可謂是視為知己。早前晚輩看到師父他老人家落成此篇,還以為真有其事。如今看來,應是師父太過想念故友知己,這才將先生之事寫的玄乎其神。”
徐青抬眼看向身前的黑胖子,他如今易容改扮為中年人模樣,完全沒有郭東陽游記中所寫宛如少時,也難怪這胖子如此作想。
“這世間哪有什么仙神鬼怪?我不過是得你師父抬愛,說到底你我皆是凡人。不過你師父有句話說的對,這世事變幻,唯有友人之情,會始終記在心上,亙古留存。”
“罷了,不說這些,你且帶我去見見你師父。”
徐青起身跟著郭寶林一路穿行,待來到郭東陽寢居之處時,他便也看到了正躺在椅子上,身蓋一條薄毯的老人。
他揮手示意郭寶林離去,后者卻視若無睹。
看模樣這黑胖子還是不信任他這個陌生人。
徐青眉頭微挑,手指輕彈,一縷陰氣悄無聲息沒入郭寶林身軀。
下一刻,黑胖子撲通一聲,就那么癱倒在地,打起了呼嚕。
當院內再無閑人時,徐青沉吟片刻,伸手拂面,恢復了年輕樣貌。
“東陽兄,別來無恙。”
一枚黃芽丹入腹,郭東陽幽幽轉醒,當看到徐青那張年輕的臉時,老頭渾濁的雙眼立時睜大。
“徐兄弟?果真是徐兄弟!”
“老夫那日所做之夢,莫非真是由你所托?”
徐青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可不會托夢的法術。”
郭東陽聞言并不覺得失望,他這一輩子愛好奇聞軼事,喜歡志異傳說,但卻極少親身經歷。
此前他擅作主張,編造一篇自傳欺騙后人,也不過是為了完成夙愿。
誰曾想,編造不是亂造,昔日故友果真不是凡俗!
無人攪擾的院子里,相識許久的忘年交暢所欲言,談笑風生。
待得月色臨照,郭東陽忽然起身來到徒弟身前。
此時郭寶林還躺在毯子上呼呼大睡。
郭東陽摸索片刻,從徒弟身上取下一把鑰匙,而后去到居所,把那鎖在鐵柜里的原版東陽游記取出。
“徐兄弟,我這徒弟稟性不壞,就是年少時經受太多挫折,見慣了人情冷暖,也就養成了不信他人,只信自個的性子。”
“就連我這游記,他都不愿讓外人看到。”
徐青笑道:“這游記對他而言,可是吃飯的家伙,這一篇篇故事,足夠他講一輩子,若是保存的好,怕是子子孫孫都不愁生計。”
郭東陽搖頭道:“再好的東西,也留不長久,一旦有一個不肖子孫,都得淪為泡影。”
“況且,說書人這一行,原也不單靠的話本故事,他這是舍本逐末了!若說真正值得寶貝的,其實就在他自個身上。”
“那一身說書的基本功,不比這寶貝?”
郭東陽搖了搖頭,隨后便把取出的游記盡數遞到徐青手里。
“這游記放在別人手里不一定能流傳下去,但若放在徐兄弟手里,想來即便不能傳諸后世,也不至于斷了根。”
郭東陽頓了頓,繼續道:“就算徐兄弟沒有神仙之貌,通玄之能,這游記我原也是要送與徐兄弟的。”
“畢竟我所結識的知己朋友,除了此間跑去做官的老兄弟,也就只剩下徐兄弟還活在世上了”
徐青無言以對,人一旦到了一定歲數,身邊的人注定會相繼離去,這是自然之變,非人力可違。
是日,天光熹微。
郭寶林悠悠轉醒,他睜開眼,先是迷茫,隨后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往師父居所跑去。
待來到屋里,只見得師父一臉呆滯,見他便問:
“你是哪個?這是哪里?我是誰?為何我會在此處?”
郭寶林正欲答話,卻忽然看到桌上有一封鎮尺壓著的信件。
他打開一瞧,上面是師父的字跡,寫的是東陽游記已然送給了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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