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三重意識

日夜游神 第360章 三重意識

既是天鬼、也是天尊，這便是周玄的身世之謎？

“你的話，太過玄乎，我很難相信。”周玄搖著頭，表示不能認同李長遜的話。

李長遜卻指了指蠶繭之中，唯一一個還算飽滿的繭，說道：“大先生，你因血而成人，因血而勝人，你的血氣之中，蘊藏著井國之中，最驚人的秘密，若是你不信我，便往那枚繭上灑血，你會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答案。”

周玄也望向了蠶繭，繭中似乎還有活物，帶著整個繭，輕顫個不停。

“它也是地淵、殘夢的子嗣，但他如其余不成功的子嗣一般，無法被投放……但他卻能告知你一些隱秘。”

周玄聽到這里，便偏過了頭，對畫家輕語道：“怕是有詐，你讓明江府游神不可掉以輕心。”

做好防范，不讓地淵里跑出去任何一個活物，是周玄的底線。

畫家應了下來，發出了密信，讓眾人擦亮眼睛，時刻防范地淵之中的巨變。

而周玄則走到了蠶繭前，右手的指甲，劃開了左手的手掌后，左手伸到了繭的上方。

“滴嗒！”

“嘀嗒！”

妖艷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了蠶繭之上，滴血之聲，原本應該是極微小的聲音，落在了周玄的耳朵里，卻比過節祭祖時的鼓聲還要洪亮。

血激蕩起了洪亮的聲音，同時又將蠶繭點燃。

蠶繭陷入了大火之中，便開始跳動了起來，蹦跳不停，像一只被火灼燒的巨大肉蟲。

繭與銀杏祖樹靠著一根絲線相連，平日里，這根絲線極松馳，使得蠶繭可以安然躺在地上，而現在，遭遇了火燒后，那根線便快速的回收，將那個繭拉扯到了樹上，垂吊了起來。

但垂吊并降不了火勢，

蠶繭還在劇烈燃燒，同時繭內的活物，發出了嚼骨噬肉一般的恐怖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但這些聲音，落在周玄的耳朵里，卻凝成了不男不女的聲音：“混沌說過，你會回來的……你果然回來了……可惜啊……可惜……你背叛了混沌。”

周玄聽到此處，龍行虎步，靠著一股風勢，將自己的身形，托到了垂吊的蠶繭處，閃著幽藍光澤的右手，穿過了火勢，透進了蠶繭，將其中的活物抓住。

那活物，渾身長了短毛，滾圓溜肥，有形體，并非“夢境”、“血滴”這類較為抽象的物事。

周玄猛得一提，便將那物事從蠶繭里，抓取了出來，竟然是一只肥老鼠。

肥鼠的長尾已經被烤焦了，它兩只前爪，捂住了尾部的傷處。

周玄此時瞧得清楚，這只老鼠，是只盲的——沒有眼睛……或者說，壓根它就沒有眼睛的概念，也沒有鼻子、耳朵，一張肥臉上，只有一張大嘴，和兩顆鼠牙。

“地淵之子，也有形體？”

周玄回過頭，去問李長遜。

李長遜笑著說道：“原本是沒有的，但這只肥鼠，原本就不是拿來投放的地淵之子，它是為你準備的。”

“怎么個準備法？”周玄問道。

“你背叛了混沌……你在升入第一炷香的晉升儀式之中，殺掉了你魂靈中渾沌的意志。”

肥鼠惡狠狠的說道。

這一句話，倒是讓周玄想起來了。

他點香之后，神啟秘境打開，第一炷香是說書人。

修這炷香火之時，周玄與一個船夫，分在船的頭尾，行駛在秘境黑水之中。

在周玄晉升儀式的時候，船夫便要殺掉周玄的意識，成為周玄身體的操控者，只是在最后關頭，船夫被周玄反殺。

當時，袁不語、姐姐，都在猜測，那船夫，便是周玄的“暗意識”。

血井通靈人，本就是明、暗意識同時蘇醒的人。

但現在，聽了肥鼠的話，周玄便明白了——船夫，便是天鬼「混沌」的意志。

往事回首，曾經想不明白的筋節，周玄便都串聯了起來。

“我從哪里來，要往何處去，要在做什么？”，這些帶些哲思意味的問題，對于周玄而言，其實還多了一條——我為什么會來井國。

天下魂魄萬萬千千，儺神為什么要授意，讓祖樹、爺爺，在牧魂城中，將他帶到周家班。

現在便明白了，儺神看穿了那一滴血，那滴將周玄的真正魂魄，牽引到牧魂城的血。

在周玄升二炷香時，儺神便在關注著周玄的一舉一動——倘若周玄命途不濟，被那船夫殺掉，喪失了自己的意志，那周玄便會成為“受混沌操控”的周玄。

天鬼「混沌」迎來了自己真正的復生，

若是真到了那個程度，那儺神便會出手，斬殺混沌。

李長遜查覺到周玄的情緒有極大的波動，而先民之腦死去之后，地淵之內，也解除了“感知力”不能迸放的禁制。

周玄不自禁的散發出了極強的感知力。

感知力，如同不透氣的廣闊油布，將整個地淵深層都籠罩得密不透風，哪怕是九炷香的李長遜，也覺得窒息的意味很是強烈。

“雖然你身體里的天尊還沒有蘇醒，但你是井國之中，獨一無二的三重意識之人。”

李長遜一旁贊嘆道：“所以，哪怕是以感知力見長的血井通靈人之中，你的感知力，也是斷檔的強大。”

“三重意識？”

云子良也嘖嘖個不停，說道：“血井通靈人的標志，便是明暗意識同時覺醒，玄子竟然有三重……怪不得感知力能比肩神明。”

“師祖，你這屬于胡說八道了。”

“不能比肩神明？”云子良問。

“比神明還要強大。”

李長遜說道：“這還是大先生身體里的天尊特性沒有蘇醒，已經可以神魂日游，進入井國之中的神話境境，日游之境——我就這么講，天穹二十四尊神明級中，能抵達這個境界的，不超過一掌之數，若是天尊醒了……那都不敢想。”

“你在天上待得久，知道的比我們都多，那師祖問你，若是玄子的感知力，更上一層樓，還能抵達到什么進度？”

“以感知扭曲現實。”李長遜說道：“感知力籠罩住一團空間，這空間之中的物事，皆受你的掌控，你要這空間中開花，它便開花，你要其中的哪顆果樹結果，它就結果。”

周玄聽到此處，問道：“那豈不是跟意志天書差不多？”

“不需要神明應答，你自己便是那片空間之中的無上意志。

說書人的意志天書，的確是各大堂口之中最強大的手段之一，但是，在你巔峰造極的感知力面前，天書也不過如此的。”

李長遜說道：“我被囚地淵之時，也聆聽過先民之腦對外面世界的探測，知道一些極隱秘的事情，我知道，「畢方」要殺你，也跟你能凝出意志天書有莫大的關系。”

“這話怎么講？”

周玄問道。

“意志天書，可以更改現實……但是你想過沒有，若是這井國之中，出現了十本、二十本天書——你要改改現實，我也要改改現實，你要重建明江府，我非要毀掉明江府，那現實該聽哪本天書的？”

“長期以往，這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李長遜說道：“一山豈能容二虎——意志天書若是同時出現兩本，必然有一個持書人會死去，兩書現世，一生一死，這是宿命，神明級也違抗不了。”

“兩個持書人，感知力更強的那人，會活下來，感知力弱的那人，會被天書反噬——「畢方」知道感知力方面贏不了你，所以，他才要先下手為強，利用天書咒死你。”

周玄聽到此處，便恍然開來，原來他和畢方之間，有這么一層“天賜之仇”，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也怪不得「畢方」會聯合諸神，咒死他周玄了。

話聊到了此處，

周玄又問李長遜：“既然我的感知力還有極大的潛力可以挖掘，那我如何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的辦法，我是真沒有。”

李長遜兩只手比劃起來，一高一低，說道：“我的感知力都沒有達到你的高度，我如何指點得了你？”

但他話鋒一轉，又哀沉說道：“不過，大先生，我勸你還是別再打感知力的主意比較好——你要知道，你的身體里，還沉睡著一個天尊——雖然只是天尊的殘夢。”

“天鬼混沌，特性在你體內蘇醒后，差點斬掉你的意識，操控你的身體，以如此詭譎的辦法，重獲新生，混沌可以這么干，天尊難道就不會嗎？”

李長遜講道此處，便冷笑起來：“也就是我在這兒，能給你提個醒……換其余尋常人，哪有我這般見識，講出這么多的道道。”

周玄、云子良聽到此處，對視一眼——果然尋龍精神一脈相承，都到這個節骨眼了，還得自吹自擂一番，生怕顯不出他來似的。

“讓你說你就說，廢話這么多。”

云子良紅著臉，去提醒李長遜——為什么紅著臉？因為云子良也有這毛病。

李長遜咳嗽了一聲，說道：“大先生啊，你擁有了混沌的特性之后，你知道你是個多寶貴、多么搶手的香餑餑嗎？我剛說過，你是全井國最強大的容器，最恐怖的空間，無論是天尊、天神，誰在你的身體里復活，便能真正的在這個世界降臨，

比如說儺神，儺神受到天地禁制，每一次出手之后，就會進入更深層次的沉睡，但若是把你的身體奪下來，他便能在天地之間，毫無阻礙的出手。”

“你……簡直是為天尊、天神、天鬼量身打造的降臨容器。”

“你現在香火層次還不太高，不過是五炷香而已，等到你的香火繼續攀升，天地間的強者，便讓你知道，什么叫作殘忍。”

李長遜的話，再一次激蕩起了周玄的回憶。

在周玄用船篙釘死船夫的時候，船夫便冷笑著說：“你活下來了又如何，你不過是儺神的食物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食物”的這個概念，便是回應了李長遜剛才的見解。

“無所畏懼。”

周玄冷冷講道：“若真等我香火高了，我倒要看看，哪尊天神、天尊，會來搶奪我的身體，斬殺我的主意識，誰敢來，我便斬誰。”

周玄略帶霸道的回應，云子良已經習慣了，但李長遜還暫時不太適應，連聲勸道：“唉喲，大先生，你可少說兩句吧……你現在少說點天尊、天鬼、天神的壞話，雖然規避不了你的死期，但至少，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會念著你的情，讓你死得舒服些。”

在李長遜看來，天尊、天神、天鬼這些幾乎都在沉睡的人物，才是井國的真正主宰，對上他們，十死無生。

“說什么好話？難道說幾句好話，那些沉睡的大人物，就能放過玄子？”

云子良站了出來，給周玄講著公道話，說道：“要我說，就該像玄子這么霸道，反正是個天生給大人物當「食物」的命，不如利落點，哪怕到時候真死了，也得站著死，

玄子，別的不說啊，我這身體，是你給找回來的，無論誰來找你麻煩，老云都站你。”

這一刻，周玄便不覺得那般孤獨了，至少，在不遠不近的未來，他不是孤身作戰。

他堅信，有一幫認同他、感情深的老友，也會站出來，與他共抗那些“大人物”。

“霸道，太霸道了……混沌謀劃了兩千年，也不知是何等的造化，在地淵之中，凝出了那一滴血，帶來了你這么一個人。”

肥鼠聽到周玄的話語之后，也有些動容。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才是周玄的同類——被天鬼混沌、先民之腦、銀杏祖樹，共同孕育出來的“子嗣”。

“周玄，混沌以為這一次可以降服你……彩戲堂的騙人大戲，連神明級都能騙過，卻沒有騙過你。”

“若是真把你騙到了——我的靈魂，便是重新奪回你身體操控權的利器，可惜啊——可惜啊——你終究還是趟過了這一道劫難。”

“不過，若是真把你騙到了，又如何……我魂入你的身體，怕也和那船夫一般下場，你的氣度，注定是我比擬不了的。”

“我因你而生，多年活在繭中，只為了等候你，如今，敗局已定，我也不做那些茍且求饒的事情，只不過，我得跟你提個醒，在你下地淵之前，我已經送了明江府一份大禮，還望笑納。”

肥鼠說到此處，便猙獰的笑了起來，身體也在鼓脹著，竟成了一團巨大的圓球。

周玄抓握不住，便放了手，

只見那肥鼠，不斷升騰，身體還在不斷的鼓脹，只到鼓到極致之時，才瘋狂的吼道：“周玄，世間最騙人的話，并非是假話，而是半真半假的話——先民之腦用彩戲騙局纏你之時，曾經說過，你因血而成人，因血而勝人，因血而非人……這句話，便是真的！”

“你如今勝過許多人，春風得意，但遲早有一天——你會成為人人懼怕的怪胎……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與我這般無異。”

“砰！”

肥鼠的身軀漲大到了極限后，便轟然炸裂，成了一團腐敗、破碎不堪的肉。

“那老鼠說，送了明江府一場大禮，是什么？”

周玄問李長遜。

李長遜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后，又說道：“你在地淵通道處，說要救我之時，我便講過——地淵里面的東西出去了，出去的就是這只碩鼠。”

“蠶繭一直養著它，但它可以隨意出入地淵，至于它去明江府做了什么惡事，那我便搞不拎清了。”

“等我出去了，再好好查查。”

周玄說道。

他現在需要做的，便是清理地淵了。

地淵之中，四樣物事極其要緊，銀杏祖樹、地淵碩鼠、先民之腦，以及地淵本身——混沌的尸體。

先民之腦、地淵碩鼠，已經解決了，

“畫家，銀杏祖樹……”

“大先生，放心，今日，骨老會的骨老，會齊聚地淵深處，以信仰，接引祖樹重回明江府的慧豐醫學院。”

周玄應了一聲，說道：“那混沌的尸體——這個天鬼域，本身意志已經很微弱了，短時間已經形不成威脅，但是——也得加緊處理他。”

“怎么處理？”畫家問。

“曾經天鬼被影神分食，你通知喜山王，讓十六陰堂齊聚于此，開設祭壇，接引十六尊邪神到此，將這尊天鬼域，再次分食。”

周玄盯著洞窟的墻壁，罵道：“還想把我那滴血搶回去？美得你……老畫，讓那些邪神分食混沌之時，要殘忍一點，別為了完成任務糊弄事，一口一口的咬，咬得血糊拉岔的，不能讓混沌太痛快了。”

“那咱得精心伺候。”

畫家立下了承諾，而洞窟的墻壁，隱隱有些發抖——天鬼尸域，沒有過多的意志，但也知道恐懼是什么。

周玄、云子良、李長遜重回了地面，外頭的天已經有些亮堂了，朝陽初升。

“終于見天日了。”

李長遜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顯得有些陶醉。

堂堂天穹神明級，被囚禁地下數十載，實在太過于憋屈了。

周玄則去找紅棺娘子——重建明江府，只差最后一尊神明級的應答了。

第六尊神明級，他定下的人選，便是「苦鬼」。

“大先生，別著急走啊，我的神格可以還我了嗎？”

李長遜喊著周玄。

“別著急，畢方死了再還你。”

“他死不死的，跟我神格沒關系，而且我也說了，真能教你彩戲堂口本事的人，不是我……而是被鎮壓在東市街的天外來客……唉……唉……你沒禮貌，直接就走了。”

李長遜的話，周玄甚至都懶得聽了，徑直走開。

云子良則說道：“你特娘的別喊了，玄子真不稀罕你那點破東西。”

“唉，晦氣。”

李長遜嘆了口氣，便撿了條路，邁著步子走了出去。

“你干嘛去呀？”

云子良問道。

“被關了好多年，我出去走走，看看風景，散散心。”

“這周圍都是廢墟，有啥好看的。”云子良喊道。

“廢墟總比地淵那陰溝子強。”

李長遜講著講著，便身形消失了。

云子良暗自嘆著氣，說道：“唉，這明江府，跟我們尋龍天師真有緣分啊……最好的弟子，也是在明江府收的。”

想到了周玄，云子良便嘖嘖稱奇——三重意識，體內還住著個沒有蘇醒的天尊，只是，玄子體內的天尊，是哪一尊呢？

“血井？道祖？古佛？還是那個神秘不知所蹤的巫神？”

云子良拉了個小馬扎坐了下來，不斷的琢磨著……

地淵之戰，頗具險象，但慧豐醫學院里，卻一派和平氣象。

周玄早已拿了狐族送來的珍貴山貨，去平水府換了米、面、糧、油、藥品、被褥、帳篷，甚至是酒、巧克力、汽水等輕奢品。

現在的明江府災民，哪還有災民的感覺，在那些寬闊的操場上，搭起了一頂頂的帳篷，生了火爐子，吃著山珍、品著美酒。

這日子，比明江府遭災之前，還要安逸些。

一頂帳篷之中，斷了條腿的王新義，和自己的姑娘小菊，吃著野兔腿。

雖然現在明江府物資不緊缺了，但本著不浪費的精神，糧食、肉類，也依然是限量供應。

“小菊，你慢點吃，爹這里還有呢。”

王新義看著大快朵頤的姑娘小菊，目光里全是寵愛——他婆娘，喪生在祆火之災里，他也斷了條腿，往后他能相依為命的，只剩下女兒小菊了。

眼前的女兒，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念想了，他自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緊著小菊。

為了能讓小菊多喝一瓶汽水，他放棄了自己的白酒份額，換成了汽水。

“謝謝爹。”

小菊吃得開心，但時不時的停一下，細手指伸到牙齒上撥弄。

一次兩次的，王新義也沒在意，次數多了，他便問道：“小菊，怎么了，老是挑牙？”

“爹，肉老是塞牙。”

“我幫你瞧瞧。”

王新義湊了過去，只瞧了一眼，當即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菊的門牙前面，又長出了兩顆門牙。

新長出來的門牙，比舊門牙要長那么一厘米，要是小菊不笑還好，嘴唇能將那新門牙給包住，

但要是小菊一笑——這門牙就露出來了，活像一只……老鼠……

“怎么會多長兩顆牙呢？”

王新義盯著門牙，想道。

他的注意力過于集中在牙齒上，并沒有發現——小菊的瞳孔里，忽然凝出了兩團詭異的血色……